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蜂蜜(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篇〈靈丘丈人〉選自《郁離子》,是本書中的名作,標題為後人另加,是寓言體的政論文,作者劉基(劉伯溫)。
「蜂」比喻「人民」,「養蜂」喻「牧民」,故事中對比了「靈丘丈人」與「丈人之子」養蜂態度的不同,以致於養蜂事業有截然不同的發展。「靈丘丈人」指「善牧民者」。靈丘丈人為民興利、為民除害。而取蜜分贏,則指薄其賦、培養稅源、不竭其力,故能取之而無窮,富比王侯。「丈人之子」指「不善牧民者」,不知為民興利、為民除害,只知剝削百姓、需索無節,終至家業衰敗。雖然表面上談的是如何養蜂,實際上作者想表達的是為政者治國之道。
編按:「富國強兵」與「休養生息」分別代表統治階層與一般民眾的立場,但本文顯然不認同完全放任民間發展自由經濟,政府仍須扮演適度「介入管理」的「計畫經濟者」角色,同時應「取之有節」、「使之有時」,避免耗盡民力,竭澤而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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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蜂蜜塊(圖片引自網路)
靈丘丈人
靈丘丈人善養蜂,歲收蜜數百斛,蠟稱之,於是其富比封君。丈人卒,其子繼之。未朞月,蜂有舉族去者,弗恤也。歲餘去且半,又歲餘盡去,其家遂貧。
陶朱公之齊,過而問焉,曰:「是何昔日之熇熇而今之涼涼也?」
其鄰之叟對曰:「以蜂。」問其故,曰:「昔者丈人之養蜂也,園有廬,廬有守。刳木以為蜂之宮,不罅不漏。其置也,疏密有行,新舊有次,五五為伍,一人司之。視其生息,調其暄寒,鞏其架構,時其墐發。蕃則從之析之,寡則與之裒之,不使有二王也。去其蛛蟊蚍蜉,彌其土蜂蠅豹。夏不烈日,冬不凝澌,飄風吹而不搖,淋雨沃而不潰。其取蜜也,分其贏而已矣,不竭其力也。於是故者安,新者息,丈人不出戶而收其利。」
「今其子則不然;園廬不葺,汙穢不治,燥溼不調,啟閉無節,居處卼臲,出入障礙,而蜂不樂其居矣。及其久也,蛅蟖網其房而不知,蛇蟻鑽其室而不禁;鷯鳥掠之於白日,狐狸竊之於昏夜,莫之察也。取蜜而已,又焉得不涼涼也哉!」
陶朱公曰:「噫!二三子識之,為國為民者,可以鑒矣。」
【文章出處】
《郁離子》
〈靈丘丈人〉
原作者:劉基(劉伯溫)
上圖:蜂巢(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
靈丘丈人(老人)善養蜂,歲收蜜數百斛,蠟稱之(稱音ㄔㄥˋ,收的蜂蠟也和蜂蜜一樣多),於是其富比(相比擬)封君(擁有封地的公侯)。
譯文:
靈丘有一位老人善於養蜂,每年他收穫蜂蜜多達數百斛,所收的蜂蠟與蜂蜜一樣多,於是他的財富可以比得上王侯。
丈人卒,其子繼之。未朞月(音ㄐㄧ,朞月,一個月),蜂有舉族去者(整群飛走),弗恤也(他並沒因為這種現象感到憂慮不安)。
譯文:
後來這個老人死了,他的兒子繼承養蜂的家業,但還不到一個月,蜜蜂有的整窩都飛走,他也毫不在意。
歲餘(過了一年多)去且半,又歲餘盡去,其家遂貧。
譯文:
又過一年多,蜜蜂飛走的已經將近一半,又再過一年多,蜜蜂全部飛走了,他的家就變貧窮了。
上圖:蜜蜂採蜜(圖片引自網路)
(二)
陶朱公之(來到)齊,過而問焉,曰:「是何昔日之熇熇(音ㄏㄜˋ,興旺)而今之涼涼(冷清蕭條)也?」
譯文:
陶朱公(編按:即范蠡,春秋末年的大富商)來到齊國,路過此地時,問當地的人說:「這家人為什麼從前家業如此興旺,而如今卻變得如此蕭條冷清呢?」
上圖:蜜蜂採蜜(圖片引自網路)
(三)
其鄰之叟對曰:「以(因為)蜂。」
譯文:
鄰居的一位老人回答說:「因為養蜂的緣故。」
問其故,曰:「昔者丈人之養蜂也,園有廬(房舍),廬有守。
譯文:
陶朱公問他原因,老人回答說:「從前這家老人養蜂,園裡有屋舍,屋舍有人看守。
刳(音ㄎㄨ,挖空、剖開)木以為蜂之宮(房舍,指蜂舍),不罅(音ㄒㄧㄚˋ,空隙、裂縫)不漏(不漏雨)。
譯文:
老人把木頭剖開並挖空其中當做蜂房,蜂房沒有縫隙,既不透風,也不漏雨。
其置(安置蜂房)也,疏密有行,新舊有次,五五為伍(縱橫每五個(共二十五個)蜂房作為一組),一人司(管理)之。
譯文:
那安放的蜂房也是疏密成行,新舊有序,縱橫每五個蜂房為一組,由一個人專門掌理。
視其生息(觀察蜜蜂生殖繁衍),調其暄寒(調整氣溫的冷暖),鞏(鞏固)其架構,時(按照時節)其墐(音ㄐㄧㄣˇ,關閉堵塞)發(開洞)。
譯文:
觀察蜜蜂生殖繁衍,調節蜂房裡的氣溫冷暖,鞏固蜂房連綴的木架,按照時節為蜂房封孔、開洞。
蕃(繁殖變多)則從之析(分開)之,寡則與之裒(音ㄆㄡˊ,聚攏)之,不使有二王(兩隻蜂后)也。
譯文:
蜜蜂繁殖多了,就順著蜜蜂為牠分開,數量少了就幫助蜜蜂使之聚集於一處,不要使牠們有兩個蜂后。
去其蛛蟊蚍蜉(螞蟻),彌(消弭)其土蜂蠅豹(蠅虎)。
譯文:
除掉那些有危害的蜘蛛、螞蟻,防止土蜂、蠅蟲的滋生。
夏不烈日,冬不凝澌(不受嚴寒的侵襲),飄風吹而不搖,淋雨沃(澆灌)而不潰(毀壞)。
譯文:
夏天不使蜜蜂受烈日曝曬,冬天不受嚴寒所侵襲,暴風吹拂蜂巢也不搖晃,大雨澆灌蜂巢也不致沖壞。
其取蜜也,分其贏(盈餘)而已矣,不竭其力也。
譯文:
等到要收取蜂蜜時,只分取多餘的蜂蜜而已,不全部取光以免耗盡蜜蜂的生產力。
於是故者(老蜂)安,新者(幼蜂)息(生生不已),丈人不出戶而收其利。」
譯文:
由於老人這樣做,使老蜂得到安寧,新蜂也生生不息,養蜂老人不必出家門,就得能到養蜂的好處。
上圖:蜂后(圖片引自網路)
(四)
「今其子則不然;園廬(蜂舍)不葺(音ㄑㄧˋ,修補),汙穢不治,燥溼不調,啟閉無節(開閉不按時節),居處卼臲(音ㄨˋ ㄋㄧㄝˋ,危殆不安),出入障礙(進出有所阻礙),而蜂不樂其居矣。
譯文:
鄰居的老人接著說:「如今他的兒子就不是這樣了。蜂房也不整修,汙穢也不清除,太乾太溼都不加以調節,開關蜂房沒有一定的時節,蜜蜂居處危險不安定,出入蜂窩有障礙,所以蜜蜂不再喜歡牠的蜂房了。
及(等到)其久也,蛅蟖網(吐絲結網)其房而不知,蛇蟻鑽其室而不禁(禁止);鷯鳥掠之(掠食蜂蜜)於白日,狐狸竊之(偷竊蜂蜜)於昏夜,
譯文:
等時間一久,刺蛾吐絲而網住蜂房卻沒被發現,蛇蟻鑽進蜂窩也不禁止,白天有鷯鳥掠食蜜蜂,夜晚有狐狸盜食蜂蜜,
莫之察也。取蜜而已,又焉得不涼涼(冷清蕭條)也哉!」
譯文:
這些都靈丘老人之子都毫無察覺,卻只知道收取蜂蜜罷了,這種養蜂法,如今又怎麼能不蕭條冷清呢?」
上圖:蜜蜂採蜜(圖片引自網路)
(五)
陶朱公曰:「噫!二三子(弟子們)識(音ㄓˋ,記住)之,為國為民者,可以鑒矣。」
譯文:
陶朱公聽了以後,很感嘆地說:「唉!弟子們,好好記得這個教訓啊,治理國家統治百姓的人,可拿這件事作為借鑑。」
上圖:養蜂人(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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