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示意圖(圖片引自網路)
(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選自《碎琉璃》,描寫作者童年與母親相處的一段溫暖時光。一方陽光具有豐富的意涵,既象徵母親的慈愛,又包含母親期待孩子前途光明的心情,是作者在顛沛流離中成長茁壯的力量來源。
作者表明寫作此文時,正患著嚴重的懷鄉病。因為從民國三十八年中華民國政府撤退來臺後,兩岸隔絕,在這樣的處境之下,作者藉一方陽光書寫孺慕慈母之情,並抒發對故鄉的思念。全篇氛圍溫馨恬靜,作者取老鼠與貓隱喻侵略者與伸張公理者,同時以貓無法重返天國,暗寓日後故鄉難歸的際遇。母親的噩夢透露出對戰爭的憂心,同時也預言美麗的國度即將幻滅。全文取材簡潔,描寫細膩,意象豐富,既表現親子之情,也寫出了大時代的離亂。
為便於閱讀理解,以下各段另新增段旨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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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陽光
一、故事空間背景:介紹祖宅四合院,由大處寫起,由外而內,轉入細部特寫,並寫出活動,最後點出主題「陽光」
四合房是一種封閉式的建築,四面房屋圍成天井,房屋的門窗都朝著天井。從外面看,這樣的家宅是關防嚴密的碉堡,厚牆高簷密不通風,擋住了寒冷和偷盜,不過,住在裏面的人也因此犧牲了新鮮空氣和充足的陽光。
我是在「碉堡」裏出生的。依照當時的風氣,那座碉堡用青磚砌成,黑瓦蓋頂,灰色方磚鋪地,牆壁、窗櫺、桌椅、門板、花瓶、書本,沒有一點兒鮮艷的顏色。即使天氣晴朗,室內的角落裏也黯淡陰沉,帶著嚴肅,以致自古以來不斷有人相信祖先的靈魂住在那一角陰影裏。嬰兒大都在靠近陰影的地方呱呱墜地,進一步證明了嬰兒跟他的祖先確有密切難分的關係。
室外,天井,確乎是一口「井」。夏夜納涼,躺在大井裏看天,四面高聳的屋脊圍著一方星空,正是「坐井」的滋味。冬天,院子裏總有一半積雪遲遲難以融化,總有一排屋簷掛著冰柱,總要動用人工把簷溜敲斷,把殘雪運走。而院子裏總有地方結了冰,害得愛玩好動的孩子們四腳朝天。
北面的一棟房屋,是四合房的主房。主房的門窗朝著南方,有機會承受比較多的陽光。中午的陽光越過南房,傾瀉下來潑在主房的牆上。開在這面牆上的窗子,早用一層棉紙、一層九九消寒圖(編者註:傳統文化中,九為極數,乃最大、最多、最久的概念。九個九即八十一,更是最大之數。古人認為,過了冬至日之後的九九八十一日,春天肯定到來。九九消寒圖是一種雙鉤描紅書法,九字每字九劃共九九八十一劃,且須成完整語句,從冬至開始每天按照筆畫順序填充一筆畫,每過一九填充好一個字,直到九九之後春回大地,一幅九九消寒圖才算大功告成。也稱作「寫九」。此外另有塗圓版和染梅版的九九消寒圖,分別以八十一個圓形和八十一朵梅花代替八十一筆劃)糊得嚴絲合縫,陽光只能從房門伸進來,照門框的形狀,在方磚上畫出一片長方形。這是一片光明溫暖的租界,是每一個家庭的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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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由客觀場景轉入的母子相伴的主觀敘事:鏡頭移動,帶入我及母親,寫出陽光中母子互動的溫暖記憶
現在,將來,我永遠能夠清清楚楚看見,那一方陽光鋪在我家門口,像一塊發亮的地毯。然後,我看見一只用麥稈編成、四周裹著棉布的坐墩,擺在陽光裏。然後,一雙謹慎而矜持的小腳,走進陽光,停在墩旁,腳邊同時出現了她的針線筐。一隻生著褐色虎紋的狸貓,咪嗚一聲,跳上她的膝蓋,然後,一個男孩蹲在膝前,用心翻弄針線筐裏面的東西,玩弄古銅頂針和粉紅色的剪紙。那就是我,和我的母親。
如果當年有人問母親:你最喜歡什麼?她的答覆八成是喜歡冬季晴天這門內一方陽光。她坐在裏面做針線,由她的貓和她的兒子陪著。我清楚記得一股暖流緩緩充進我的棉衣,棉絮膨脹起來,輕軟無比。我清楚記得毛孔張開,承受熱絮的輕燙,無須再為了抵抗寒冷而收縮戒備,一切煩惱似乎一掃而空。血液把這種快樂傳遍內臟,最後在臉頰上留下心滿意足的紅潤。我還能清清楚楚聽見那隻貓的鼾聲,牠躺在母親懷裏,或者伏在我的腳面上,虔誠的念誦由西天帶來的神秘經文。
在那一方陽光裏,我的工作是持一本三國演義,或精忠說岳,唸給母親聽。如果我唸了別字,她會糾正,如果出現生字,──母親說,一個生字是一隻攔路虎,她會停下針線,幫我把老虎打死。漸漸地,我發現,母親的興趣並不在乎重溫那些早已熟知的故事情節,而是使我多陪伴她。每逢故事告一段落,我替母親把繡線穿進若有若無的針孔,讓她的眼睛休息一下。有時候,大概是暖流作怪,母親嚷著「我的頭皮好癢!」我就攀著她的肩膀,向她的髮根裏找蝨子,找白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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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描寫御貓抓鼠的傳說:呼應前段經文與貓的苦悶
我在曬太陽曬得最舒服的時候,醺然如醉,岳飛大破牛頭山在我喉嚨裏打轉兒,發不出聲音來。貓恰恰相反,牠愈舒服,愈呼嚕得厲害。有一次,母親停下針線,看她膝上的貓,膝下的我。
「你聽,貓在說什麼?」
「貓沒有說話,牠在打鼾。」
「不,牠是在說話。這裏面有一個故事,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母親說,在遠古時代,宇宙洪荒,人跟野獸爭地。人類聯合起來把老虎逼上山,把烏鴉逼上樹,只是對滿地橫行的老鼠束手無策。老鼠住在你的家裏,住在你的臥室裏,在你最隱密最安全的地方出入無礙,肆意破壞。老鼠是那樣機警、詭詐、敏捷、惡毒,人們用盡方法,居然不能安枕。
有一次,一個母親輕輕的拍著她的孩子,等孩子睡熟了,關好房門,下廚作飯。她做好了飯,回到臥室,孩子在那兒?床上有一群啾啾作聲的老鼠,爭著吮吸一具血肉斑斕的白骨。老鼠把她的孩子吃掉了。
──聽到這裏,我打了一個寒顫。
這個摧心裂肝的母親向孫悟空哭訴。悟空說:「我也制不了那些老鼠。」
但是,總該有一種力量可以消滅醜惡骯髒而又殘忍的東西。天上地下,總該有個公理!
悟空想了一想,乘觔斗雲進天宮,到玉皇大帝座前去找那一對御貓。貓問他從那裏來,他說,下界。貓問下界是什麼樣子,悟空說,下界熱鬧,好玩。天上的神仙那個不想下凡?貓心動,擔憂在下界迷路,不能再回天宮。悟空拍拍胸脯說:「有我呢,我一定送你們回來。」
就這樣,一個觔斗雲,悟空把御貓帶到地上。
御貓大發神威,殺死無數老鼠。從此所有的老鼠都躲進洞中苟延歲月。
可是,貓也從此失去天國。悟空把牠們交給人類,自己遠走高飛,再也不管牠們。悟空知道,倘若離開下界,老鼠又要吃人,就硬著心腸,負義背信。從此,貓留在地上,成了人類最寵愛的家畜。可是,牠們也藏著滿懷的愁和怨,常常想念天宮,盼望悟空,反復不斷的說:
「許送,不送......許送,不送。......」
「許送,不送。」就是貓們鼾聲的內容。
原來人人寵愛的貓,心裏也有委屈。原來安逸滿足的鼾聲裏包含著失望的蒼涼。如果母親不告訴我這個故事,我永遠想不到,也聽不出來。
我以無限的愛心和歉意抱起那隻狸貓,親牠。
牠伸了一個懶腰,身軀拉得好長,好細,一環一環肋骨露出來,抵擋我的捉弄。冷不防,從我的臂彎裏竄出去,遠了。
母親不以為然,她輕輕的糾正我:「不好好的纏毛線,逗貓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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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追憶母親的腳傷及刺繡的煩慮:從各個小細節流露母親對孩子的愛
在我的記憶中,每到冬天,母親總要抱怨她的腳痛。
她的腳是凍傷的。當年做媳婦的時候,住在陰暗的南房裏,整年不見陽光。寒凜凜的水氣,從地下冒上來,從室外滲進室內,侵害她的腳,兩隻腳永遠冰冷。
在嚴寒中凍壞了的肌肉,據說無藥可醫。年復一年,冬天的訊息乍到,她的腳面和腳跟立即有了反應,那裏的肌肉變色、浮腫,失去彈性,用手指按一下,你會看見一個坑兒。看不見的,是隱隱刺骨的疼痛。
分了家,有自己的主房,情況改善了很多,可是年年腳痛依然,它已成為終身的痼疾。儘管在那一方陽光裏,暖流洋溢,母親仍然不時皺起眉頭,咬一咬牙。
當刺繡刺破手指的時候,她有這樣的表情。
母親常常刺破手指。正在繡製的枕頭上面,星星點點有些血痕。繡好了,第一件事是把這些多餘的顏色洗掉。
據說,刺繡的時候心煩慮亂,容易把繡花針扎進指尖的軟肉裏。母親的心常常很亂嗎?
不刺繡的時候,母親也會暗中咬牙,因為凍傷的地方會突然一陣刺骨難禁。
在那一方陽光裏,母親是側坐的,她為了讓一半陽光給我,才把自己的半個身子放在陰影裏。
常常是,在門旁端坐的母親,只有左足感到溫暖舒適,相形之下,右足特別難過。這樣,左足受到的傷害並沒有復元,右足受到的摧殘反而加重了。
母親咬牙的時候,沒有聲音,只是身體輕輕震動一下。不論我在做什麼,不論那貓睡得多甜,我們都能感覺出來。
這時,我和貓都仰起臉來看她,端詳她平靜的面容幾條不平靜的皺紋。
我忽然得到一個靈感:「媽,我把你的座位搬到另一邊來好不好?換個方向,讓右腳也多曬一點太陽。」
母親搖搖頭。
我站起來,推她的肩,媽低頭含笑,一直說不要。貓受了驚,蹄縫間露出白色爪尖。
座位終於搬到對面去了,狸貓跳到院子裏去,母親連聲喚牠,牠裝作沒有聽見;我去捉牠,連我自己也沒有回到母親身邊。
以後,母親一旦坐定,就再也不肯移動。很顯然,她希望在那令人留戀的幾尺乾淨土裏,她的孩子,她的貓,都不要分離,任發酵的陽光,釀造濃厚的情感。她享受那情感,甚於需要陽光,即使是嚴冬難得的煦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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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母親的噩夢:本性堅硬的琉璃破碎,必是因為無可抗拒的強大外力,碎琉璃象徵一個已經破碎的美好世界(國家、家鄉、家庭),琉璃即流離(編者註:琉璃,是「流離」的諧音),琉璃雖碎,卻永遠在心中閃爍,成為生命中美好的一部分
盧溝橋的砲聲使我們眩暈了一陣子。這年冬天,大家心情興奮,比往年好說好動,母親的世界也測到一些震波。
母親在那一方陽光裏,說過許多夢、許多故事。
那年冬天,我們最後擁有那片陽光。
她講了一個夢,對我而言,那是她最後的夢。
母親說,她在夢中抱著我,站在一片昏天黑地裏,不能行動,因為她的雙足埋在幾寸厚的碎琉璃碴兒裏面,無法舉步。四野空空曠曠,一望無邊都是碎琉璃,好像一個琉璃做成的世界完全毀壞了,堆在那裏,閃著燐一般的火焰。碎片最薄最鋒利的地方有一層青光,純鋼打造的刀尖才有那種鋒芒,對不設防的人,發生無情的威嚇。而母親是赤足的,幾十把琉璃刀插在腳邊。
我躺在母親懷裏,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母親的難題。母親獨立蒼茫,汗流滿面,覺得我的身體愈來愈重,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母親想,萬一她累昏了,孩子掉下去,怎麼得了?想到這裏,她又發覺我根本光著身體,沒有穿一寸布。她的心立即先被琉璃碎片刺穿了。某種疼痛由小腿向上蔓延,直到兩肩、兩臂。她咬牙支撐,對上帝禱告。
就在完全絕望的時候,母親身邊突然出現一小塊明亮乾淨的土地,像一方陽光這麼大,平平坦坦,正好可以安置一個嬰兒。謝天謝地,母親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我輕輕放下。我依然睡得很熟。誰知道我著地以後,地面忽然傾斜,我安身的地方是一個斜坡,像是又陡又長的滑梯,長得可怕,沒有盡頭。我快速的滑下去,比飛還快,轉眼間變成一個小黑點。
在難以測度的危急中,母親大叫。醒來之後,略覺安慰的倒不是我好好的睡在房子裏,而是事後記起我在滑行中突然長大,還遙遙向她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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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母親了解離別的不可避免,及對孩子的祝福:一方陽光是母愛的象徵,同時也是期待孩子前程光明
母親知道她的兒子絕不能和她永遠一同圍在一個小方框裏,兒子是要長大的,長大了的兒子會失散無蹤的。
時代像篩子,篩得每一個人流離失所,篩得少數人出類拔萃。
於是,她有了混和著驕傲的哀愁。
她放下針線,把我摟在懷裏問:
「如果你長大了,如果你到很遠的地方去,不能回家,你會不會想念我?」
當時,我唯一的遠行經驗是到外婆家。外婆家很好玩,每一次都在父母逼迫下勉強離開。我沒有思念過母親,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同時,母親夢中滑行的景象引人入勝,我立即想到滑冰,急於換一雙鞋去找那個冰封了的池塘。
躍躍欲試的兒子,正設法掙脫傷感留戀的母親。
母親放開手凝視我;
「只要你爭氣,成器,即使在外面忘了我,我也不怪你。」
【文章出處】
《碎琉璃》(爾雅出版)
〈一方陽光〉
作者:王鼎鈞
【作者簡介】
王鼎鈞(1925年4月4日-),山東臨沂縣蘭陵鎮人,筆名方以直,王鼎鈞生於耕讀之家。對日抗戰期間,離開山東老家,初中畢業後,棄學從軍。1949年隨國民政府來到台灣,考入張道藩所創辦的小說創作組,受教於王夢鷗、趙友培、李辰冬。曾於中國文化學院、國立藝術專科學校、世界新聞專科學校講授新聞報導寫作,先後任職中國廣播公司、中國電視公司、正中書局、幼獅文化事業、中國時報,並曾擔任《徵信新聞報》(今《中國時報》)副刊主編與《中國語文月刊》主編。因拒絕加入中國國民黨,遭懷疑是匪諜,長期遭跟監。1978年離開台灣,現旅居美國紐約市,專事寫作。曾獲行政院新聞局金鼎獎、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中山文藝創作獎、時報文學獎散文推薦獎,與《聯合報》《中國時報》輪流主辦的「吳魯芹散文獎」。1999年,《開放的人生》入選台灣文學經典三十。2001年獲得北美華文作家協會「傑出華人會員」獎。2014年獲第十八屆國家文藝獎。王鼎鈞創作以散文為主,最知名作品為有「人生三書」之稱的《開放的人生》《人生試金石》《我們現代人》(均為爾雅出版)及《碎琉璃》《左心房漩渦》等書,為台灣重要當代散文作家之一。
上圖:魏榮欣.補衣的老婦(圖片引自網路)
本文賞析
作者藉童年承歡膝下的情景,書寫母親溫暖無私的愛。從碉堡式的家寫起,特寫自己和貓咪陪伴母親,在冬日一方陽光之中,享受溫馨寧靜醇美的親密時光。以下試就意象分析文章的內容:
(一)老家祖宅
四合房閉鎖式建築,關防嚴密,厚牆高簷,密不通風,擋住了寒冷和偷盜,也犧牲了新鮮的空氣與陽光。
對母親而言,住在陰暗的南房,終年不見陽光,使她的腳被凍傷,腳痛一輩子治不好,可見在大家庭媳婦所受的折磨與委屈,是母親心靈永遠的痛;它象徵著中國封閉的傳統思想,大家庭制度下男尊女卑,女人經濟無法獨立,無法發展自己的人生。對作者而言,祖先的靈魂在角落的陰影裡,嬰兒在的陰影裡誕生,祖先與子孫代代傳承。那也是作者久別故鄉後對故鄉的呼喚;蔡倩茹在論述王鼎鈞對自我原鄉時空追尋的描寫時,有如此的看法:「他的文本中,乃透過對原鄉空間的凝視、聚焦,試著建構/確立原鄉的實感。此外,這些空間修辭中,充滿了許多傳統的語彙、符碼。他呼喚的,不只是他心中的故鄉,也與讀者心中的傳統元素相互結合,呼喚著讀者心中遙遠的『異』鄉情調」。
(二)一方陽光
主房才有機會承受比較多的陽光;分了家,有自己的主房,母親才能享有家庭勝地──一方陽光。作者童年時代與母親享受那一方陽光,而盧溝橋事變使它成為最後的一方陽光。母親站在碎琉璃中,突然出現像一方陽光大的土地,她把孩子安置其上。
對母親而言,一方陽光,意謂獨立自主之後,才能享有的溫暖與自在;對作者而言,那是母親溫暖無私的愛;就時代的變遷而言,那是業已消失的一個安定承平的年代;就作者而言,那是母親寄予期待的光明與希望;就作者輾轉於戰亂的流離歲月,那是作者安身立命的所在,使他昂揚成長的力量。
(三)御貓剋鼠
機警詭詐敏捷惡毒的老鼠吃了嬰兒,心碎的母親請求孫悟空協助。孫悟空以下界之熱鬧、承諾將送牠返回欺騙玉皇大帝身邊的御貓,帶御貓來到下界殺死老鼠,為民除害。為了讓御貓繼續為人服務,孫悟空失信於御貓;御貓從此失去了天國。
老鼠象徵惡毒詭詐的權勢,戕害無辜生命的嗜血凶手;貓為了解除人類的問題,不能返回天國,象徵生命的守護者,母親的天使,淪落人間的神。就文意看來,孫悟空象徵道德思考的弔詭,以背信負義的行為,實踐善意。
作者自述:他以此象徵國民政府遷臺時,最有權勢的人(編者註:指蔣中正總統)說過「我把你們帶出來,一定再把你們帶回去。」可是終其一生,他沒有做到。作者以御貓淪落人間,象徵從中國來臺的人無法返鄉的惆悵憾恨,貓的愁怨象徵作者濃得化不開的鄉愁;貓反覆的說「許送,不送……許送,不送……」,正是作者反覆的陳請。
(四)碎琉璃的夢
母親夢見自己抱著赤裸的孩兒,站在昏天暗地裡,雙足埋在幾吋厚的碎琉璃渣裡,一望無際都是碎琉璃,好像琉璃做的世界毀了。在完全絕望的時候,出現一方陽光大的平坦明淨土地,她把孩子放在那上面,土地隨即傾斜,孩子在快速滑落中突然長大。
碎琉璃象徵母親為他構築的美麗但已破碎的世界。「琉璃碎片最薄最鋒利的地方有一層青光,鈍剛打造的刀尖才有那種的鋒芒。」且對人發出無情的威嚇,可知琉璃即流離;碎琉璃如鋼刀,象徵戰爭,戰火粉碎了溫馨美麗的世界,即使母親也無法保護所愛的孩子,親人離散,流離四方。孩子是赤裸著,象徵稚嫩天真無知,完全不能自我保護,然而逃難流亡的生涯,苦難迫使他突然長大;而母親所做的善行,留給他的信仰,在危險的旅程中,總有天使祝福引領他,化險為夷,使他安然度過。
(五)母親無私的愛
一方陽光中,兒子與貓的陪伴,是母親人生最美滿的幸福;母親唯願親愛的人永遠不要分離。她凍傷的腳亟需溫暖的陽光,但是她側坐著,讓出一半陽光給兒子,使自己的身子一半埋在陰影裡,即使年少熱力充沛的兒子可能不需要如此溫暖的陽光。外面世界戰爭的傳聞使她擔憂,她深怕自己無法呵護孩子,因此她繡花時常常刺破手指,血痕點點,可知母親無法掌控世界的變遷,卻時時為孩子擔憂掛念。站在尖銳的琉璃中,她抱著赤裸的孩子,掙扎著支撐,直到看見一塊明淨的土地,一個安穩的地方, 光明的希望,她才敢把孩子放下來。她略感安慰的是孩子突然長大,可以照顧自己,即使長大之後會失散。為了孩子的安全與前程,她甘願讓孩子離去;即使孩子忘了她,她也不責怪。
(六)作者對母親的體貼親愛
母親刺繡,孩子翻弄母親的針線筐,為她穿針線;孩子滿心好奇,對母親身邊的事物充滿興趣,眼力好,手靈巧,樂意為母親穿針,博得母親歡喜。母親說頭癢,孩子替她抓蝨子,找白髮,多麼親密體己的接觸。唸三國演義、精忠說岳給母親聽;也傾聽母親說故事,說夢境,何等溫馨的同在。母親痛苦時無聲咬牙,孩子與貓咪都仰起臉兒望著她,骨肉連心,疼惜不捨之情躍然紙上。擔憂母親右足沒照到陽光,他建議把位置搬到另一邊,讓陰影裡的右足也能享受暖陽,多麼聰明體貼。
【說明出處】
《佳想安善》
〈一方陽光.課文深究〉
網址:
https://minchia2011.pixnet.net/blog/post/37839004
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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