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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等待體制內的改革,我們不如自己造個自己想要的學校。

為什麼我們迫切需要一所新的大學?


關注我專欄的朋友們可能知道,最近我籌劃成立了一個學校叫做 Q School ,找了 10 名各個領域的領袖和新秀,給 30 名學生做教育。

現在 Q School 還是個剛起步的原型,但它是有個終極目標的:我們想讓它變成一所大學,一所如果我們回到學生時代,自己會願意去就讀的學校。

Q School 會誕生的原因也很直接:因為目前的大學都不讓人滿意。「不讓人滿意」可能還太委婉了。事實上,我所接觸過的大學生中,多半都對自己受的教育極度失望。

與其等待體制內的改革(現在看來,幾乎不可能發生),我們不如自己造個自己想要的學校。

就算 Q School 將來因為我的能力不足而失敗了,我也希望有人能夠因為看到這篇文章,能思考當前台灣高教體系的問題,辦出真正的好學校

好吧,廢話不多說,我們進入正題,來聊聊現在的大學教育,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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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


痛點一:教育跟不上市場需求

這幾乎是一個普遍的問題。大學教育,乃至於之前的高中、國中、國小教育,所教授的「知識」,幾乎都是過時、沒有實用價值的。

我還不說哲學、社會學、文學這樣的人文學科,就拿最應該要有實用價值的工程學科,學校教授的東西都很難跟上時代。

拿我自己的例子,我大學讀的是台大化工系,2007 年入的學。系上還在教我們用紙筆計算一個蒸餾塔的高度──這種 15 年前早就有人寫出電腦程式解決的問題,我們還在花大把時間死記硬背

教授們教學的內容,很多都是他們 20 年前在美國念書時學的,原封不動拿來台灣教。殊不知,20 年來風雲變化,科技發展早就一日千里了。

當然,「教育跟不上市場需求」這個問題古今皆有、中外皆然,也不是什麼台灣特有的問題。

原因是,教育體系是一個「延時回饋」的系統:市場端產生新需求,倒逼大學輸出相應的人才,而大學再往前倒逼高中、初中、小學

過去數千年來,教育一直都是這樣子的,有個幾年到十幾年的延遲,問題似乎也不大。

然而,人類社會正歷經前所未有快速演化,知識增量爆漲,延遲變得越來越不可忍受了

打個形象化的比方。你把一個中世紀出生的人丟到一百年前去,他也不會覺得世界有什麼不同;但要是你從今天穿越回一百年前,就一定能感受這世紀以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類社會的變化速度還在加快!我們根本難以想像以後的世界會長成什麼樣子。而今天我們要是還在教學生 10 年前的知識,早就跟不上時代了。

社會變遷加速使得「市場」和「教育」之間,出現了巨大的鴻溝

更糟糕的是,台灣教育的重點一直都是培育製造業的技術性人才,但如今硬體製造業衰退,全球產業轉向以創新主導的知識經濟,又讓台灣教育和全球市場的鴻溝更加巨大

遺憾的是,對於大學教授來說,他們並沒有動機去主動彌補這個鴻溝。原因是因為市場反饋太間接,很難影響到教授的教學內容。而作為消費者的學生,面對教授又是弱勢的一方。

如今「高等教育」頗像是監獄裡的牢飯,做給你吃什麼你就得吃什麼。再難吃你也無從反抗,只能夠默默忍受

面對不稱職或者已經過時的教授,我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他們自然退休。這放在 50 年前還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社會發展的節奏相對現在緩慢。

然而到了今天,我們哪裡還有這種閑情逸致呢?包容一個過時不稱職的教授,就是毀了一百個學生的未來

憑什麼,教育者不需要接受市場機制嚴格的檢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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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


痛點二:我們的體制在根本上歧視認真教學的教授

現在的大學,其實是兩種機構的混合體:一邊是「研究機構」,另一邊是「教育機構」。

如今一名大學教授,首先是一名研究員,再來才是一名教師,而前者又比後者重要。大學教授的升職、加薪與否,都是跟他發了幾篇學術論文、賺了多少期刊點數相關,跟他是不是一個「好老師」無關

我們的體制在根本上,就已經歧視認真教學的教授。

我自己遇到過很多名這樣的教授:上課就翻開課本開始對著黑板抄書念課本,跟台下學生一個眼神交會都沒有,學生問問題也都敷衍了事,下課鈴一打就急著衝回去做實驗了。

站在他們的角度想,這種行為並無可厚非,也未必是他們無心教育。而是因為人的行為是機制造就的產物──他們多花一個小時認真教書,就少一個小時寫論文拼升等

如果我是一名教授,我也會想要賺錢養家、升職加薪、繳房貸車貸啊!出於自利的角度,我也會怠慢教書這件吃力不討好的活。

我在台大也的確遇到過幾位好教授,認真備課教課,投注大量心力在啟發學生,讓我至今受用。我到今天都還很感激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作為一名好老師,這事實上是在犧牲自己的利益的。

這些教授們的情懷很讓人尊敬。但是,我們的體制怎麼一直讓老實人吃虧呢?

換另外一個角度講,作為一個「研究機構」,大學的功用還剩多少,也非常值得懷疑

在工業革命之後的幾十年,大型企業多半是國家扶持的。大學其實是作為國家级的研發部門,為國家在做創新研究的。當時,大學作為研究機構是一個順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到了 2018 年,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創新都是由民營企業創造的,這些民營企業有自己的研發部門,在許多領域的知識積累早就已經超過了大學。這也是為什麼,如今大學研究和產業脫節越來越高,砸了一推研發經費卻根本搔不到癢處。

總而言之,當代大學作為「研究機構」和「教育機構」的混合體。但在獎勵機制上卻藐視「教育」,這導致教授們缺乏動機認真教書,這是很大的一個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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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臺大校門


痛點三:大學高考的篩選機制失能

要講大學教育的痛點,就不得不提大學的入學考試了。

大學考試這到門檻,幾乎是每個年輕人從 6 歲到 18 歲的夢魘。我們花了 12 年的人生辛辛苦苦征服的「大魔王」,本質上是一個極其荒謬的東西。

幾乎每個人都會抱怨,從小學到高中這 12 年的教育,根本沒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是在死記硬背一些過時無用的玩意,用以應付大學入學考試。

會這麼想,是因為你沒有看透大學入學考試,及其之前 12 年基礎教育的「本質」:

我們所謂 12 年基礎教育的本質,根本不是「教育」,而是「篩選」。(編按:一針見血)

大學考試的制度,與中國古代「科舉制度」一脈相承科舉制度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將給寒門子弟一條晉身之階。對於統治者來說,科舉可以吸納沒背景的優秀人才,不斷給官僚系統換血,避免權力旁落;也可以給底層一點希望,維護統治的穩定

科舉制度和如今的大學入學考試一樣,考的都是些沒有用處的玩意。什麼四書五經、論語孟子。這跟當官所真正需要的技能(例如帶兵打仗、賑災治水、收稅判案等)一點關係都沒有

考四書五經的好處是什麼?就是這玩意雖然死板,但教材就那幾本,大家都買得起。一個鄉村窮學生跟一個京城富學生起跑線是差不多的,要考得好都必須卯起來死記硬背

考試死板可以讓篩選人群的範圍盡量擴大。學生讀了什麼,這並不重要。科舉制度更像是一門運動比賽,要把記憶力好、肯吃苦、耐力佳的年輕人給篩選出來

至於出社會後所需要的技能,等開始工作後邊幹邊學就好了

仔細想想,這是不是跟我們當前的大學考試很相似?

台灣大多數的學校都是公立的,教育資源接受政府的調配,負擔著為政府部門篩選人才的重任。而過去的確有大學生,畢業後很多去了政府部門或是公營企業。

而到了近 20 年科技爆發,私人企業崛起後,仍然需要一個簡單可用的篩選機制,把一大群人當中「腦子比較好」的人給篩選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你說台灣過去的教育體系「很失敗」或「很成功」都可以

從「教育」的角度來說,這個體系無疑是非常失敗的。台灣學生普遍缺乏創造力和獨立思考的能力,與世界趨勢落後了一大截,養出一群「高分低能」的書獃子。

從「篩選」的角度來說,這個體系在過去又是成功的。它以高效低成本的方式,篩選出「人群中比較有潛力」的年輕人,投入政府部門與發展方興未艾的私人企業。這個篩選機制還顧及了社會底層,讓窮人家的孩子可以苦讀出頭,改換門庭。

過去幾十年來,也的確有許多農村青年,靠著考進頂尖大學,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在當時,考進好大學,也的確是一條提昇自己社會地位的晉身之階。

然而,現在這個「篩選」機制,也已經失能了:

首先,是公營企業和政府部門的吸引力大幅衰退,而改變世界的主力變成創新的民營企業

民營企業成為了最大的雇主,也成為了優秀有野心的年輕人嚮往的目標。如果大學考試篩選出的人才,大部分都不歸政府部門或公營企業所用,那這個選拔機制的意義就已經退色了大半

此外,由於現在科技進化太快了,創新型民營企業更看重的是能力,而不是那一張學歷。

過去十年,我們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了:一個創業家帶著只有二、三流學歷的員工,擊敗了眾多擁有一流學歷員工的老牌企業,打造了一個商業帝國。

當然,「看能力而不看學歷」的趨勢,是一點一點發生的。作為一個名校畢業的學生,找第一份工作時當然還是很吃香的,但所謂名校光環能護持你的時間,頂多就是兩三年

大學考試促進階層流動的這個功能,也已經幾乎要消失了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大家基本已經把大學考試的套路都摸透了:它本質上就是一個「運動比賽」──而有錢家庭更能夠花錢給孩子請「私人教練」補習;這導致窮人家的孩子,越來越難考上好學校了。

數據也證明了這個現實,台清交的新生當中,絕大多數的學生來自富裕家庭。「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早就已經發生了。

我們再來整理一次現有入學體制的荒謬之處:學生們花了 12 年的人生,學習老舊無用的知識,只為了應付大考(編按:只是為了以篩選為目的的考試,而不在乎是否真正學到什麼有用的知識);而大考這個篩選機制到了現代,也不能夠保證「考上名校後就能過上好日子」(編按:考上名校只適合公營企業和政府部門,改變世界的主力早已變成創新的民營企業);同時考試的內容僵化死板,也沒有能幫助到底層的同學。

在這個體制裡,沒有人獲益,大家都很痛苦。那為什麼不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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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教育是怎樣的?

讓我們回到教育最一開始最原始的目的:

把學生變成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讓他能過上充實有意義的一生。

在當代,有益社會指的能否在商業社會中創造價值,能夠被市場認可。而現有的教育體系已經船大難掉頭了,不太可能革新了。

在未來二十年,我相信自由市場中會誕生越來越多的新興教育機構,試圖要做跟得上時代的教育。

事實上,無論是從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都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實驗學校出現。

例如可汗學院、Coursera、Udacity 、TED 這些利用互聯網技術傳播知識的新型「學校」,或是像中國大陸的西湖大學、湖畔大学、混沌大學等新的實體大學,都想要跳脫現有的教育體制,培養出我們現在這個世代所需要的人才。

我們期待未來的教育,就跟人類歷史上的各種事物一樣,都會因為創新,而變得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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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


【文章出處】
《換日線CROSSING》
為什麼我們迫切需要一所新的大學?
2018-05-09
網址:

為什麼我們迫切需要一所新的大學?|劉庭安/我所見的世界|換日線 (cw.com.tw)
作者:劉庭安 
【作者簡介】
劉庭安,1988年生,實作型理想主義者,2017 世界經濟論壇的全球傑出青年。曾任 IDEO 大中華區商務主管、麥肯錫產品分析師。關心年輕人議題,致力為台灣教育出下一代的創新領袖,所發表文字多有關當前教育、社會的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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