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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中國古典園林，曾有所謂「南蘭亭，北金谷」之說。「金谷」名在先，「蘭亭」聲於後。隨之而來的文學經典作品，便是〈金谷詩序〉與〈蘭亭集序〉。

西晉巨富石崇在洛陽郊外建造別墅，這是一座非常豪華的私家園林，名為「金谷園」。石崇的窮奢極欲與金谷園的冠絕一時，在歷史上都有記述，「金谷春晴」被譽為洛陽八景之一。

西晉惠帝元康六年（公元296年），石崇在金谷園舉行盛宴，邀集蘇紹、潘岳等三十位名士，以為文酒之會。當時的盛況可從石崇〈思歸引〉中窺見一斑：「登雲閣，列姬姜，拊絲竹，叩宮商，宴華池，酌玉觴」。曲終人散之後，石崇留下轟動一時的〈金谷詩序〉，此文今存於《世說新語．品藻》注釋內，文體屬於「詩集序」。

「詩集序」又名「宴集序」，起源於臨觴賦詩，原本為詩作序，屬於廣義的詩文序。但內容與一般詩序、書序略有不同，反而更接近於「記」，主要在描寫盛會之美及宴飲之樂，並抒發個人感懷，已脫離書序類、詩序類，其陳述著作旨趣之處反而不多，故獨立為一類。名篇有石崇〈金谷詩序〉、王羲之〈蘭亭集序〉及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

本文完成五十年後的東晉永和九年，書聖王羲之邀集文人雅士四十一人，農曆三月初三日在浙江紹興的蘭亭舉行春禊，「流觴曲水，暢敘幽情」，會後王羲之寫下膾炙人口的名篇〈蘭亭集序〉，此序受石崇的〈金谷詩序〉影響很大。南北對峙的文酒之會自是截然不同，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與石崇的〈金谷詩序〉恰恰成為鮮明對比。作為名士清流的後人王羲之，向同號為豪門巨富的前人石崇，進行了一場精彩的歷史較量。

據《世說新語．企羨》載：「王右軍得人以〈蘭亭集序〉方〈金谷詩序〉，又以已故石崇，甚有欣色。」「欣色」正是書聖的心聲，王羲之不僅欣喜蘭亭能踵金谷遺蹤，且〈金谷詩序〉亦能比美〈金谷詩序〉。但對照兩文，雖有某些相似筆法，其境界顯然〈蘭亭集序〉後來居上。為此，蘇軾《東坡題跋，右軍斫膾圖》有如下評論：「蘭亭之會或以比金谷，而以逸少（王羲之）比季倫（石崇），逸少聞之甚喜。金谷之會皆望塵之友也；季倫之於逸少，如鴟鳶之於鴻鵠。」本序寫成四年之後，石崇被斬於東市，綠珠墜樓，全家族滅。

石崇文集今已亡佚，〈金谷詩序〉是靠後人引用而得以流傳至今。 最早引用石崇〈金谷詩序〉者，乃是《世說新語．品藻》引南朝宋劉孝標注。若沒有劉孝標的注，石崇這篇文章大概已經失傳。 繼劉孝標的《世說新語》注之後，唐人注《昭明文選》也引用石崇的〈金谷詩序〉，不過只引述片段，不及劉孝標注來得詳細。其後，北宋時編《太平御覽》也引部分文句。至清代時嚴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亦將此文收錄其中。 

配合課程：蘭亭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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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詩序

余以元康六年，從太僕卿出為使，持節監青、徐諸軍事、征虜將軍。有別廬在河南縣界金谷澗中，去城十里，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眾果、竹柏、藥草之屬。金田十頃，羊二百口，雞豬鵝鴨之類，莫不畢備。又有水碓、魚池、土窟，其為娛目歡心之物備矣。時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當還長安，余與眾賢共送往澗中。晝夜遊宴，屢遷其坐。或登高臨下，或列坐水濱，時琴瑟笙竹，合載車中，道路並作。及住，令與鼓吹遞奏，遂各賦詩，以敘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故具列時人官號、姓名、年紀，又寫詩著後。後之好事者，其覽之哉！」

【文章出處】
《世說新語．品藻》劉孝標注
〈金谷詩序〉
原作者：石崇


上圖：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局部）（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註釋翻譯

余以元康六年，從太僕（官名，九卿之一，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卿出為使，持節監青（青州）、徐（徐州）諸軍事、征虜將軍。
譯文：
我在元康六年，從太僕卿外任為使持節（魏晉南北朝時，掌地方軍政官員）監青州、徐州諸軍事、征虜將軍。

有別廬（本宅以外另建的住所，即別墅）在河南縣界金谷（今河南洛陽西北）澗中，去城十里，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眾果、竹柏、藥草之屬。金田十頃，羊二百口，雞豬鵝鴨之類，莫不畢備。又有水碓（音ㄉㄨㄟˋ，利用水力舂米的器械）、魚池、土窟（地下室，或在半山間削石崖為室），其為娛目歡心之物備矣。
譯文：
我有間別墅在河南縣界的金谷澗中，距離洛陽十里路程，那裡有的地勢或高或低，有清泉，有密林，還有各種果樹、竹柏、草藥之類，全都齊備。又有水碓，魚池，土窟等，那些作為賞心悅目的東西，也都具備了。

時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當還長安，余與眾賢共送往澗中。晝夜遊宴，屢遷其坐。
譯文：
當時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準備要回長安，我與眾位賢士一起到金谷澗中去為他送行。從白天到黑夜遊樂歡宴，多次變更各個處所。

或登高臨下，或列坐水濱，時琴瑟笙筑，合載車中，道路（路上的人，指眾人）並（同時進行）作（演奏）。及住，令與鼓吹遞奏（輪流依序演奏），遂各賦詩，以敘中懷。
譯文：
有時登高臨下，有時依次坐在水邊。當時把琴、瑟、笙、筑各種樂器和樂工歌伎一起載於車中，眾人同時演奏。等到了目的地，讓他們與鼓吹輪流依序演奏，於是眾賢都飲酒賦詩，來抒發心中感懷。

或不能者，罰酒三斗。
譯文：
如果有人作詩不成，就罰酒三斗。

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
譯文：
我感慨生命的短暫，懼怕死亡的到來也沒有一定期限。

故具列時人官號、姓名、年紀，又寫詩著後。後之好事者，其覽之哉！」
譯文：
因此一一列舉當時人的官號、姓名、年紀，並把他們所寫的詩都著錄在後面。後世的愛好詩文的人，可以盡情地閱覽吧！

凡三十人，吳王師、議郎關中侯、始平武功蘇紹，字世嗣，年五十，為首。
譯文：
參加遊宴的一共有三十人（石崇、蘇紹以及金谷二十四友等三十人，皆當時名流。二十四友是：石崇、劉琨、陸機、陸雲、潘岳、左思、歐陽建、郭彰、杜斌、王萃、鄒捷、崔基、劉瓌、週恢、陳眕、劉訥、繆徽、摯虞、諸葛詮、和郁、牽秀、劉猛、劉輿、杜育等）。吳王師、議郎關中侯、始平武功蘇紹（謝安謂金谷遊宴眾賢中蘇紹最優秀。他是石崇的姐夫），字世嗣，五十歲，是其中為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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