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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十七帖》為書聖王羲之（303－361）晚年致友人信札之集成，是王羲之草書代表作。因第一札卷首寫有「十七」二字而得名。《十七帖》原蹟見於唐代，原墨跡今已佚失不傳，現傳世《十七帖》為拓印之刻本。

唐張彥遠《法書要錄》記載《十七帖》原墨跡的情況：「《十七帖》長一丈二尺，即貞觀中內本也，一百七行，九百四十三字，是煊赫著名帖也。太宗皇帝購求二王書，大王書有三千紙，率以一丈二尺為卷，取與言語以類相從綴成卷。」

《十七帖》為一組書信，據考證是王羲之寫給友人益州刺史周撫，內容多言蜀中風情人物。書寫時間從東晉永和三年到昇平五年（公元347－361年），時間長達十四年之久，是研究王羲之生平和書法發展的重要資料。

全篇書體概以草書為主，用筆流暢，線條遒勁有力，姿態勻稱優美，《十七帖》自古以來即為書家習字典範，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即收藏歷代蘇軾、趙孟頫、清高宗乾隆、劉墉、譚延闓、溥心畬等人所臨摹之書法作品，並曾於多年前策畫《十七帖》歷代臨本特展。

此帖前人評價甚高，宋人黃伯思譽《十七帖》為「此帖逸少書中龍也。」朱熹說「玩其筆意，從容衍裕，而氣象超然，不與法縛，不求法脫。所謂一一從自己胸襟中流出者。」也有人認為此帖「筆法古質渾然，有篆籀遺意」。這些評價都很中肯。尤其說它們寫的從容、不受法的拘束，好像從自己胸中自然流出一樣，最為深刻準確。

孫過庭曾說過：「子敬（王獻之）已下，莫不鼓努為力，標置成體」，即王羲之以下，都是在寫字時故意用力，故意要表現有自己的藝術風格，這樣反而失去書寫時的自然之美，這種對比式的評論，對書法欣賞很有啟示。

以下依日本二玄社《十七帖》原色法帖所收錄共計28則尺牘，由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林麗娥教授翻譯。原文第十則〈朱處仁帖〉自「今因足下答」以下闕文無翻譯，由本站另補上原文，並代予補上翻譯。




上圖：元．趙孟頫臨十七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十七帖

一、郗司馬帖


上圖：十七帖（郗司馬帖、逸民帖）


十七日先書，郗司馬未去，即日得足下書為慰。先書以（已）具，示復數字。
譯文：
十七日這天，信已寫好了，本想請郗司馬（王羲之的妻弟郗曇）帶去，還未啟程，當天就得到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的來信，甚感安慰。要說的的話已都寫在先前的信上了，這裏只簡單寫幾個字作為答覆。


上圖：十七帖（逸民帖、龍保帖）


二、逸民帖

吾前東，粗足作佳觀。吾為逸民之懷久矣，足下何以方復及此，似夢中語耶！無緣言面為歎，書何能悉？
譯文：
我上次東行，略見當時美好的山川景物。我想隱居當逸民的想法已經很久了，你（王羲之的妻弟郗愔）怎麼現在才又提起，像是夢中的話哩！沒有機緣見面，甚為感歎，書信中何能盡表我的心意？

三、龍保帖

龍保等平安也，謝之。甚遲見卿舅可耳，至為簡隔也。
譯文：
龍保（王羲之的幼輩）等人都平安，謝謝您。很想見您舅舅（遲，待也），他可好？真是疏隔得好久、好遠呀！


上圖：十七帖（絲布衣帖、積雪凝寒帖）


四、絲布衣帖

今往絲布單衣財（才）一端，示致意！
譯文：
茲送上絲布做的單衣，只此一件，聊表一點心意！

五、積雪凝寒帖

計與足下別，廿六年於今，雖時書問，不解闊懷。省足下先後二書，但增歎慨。頃積雪凝寒，五十年中所無。想頃如常，冀來夏秋間，或復得足下問耳！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譯文：
算算日子，和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分別，至今已廿六年了，雖時常有書信往來，卻難以舒解久別思念的情懷。讀您先後寄來的兩封信，只更增加心裏的喟歎和感慨！最近積雪未消，天氣嚴寒，是五十年來所未曾見的景象。想您近況一切如常，希望明年的夏秋之間，或能再得到您的來信。方今歲月漫長，要從那裏說起呢？


上圖：十七帖（積雪凝寒帖、服食帖）


六、服食帖

吾服食久，猶為劣劣。大都比之年時，為復可可。足下保愛為上，臨書但有惆悵。
譯文：
我煉丹服藥雖久，功效還是不怎麼理想，但是和比起往年來，大概還是差強人意的。您（王羲之的妻弟郗愔）自己保重珍愛為要。寫這封信時，有無限的惆悵！

七、知足下帖

知足下行至吳，念違離不可居。叔當西耶？遲知問。
譯文：
知道您（王羲之的妻弟郗愔）行將出任吳郡之守，想其地離家太遠，不適合居處（後來郗愔固辭，乃改至浙江臨海）。叔（指郗愔之弟郗曇）是否將有西行？希望您能回信！


上圖：十七帖（服食帖、知足下帖、瞻近帖）


八、瞻近帖

瞻近無緣省苦（告），但有悲歎！足下小大悉平安也。云卿當來居此，喜遲不可言！想必果言，苦（告）有期耳。亦度卿當不居京，此既避（僻），又節氣佳，是以欣卿來也。此信止還具示問！
譯文：
看來最近尚無機緣會晤，只有付之悲歎！您（王羲之的妻舅郗愔）家中大小都平安吧？聽說您將來這裏（會稽，即今浙江省紹興市）居住，等待您來到（遲音ㄔˋ，帶也），不勝欣喜之至！此言想必可以實現，要告訴我日期喔！我早就意料您不想住在京都（建康，即今南京）這裏地既隱僻，又當時令特佳，所以很高興您能前來。這封信的用意，期待您能回信。


上圖：十七帖（瞻近帖）


九、天鼠膏帖

天鼠膏治耳聾，有驗不（否）？有驗者乃是要藥。
譯文：
天鼠膏治耳聾，有效嗎？有效的話，乃正是我所需要的重要藥品。


上圖：十七帖（瞻近帖、天鼠膏帖、朱處仁帖）


十、朱處仁帖

朱處仁今所在？往得其書信，遂不取答，今因足下答其書，可令必達。足下今年政（正）七十耶？知體氣常佳，此大慶也，想復勤加頤養。吾年垂耳順，推之人理，得爾以為厚幸，但恐前路轉欲逼耳，以爾要欲一游目汶領（嶺），非復常言。足下但當保護，以俟此期，勿謂虛言。得果此緣，一段奇事也。
譯文：
朱處仁，不知他現在的住處，以前得過他寫來的信，沒有即時答覆，現在想藉著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的回信附寄給他，相信可將書信送達。您今年七十歲了嗎？得知您身體健康氣色很好，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想必您一定有勤加保養。如今我已年近六十，以人之常理來推算，能得到這樣的歲數，已經是一大幸事了，只是擔心所剩餘的日子不多了。您打算遊覽汶嶺，這不是尋常隨便說說的話，您應當善加保養身體，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別讓這個話成為虛言。若能實現這一願望，肯定是一段奇緣了。


上圖：十七帖（朱處仁帖）

上圖：十七帖（朱處仁帖）


十一、邛竹帖

去夏，得足下致邛竹杖，皆至。此士人多有尊老者，皆即分布，令知足下遠惠之至。
譯文：
去年夏天，得到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送來蜀地的邛竹杖，全都到了。這裏讀書人多有尊敬老者的習俗，都已很快地一一致送，讓他們知道您遠方惠寄的心意。

十二、蜀都帖

省足下別疏，具彼土山川諸奇，楊雄蜀都、左太沖三都，殊為不備悉。彼故為多奇，益令其遊目意足也。可得果，當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時示意。遲此期，真以日為歲。想足下鎮彼土，未有動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領（嶺）峨眉（嵋）而旋，實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已）馳於彼矣！
譯文：
在他處看到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寄來的信，備述您那裏（蜀地）山川的種種奇妙，就連楊(揚)雄的蜀都賦、左太沖（思）的三都賦都比不上您的詳盡了。您那裏的山川確實多有奇妙之處，越加令人興起想飽覽一遊其意方足的念頭。果真能實現，當告訴您派人來接，人數不要多。可以去的時間，到時候告訴您。等待這個日子的到來，真有度日如年之感。猜想您鎮守蜀地，一時沒有調動的道理。想要藉著您還在蜀地的日子，與您一起登上汶嶺、峨嵋而歸，這真會是千古不朽的盛事呀！只說到這裏，心已奔馳到您那裏去了！

十三、鹽井帖

彼鹽井、火井皆有不（否）？足下目見不（否）？為欲廣異聞，具示！
譯文：
你們（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那裏蜀地鹽井、火井都有嗎？你親眼看過嗎？為了想增廣異聞，請回信！

十四、省別帖

省別具，足下小大問為慰。多分張，念足下懸情！武昌諸子亦多遠宦。足下兼懷，並數問否？老婦頃疾篤，救命恒憂慮。餘粗平安。知足下情至！
譯文：
在別處看到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的來信，問候起我家族裏的大大小小，甚為感謝。大家多分散各地，感念您的懸念之情！陶武昌（陶侃，鎮守武昌。周撫之妹為陶侃的媳婦）諸子亦多遠在各地作官。你同時亦多關懷，都常通信嗎？我的老妻最近常病重，為了病危搶救常擔憂。其他人都大致平安。非常感念您的情深意厚！

十五、旦夕帖

旦夕都邑動靜清和，想足下使還，具時（是）州將。桓公告慰，情企足下數使命也。謝無奕外任，數書問，無他。仁祖日往言尋，悲酸如何可言？
譯文：
近來京中（建康，即今南京）情況清靜平和，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這次出使回來，當已具備升任州將的條件了。桓公（桓溫，周撫曾助桓溫平定四川，後來被封為益州刺史，鎮守蜀地三十餘年）聞信後表示欣慰，並深切期待您常能擔負起使命來。謝無奕（范曄的姪子，謝尚的弟弟，謝尚字仁祖）外出繼任其兄的職位，數次來信，一切平安沒事。謝仁祖過世之後，我日前尋訪他的住處（「言」為語助詞），心裏有無限的悲酸難以表達！

十六、嚴君平帖

嚴君平、司馬相如、楊子雲皆有後否？
譯文：
嚴君平、司馬相如、楊子雲等（東漢賢者）都有後代（留在蜀地）嗎？

十七、胡母帖

胡母氏從妹平安，故在永興居，去此七十也。吾在官，諸理極差，頃比復匆匆。來示云與其婢，問來信，□不得也。
譯文：
嫁給胡母氏的堂妹一切平安，她原來住在永興，離這裏（會稽）大約七十里地。我在目前的官職上，諸事極不順利，近來又非常忙碌、匆忙。（胡母氏堂妹）來信說，有信交給其家婢女，但前去問此來信，並沒有此信的消息。

十八、兒女帖

吾有七兒一女皆同生，婚娶以（已）畢，唯一小者尚未婚耳。過此一婚，便得至彼。今內外孫有十六人，足慰目前。足下情至委曲，故具示。
譯文：
我有七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同母所生，婚娶都已完畢，只剩最小的一個（王獻之）還沒結婚而已。只要等這一婚事完成，就可以到你那裏（蜀地）去。現在內外孫總共有十六人，眼前頗覺安慰。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對我情深意厚，所以特別具陳以告。

十九、譙周帖

云譙周有孫□高尚不出，今為所在，其人有以副此志不（否）？令人依依，足下具示。
譯文：
聽說譙周（蜀漢老臣）有個孫子（譙秀）隱居不仕，現在就在您（王羲之的上司桓溫）那兒（蜀地，桓溫於晉穆帝永和三年，帥師平定在蜀自稱漢國的李勢，居留成都三十日，舉賢旌善，蜀人悅之。此王羲之促其訪察先賢後裔，後桓溫果薦舉譙秀，然終不願出仕），不知道此人是否名符其實具此志節？此事令人念念不忘，期待您的回信。

二十、漢時帖

知有漢時講堂在，是漢何帝時立此。知畫三皇五帝以來備有，畫又精妙，甚可觀也。彼有能畫者不（否）？欲因摹取，當可得不（否）？信具告。
譯文：
聞知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那裏（蜀地）尚留存有漢代的講堂，不知是漢代時那個皇帝建立的？更知道其牆壁上畫有三皇五帝以來的種種事蹟，應有盡有；畫的本身也頗精妙，甚有可觀。您那裏有能畫畫的人嗎？想請他臨摹下來，不知能否辦到？請寫信告訴我。

二十一、諸從帖

諸從並數問，粗平安。唯脩載在遠，音問不數，懸情。司州疾篤，不果西。公私可恨，足下所云皆盡事勢，吾無間然。諸問想足下別具，不復具。
譯文：
我們王氏同族諸位常與我通信，大家都大致平安。只有修載（王耆之，字修載）在遠處，比較不常通信，心裏常懸掛著。司州（王胡之，字修齡）病重，終不能西行赴任（晉穆帝永和五年授司州刺史，以病重，未行而殁）。公事、私事兩方面，多有讓人痛心之處，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信中所言，皆詳中時勢的癥結，我沒什麼可以補充的。王氏同族諸位，想必您都另有書信給他們，我就不再多叙。

二十二、成都城池帖

往在都見諸葛顯，曾具問蜀中事，云成都城池門屋樓觀，皆是秦時司馬錯所脩（修），令人遠想慨然。為爾否？信具示。為欲廣異聞。
譯文：
以前在京都（建康、即今南京）時遇見諸葛顯，曾經詳細地問過他有關蜀中的事，他說成都的城池、門屋、樓觀都是秦朝時司馬錯所修造的，令人遙想前人，多有感慨。果真是如此嗎？請（王羲之的好友周撫）來信具告，只為了想增廣異聞。

二十三、旃罽帖

得足下栴罽、胡桃，藥二種、知足下至。戎鹽乃要也，是服食所須。知足下謂須服食，方回近之，未許吾此志。「知我者希」，此有成言。無緣見卿，以當一笑。
譯文：
收到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寄來的栴罽、胡桃和兩種藥，深感您的至情。然我急需要的是戎鹽（產於蜀地戎州，即今四川宜賓），是服食所必須的用品。從來信知道您最近也服食，方回（王羲之的妻舅郗愔，字方回）對此也有研究，但他的看法和我不一致。所謂「知我者希」，古人早有這句成言了！沒有機會見到您，書寫此信以當一笑。

二十四、藥草帖

彼所須此藥草，可示，當致。
譯文：
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那裏（蜀地）若須要我這裏的藥草，可以告訴我，我當設法幫您弄到。

二十五、來禽帖

青李、來禽、櫻桃、日給滕（藤）子，皆囊盛為佳，函封多不生。
譯文：
青李、來禽（來檎，即今蘋果）、櫻桃、日給藤的種子，寄來時都以布袋裝著較好，若封在信裏，種下去往往不能發芽。

二十六、胡桃帖

足下所疏云，此果佳，可為致子，當種之。此種彼胡桃皆生也。吾篤喜種菓，今在田里，唯以此為事，故遠及。足下致此子者大惠也。
譯文：
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所寄來的信上說，這種水果很不錯，可以幫我弄到種子，我將取來種下。這裏（會稽）所種下的您那裏（蜀地）的胡桃都生長了。我最愛種菓樹了，現在在田裏，只做這件事，所以從這老遠的地方特地向您提起。您送來這些種子，對我真是大大的恩惠啊！

二十七、清晏帖

知彼清晏歲豐，又所出有無，鄉（嚮）故是名處，且山川形勢乃爾，何可以不遊目？
譯文：
知道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那裏（蜀地）時世清和，年歲豐收，所生產的又常為他處所沒有的，自來就是聞名的地方，而且山川形勢也是一樣的著稱，怎可以不去遊賞觀覽呢？

二十八、虞安吉帖

虞安吉者，昔與共事，常念之，今為殿中將軍。前過云，與足下中表，不以年老，甚欲與足下為下寮。意其資可得小郡，足下可思致之耶？所念，故遠及。
譯文：
虞安吉這個人，以前曾和我共過事，常常想起他，現在他擔任殿中將軍的職位。前次來我這兒，談到他與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是中表親，不以為自己年老，很想到您那兒當您的屬下。我推論他的資格，應該可以擔任一個小郡的職務，您有意思錄用他嗎？這是我所關心的，因此在此遠道特別提起。




【文章出處】
〈《十七帖》的翻譯〉
網址：
http://www3.nccu.edu.tw/~ller/f4/f4e.htm
作者：林麗娥
【作者簡介】
林麗娥，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國立政治大學、私立玄奘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研究領域為古籍導讀、先秦諸子、韓非子、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