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台灣獼猴
題解
俄國寓言作家曾說:「寓言是穿著外衣的真理。」寓言實際上是一種比喻,而寓言故事則是比喻中的喻依。
本則寓言以「狙」(音ㄐㄩ,猴子)為主角,出自《郁離子》,題目〈狙公〉或作〈楚人養狙〉,均為後人所加。
元末農民起義反抗之際,當時劉基已預見元朝政權必將走向滅亡,於是創作這則寓言。這則寓言給予統治者的教訓是深刻的,它不是一般的哲學道理和道德理念,而是帶有鋒芒的政治主張。劉基賦予對人的尊重、彰顯人的地位價值。作為元王朝殘酷統治的目擊者,劉基這則寓言帶有極大的現實針對性,它變成元王朝終將覆滅的預言。
這篇寓言是對莊子寓言《狙公賦芋》的發展。《莊子.齊物論》裡「朝三暮四」的故事,說明事物本身沒有分別,之所以有喜怒,是因為自身心理的因素而非外在事物實際的變化,眾狙的愚味喻指人的愚味,人一旦沒有「人」的意識,至多不過是統治者手裡的玩物與工具。劉基取材於《莊子》寓言,卻反其意而用之,眾狙最初由愚味最終轉為覺悟,改造出這篇新的寓言。
上圖:家族共同生活的台灣獼猴(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狙公
楚有養狙以為生者,楚人謂之狙公。旦日,必部分眾狙于庭,使狙率以之山中,求草木之實,賦什一以自奉。或不給,則加鞭箠焉。群狙皆畏苦之,弗敢違也。一日,有小狙謂眾狙曰:「山之果,公所樹與?」曰:「否也,天生也。」曰:「非公不得而取與?」曰:「否也,皆得而取也。」曰:「然則吾何假於彼而為之役乎?」言未既,眾狙皆寤。其夕,相與伺狙公之寢,破柵毀柙,取其積,相攜而入於林中,不復歸。狙公卒餒而死。
郁離子曰:「世有以術使民而無道揆者,其如狙公乎?惟其昏而未覺也,一旦有開之,其術窮矣!」
【文章出處】
《郁離子》
〈狙公〉
原作者:劉基(劉伯溫)
上圖:台灣獼猴
上圖:正在吸奶的小台灣獼猴(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註釋翻譯
(一)
楚有養狙(音ㄐㄩ,猴子)以為生(作為生計)者,楚人謂之狙公。
譯文:
楚國有把飼養猴子維生的人,楚國人稱他為狙公。
旦日(白天),必部分(佈置分配)眾狙于庭,使狙率以之山中(帶牠們到山裡去),求草木之實(果實),賦(徵收)什一(十分之一)以自奉(供養自己)。
譯文:
白天的時候,狙公必定在庭院裡分配猴子們的組別,然後把帶牠們到山裡去,摘取草木的果實,把猴群交來的各種果實的十分之一供養自己。
◎這篇寓言故事分三個層面。第一層寫狙公對猴子的剝削和壓迫。
◎「賦什一以自奉」是不勞而獲,剝削壓榨。
或不給,則加鞭箠(音ㄔㄨㄟˊ,以鞭子抽打)焉。群狙皆畏苦之,弗敢違也。
譯文:
有的猴子交的數量不夠,狙公就用鞭子抽打牠們。
◎「鞭箠」是以武力刑罰來高壓統治。
群狙皆畏苦之,弗敢違也。
譯文:
有的猴子交的數量不夠,狙公就用鞭子抽打牠們。猴子們都害怕這樣的痛苦,卻不敢違逆狙公。
◎猴子們雖然害怕狙公,雖以摘取果實為苦事,但不敢不依從。「弗敢違也」並不是壓迫剝削的必然後果,而是表面上暫時的假現象。
上圖:台灣獼猴
上圖:母親帶著小孩到河邊戲水的台灣獼猴(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二)
一日,有小狙謂眾狙曰:「山之果,公(指狙公)所樹(種植)與?」曰:「否也,天生也。」
譯文:
一天,有隻小猴子對猴子們說:山裡的果實,是狙公他種的嗎?猴子們說:不是的,是天生的。
◎第二層交代故事的發展。
◎作者故意讓小猴子提出問題,一方面寄寓著老猴子麻木不仁、因循保守,小猴子思維敏捷、無所顧忌;另一方面,又暗含著對於殘剝削和壓迫,連入世不深的小猴子也認識得一清二楚。
曰:「非(不是)公(指狙公)不得而取與?」曰:「否也,皆得而取也。」
譯文:
小猴子說:那麼不是狙公就不能摘取果實嗎?猴子們說:不是的,都可以摘取。
曰:「然則吾何假(依)於彼而為之役(被他役使)乎?」言未既,眾狙皆寤(醒悟)。
譯文:
小猴子又說:然而我們為何要被他利用和役使呢?話沒說完,猴子們都醒悟過來。
◎小猴子提出的第一、二兩個問題可謂前提,第三個問題屬於結論。
上圖:台灣獼猴
上圖:正在吸奶的小台灣獼猴(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三)
其夕(當晚),相與伺(等待)狙公之寢,破柵毀柙,取其積(積存的果實),相攜而入於林中,不復歸。
譯文:
當晚,牠們一起等候狙公睡了,破壞關住牠們的木籠,拿走牠們所積存的果實,互相拉著彼此,跑入山林,從此不再回來了。
◎第三層敘述故事的結果。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在劉基的筆下眾狙不再盲從,並非愚昧,它們有了自己的思索與追求。被剝削、被壓迫者一旦覺醒,就必然會產生像第三層所敘述的反抗行動。
狙公卒(最後)餒(餓)而死。
譯文:
狙公沒有了猴子提供的果實,最後就餓死了。
◎故事的開場與結尾極富戲劇性。狙公由最初牢牢掌握主動權,到最後餓死家中,關鍵的因素是眾狙的覺醒和抗爭。
上圖:台灣獼猴(台中.大坑)(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上圖:圍著成猴討食的小台灣獼猴(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四)
郁離子曰:「世有以術(權術)使(差使)民而無道揆(道理法度)者,其如狙公乎?
譯文:
郁離子說:世上有以權術差使百姓而沒有道理法度的,他們就像狙公控制猴群一樣吧?
◎作為寓言,本篇故事包括寓言故事和教訓兩個部分。它通過眾狙反抗狙公的故事,揭露封建統治階級對人民的剝削壓迫,鼓舞人民反抗行動,揭示不勞而獲的剝削者的應有下場。
惟其昏(昏昧不明)而未覺(覺醒)也,一旦(假如)有開(啟發)之,其術(權術謀略)窮(到了盡頭)矣!」
譯文:
這完全是利用百姓思慮昏昧不明而未覺醒,假設有一天得到了啟發,他們的權術操弄就到了盡頭啊!
◎全文篇幅雖短,讀者從狙公與眾狙的命運和地位所發生的變化中,可以聽到歷史發展的腳步和節奏。
上圖:台灣獼猴
上圖:一同戲耍的小台灣獼猴(郭叔叔獼猴生態區提供)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