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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文作者為台灣戰後最具代表性的鄉土小說家黃春明,節選自其散文集《等待一朵花的名字》,描述作者偶然走訪一位魯凱族青年杜熊的屏東好茶村落,在發現其家族故事後所抒發的感受。「戰士」係指這個家族的四代男人,除了為自己的部族奮戰外,還分別為日本兵、共軍及國軍而出征。文章在介紹戰士身分中鋪展,作者一方面為原住民辛酸的歷史悲劇感到愧疚,另方面也讚嘆原住民剛強堅毅的生命韌性。本文敘事生動,文字質樸,透過氣氛的醞釀、人物的對話,帶出小說般的情節變化,深刻呈現了作者關懷社會弱勢族群的悲憫情懷。


十六世紀以來,臺灣政權變動頻繁,荷蘭、西班牙、鄭成功、清廷、日本、國民政府都統治過臺灣。就原住民而言,面對不同的異族統治,他們被迫一再改變自己的國家認同,被迫為侵略者作戰,甚至犧牲生命。入侵宰割他們的敵人轉身變成政府,無冤無仇者成為戰場上必須置之死地的敵人,敵人與敵人的敵人也在時代變遷中變異著。

臺灣原住民面臨族群生存與文化的危機,不僅其文化在不同的政權統治下逐漸銷聲匿跡,諸多勇於反抗、可歌可泣之事蹟也不被記載流傳,因此漢人作家對原住民的描述、呼籲重視原住民的苦難,更顯意義與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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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台灣原住民石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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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魯凱族石板屋


戰士,乾杯

◎「乾杯」的意義在傳達感情,表示尊敬。本文主人翁為魯凱族人,一般而言,原住民大多個性直爽豪邁,乾杯符合他們的形象,是意氣的傳達,痛快的表現,更是激情的釋放。
◎作者以「戰士,乾杯!」為題,一方面是對身為魯凱族戰士的杜熊曾祖父、祖父以及身兼哲學家與戰士的外祖父表示敬意;一方面是對為侵略者犧牲生命的杜熊母親前夫、父親、大哥致意,感到內疚與悲憤。


(一)簡述杜熊家族的歷史悲劇。 

◎段析:
1.本段可視為楔子,亦即文章的前言或序文,勾勒出全文主軸。
2.以「荒謬」總領下文故事的鋪陳。


在近代史上,說一個家族,或是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他們的四代男人,為自己的國家、民族,代代都當了兵去打仗的情形,大概已經不多見了。可是,說一個家族、一個社會,他們的四代男人,除了當自己部族的勇士去抵禦外敵,不是當了侵略者異族的士兵,去為敵人打另外一個敵人的敵人,就是每一代─甚至於不到一代之間,又換了侵略者,當了別人的戰士。去跟一個根本和他們無冤無仇的人,把他們當作不共戴天的敵人敵對起來。這般荒謬的情形,在今天這個世界裡,恐怕更難找到了吧。
◎杜熊的祖父、曾祖父為部族與漢人、日本人作戰。
◎杜熊母親前夫及杜熊父親成為侵略者(日本、國民政府)的士兵去打仗
◎杜熊父親與大哥的身分分別為共軍與國軍。

問題:第一段提到哪些「荒謬的情形」?
答:
1.當了侵略者異族的士兵,去為敵人打另外一個敵人的敵人。
2.每一代─甚至於不到一代之間,又換了侵略者,當了別人的戰士。去跟一個根本和他們無冤無仇的人,把他們當作不共戴天的敵人敵對起來。
問題:從文章的脈絡來看,第一段有何作用?
答:
1.從結構上:可視為楔子,提綱挈領地勾勒全文的輪廓。

2.從內容上:點出題目,以及整篇故事的荒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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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說明寫作緣起。

◎段析:作者以追述法,仿若與讀者談話般,娓娓道出一段不尋常的經歷。繼而簡單介紹原住民居住的房子,可視為敘述故事的背景。


引起我凝視這樣的事情,是十五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屏東縣霧台鄉好茶村一位山胞家的牆壁上發現的。提起這次的機遇,我倒很想談談它的經過,表示對我的朋友的懷念。

民國六十二年初夏,為了籌拍「芬芳寶島」紀錄片的企畫工作,我跑遍了全省各地,去搜集勘查可報導的題材。本來想去看看霧台這個馬拉松選手輩出的馬拉松聖地,照例拍拍照片記些筆記。沒想到,卻在山地門到霧台的
鐵牛車上,結識了一位叫做「熊」的山地青年杜先生。閒談中,我被他的村名「好茶」迷住了。雖然熊警告我,說到好茶要走四個小時不容易走的山路,那裡晚上沒有電燈蚊蟲和蛇特別多等等不便之類的話,但是我說,除非他不歡迎,我想去。熊趕緊為我這個初次謀面的冒失鬼發誓,說他絕對沒有不歡迎的意思。甚至說,去那裡如不嫌棄,還可以住在他家。我這就決定,臨時改變原來的計畫,當天下午就跟熊走入深山去了。

◎芬芳寶島是黃春明於民國六○年代拍攝的一系列紀錄片,以人文關懷的角度報導臺灣鄉土民俗與宗教儀典。黃春明拍此系列紀錄片是由於有一次在車上聽到女大學生的談話,她竟連路旁的稻田也不知是什麼,只知是一片青草。他覺察到年輕一代對臺灣社會環境欠缺認識,因此製作了一系列的紀錄片介紹臺灣各方面的情況。

我們兩點多一點從霧台出發,到好茶已經是八點多了。由於沒有電燈,加上村子裡的人早睡,我還是沒看到村子。不過,我這個陌生人在空氣中散發出來的氣味,倒是叫全村子裡的騷動一時。要不是熊沿路一直吆喝那些狗,恐怕全村的人都會被吵醒起來。
問:歸納一下好茶村的環境狀況,這些狀況透露什麼樣的訊息?
答:
山路不好走、蚊蟲和蛇特別多、晚上沒有電燈。
這些狀況凸顯原住民村落的生活條件極差。

熊推開半掩著的門扇,裡頭暗處,有一位婦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了。說的是山地話,我聽不懂。熊答了幾句,他告訴我說,是他母親,她生病不便起床。我看不到熊,只聽見他的聲音一會兒在跟前,一會兒在裡面。我正在想他不用手電筒,怎麼能走來走去的,裡面火花一閃,我看到熊點了一根蠟燭走出來。這時候我才在昏黃的燭光中,看到他們房子裡面的情形,印象中和我過去所見過山胞的房子,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只是更簡單些,用溪谷兩旁黑石頁岩做建材,是魯凱族的建築特色。還有用月桃編織的,放在地上就是草蓆,張在牆壁上就是壁材,這也是我熟悉的。然而,在掛滿錦旗和獎狀的牆壁間,還掛了兩個裡面排滿了小照片的鏡框,和單獨個別鑲在框子裡的三張人像
◎「魯凱」二字在日治時代稱為Rukai,乃「高山」、「寒冷」之意。而魯凱族自稱Tsaisenc,即「住在高山的人」。相傳祖先在部落領袖領導下,由一隻通靈的雲豹領路,老鷹在空中引導,翻山越嶺來到舊好茶,遂於此建立部落。好茶,魯凱族人稱之為「古茶布安」(Kochapongane),意思是「雲豹的傳人」。魯凱族社會最大的特色為階層制度,階層的地位以創史神話為基礎,即貴族為最早人類的後裔,創始神話往往與太陽、陶壺或石頭有關。以百合花象徵女子的純潔與男子的狩獵豐碩,雕刻、刺繡圖案中的百步蛇,有圖騰之意味。
◎語言不通,族群間不容易相互理解、交流。
◎作者聽不懂山地話,後文卻為熊之父兄的荒謬遭遇百感交集,可見族群之間的融通,「語言」不是問題。

◎三張人像為後文情緒潰堤的導火線。
問:請指出作者如何運用鏡頭移動手法,描寫杜熊家屋的狀況。
答:
全景(黑石頁岩建材)→中景(月桃編織的草蓆、壁材)→近景(錦旗、獎狀和兩個排滿了小照片的鏡框)→特寫(三張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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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示意圖(台籍日本軍伕)


(三)杜熊敘述母親前夫充當日本兵,參加太平洋戰爭,死於菲律賓。

◎段析:
1.以牆上的人像勾起話題,藉大量的對話,帶出情節的變化,並深入刻劃作者的心情與思維的起伏。
2.以杜熊家中男士擔任不同國籍的戰士,犧牲生命,凸顯故事的荒謬性。


熊在灶頭生火,準備煮麵條,我好奇的摘下鑲在桌上的燭光,移到群像面前,除了耶穌受難圖那一張,每一對眼睛都炯炯發光地逼視著我。其中令我受到幾分驚嚇的是,排在耶穌旁的第二張獨立人像,他竟然是一個日本兵,頭戴戰鬥布帽,背後及兩側垂下遮陽的布片,這是太平洋戰爭,派遣到南洋地區的日軍打扮。這一張人像很明顯地就可以看出來,它是從團體照去部分放大的,在左下角還切進別人的半個頭進來,畫面粒子很粗,幾乎快變成高反差效果的程度。
◎「鑲」字用得十分別緻,刻劃出燭光在暗夜中閃亮。
◎作者因為人像的眼神,更因人像身分是日本兵而驚嚇,此處以人像眼神之發光,凸顯作者恐懼
◎耶穌是為救贖世人的罪而受難,令人崇敬,被推為救世主。但杜熊家人是結構暴力下的犧牲品,死在不同統治者(也是侵略者)的決策下。耶穌受難圖與杜熊家人兩相對照,令人省思「受難」的意義,凸顯出原住民的弱勢和無奈。 


「這位日本兵是誰?」

「我媽媽的丈夫。」熊在廚房回答我。

「你爸爸?」我心裡覺得他的回答方式很奇怪。

「不是,
我是我媽媽後來再結婚生的。」

「那麼這位日本兵呢?」

「我媽媽說他
在菲律賓戰死了。日本人說他很勇敢,牆上還有他的獎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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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杜熊父親本為國軍,派往大陸作戰被俘虜成為共軍,生死不明。

◎段析:
1.文章情節漸近高潮,作者在對話之外更描述外在的場景以及內在的情緒。
2.透過對話來展延情節,透過場景描寫來營造氛圍、烘托心情。


我的視線馬上被隔壁第三張的人像吸過去了。他也是一位軍人。但是帽子就不一樣,是早期國軍的小布帽,他的畫面效果和第二張的日本兵一樣粗糙,也是從團體照放大過來的照片。

「日本兵的隔壁這一張是誰?」

「噢!你說那一張共匪……」

熊回答話的方式,一直叫我緊張。

「共匪?」

「是啊,他是臺灣光復後,最後一批
去大陸打仗的,我們村子裡有好多人去了。聽說他們都被八路軍抓去當共匪的匪兵。」

我看不到在廚房的他。在昏暗中他的話好像從四周冒出來,聽得很清楚。

「他是你們家的誰?」

「我老爸啊。」


燈芯在搖,我的手在發抖,小火心不安地跳著,眼前的人像累了,晃了晃身子,但那逼視我的眼神,一直沒變。我的心變得好脆弱,好像不能再裝載一點什麼。我楞了。我楞在受難的耶穌像和日本兵還有熊稱他「共匪」的人像前,我突然覺得我是在受審判。天哪!天哪!我為這個家庭,為這個少數民族,還為我的祖先來開拓臺灣,所構成的結構暴力等等雜亂的情緒,在心裡喃喃叫天。
◎以景寫情,藉由外在跳動的燈火,加深場景氣氛,暗示內心的激動與不安。
◎本來受審判者是耶穌,此處作者為這個家庭的命運感到傷痛,他認為與自己的祖先開拓臺灣所構成的結構暴力有關,故覺得自己在受審判。

◎所謂結構暴力,是指由於社會或國家的既成結構,而對某些階層或族群產生的傷害,如尊卑等級、貧富差別、種族歧視、經濟和政治權力的不平等關係,都是結構暴力的主要形式。「結構性暴力」往往是用法律、政策方針等方法很隱蔽地進行,不像行為的暴力那樣直接傷害到人的肉體。但由於它是廣泛地施加在某個群體甚至全社會之上,造成的危害就更大。


「老黃,」聲音從月桃蓆的背後透過來。明知是熊的聲音,我還是心虛得嚇了一跳。熊說:「我還以為你會再問這個共匪的事。我媽媽說他大概死了,一直都沒消息。從我們小時候,媽媽說她再不嫁人,就養不起我們兄弟了,每年都這樣講,結果還是沒有嫁。現在不再講了,老了。老黃?」

「我、我在這裡。」

因為你對照片有興趣,我才告訴你他們的故事,不然看照片有什麼意思。」說著,他從裡面端出兩大碗麵出來。「來到山上隨便。過來,沒有菜開魚罐頭來吃。」

◎足見原住民生活的匱乏及隨遇而安的人格特質。

我仍然站在照片面前,半楞在那裡,很怕視線接觸到他。我不能完全明白為什麼,我卻清楚地意識到我正害怕著
◎作者的害怕實乃對原住民的悲慘命運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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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示意圖(蛙人)


(五)杜熊大哥擔任國軍蛙人,突襲中國大陸時戰死。二哥服役時被選上莒光連,現在捕魚維生。

◎段析: 
1.文章至此進入高潮,這一家人的悲劇在杜熊說明大哥的遭遇後攀升至極點。
2.以「悲慘」概括杜熊家人的遭遇,「天啊」二字表達作者不可置信的悲痛。


他放下麵,走過來跟我站在一塊。

「怎麼,肚子不餓啊?這是我大哥。」他引我看大鏡框裡面的小照片,指著穿迷彩裝的國軍說:「
他也死了。他是蛙人,有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為國犧牲了。看!」他指著另外一張彩色照片。「這是在鄉公所的追悼會,部隊長也來了。聽說是到大陸突襲,被共匪打死的。但是,部隊長在追悼會說,我大哥他們的任務完成了。很偉大。」

我直覺地覺得
無法再聽下去,特別是這樣悲慘的事情,全發生在他們家身上,讓他說來像是在說別人的遭遇似的。不。說別人的悲慘故事,也不會像熊這樣平平淡淡地說著的吧。但我又不敢阻止他說下去。

問:請分別簡述相片中「日本兵」、「共匪」、「國軍」與杜熊的關係及其遭遇。
答:
1.日本兵是杜熊母親的前夫,在菲律賓戰死。

2.共匪是杜熊的父親,去大陸打仗,被中共抓去當匪兵。
3.國軍是杜熊的大哥,到大陸突襲,被共匪打死。
問:看牆上「日本兵」、「共匪」、「國軍」照片,聽杜熊訴說每張照片的故事,作者各有何反應?
答:
1.一開始看到日本兵的照片,受到幾分「驚嚇」。

2.其次,知道杜熊父親被抓去當共匪,作者「手在發抖、楞住了、感覺在受審判、感到害怕」。
3.再者,聽到杜熊大哥當蛙人,到大陸襲擊,被共軍打死,作者不忍卒聽。

「這是我二哥。他沒死。他退役之前,他們被選上『莒光連』。現在在海上捕魚。他也是霧台鄉的馬拉松選手。」他指著戴大盤軍帽的照片,又接著指一群馬拉松選手照片當中的一張臉孔。
◎莒光連為國軍模範基層連隊,以訓練精熟、裝備精良為選拔標準。

「天啊!」我把一直在心裡喃喃唸著的天,破口叫了出來。

「天?什麼天?」熊沒能了解的問著。

「沒什麼,我們吃麵。」


我們轉身坐到桌上,熊很快地動了筷子就扒起來了。我肚子實在很餓,可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我抑制內心由許多感觸所引起的傷感,望著吃得津津有味的熊,看他無怨無恨、無憂無愁的模樣,不是他就是我,我們之間有一個人不屬於這個房間,我想應該是他。我是由牆壁上照片的人像,觸發我內心的激盪,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的。但是,話又說回來,熊和這些人像相處多久了!怎麼解釋,我都不能了解,熊在說這些人的遭遇,乃至於是他家族的遭遇,竟然是那麼淡然得不能再淡然。熊突然感到奇怪,抬起眼望著我,把懸在碗上面的麵條吸進去之後說:   

杜熊敘述家族的苦難時無怨無恨,作者卻傷感萬分、激動不已,對比杜熊的淡然,反襯出這個家族乃至全體原住民所承受的悲哀無奈,並為來臺灣開拓的祖先對原住民所構成的結構暴力,感到愧疚傷痛。
作者為杜熊家人的遭遇悲不可抑,杜熊卻反應淡然「這個房間」喻指原住民的歷史命運。作者走進這個房間,走進原住民百年的歷史;而杜熊人在家中,習以為常,似乎沒有憤怒、沒有抱怨
杜熊的淡然,也許是因為熊面對族群荒謬命運的無力感使然

問題:試推想作者說:「不是他就是我,我們之間有一個人不屬於這個房間,我想應該是他。」的涵義。
答:
1.作者訝異杜熊對於家族被迫害,竟然如此淡定,無憂、無恨、無愁的模樣。
2.凸顯作者個人的憤恨。


「你不吃?」

「等一等。我腦子裡有好多事情在想。」

「來到我們山上,還有什麼事好想。」熊又扒了一口麵。

問題:試推想杜熊說:「來到我們山上,還有什麼事好想。」這句話背後的涵義。
答:
1.淡定樂天、不願胡思亂想。
2.憤怒無法解決問題,日子仍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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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示意圖(魯凱族老照片)


(六)杜熊祖父與日本人打仗,曾祖父與漢人打仗,這兩代戰士是為部族而戰。

◎段析: 
1.杜熊的祖父、曾祖父為族人而戰。這兩代與下兩代為異族而戰的戰士形成強烈對比。
2.以大量對話鋪陳情節,以作者認真問,杜熊輕鬆說的對比,突出兩人對家族戰士遭遇的不同感受。 


「你祖父有沒有照片?」

「怎麼可能?又是在我們山上。」

「你知道你祖父以前做什麼?」

「做什麼?山地人打獵啊。」他笑著說:「他打過熊。我們山地的老人,都說他年輕的時候打過熊。」

「他沒當過兵吧?」

「沒有。但是跟日本人打過仗。」稍停了一下,「還有我祖父的父親……」

「曾祖父。」

「對,我的曾祖父也打過仗,和你們平地人……」

「漢人。」

「對,和你們漢人打過很多次的仗。羅牧師說,我的祖父和曾祖父他們很幸運,他們都為我們魯凱族自己打過仗。」

對比於文中所描述的其他人,被迫成為不同身分的戰士,祖父和曾祖父為捍衛自己的族群而戰是榮耀
問題:杜熊的祖父和曾祖父分別跟什麼人打過仗?
答:
1.祖父跟日本人打仗。
2.曾祖父跟漢人打仗。


「羅牧師是外國人?」

「不是。羅牧師是我們魯凱族的人。他說我的祖父曾祖父他們是我們魯凱族的戰士。」


我終於看到熊興奮激動。他很快的把麵吃完,把湯也喝光。

◎相較於之前父兄不知為誰而戰,祖父輩為自己打仗,讓熊與有榮焉。
問題:為何熊敘述他母親前夫、父親、哥哥的事時語氣淡然,但講到曾祖父和祖父時卻興奮激動?
答:
杜熊敘述他母親前夫、父親、哥哥的事時語氣淡然,因為他們混亂的戰士身分不只是個人遭遇的不幸,更是歷史的荒謬與弱勢族群的悲哀,但他們無從表達憤怒,不知向誰控訴。至於曾祖父和祖父是代表族人分別與漢人、日本人打仗,受羅牧師肯定讚賞,加上族群認同與情感基礎,杜熊引以為豪,所以會興奮激動。


「這碗再給你。」我把麵推過去。

「很好吃你不想吃?沒有別的東西了。」

我搖搖頭,他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吃起第二碗麵。
圍繞著燭火飛舞的夏蟲,翅膀被火燒焦,掉到桌上亂爬,我隨意地用指頭,一隻一隻把牠彈掉。

「你剛才問我祖父他們有沒有照片。你是不是想看到他們也被掛在哪裡?」熊的話叫我嚇了一跳,我正在想這個問題。其實在我的心目中,耶穌受難圖的旁邊,又多了兩幀
(音ㄓㄥˋ戰士的人像:一幀頭戴藤盔,身披藤甲,手握標槍的,就是曾祖父。一幀不披甲不戴盔,腰掛板針彎刀的,就是祖父。

如果有照片,和日本兵、共匪,還有我們中國國軍掛在一排,嘿,那真熱鬧。」熊很輕鬆地說著。

你有沒有想到,他們是你們的一家人啊?」我認真地問著。

是啊,我們山地人,很多都是這樣的。」他的語氣又歸平淡。

◎由此可見杜熊一家的經歷是族群的集體命運。

「對這樣的事情,你不悲憤?」

「悲憤?」

「讓你覺得又難過又憤怒……」

我的話使他沉思起來。過了片刻,我又追問:「你不覺得難過和憤怒?」

向誰憤怒?

熊的質疑,或者也是一種控訴。他讓我一時啞口無言以對。要不是他接著又說話,我可就更難堪了。

◎承受如此巨大的壓迫與傷害,卻連憤怒的對象都無處可尋,這種不得不漠然以對或認命接受的心情背後,其實是更深沉的悲憤。
問題:本段從「如果有照片……」至「向誰憤怒」的對話,在文章中的作用為何?
答:
1.鋪陳情節。

2.突出兩人對家族戰士遭遇的不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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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魯凱族木雕


(七)杜熊引述外祖父之言,表現原住民的生命韌性。

◎段析:
以「一窩螞蟻」的譬喻帶出原住民的生命哲理,並凸顯他們強韌的生命力。 


「我的外祖父他也是戰士。他說我們燒死了一窩螞蟻,然後你又在別的地方看到螞蟻的時候,你就知道剛才那一窩螞蟻,並沒有被燒死。」熊為了想給我說明什麼的關係,他說得很吃力。生怕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又說:「真的把一窩螞蟻全都燒死了,你知道?」
◎比喻其他族群要澈底消滅原住民,但原住民有著強韌的生命力,會想辦法生存下去。

我點點頭,熊卻擔心地再問我一次:你知道?其實我也懷疑,他真的能夠完全明白這個比喻的哲理。不過,我是被這一則外祖父說的比喻著了一驚。它有澈底攻擊消滅的意義。當然,對山胞而言,從歷史來看,他們只有被攻擊而已。所以這個比喻的另一個意義是抵抗,只要還有一兵一卒,就還有希望。這種沒有個人,只有種族、民族的集體意識,把個人的犧牲視為度外的哲理,不知是熊懂得這個道理,或這個道理已經成為山地人的文化中的文法,每個人不用懂得也會做。難怪熊談起那些人像和他們不幸的遭遇時,才顯得那樣地淡然。
問題:作者對杜熊外祖父「一窩螞蟻」的解讀是什麼?你是否認同?請說說你的看法。
答:
作者的解讀:
1.只要還有一兵一卒,就會抵抗到底,就還有希望。

2.沒有個人,只有種族、民族的集體意識,把個人犧牲視為度外。
讀者其他解讀:
1.或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涵義。

2.強調族群中沒有個人、只有群體,個人以團體的榮辱為榮辱、以團體的利益為利益。
3.比喻原住民對於自身的苦難並非無動於衷,而是以堅韌的生命力面對。
(請同學自由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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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示意圖(魯凱族老照片)


(八)杜熊母親要求喝酒,杜熊不答應,母親唱靈歌訴苦。

◎段析:
本段以靈歌、陰風、晃動的火蕊、牆上影子等聽覺、視覺的摹寫,形成不安的氛圍,烘托內心複雜的情緒。


談話間,熊的母親從床上拋話過來。我只聽熊和她用山地話對了幾句,像是有什麼爭執的語氣。熊說他母親以為我們在喝酒,她也想喝一點。

「你要不要喝一點酒?」

「噢!不不不,我不會喝酒。一小杯我就醉,並且醉得很厲害,像害一場大病。」我不勝酒量,一提到酒,就必須向對方解釋更多的理由。「如果你想喝,你就喝吧,不要理我。」

「好,我來喝半碗好睡覺。」說著他就站起來,去摸半瓶的米酒回來。他把酒瓶稍移近燭火,看了一下說:「糟糕!
我母親偷喝酒了。她肝不好,不能喝啊。」他回過頭,用嚴厲一點的口氣,向裡邊說話。熊的母親也回話,但是熊用稍微大一點的聲音把她壓下來。奇怪的是,這時熊的母親不說話了。她改用唱歌,其實就是用半唱半誦,沒什麼旋律,這種聲音在白天聽起來不會覺得怎麼樣,可是,在這深山的夜晚,像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它的那種感覺,叫人寒毛豎立。我感到有點熟悉,在我們鄉下,特別是老太婆,在喪事的哭靈也差不多這種調子。我凝神地聽著。


「不要理她,你也喝一點點。」桌上有一只小汽水杯子,他把酒注了半杯,「這樣就好。」剩下來他全都倒入麵碗裡,剛好一碗。

「你媽媽唱的歌,有沒有意思?」

「有。
她說她命不好,說我不給酒喝,要我爸爸、我們的祖先評評理。都是和死人說話,和牆壁上的人像說話。不要管她,今晚她會唱到天亮的。來,」他舉起杯子,「歡迎你,我們喝一口。」他喝了一大口。

◎祖靈柱是魯凱族每戶人家的守護神,其中貴族或頭目家的祖靈柱雕刻與裝飾特別華美。 

我也喝掉一半。令我自己感到意外的是,一開始沾上嘴唇就不覺得辛辣,含在口裡也一樣。「這是米酒?」「是啊,是公賣局的米酒。你看。」他從底下把酒瓶拿到桌上來。

說喝酒要看心情,這是我頭一遭的經驗。我把剩下來的又喝光了。

「老黃,你會喝酒。來,我們喝我們的小米酒。」熊又去找小米酒。


我喝下去的米酒酒精,很快的在我身上發生作用。除了覺得渾身發燒之外,腦子裡多了一點幻覺。此刻從病床上傳來的靈歌,招來一陣陣微微的陰風交流,而雞心大小的火蕊,不安地想掙脫燈芯,由於它的晃動使燭淚化得快,冒出來的燈芯越燒越長,雞心的火蕊變成火焰開了花。熊的影子打在牆上顫慄得厲害,牆壁上的人像,在光影閃爍中開始生動起來。

◎作者在杜熊盛情邀請及情緒起伏下喝酒,所以產生幻覺,心情變得激動難抑,強化了文章的悲劇力量。
問題:作者描寫靈歌、陰風、晃動的火蕊、牆上顫慄的人影等,其作用何在?
答:
1.刻劃作者酒醉的幻覺。
2.烘托作者內在複雜心緒。


乾杯.jpg
示意圖


(九)作者內心充滿罪惡感,忍不住涕淚縱橫地慟哭,舉杯向戰士致意。

◎段析:
透過作者醉酒幻覺以及涕淚縱橫情狀的描寫,強化作者抑壓不住的悲感,並以強烈的質問,點明文章要旨。


我趁還清醒的時候,向熊建議,說我希望一個人留在飯桌上寫一點東西,要他先去休息。

熊是很不會勉強別人,尊重別人的人。他教我睡覺的房間和明天的一些事之後,「對了。
如果你碰到大蛇,你不要害怕,那是我家裡的錦蛇,牠不會咬人,我們屋子裡因為牠,一隻老鼠也沒有。牠很少出來。我倒希望你會看到牠。」說完他就離開桌子。

◎表現原住民與自然共生的習性。

我拿出筆記本攤在桌子上,但是感觸又多又深,一時不知要怎麼記起,只好放下原子筆,用雙手撐著額頭,隨自己的腦子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不多時,幾滴抑不住的淚水答答地滴在筆記本上。我注視著淚滴的水跡,看到耶穌受難圖旁邊的日本兵、共匪,我也一樣清楚地在另一邊,看到兩位魯凱族的戰士。我知道這是我的幻覺,但是,鼓膜裡同時清清楚楚的聽到從病床傳來的靈歌,和小孩們興奮的笑聲。最後我也聽到熊過去拍打小孩子的聲音。
問題:請推想文中作者「抑不住的淚水答答地滴在筆記本上」時的心情如何?如此描寫有何效果?
答:
1.同情悲憫,也有愧疚難忍的心情。

2.深化抒情效果、強化文章的感染力。

一切都安靜下來了,靈歌的裊繞,更顯得夜靜。腦中拂不去人像的幻影,更顯得夜深。我還記得,我在淚溼了的筆記本上,抓起原子筆,不大聽使喚的原子筆,歪歪斜斜地寫著:世界上,哪裡還有比這更辛酸的歷史?哪裡還有比這更悲慘的少數民族的命運?
◎此為本文要旨,以一句句質問凸顯作者內心的憤慨,顯現歷史殘酷而荒謬。
問題:「世界上,哪裡還有比這更辛酸的歷史?哪裡還有比這更悲慘的少數民族的命運?」作者說這句話想要表現什麼?
答:
這句話可視為本文的主旨所在,透過激問的手法表現出作者內心的憤慨,突出歷史的殘酷與荒謬。


我朝不朝牆上看都一樣,那些各代的各種戰士的影像,一直浮在眼前,當我的意志力快給酒性擊潰之前,那些影像顯得更為突出。我還是朝著排滿照片的牆壁,拿起還有幾滴酒的空杯子舉向他們,心裡喃喃地叫著:

「戰士,乾杯!」

◎作者以「戰士」呼告杜熊家犧牲生命的戰士,以「乾杯」表內心致敬之意。

當我垂下頭來,鼻孔發顫,鼻水鼻涕失禁地流下,心裡難過得只能張大嘴巴,才能控制自己的激動,口水也流下來了,淚水更不用說。我知道我抑壓不住慟哭,我只求不要發出聲音,不要失態,不要驚動別人。我儘量張大嘴巴。我發現這是控制出聲的辦法。我依稀聽見有人大聲喊著「戰士,乾杯!」我依稀……
◎作者「慟哭」理當有悲憫、虧欠、不忍……等複雜心緒在其中。
問題:本段中,作者透過哪些細節來描寫內心所受到的衝擊?
答:
1.動作:抓起筆歪歪斜斜地寫字、舉杯向眼前戰士的影像、頭垂下。

2.反應:鼻孔發顫、涕淚齊下、口水流下。
3.心思:心想不要失態、不要驚動別人而張大嘴巴控制出聲。


好茶.JPG
上圖:屏東好茶


(十)作者無心觀賞原住民部落,滿懷罪咎悲緒地離去。

◎段析: 
1.從對話中反映出杜熊質樸誠懇的個性。
2.文末再次呼應題目,「戰士,乾杯」的呼告,流露作者對原住民的敬意。
 

第二天上午,我們默默地往阿禮的村落走,熊說那裡有一條產業道路,我可以搭鐵牛車回到霧台。熊很細心地想安慰我,但又不知怎樣安慰才好。他不會明白我為我們來開拓臺灣的祖先,一直到我們對山地人所構成的結構暴力,找到原罪的那種心情的。所以他不能理解我什麼都還沒看到就想走了。

◎原罪是基督教重要教義之一,謂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中,因受了蛇的誘惑,違背上帝命令,吃了禁果,於是這一罪過成了整個人類的原始之罪,後亦指與生俱來的罪。
◎漢人加之於原住民的一切,作者滿懷抱歉,卻無法對杜熊啟齒。


「我的母親也被你嚇壞了。不然她一定會唱到天亮。」

「我真的沒做什麼丟臉的事嗎?」

你只是叫戰士乾杯,吐,還大聲地哭而已。

「真對不起。」

「沒有。村子裡的人都來看你。
我告訴他們之後,老年人都說你是好朋友。

「你已經告訴我很詳細了,我自己會回去。你不要再送了。」

「不行,這個坡很陡,一直下兩個小時才到阿禮。我送你到阿禮就好了。」

◎說明了杜熊所住的好茶村位居深山僻處,交通不便,生活條件低落。

「但是你回來又要上這個坡啊?」

我的外祖父說上一次坡長一歲。

◎經過人生的困頓磨難,就會累積經驗、增長智慧與生命韌性。

我又聽到熊提起外祖父,我想著他的話,我想他不就是魯凱族的哲學家?同時他也是魯凱族的戰士啊。

「老黃,」他表示認真地叫我一聲說:「你會不會再來我們好茶?」

「會!我會再來好茶和戰士乾杯。」

「戰士乾杯!」熊叫著。

我們在這趟帶有悲緒的歸途中,第一次有了不是很合時宜的笑聲,笑破沉悶的天空。

◎不是很合時宜的笑聲:
1.說明作者在臨別時刻仍然為前晚的情緒激動感到尷尬;
2.若熊對作者的離開也有不捨,那「笑」就有點牽強。

問題:文末作者與熊皆說出「戰士乾杯」,他們在歸途中還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試推想當時作者與熊的心情。
答:

作者為來開拓臺灣的祖先與我們加諸原住民身上的結構暴力找到原罪,在這種愧疚傷痛的心情下,說出「戰士乾杯」,乃表達對原住民的歉意與敬意。杜熊並未理解作者的心情,但作者表示會再到好茶與戰士乾杯,乾杯是直接的、友好的情感傳達方式,他因自己及家人被對方肯定而開懷,所以跟著叫出「戰士乾杯」。作者滿懷悲緒與歉意,杜熊不知其所以然,故也不知如何安慰作者。兩人都高喊「戰士乾杯」,豪邁奔放的語意似乎讓他們將胸腔中的鬱悶一吐而盡,於是便痛快的發出笑聲。之所以強調「不合時宜」可能是作者仍為前晚過度的情緒激動感到尷尬,熊則對作者離開感到不捨,而發出牽強的笑聲。


魯凱族霧台部落.JPG
上圖:魯凱族霧台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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