關於教養這門課──讀「虎媽的戰歌」有感
美國「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 在今年初,摘錄了耶魯大學法學教授蔡美兒所撰寫新書《虎媽的戰歌》中的篇章,並下了一個聳動的標題:「為何中國母親比較優秀?」(Why Chinese Mothers Are Superior?)
此文一出,即刻引發世界各地如排山倒海般的爭論,而焦點似乎被導向了東西方教養之戰。
我在第一時間也進入華爾街日報的網站,和女兒們一起湊著讀那篇文章,孩子們說了句:「當她的女兒真是太可憐了。」還說,要將一段新聞影片放在facebook上分享。我跟孩子說,不要在第一時間隨著媒體起舞,有時間多讀些相關報導,甚至看到書之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再參與評論都還來得及。
隨後,我們收到以虎媽為專題的「時代雜誌」(TIME),而我也在書局買了這本原文書。
這本書一如書名那般的風格強烈,它好讀、有故事性,卻無時不刻地展現出作者極其剛烈的性格,以及極愛出風頭的個性。虎媽不斷地將孩子驅策到頂尖、極致的學習之路,習慣大呼小叫的發脾氣、情緒化的處事風格,讓書裡許多親子對話,總是在激烈、呼喊、吵鬧、歇斯底里中進行。
書中不斷地以她個人認知的「中國媽媽」思維,和西方式教養做明確的二分法,又以優、劣和好、壞評斷高下,難怪在媒體積極的炒作話題之下,此書未演先轟動,搞得大家議論起來都如此沸沸騰騰。
虎媽的性格、育女、處事態度,總會讓人不禁懷疑她所擁有的高學歷與法學教授的職位,和為人父母之間到底有何關聯?人們或許總以為,高學歷的父母,應該會較具備高智慧的教養概念吧?而已然身為「教育英才」族群的這樣一位母親,似乎也該對孩子有一套具有教育哲學的智慧吧?
但虎媽在字裡行間所顯示的,卻絕非如此理想;她的教養觀念與學歷、職業,看起來確實難以和慈愛、關懷、耐心、寬容等等劃上等號。這恰巧反應出,她的成長背景。
她在書中毫不諱言地說,自己讀法學院時很拼,所以成績不錯,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瞭解自己並不像別人那樣在乎罪犯的權利,也不是天生會對每件事抱持懷疑態度,她一心只想要寫下教授所說的每一件事,然後將它們背起來而已。
虎媽的先生,同樣也是耶魯大學的法學教授,卻是在不同父母教養觀念下長成,而他反倒有機會懂得去追求自己所愛。他從普林斯頓畢業之後,還到茱麗亞音樂學院唸過戲劇系,後來因為對學校有所不滿,與校方起爭執後被退學。但他卻能在紐約端了一年的盤子後,改到哈佛去研讀法律。與虎媽同是「法律人」,但兩者最大的不同是,他真心熱愛法律,喜歡訴訟,也關懷社會。
這本書最具衝擊性的部份,應該是在小女兒露露的「叛逆」;這也是虎媽接受媒體訪問時,一再強調的說,這本書其實不是要說中國媽媽的優秀,而是說她如何被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挫掉銳氣,進而有所懺悔與改變。
虎媽憑藉其堅強意志和過人毅力,度過了她「成功」的大半生,並不斷地以父母對她的教養方式,直接複製在孩子身上,最後連她父母都必須對她說下重話:
「妳不要這麼固執!」
「妳對露露太嚴格─太過頭了,妳將來會後悔…」
「露露不是妳,也不是蘇菲亞(虎媽的大女兒)!她的個性不同,逼不得的。」
虎媽在眾所孤立下,很受傷地大聲反駁:「你們為什麼把矛頭指向我?你們以前就是這樣教我的啊!」
但她母親卻說:「時代不同了……」
虎媽持守多年的教養工作,犯了一個忌諱,就是不斷的去「複製」上一代的思維與框架,而未隨時省思並與時俱進。
才會讓她的學經歷,未能成功地將她引導成一位懂「人」的教育工作者,反而讓她一直活在必須不斷向上追求成功的「移民」陰影中,跳脫不出她父母一輩所信仰嚴苛督導、訓練至上的教養方法,使她在養育自己女兒時,以不斷鑽研如何「成功」之道為目標,並為女兒訂出狹隘的「成功」標準。
大女兒蘇菲是這樣被帶出來了,小女兒露露卻無法認同。即便後來虎媽終於讓露露改學了她所愛的網球,長年累積的教養習慣卻仍讓虎媽妄想為她規劃出一條「成功」的網球生涯道路,露露的劇烈反彈,可想而知。
藉著YouTube觀看了虎媽在不少電視媒體的訪談,已展現出與書裡很不一樣的觀念,她在CNN的專訪裡就說:「女兒的快樂、傾聽她們內心的聲音以及全家的幸福,才是我現在最在乎的事了。」
曾口口聲聲以「中國傳統」為傲的虎媽,被「西化」了嗎?這可是她在書裡一再激烈抗拒的。因為她總把任何在「教養」方法上的妥協,就叫西化。
還是,虎媽在教養孩子的過程中,以及歷經了她三妹的大病之後,重新領悟出了「生命」的大道理?
全書最發人深省,但卻又是極為基本的人生與跨文化寬容之理,就是很多事情哪裡真的能簡單的以東西方去劃分呢?人文、教育和養兒之道,總有所謂的普世價值吧?更何況,虎媽口中的東方老祖宗不是還有凡事不「超過」的中庸之道呢。
教養這門課,絕不是一味地將孩子推向「成功」之路,並自以為是「為她好」;這是一堂終其一生都必須要謙虛、寬和面對的生命教育課題啊。
【文章出處】
《天下文化》
〈關於教養這門課──讀「虎媽的戰歌」有感〉
網址:http://www.bookzone.com.tw/event/GF025/page032.asp
文/陳之華
【作者簡介】
陳之華,親子作家。
- May 16 Wed 2018 12:07
◎陳之華:關於教養這門課----讀「虎媽的戰歌」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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