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
它二十年來一再被人重複在網路上廣泛地轉貼、流傳。
很多人轉貼時沒有篇名,
有人用「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當篇名,
也有人把它命名為「若要讚美晴天請等到黃昏之後」,
其實我原來給它的篇名是「困境與抉擇」。
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
學業、志業與職業
人活著,必須面對五大課題。首先,要有足夠的財富來緩解生理的痛苦,與物質條件所引起的屈辱。其次,要有能力追求精神上的快樂與滿足,以及解除心理與精神上的痛苦與煩惱。這兩種能力無法從財富衍生,必須要另外想辦法培養。此外,我們必須從事有意義的活動,才能藉此肯定自我,並滿足意義感的需要。最後,天有不測風雲,人還必須要有面對困境與承擔厄運的能力。
教育的目的是要培養一個人自我發現與自我完成的能力,以便讓我們有能力面對上述的人生五大課題。因此,受教育的目的不僅僅只是為了賺錢養活自己和家人,同時也是為了要學習愛人與被愛的能力。尤其在大學與研究所,更是培養人文素養、充實自我、探索人生意義的重要階段;而解脫煩惱與痛苦的能力,以及和命運共處的能力,則是每一個人一生的修行。
同樣地,職業可以只是滿足我們賺錢養活自己和家人的需要,但也有機會在工作的過程中滿足我們一部分自我實現的需要,以及人生的意義,而使職業變成一種「志業」。
在這產業劇烈變遷的時代裡,如何兼顧在校期間的課業與自我成長,以及個人在職場上的永續就業與個人胸襟、視野的持續發展,並非容易的事。尤其是面對著國內外博士生過剩,而高學歷人口失業潮隨時可能會來的窘境,留學、壯遊,以及如何用文科的博、碩士學位去找到第一份工作,都讓很多年輕人深感困惑。
這一部從不同的角度切入學業、志業與職業的各種議題,希望有助於在學與剛畢業的年輕人找到適合自己的抉擇。
為自己念大學
很多人把社團和愛情當作跟課業同等重要的畢業學分,因為好的男孩和女孩往往在大學裡就變成了死會,而一旦離開大學就得要準備好就業能力。由此可見大學是人生最關鍵的階段,高中生是青澀的少年,經過大學的化育,蛹將成蝶,帶著心愛的伴侶共赴人生旅途,分享生命裡的酸甜甘苦。
但是在這個有挑戰性的高薪工作愈來愈多的時代裡,許多人也因為社會財富的累積而有機會接受較長期的教育。加上廣設大學,使得大學和碩士班都幾乎是想念就可以念,升學率接近百分之百。大學與碩士班愈來愈像是六年制的直達車,因而它們在一個人生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更形重要。
很可惜的是:儘管教育的機會增加了,整個社會對於大學與碩士教育的期待還是跟過去一樣刻板、狹窄。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學校還是培養謀生技能最快速的地方。但是,大學並非僅僅只是培養就業技能的地方,她還可以讓我們培養第三章所提到多種攸關幸福的能力。大學也是我們認識朋友、結交知己、墜入愛河、愛上文藝與哲學、尋找人生方向的地方,即使在餐廳排隊都還可以具有社交功能。
大學是一個人打開人生視野最重要的階段,充分利用大學資源的人將有機會奠下掌握跨領域知識的基礎。比爾.蓋茲(Bill Gates)在接受哈佛榮譽博士學位的演講中提到,他「常坐在一些我根本沒選修的課堂上」,「哈佛教會我許多經濟與政治的新觀念,也讓我在科學新知上獲益良多」。他在演講中也說到:「離開哈佛時,我並未真正認知到世界上存在著可怕的不平等──那些駭人的健康、財富及機會上的落差,讓數以百萬計的人生活在絕望中。」但這並非哈佛大學的錯,只能說比爾.蓋茲求學期間太急於創業與出人頭地,使他看不到哈佛可以提供的更寬廣視野。
花四年時間念大學是不是值得,主要是看自己有沒有好好利用她的學習資源。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要捨棄科技大學去念普通大學,也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要一離開高中、高職就立刻進入大學。教育應該是適才適性的發展過程,不同的人應該要各自去摸索最適合自己的軌跡。
個人化的大學教育
以前碩士學歷近乎是高薪工作的保證,而聯考成績排行榜往往被當成預測一個人未來成就的唯一指標。但是大學與碩士文憑普遍之後,學歷在職場上頂多只有三年的效用,畢業三年後職場上只問你的專業能力,很少會有人去問你的學歷。因此,如何利用大學四年或加上碩士兩年來發展出具有個人特色的能力,這遠比有沒有考上名校還重要。
很多人沒有掌握到高中跟大學的差異,因此把大學當作高中念,照樣跟著老師讀完課本、做習題,進入試場寫考卷,只是課本變厚、題目變多而已。其實,大學跟高中有著巨大的差別:高中是一種集體教育,而大學則是個人化的學習。
高中的學習內容是被硬性規範好的,每個人學的都一樣;但是大學的選修課遠遠多於必修課,因此每一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擅長、興趣與需要去編組出屬於自己的學習內容和學習途徑,甚至可以跨系、跨校選修,或利用輔系與雙學位去培養出自己寬闊的視野和跨領域整合的能力。
此外,高中的學習內容是由課本加以明確地規範的,而大學的學習是沒有邊界的。你可以從一門課一直追究到它最根本的理論基礎,然後質疑、推翻它的基本定律,像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一九○一—一九七六)在大學生時代那樣以推動物理革命的熱情去學物理,甚至像愛因斯坦那樣從哲學尋找物理革命的靈感;你也可以只扼要地掌握系上每一門課最核心、概要的理論架構,以便挪出時間去旁聽其他科系大師的課,利用大學開啟自己心靈的每一扇窗,奠下自己一生寬廣的發揮空間。喜歡動手做的人,則可以在掌握住每一門課最核心、概要的理論架構後,用實做的方式去發展細部知識與應用的能力,而不去探究較精細的理論。
大學不是「由你玩四年」,而是「由你學四年」。進入同一個系的學生,畢業時可以有巨大的差異。如果懂得利用這些大學學制的彈性,大學四年絕不會虛度。
學歷不如能力
人生需要很多種能力,而不只是在職場上成功的能力;同樣地,職場上所需要的能力很多元,有些表現在高科技的研發工作,有些表現在財務分析,有些表現在領導統御,有些表現在化解內部糾紛的人際能力,有些表現在對外談判的溝通能力。這些能力彼此不相含攝,其中一種能力超強,不保證其他能力也不弱。就是因為人的能力有很多種,所以一個公司需要許多種人才,彼此相輔相成。
很多人都熟知嚴長壽的故事,他高中畢業後,一路從小弟做到美國運通總經理與亞都飯店總裁,一方面是靠他的勤奮,另一方面也靠他的精明、幹練。吳念真家境不好而在初中輟學,當過店員、送貨員、藥劑生、圖書館管理員,在夜間部念完高中和大學。後來成為小說和劇本作家,以及電影和廣告片的導演與製作。最適合吳念真的頭銜可能是「臺灣最會講故事的歐吉桑」。被我們籠統稱為「聰明」的能力細分起來其實有許多種,像嚴長壽的踏實、精明與幹練截然不同於吳念真的古靈精怪,而這兩種能力又截然不同於聯考筆測所要檢測的那種能力。
人的能力有多少種,一個人在事業上成功的模式就有多少種。其實,臺灣社會所需要的人才一直都遠比學校成績所願意肯定的更多元,而近年來市場的多樣性還遠比以前更上層樓,使得更多種人的特質有機會在市場上淋漓盡致地發揮以及被肯定。
因此,傳統上大學生除了重視本科的功課之外,也會希望藉由社團活動去探索與發展自己在專業領域之外的其他能力。
此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學習模式,有些人任何書都隨時可以念下去,不需要任何相關的第一手經驗就可以從書本中去學習。不過,有些人不能適應這種學習模式,一定要先動手摸過,親自經歷,知道為什麼要學以及學了以後要用到哪裡,才能開始學習;有些人甚至一定要邊做邊學,或者從做中學。
為了適應這兩種不同人的典型學習模式,歐洲的國家都有兩個平行的高等教育系統:科技大學與普通大學──前者強調理論與應用的結合,以及邊做邊學;後者強調抽象思維,以及開發新思想、理論與知識。兩者的共通點是:它們都強調有系統的學習、推理與活用,也都注重個人化的差異。
這兩種學習模式都有機會發揮創意,也都有機會在社會上有同等(而不相同)的傑出表現──一個抽象的理論思考,一個是具體實用的發明。適性發展才是成功的道路,但是在文憑主義盛行的臺灣社會裡,很多適合念科技大學的人卻偏要去擠普通大學,這往往造成教育資源的浪費,以及個人成長的扭曲。
根據媒體的調查,在二○○九年到二○一一年這三年內企業最愛大學生的排行榜裡,前五名還是臺、成、清、交和政大,但是臺科大、北科大和淡江、逢甲的排行榜都高於中央、中正、中興與臺北大學,而在二○一一年更超過中山大學。此外,二○一一年的排行榜裡,高雄應用科大、雲科大、南臺科大、高雄第一科大、臺中技術學院、高雄餐旅學院這六所科技大學則名列第二十一至三十名之間。這個讓很多人多少有點意外的排行透露著一個訊息:產業所需要的人才是多元的,而不是由聯考成績標定出來的單一價值。
在這樣的就業市場裡,與其大家都去擠名校,不如找到適合自己學習、發展的學校;與其空有學歷和文憑,不如有突出的特殊性格或能力。
別把大學念小了
在這個文憑貶值而能力重於學歷的時代裡,每一個人除了要善用學校的資源去培養自己在職場上的各種能力,更要善用學校的資源去思索什麼是愛情和人生的幸福,也努力培養攸關人生幸福的其他能力。
人生的幸福是靠持續的努力和多種不同能力共同作用的結果,而非只靠收入或職場的成就就能有功。人需要一點外在的肯定來建立自信,需要在職場上的成功來養活自己和家人,也需要跟家人互動的能力來建立溫暖的家,還需要有一些自得其樂的能力來欣賞大自然、文學與藝術,以便在精神上獲得滿足。此外,還要有人生哲學來協助自己解除沒必要的痛苦和煩惱,並且看見自己的人生意義與價值。
有些人誤把升學過程和職場的勝利當作是人生的全部,從小就犧牲一切人格成長所需要的時間與心靈空間而埋首書堆,上了大學更急著要靠名校的頭銜和亮麗的成績單進入最熱門的公司,在三十歲以前賺下第一桶金,並且把這一堆叫做生涯規劃與自我實現。結果,除了賺錢的能力之外其他一切的能力都失去了,甚至因為太驕傲而欠缺與人溝通的能力,結果還反而在職場上得罪一大堆人而終於抑鬱不得志,那就更加不值得了。
其實,職場與人生都需要多元的能力,而今天大學所能提供的課程內容也遠比以往更多元化:通識課程與跨所系的課程可以引導學生去探索兩性關係、社會與政治的運作原理、自我探索與情緒管理,以及藝術欣賞與人生哲學等,乃至於金融、投資與媒體分析。
念大學不可以被科系的藩籬所限,更不可以自我設限。不需要因為念的是機械就不去碰文學與會計,也不要以為自己成績不好就一定沒有前途。不要給自己設限,永遠不放棄尋找自己可以發揮的機會。此外,大學也提供我們許多種課堂以外的學習機會,通過社團以及跟不同科系學生的互動,乃至於暑假打工、實習的機會,去探索各種屬於自己的可能性。
而大學與碩士班期間更是探究人生意義的最佳時期。高中時心智不夠成熟,頂多當一個情感豐富的文藝青年,對人生的意義頂多只能有懵懂的啟蒙,而很難更加深入;離開學校之後,很多人都很快地要成家立業,接著扛起一家重任。因此,你在大學與碩士期間能對人生各種值得追求的領域、意義與價值有多少的體會,往往也就決定了你這一生的胸襟氣度與人生的格局。我畢業三十年了,見到大學時代的朋友,很少人能超出他們當時的格局。
探索人生的各種意義與價值,印象最深而效果最大的莫過於親自接觸各種大師的生命風采。
而大學最可貴的地方就是她有各種不同特質與人格風範的學者,引導年輕人去探索各種社會與人生的角度,讓年輕人可以在這環境裡尋索最讓自己嚮往,或是和自己的稟賦最相親和的發展方向, 從而打開自己的人生視野,看見值得自己追求的方向。
這些可以讓人醍醐灌頂的大師不見得都在你自己的系上,不管他們是在哪一個系、哪一個學校,只要覺得傳聞可信,就該去親身一試。如果大學四年加碩士兩年都不曾跨越系所門牆去學習,那可真是把大學給念小了。
打開自己的人生格局和視野
我常跟年輕人說:大學的學習三分之一靠老師,三分之一靠同學,三分之一靠自己。老師能對人的啟發毋庸再論,同學的相互啟發、淬礪卻往往被人忽略。
不管是科技或者人文的領域,本科系或者課外的學習,老師扮演的角色主要是向我們展示值得學習的內容、方向與最後的境界,但是上課與閱讀卻不足替我們鉅細靡遺地鋪陳學習過程的所有細節。聽完課回家,或者自己閱讀書本時,總會有些細節模糊或連結不起來,甚至卡在那裡就再也過不去,這時候同學是最好的助力。
每一個人在年輕時候都有敏感與不敏感的東西,所有成熟的東西相對我們來講都太難,我們幾乎只有對自己極端敏感的東西才有機會感受到一點點。就像我大學的時代,因為個性開朗而常常讀不懂杜斯妥也夫斯基(Fjodor M. Dostojewski,一八二一—一八八一)的作品。他的小說《窮人》裡講那種很溫暖的感情與愛情,我一讀就讀進去;可是他的《地下室手記》我讀沒幾頁就放手了,真的受不了那種病態、惡心的東西。後來跟一位社團的學長住在一起,他有個性上比較壓抑的部分,為了想走出那個壓抑,所以他去念心理學。在我們當室友的交往過程中,我從具體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而慢慢地瞭解到人的壓抑與自卑,又聽了他很多的自白和心得,才開始懂得人內心無可奈何的那一面裡,也有它很深刻的東西。我先是通過密切的交往來認識這個朋友,再藉由認識這個人來找到認識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一個入口。我靠自己本來的個性與敏感性讀懂《窮人》,但卻要靠我對這個朋友的認識才學會去讀《地下室手記》。杜斯妥也夫斯基作品中人的狂熱與陰鬱猶如人性中的陰陽兩面,一方面是極端熱切的宗教情感與內在力量,一方面是自我衝突、扭曲乃至於自毀的力量,對這兩個力量都有瞭解的能力之後,我才在大學畢業後有能力讀懂杜斯妥也夫斯基。
有時候會被問到某一本書我是什麼時候讀懂的,想起來好像都是畢業後才讀懂。再更仔細去想,第一次讀它好像是大學的時候,只是當時並沒有讀懂。可是大學時期最重要的不是讀懂很多書,大學的重要性在於它是一個關鍵性的發展過程,我是在大學期間找到自己與東、西人文世界對話的基礎。開始的時候我與中西文化可以接軌、對話的部分僅限於自己最敏感的極狹隘範圍;然後靠著跟朋友的對話,學到一些他們遠比我敏感的東西,使你有辦法在大學四年中一再擴大自己可以有感受的領域。所以大學四年這樣一個和朋友交往的過程,擴大了我的閱讀領域,累積了後來畢業後自己繼續在整個人文世界進一步發展的重要根基。
因為我所有的學習都是以自己的生命史與生活經驗為基礎,去跟中西文化史對話,以及靠著朋友對我的啟迪來擴大自己對生活與生命的感受範圍,所以我後來累積的人文素養都有屬於自己的生命根基,而不是浮沙建塔,硬靠書本死讀堆積起來的空中樓閣。後來我有機會和人文與社會科學院領域的人交往,就發現我與這些朋友有一個非常大的差別:我談的東西都和自己生命的某一個地方有非常緊密的連結,都是從我這個人的生命經驗裡發展出來的。而很多人談問題或理論的方式,就像是在背書,叫他把書放在一邊,不准講書,他就不知道要講什麼。
很多學者都這樣,讓他講傅柯(Michel Foucault,一九二六—一九八四)、講康德(Immanuel Kant,一七二四—一八○四),他講得天花亂墜;如果不准講康德、不准講傅柯,他就真的不知道還可以談什麼了。可是我不一樣,我可以把所有的先哲都丟到旁邊,然後憑自己的生命累積談哲學、談文學、談社會。如果我不曾經歷大學四年那樣自己讀書,又有各種朋友相互激發、淬礪的過程,我就不可能發展出今天這樣踏實而又寬闊的人生視野,以及跨越無數學術領域的思考架構。
所以,我覺得在大學裡面有三個東西都是個人成長上不可或缺的:首先是自己閱讀各種書,並且逐漸培養出跨領域閱讀深奧書籍的自修能力;其次是在朋友的陪伴下走過青澀的自我摸索階段,去尋找知識跟你這個人的關聯,也靠著朋友幫忙把你不敏感的地方逐漸變成可以敏感的領域;最後則是看到一些老師的風采,從中看見值得憧憬的人生,值得效法的風範,以及一些值得堅持與追求的理想。
結語
我常看見年輕人浪擲時間、揮霍大學時代的時間,而把這叫做「青春不留白」。假如大學四年加碩士兩年只換來一些歡樂的記憶,而沒有留下可以幫自己打開人生格局的觀念與視野,或者人文素養、情感能力與人生的智慧,一旦青春消逝,曾有過的青春將只留下逐漸褪色的記憶,我覺得這樣的大學生活實在很可惜。
很多人離開大學時只得到賺錢的能力,而沒有能力維繫自己的婚姻,也沒有能力處理自己的親子關係,甚至妻離子散之後,還是不知道人間存在有避免這些悲劇的智慧,更別說是知道去哪裡尋求這些智慧了。這樣念大學,真是浪費了大學寬廣而近乎無限的寶貴資源!
【文章出處】
《博客來》
〈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
(轉引摘錄自《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聯經出版))
2012-01-30
網址:
https://www.books.com.tw/web/sys_serialtext/?item=0010533531&page=1
作者:彭明輝
【作者簡介】
彭明輝,臺灣作家、社會評論家。新竹中學畢業、國立成功大學機械工程學系學士、國立清華大學動力機械所碩士、英國劍橋大學控制工程博士、國立清華大學動力機械學系榮譽退休教授。彭明輝關注臺灣農業與發展問題,著有《台灣糧食危機關鍵報告》、《2020台灣的危機與挑戰》等書。
附錄:《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序言
很多人都曾經被一段文字感動過:「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絕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毀了一個人的一生,也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救了一個人的一生。屬於我們該得的,遲早會得到;屬於我們不該得的,即使僥倖巧取也不可能長久保有。如果我們看得清這個事實。許多所謂「人生的重大抉擇」就可以淡然處之,根本無需焦慮。而所謂「人生的困境」,也往往當下就變得無足掛齒。」
這是引自我寫過的一篇文章,它二十年來一再被人重複在網路上廣泛地轉貼、流傳。很多人轉貼時沒有篇名,有人用「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當篇名,也有人把它命名為「若要讚美晴天請等到黃昏之後」,其實我原來給它的篇名是「困境與抉擇」。
如果你曾經喜歡過這一篇文章,那麼這一本書就是為你寫的。
我在清華大學教了二十年通識教育,修課的學生來自各種不同的科系。我在通識課裡常常用這一段話開始第一堂課:「我無法教你們如何多賺一億元,但是我可以教你們如何少賺一億元卻活得更快樂。」我講人生哲學,講俄國和法國的存在主義小說,通過小說引導學生去看見愛情、婚姻與人生較深刻的一面,也引導他們去思索愛情、婚姻與人生中的陷阱與抉擇。我也帶過許多社區媽媽讀書會,其中一個延續至今十幾年,而參與的人慢慢包括一對又一對的夫妻。同樣地,我帶著他們走過婚姻的衝突與絕望,陪著他們去尋找人生中值得追求的各種心靈上的滿足。我帶著他們讀小說,看電影,看畫。希望有一天會帶著他們到伊斯坦堡、希臘、義大利進行深度的文化之旅。
在這過程中,我被詢及各種有關學業、職業、志業、婚姻與人生的問題。這本書把其中較常被問及,也較值得深談的問題彙整成四大部。第一部「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算是一個綜合的序論,扼要地將「困境與抉擇」的觀念伸展到愛情、財富、人的價值與人生的意義。後面三部分別探討「學業、志業與職業」、「愛情與婚姻(婚禮的祝福)」,以及「人生的智慧與陷阱」。
我把這本書當作是未來繼續寫作「普及版人生哲學與人文素養叢書」的第一冊。
表面上我是一個工學院的教授,但是卻又擔任過清華大學藝術中心主任和台北市立美術館諮詢委員,也曾經在清大人類學研究所和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開過課,擔任過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和生命教育學會的常任理事,參與過許多社會改革運動,最近剛出版一本驚動農業行政與農業學術界的書:《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
常常有人問我:一個工學院的教授為何要跨這麼多領域去學習?我完全只是為了解決自己生命的困惑,而從來不曾為了向任何人炫耀或爭輸贏。
年輕的時候我輕易地相信了古典中國有關聖人的傳說,大學畢業後從自己的實踐裡對這些傳說感到難以置信,卻又無法確定過去代代相承的傳說到底是一相情願的胡謅?還是信而可徵?先聖先賢俱已逝,如何確認什麼才是事實?
為了要回答這問題,我在出國前曾經花了將近十年時間研究科學、哲學和西方的藝術與文學。西方的文化史有一個特色:每一個時代都很清楚地質疑上一個時代的理想,清楚地釐清那些理想中有哪些根本是不可能的;每一個時代也都認真地提出他們認為可以在人間實現的新理想。這樣累積下來的學術傳統跨越一切科系的藩籬,以整個學術群的心智一起探究著屬於人類物質與精神上的事實與理想。通過這些事實,我希望為自己確認什麼是人類真正可以做到的精神理想,什麼是只能心嚮往之而無法在人間實現的喂嘆,而哪些又純屬無稽之談。
生命的困惑是個人文問題,但是人文之所以會瓦解是因為科學的壓迫。站在21世紀,想要重振人文精神,同時抵敵科學的壓迫,非得要一個人同時跨越人文與理工不可──要自己去浸淫才有機會深刻地瞭解人文,要有能力洞穿科學才有辦法真正地知道它的極限。
國內有過許多「科學與人文」或其他跨領域的對話,我聽起來都雞同鴨講,或者游談無根。如果妳熟知歐陸的學術傳統,就有機會從很多人的身上看到:科學和人文如何可以在一個人的身上融合,或者在學術社群裡深刻地對話!
希望未來我將有機會把自己在這方面的體驗介紹給國人。
【文章出處】
《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
〈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序〉
2012-01-30
網址:
https://www.books.com.tw/web/sys_serialtext/?item=0010533531&page=1
作者:彭明輝
【作者簡介】
同前。
- Aug 24 Mon 2020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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