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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詩選自《李太白全集》，題目下原注「故人賈淳令余問之」，為應友人之請而作的詠月抒懷詩，全詩十六句，每四句一換韻，屬於七言古詩。

詩人藉飲酒後對月亮的提問，寫出古今之人對月亮的種種困惑，進一步引發宇宙永恆與人生短暫的感嘆，最後結束於以酒杯承接月光的浪漫想像，展現把握當下、不辜負人生、及時行樂的思想。




把酒問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春，姮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作品出處】
《李太白全集》
〈把酒問月〉
原作者：李白




註釋翻譯

青天有月來幾時（來幾時，何時開始出現）？我今停杯一問之（副詞，表示突然現象）。
譯文：
從什麼時候開始，青天有了明月？我今天停下酒杯，向你來探問。
◎悠悠萬古，長存不變的明月，在永恆時空中常引起人類的無限遐思。本詩以「月」為主角，以「月」貫串全詩，側重月的長存性，抒發作者對宇宙永恆、人生短暫的慨歎省思。
◎首二句緊扣詩題，先以劈空而來的氣勢提出問題，再補述發問者的情態。
◎此兩句以倒裝句式統攝全篇，以疑問句表達了詩人的這種困惑。在幾分醉意中，作者仰望蒼冥發問：這亙古如斯的明月，究竟是從何時就存在的呢？這一對宇宙本源的求索與困惑，實際上是對自身的生命價值的思索和探尋。
◎詩人停杯沉思，「停杯」使此句帶有幾分迷離的醉意，表現出詩人神往與迷惑糅雜的情態。
◎本句實寫發生之事，再藉由飲酒讓思緒脫離現實，引出下文想像感嘆。
◎意義近於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譯文：
人想攀登明月是難上加難，但是月亮卻能與人緊緊相隨。
◎此二句寫出人類與明月的微妙關係：明月雖高不可攀，但月光又遍照各地，月亮與人的距離亦遠亦近，巧妙賦予月亮貌似無情卻有情的形象。
◎將月人格化，連結人與月的關係，呈現月既無情的「不可攀」，也有有情的「與人相隨」的形象。
寫出了。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想要飛昇到月中以求長生不老，但皆是徒然，而明月卻依然用萬里清輝普照塵世，伴隨着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人們。兩句寫出了明月既無情又有情、既親切又神祕的人格化的特性，蘊含着詩人嚮往而又無奈的複雜心境。
◎「月行卻與人相隨」意義近於蘇味道〈正月十五夜〉：「明月逐人來。」

皎（皎潔）如飛鏡臨丹闕（音ㄑㄩㄝˋ，丹闕，紅色的宮門），綠煙（雲霧）滅盡清輝發。
譯文：
月光皎潔就像高懸於天的明鏡，每天都照耀紅色的宮門；雲霧一旦散盡，月亮發出皎潔的清輝。。
◎此二句著墨於月色的描繪，前句以鏡為喻，後句寫出雲散霧盡、月華展現的動人場景。
◎兩句極寫月色之美。濃重的雲霧漸漸消散，月亮皎潔得有若懸掛在天際的明鏡，散射出清澄的光輝，照臨着硃紅色的宮門。詩人以飛鏡爲譬，以丹闕、綠煙爲襯，將皎潔的月光寫得嫵媚動人，光彩奪目。
◎意義近於蘇軾〈陽關曲〉：「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但（只）見宵（夜晚）從海上來，寧（怎）知曉（拂曉，清晨）向雲間沒（音ㄇㄛˋ，隱沒，消失）？
譯文：
只見夜晚月亮從海中升起，怎知早晨又從雲間山後隱沒不見。
◎見此美景，作者接下來四句又連發二問。
◎兼具「時間」（宵→曉）及空間（海上→雲間）的跨度。
◎藉由「來」「沒」展現動態感。
◎明月在夜間從東海升起，拂曉隱沒於西天雲海，如此循環不已，塵世間便在其反覆出沒中推演至今。兩句既表達對明月蹤跡難測的驚異，也隱含人們不知珍惜美好時光的深沉嘆惋。

白兔搗藥秋復春，姮娥（嫦娥，姮，音ㄏㄥˊ）孤棲與誰鄰？
譯文：
春去秋來年復一年，月亮上的白兔總在那裡搗著仙藥，月宮裡孤居的嫦娥又有誰來相伴？
◎就月中的白兔、嫦娥發問，是詩人的第二次問月，此二問的答案誰也無法回答，作者也沒給出答案，但由此聯繫而生的遐想與孤寂感，引出下文對於人生短暫、宇宙永恆的哲思。
◎透過與月亮相關的神話故事，生發遐想與孤寂感，神仙尚且孤寂，何況是人？
◎兩句馳騁想像，白兔在月中年復一年地搗着藥杵，嫦娥在月宮孤獨生活，到底誰來陪伴？在對神物和仙女寂寞命運的同情中，流露出詩人自己的孤寂的情懷。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譯文：
現在的人們未曾見到古時的月亮？但是今天的月亮卻曾照耀過古時的人們。
◎二句為回文。借明月的夜出曉沒來，慨嘆時光流逝之速。
◎藉由月與人的對比，引出宇宙永恆與人生短暫的哲思。
◎將月與人互相對照，感慨人會隨著時．間流逝不斷變化，月卻是永恆長存。
◎「今人不見古時月」，實際是在說「今人不見古時人」；「今月曾經照古人」意味着「古月依然照今人」。明月萬古如一，而人類世代更替，今人只能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生命倏忽即逝。
◎意義近於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人生袋袋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譯文：
古人和今人都像流水一樣，一波接一波的消逝，古人和今人看到的月亮卻是沒有改變。
◎「古今月」實為同一個月亮，對比「古今人」隨著時間流逝不斷更迭，表達人生須臾，唯有明月亙古長存的感慨。
結尾四句收束上文，進一步表達對宇宙和人生的思索和感慨。古往今來的無數人們，都已流水般地相次逝去，面對空中同一個永恆的明月，或許都曾有過相似的感慨吧！

唯（只）願當（面對）歌對（面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精美的酒器）裡。
譯文：
只希望面對美酒放聲高歌的時候，月亮的光輝能長久映照在我們的酒杯之中。
◎由想像回到現實，呼應首句的停杯問月，將孤寂感轉化為曠達自適。詩人只希望在唱歌飲酒之時，皎潔月光能長照杯中，讓他能盡情享受當下的美好人生。
◎化用曹操〈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引出及時行樂的思想。
◎以「月光長照金樽裡」表達在此月色下良辰美景的珍惜，期望於「短」中求「長」，把握人生中的美好時光，及時行樂。
◎表面意義的「月光」，深層涵義為「永恆的宇宙」。
◎表面意義的「金樽」，深層涵義為「短暫的人生」。
◎表面意義的「盡情唱歌喝酒，不去煩惱留不住金樽外的月光，應專注於留在金樽內的美酒」，深層涵義為「面對永恆的宇宙，人的自處之道是放下憂愁，把握時間及時行樂」。
◎西方哲人說，人是一棵蘆葦，但卻是一棵能思想的蘆葦。詩人有感於明月長存而人生短暫，人類無法改變這一自然規律，因此就更應當珍惜今生的點滴光陰，在瞬間把握永恆。結句雖暗含及時行樂之意，但其基調仍然是積極向上，展現詩人曠達自適的寬廣胸懷。
◎全詩感情飽滿奔放，語言流暢自然，詩人由酒寫到月，又從月歸到酒，將明月與人生反覆對照，在時間和空間的主觀感受中，表達對宇宙和人生哲理的深層思索。其立意上承屈原〈天問〉，下啓蘇軾〈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富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