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被封藏的青春〉是一篇以「醬菜」為主題的散文,作者方梓。
醬菜不是多數年輕人喜愛的食物,作者的母親年輕時也是如此,直到退休之後,利用一小塊廢耕的農地當作菜圃,才引起母親醃製醬菜的興趣。
對作者而言,醬菜有二層意義,一是早餐,二是回家。
文中總結母親從不喜歡醬菜,到自己種菜、採收、醃製都親手包辦,不斷試做直到欣賞自己創作的成品,這些年醃製醬菜的歷程,也表現醬菜對母親而言並非單純拿來食用,而是用來封藏往事與記憶,也藏著母親對女兒的心意。作者體悟到,醬菜的味道就像藏不住的祕密,等待有人來開啟。
延伸閱讀:
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詩經.周南》:卷耳(原文+翻譯)(圖片引自網路)被封藏的青春母親這幾年興起醃製醬菜,這些醬菜多半不是拿來食用的,其實是母親用來封藏往事和記憶。貯藏室一個個的陶甕,彷如幾個胖女人蹲坐在那兒閒話家常。隱隱外溢的醬菜味,像藏不住的祕密,等待有人去開啟、撩撥。對剖,刮去籽子的大黃瓜、越瓜,以及小黃瓜,略略撒些鹽花,晾在稻埕的一角曬太陽;有時是蘿蔔、芥菜。小時候不了解光合作用,始終弄不懂為什麼同樣在陽光下,瓜藤上的黃瓜青綠飽滿,稻埕上的卻是黃褐色又癟又皺。我以為綠色如雨水般滲入躲進地底下。不僅顏色不對,連味道咀嚼的勁道也大大不同。不管冬瓜、黃瓜、芥菜,一旦進了陶甕,都統稱為醬菜,名稱上也都加了醬字,好像女人結婚,統稱為太太,而且還冠了丈夫的姓,結婚後的女人多半去名掉姓,成了「某某太太」。年輕時,母親非常不愛醬菜,她總是說,新鮮的不吃去吃醃醬的。也許是受母親的影響,加上早餐不作興吃稀飯,醬菜,一直不受家人的喜歡。唯有童年在外婆家早餐必然是稀粥,有時吵著母親要稀飯。退休後,母親利用荒耕的農田闢一小塊當菜園,新鮮時蔬四季不斷;不知道是過剩的蔬菜,使母親生起醃製醬菜的念頭,還是母親的心態改變了。母親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全推給:人老了,想法會變。晚睡晏起的我,從來都趕不上早餐,但是每次回家,母親會熬一鍋稀飯,擺上三、四碟的醬菜, 有我喜歡的醬嫩薑、豆腐乳、醬瓜、醬冬瓜,或鹹蛋。認為稀飯是生病的人才吃的父親,在我回家時,偶爾也會捧場吃稀飯,母親特地增添麵筋和肉鬆;父親不吃醬菜,我不愛肉鬆和麵筋,然而這頓稀飯早餐,滿桌的醬菜我們吃得很愉快。有時母親會隨口教我如何醃製醬菜,例如「嫩薑加鹽半天就可以吃了,很簡單,想要好吃再放些黃豆醬,存在甕裡可以放好久。」至於較複雜的醬瓜、蘿蔔乾,也會約略的說一下,雖然她明知我不會動手去做。教,或者,就是母女之間的傳承吧。曬過的蔬菜乾,加鹽、豆醬放入甕中封存,母親特別提醒得加酒,才可以長存而不發霉。醬菜,醃存一段時間味道才能顯現出來,才會有甘醇的醬菜風味;每當首次開封醬菜甕,母親彷彿欣賞古董般的評斷一下色澤和香味,做為下次改進的準則,不常開罐的醬菜,母親也不擔心是否會敗壞,反正壞了還可以再醃製。醃製的過程和存在,恐怕才是母親所重視的。醬菜對於我,也是個存在:早餐與回家。《齊民要術》:無藏胡瓜法,蓋不任糟醬。遵生牋蒜瓣搗爛與瓜拌勻,酒醋浸,北地多如此, 近則與辣子同浸,無蒜氣而耐藏。這一段所描述的醬瓜醃製法正是大陸北方早期醃製醬瓜的方法,更確切的說法,比較像像在的泡菜製作,因為台灣式醬菜的醃法多半不會加入醋,用的則是「糟醬」,而且多半是黃豆醬或豆豉。醃藏食物,古今中外皆有,最初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慢慢才演變成注重口味,因為區域的不同而有相異的醃製方式。醃製的食物,讓我想起女人的青春、歲月。那是一個奇異的早晨。到國外旅行,也許這個飯店大半是接待華人,早餐是中西合璧,任君選擇。我選擇了生菜沙拉、一小碗稀飯、些許醬菜,會做這樣的搭配連自己都覺得意外,或許,當時是希望兼顧營養與懷念家鄉的口味吧。醬瓜和生黃瓜、酸黃瓜一起放在盤子上,三種截然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味道、口感。窗外是一汪大湖,連著森林,我彷彿立於第三度空間,望著不同族群的人忙著醃製不同的醬瓜,其中,有母親的身姿。女人都有一口甕,用來熬製生命。阿嬤今年九十一歲,皺紋爬滿了臉頰,顯現了一種奇特的美感,沒有性別,沒有年歲的差異;從七十歲至九十一歲,阿嬤似乎都一樣,二十年的歲月,彷彿停頓在阿嬤的臉上。然而,二十年,在母親和我的臉上卻有了極明顯的改變,我們都感覺到時間在臉上的壓力。那樣的壓力就像開封醬菜時的發現,所有的改變都是在暗中進行,賊似的無聲無息。今年醃的醬瓜真是漂亮。母親從甕中挾出幾塊醬瓜,像是對自己創作的作品般的讚美。褐色的瓜肉,布著一條條清晰的紋路,汁液閃著光亮,猶似一塊絕色的琥珀,蘿蔔乾如一條條的陶胚,濃濃郁郁的菜根香從甕中散出,和新鮮的黃瓜、蘿蔔青生的味道完全不同。醬瓜褐色的汁液滴在稀飯上,劃出一小塊的區域,黑斑似的在白皙的稀飯上。那一刻突然明白,女人一旦結婚後,就逐漸進入醬瓜的生涯,逐漸黯淡的顏色,日漸枯皺的皮膚,像極了醬瓜的條紋,家庭的生活就像甕中的醬瓜慢慢地發酵、熬悶,然後變甘變醇,醬汁也變得甘甜,瓜肉發亮。醬壞了的瓜肉和醬汁都會發酸而至腐敗。九十一歲的阿嬤,宛如一罈陳年的醬瓜,年歲的沉澱,青春的熬製,生活的發酵,全在婚姻家庭中無聲無息的進行。初春,廚房裡,仍有一些涼意,稀飯的熱氣如霧嵐飄浮著。母親在屋外打掃,父親晨泳還未回來,假日的早晨,所有人都晏起。靜謐的餐桌,響脆的醬瓜聲在齒間迴盪。和阿嬤、母親不同,我的青春並未完全浸泡在廚房,廚房,只是我另一個工作檯,然而,我還是有一口甕,我的青春依然逐漸老去,容顏褪色,皺紋在臉上攀爬,無聲無息的在甕中進行,甚至連何時入甕都沒有察覺。從青蔬到醬菜,我在餐桌上推演它們的關係。
醬菜必然想到母親,甕,想到女人,想到廚房……醬菜,也可以聯想到黯淡的顏色;甕,想到封閉;廚房,想到狹窄的空間。然後,我列出這樣的排列關係:青蔬→醃漬→甕→醬菜→稀飯→廚房→女人→青春。空間/狹窄,顏色/黯淡,味道/甘鹹。母親是在我所羅列出的這些時空中度過她半生的精華。
母親進入屋裡,問我醬菜好吃嗎?我知道這些醬菜是母親親自栽種、曝曬、醃製、封罐;母親手上還拎著一把剛從菜圃裡拔回來的嫩薑。等一下醃一醃妳帶回去。嫩薑可以現醃現吃,也可以貯存,差別在於辛辣味道的程度。母親又翻出幾罐不同的醬菜,有醬瓜、梅子漬嫩薑,獻寶似的要我一併帶回去。其實,我和母親都很清楚,這些醬菜像是廚房的擺飾品,很難有機會上桌。給女兒拎點東西回去,大概是很多母親的心願,所以台灣諺語中才會有「查某囝賊」;什麼東西都要女兒帶回夫家,大概是想博取公婆的歡心,讓女兒日子好過。
拎著醬菜,彷彿提著母親親自封藏的歲月和細密的心思,我存放在廚房,看著列在架上陶或玻璃的醬菜罐,有厚厚的踏實、安全感。
【文章出處】
《采采卷耳》
〈被封藏的青春〉
作者:方梓
【作者簡介】
方梓(1957年2月9日—),本名林麗貞,生於台灣花蓮,國立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藝術碩士,曾任消基會《消費者報導》雜誌總編輯、文化總會企畫、《自由時報》自由副刊副主編、總統府專門委員、世新大學、國立臺北教育大兼任講師。方梓致力於散文與小說創作,作品以自然寫作及女性主義為主,書寫台灣自然生態與台灣社會變遷的關係,並書寫記錄台灣女性的生命史與台灣自然生態的演化關係。著有散文集《第四個房間》、《釆釆卷耳》、《野有蔓草》,兒童文學《大野狼阿公》、《要勇敢喔》,以及長篇小說《來去花蓮港》等書。曾獲第一屆客家桐花文學獎短篇小說優等獎、第44屆吳濁流小說獎。
【文章打字】
本站。(圖片引自網路)註釋解析(一)總結母親用醬菜封存往事和回憶母親這幾年興起(生起念頭,引起興趣)醃製醬菜,這些醬菜多半不是拿來食用的,其實是母親用來封藏往事和記憶。貯(音ㄓㄨˇ)藏室一個個的陶甕,彷如幾個胖女人蹲坐在那兒閒話家常。隱隱外溢的醬菜味,像藏不住的祕密,等待有人去開啟、撩撥(挑逗,引誘)。對剖(對半切開),刮去籽(音ㄗˇ,植物種子)子的大黃瓜、越瓜(蔭瓜,菜瓜),以及小黃瓜,略略撒些鹽花(少量鹽巴),晾(音ㄌㄧㄤˋ,曝曬)在稻埕(音ㄔㄥˊ,台閩地區稱庭院、場地為埕)的一角曬太陽;有時是蘿蔔、芥菜。小時候不了解光合作用,始終弄不懂為什麼同樣在陽光下,瓜藤上的黃瓜青綠飽滿,稻埕上的卻是黃褐色又癟(音ㄅㄧㄝˇ)又皺。我以為綠色如雨水般滲入躲進地底下。不僅顏色不對,連味道咀嚼的勁道也大大不同。不管冬瓜、黃瓜、芥菜,一旦進了陶甕,都統稱為醬菜,名稱上也都加了醬字,好像女人結婚,統稱為太太,而且還冠了丈夫的姓,結婚後的女人多半去名掉姓,成了「某某太太」。(圖片引自網路)(二)追述母親年輕時不喜愛醬菜年輕時,母親非常不愛醬菜,她總是說,新鮮的不吃去吃醃醬的。也許是受母親的影響,加上早餐不作興(流行,盛行)吃稀飯,醬菜,一直不受家人的喜歡。唯有童年在外婆家早餐必然是稀粥,有時吵著母親要稀飯。上圖:越瓜(圖片引自網路)(三)母親退休後從種菜中起醃醬菜的念頭退休後,母親利用荒耕的農田闢一小塊當菜園,新鮮時蔬四季不斷;不知道是過剩的蔬菜,使母親生起醃製醬菜的念頭,還是母親的心態改變了。母親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事情的緣由),全推給:人老了,想法會變。上圖:越瓜(圖片引自網路)(四)寫家人飲食習慣各有不同,及母親簡單教導如何製作醬菜晚睡晏起(晚起。晏,音ㄧㄢˋ,晚)的我,從來都趕不上早餐,但是每次回家,母親會熬一鍋稀飯,擺上三、四碟的醬菜,有我喜歡的醬嫩薑、豆腐乳、醬瓜、醬冬瓜,或鹹蛋。認為稀飯是生病的人才吃的父親,在我回家時,偶爾也會捧場吃稀飯,母親特地增添麵筋和肉鬆;父親不吃醬菜,我不愛肉鬆和麵筋,然而這頓稀飯早餐,滿桌的醬菜我們吃得很愉快。有時母親會隨口教我如何醃製醬菜,例如「嫩薑加鹽半天就可以吃了,很簡單,想要好吃再放些黃豆醬,存在甕裡可以放好久。」至於較複雜的醬瓜、蘿蔔乾,也會約略的說一下,雖然她明知我不會動手去做。教,或者,就是母女之間的傳承吧。曬過的蔬菜乾,加鹽、豆醬放入甕中封存,母親特別提醒得加酒,才可以長存而不發霉。醬菜,醃存一段時間味道才能顯現出來,才會有甘醇的醬菜風味;每當首次開封醬菜甕,母親彷彿欣賞古董般的評斷一下色澤和香味,做為下次改進的準則,不常開罐的醬菜,母親也不擔心是否會敗壞,反正壞了還可以再醃製。醃製的過程和存在,恐怕才是母親所重視的。醬菜對於我,也是個存在:早餐與回家。上圖:越瓜(圖片引自網路)(五)引述典籍說明中國北方製作醬菜之法《齊民要術》
(中國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本古代農牧情況的鉅著,由北魏賈思勰著,成書於魏晉南北朝的東魏年間。收錄公元六世紀時中國黃河流域下游地區的農藝、園藝、造林、蠶桑、畜牧、獸醫、配種、釀造、烹飪、儲備、治荒的技術。書中援引古籍近200種,許多是現已失傳的漢晉重要農書。傳遍海外後成為研究古物種變化的經典,達爾文研究進化論時,在他《物種起源》書中曾參考一部「中國古代百科全書」,此書正是《齊民要術》。在四庫全書中列為子部農家類):無藏胡瓜法,蓋不任糟醬。遵生牋蒜瓣搗爛與瓜拌勻,酒醋浸,北地多如此, 近則與辣子同浸,無蒜氣而耐藏。這一段所描述的醬瓜醃製法正是大陸北方早期醃製醬瓜的方法,更確切的說法,比較像像在的泡菜製作,因為台灣式醬菜的醃法多半不會加入醋,用的則是「糟醬」,而且多半是黃豆醬或豆豉(音ㄔˇ,把黃豆或黑豆泡透蒸熟或煮熟,經發酵而成的食品。常用為菜餚的佐料)。
醃藏食物,古今中外皆有,最初為了以備不時之需(隨時得需用),慢慢才演變成注重口味,因為區域的不同而有相異的醃製方式。上圖:越瓜(圖片引自網路)(六)作者出國在外的早餐看到醬菜醃製的食物,讓我想起女人的青春、歲月。那是一個奇異的早晨。到國外旅行,也許這個飯店大半是接待華人,早餐是中西合璧(比喻兼有中國與外國的特點),任君選擇。我選擇了生菜沙拉、一小碗稀飯、些許醬菜,會做這樣的搭配連自己都覺得意外,或許,當時是希望兼顧營養與懷念家鄉的口味吧。醬瓜和生黃瓜、酸黃瓜一起放在盤子上,三種截然(分明)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味道、口感。窗外是一汪(池)大湖,連著森林,我彷彿立於第三度空間,望著不同族群的人忙著醃製不同的醬瓜,其中,有母親的身姿。(圖片引自網路)(七)從醬菜甕中領悟時間的刻痕女人都有一口甕,用來熬製生命。阿嬤今年九十一歲,皺紋爬滿了臉頰,顯現了一種奇特的美感,沒有性別,沒有年歲的差異;從七十歲至九十一歲,阿嬤似乎都一樣,二十年的歲月,彷彿停頓在阿嬤的臉上。然而,二十年,在母親和我的臉上卻有了極明顯的改變,我們都感覺到時間在臉上的壓力。那樣的壓力就像開封醬菜時的發現,所有的改變都是在暗中進行,賊似的無聲無息。(圖片引自網路)(八)母親對自己製作醬菜成品的欣喜今年醃的醬瓜真是漂亮。母親從甕中挾出幾塊醬瓜,像是對自己創作的作品般的讚美。褐色的瓜肉,布著一條條清晰的紋路,汁液閃著光亮,猶似一塊絕色(形容姿色極美)的琥珀(遠古松柏等樹脂的化石,呈淡黃色、褐色、赤褐色的半透明固體,光澤美麗,質易脆,燃燒時有香氣),蘿蔔乾如一條條的陶胚(陶製器皿尚未入窯燒烤前的粗胚),濃濃郁郁(音ㄩˋ)的菜根香從甕中散出,和新鮮的黃瓜、蘿蔔青生的味道完全不同。(圖片引自網路)(九)作者從醬菜中領悟到女人的青春歲月醬瓜褐色的汁液滴在稀飯上,劃出一小塊的區域,黑斑似的在白皙(音ㄒㄧ)的稀飯上。那一刻突然明白,女人一旦結婚後,就逐漸進入醬瓜的生涯,逐漸黯淡的顏色,日漸枯皺的皮膚,像極了醬瓜的條紋,家庭的生活就像甕中的醬瓜慢慢地發酵、熬悶,然後變甘變醇,醬汁也變得甘甜,瓜肉發亮。醬壞了的瓜肉和醬汁都會發酸而至腐敗。◎婚姻、生活、工作如醃醬菜,醃製成功是甘醇甜美,醃製失敗也會發酸腐敗。九十一歲的阿嬤,宛如一罈陳年(年代久遠、存放多年)的醬瓜,年歲的沉澱,青春的熬製,生活的發酵,全在婚姻家庭中無聲無息的進行。(圖片引自網路)(十)作者領悟到,工作也是一口甕,無聲無息消磨掉青春初春,廚房裡,仍有一些涼意,稀飯的熱氣如霧嵐飄浮著。母親在屋外打掃,父親晨泳還未回來,假日的早晨,所有人都晏起。靜謐(音ㄇㄧˋ,安靜)的餐桌,響脆的醬瓜聲在齒間迴盪(迴旋擺盪)。和阿嬤、母親不同,我的青春並未完全浸泡在廚房,廚房,只是我另一個工作檯,然而,我還是有一口甕,我的青春依然逐漸老去,容顏褪色,皺紋在臉上攀爬,無聲無息的在甕中進行,甚至連何時入甕都沒有察覺。◎生活如甕,在甕中的青春無聲無息逐漸老去。從青蔬到醬菜,我在餐桌上推演它們的關係。◎青蔬象徵青春,醬菜象徵成熟老化。醬菜必然想到母親,甕,想到女人,想到廚房……醬菜,也可以聯想到黯淡的顏色;甕,想到封閉;廚房,想到狹窄的空間。然後,我列出這樣的排列關係:青蔬→醃漬(音ㄗˋ,浸泡)→甕→醬菜→稀飯→廚房→女人→青春。空間/狹窄,顏色/黯淡,味道/甘鹹。母親是在我所羅列出的這些時空中度過她半生的精華。(圖片引自網路)(十一)醬菜裡有母親對女兒的關懷心意
母親進入屋裡,問我醬菜好吃嗎?我知道這些醬菜是母親親自栽種、曝曬、醃製、封罐;母親手上還拎著一把剛從菜圃裡拔回來的嫩薑。等一下醃一醃妳帶回去。嫩薑可以現醃現吃,也可以貯存,差別在於辛辣味道的程度。母親又翻出幾罐不同的醬菜,有醬瓜、梅子漬嫩薑,獻寶似的要我一併帶回去。其實,我和母親都很清楚,這些醬菜像是廚房的擺飾品,很難有機會上桌。給女兒拎(音ㄌㄧㄥ,提)點東西回去,大概是很多母親的心願,所以台灣諺語中才會有「查某(台語,女)囝(台語,音ㄐㄧㄢˇ,或音ㄋㄢ,小孩)賊」;什麼東西都要女兒帶回夫家,大概是想博取公婆的歡心,讓女兒日子好過。
拎著醬菜,彷彿提著母親親自封藏的歲月和細密的心思,我存放在廚房,看著列在架上陶或玻璃的醬菜罐,有厚厚的踏實、安全感。
(圖片引自網路)
【文章出處】
《采采卷耳》(聯合文學出版)
〈被封藏的青春〉
2008-09
作者:方梓
【作者簡介】
方梓(1957年2月9日—),本名林麗貞,丈夫為作家向陽。生於台灣花蓮,國立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藝術碩士,曾任消基會《消費者報導》雜誌總編輯、文化總會企畫、《自由時報》自由副刊副主編、總統府專門委員、世新大學、國立臺北教育大兼任講師。方梓致力於散文與小說創作,作品以自然寫作及女性主義為主,書寫台灣自然生態與台灣社會變遷的關係,並書寫記錄台灣女性的生命史與台灣自然生態的演化關係。著有散文集《第四個房間》、《釆釆卷耳》、《野有蔓草》,兒童文學《大野狼阿公》、《要勇敢喔》,以及長篇小說《來去花蓮港》等書。曾獲第一屆客家桐花文學獎短篇小說優等獎、第44屆吳濁流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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