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國文,翻轉文言文教育的幾點建議
在近來的課綱爭議中,有一派建議高中文言文比例應該降低;附和者自然有許多文化人士,著眼台灣主體性,但也有不少人是因為學習文言文過程中的痛苦經驗,而希望藉此降低學生的痛苦指數。不容否認,高中國文老師不乏口才便給、循循善誘者,也有不少學生因此領略了文言之美而在日後投入中國古典文學的教學與研究。但大多數國高中生對文言文的經驗,卻是不斷的背註釋、寫翻譯,以及強記瑣碎的國學常識。這些學生畢業之後,不僅不會在工作與生活中再接觸到文言文,甚至由於早年痛苦的學習經驗,終其一生討厭文言文。
因此,要搶救文言文,讓中華文化不至於在臺灣斷層,重要的是要徹底翻轉文言文的教育方式。目前高中文言文課程的最大問題是與白話文的課文夾雜在一起教學,不但無法集中學習文言文,更無法提供一個有系統的知識體系。所以,翻轉文言文教育的第一步是將文言文課文集中,進行密集而有效率的學習。以下提出一些具體建議:
一、假如文言文與白話文的比例各佔五十,高中學生應該由二年級下學期的國文課開始只讀文言文的選文。應該沒有人反對白話文是學好文言文的基礎,則在十二年國民教育中,小學培養學生基本的讀寫能力,國中再加強白話文的聽、說、讀、寫,尤其以往被忽略的口語演說,高中前一年半訓練學生欣賞白話文學的能力(涵蓋現代詩、現代散文、小說與戲劇)。等到學生打好基本的語言基礎,剩下的一年半高中國文課裡,大量而且密集地閱讀文言文自然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一年半的文言文教學必須有系統性、漸進性與連貫性。國文老師應在課程開始時,介紹文言文的演變與發展。首先文言文是一種書面語,在東漢之後就與當時人所用的口語分離,並被後來的文人所沿用,一直到民國初年才被白話文所取代。白話文與文言文雖然共用許多漢字,但文言文作為書面語,在字音、字義與文法都與現代白話文有巨大的差異。因此,白話文與文言文分開教學,可以避免文白混雜的毛病,也可以讓學生集中學習文言文特有的語彙、字義與語法。
三、文言文教學應該教授文法,並以更科學的方式,提昇學生閱讀古文的能力。以前的讀書人從小苦讀、背誦經典,目的在通過科舉考試,但現代學生除了國文之外,還要學習數學、理化、英文,甚至鄉土語言與第二外國語,或在學校課程之外培養其他的專長,不可能再像古代讀書人用土法煉鋼的方式學習文言文。舉例而言,教授文言文的文法必需是課程的重點,就如學習英文,除了背單字,也必定也要了解文法。總之,文言文教學應該要現代化、科學化,結合中文系、教育學、語言學與心理學(尤其語言學習)的專家學者,共同研發一套文言文的材料,讓學生有系統、有方法地學習文言文的閱讀。
四、這套文言文教材除了必須由淺入深,而且還要能夠涵蓋中國古典文學的發展,並兼顧文化傳統的多元性與多樣性。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儒家經典成為中國人的必讀書目,但道家與佛家思想也是中國文化的重要遺產,不應該在高中文言文教育中忽視。而將文言文集中在一年半的時間內教學的好處,是可以持續性與系統性地按照時序介紹中國古典文學的流變,自詩經、楚辭、古詩十九首到唐詩、宋詞、元曲,一路下來各自的社會脈絡、美學特質與文類變化,讓學生在多方接觸的同時能有一個整體的概念。
五、文言文的教材必須重新選擇,以便能與現代的讀者產生更大的共鳴。文言文的選文必須要是經典。所謂「經者,常也」,就是說經典作品能夠超越時空的限制,與各個時代的讀者產生共鳴。如果一篇文言文作品不能與現代讀者產生共鳴,便代表這篇作品不夠經典。如方苞雖然是清朝的古文大家,但他的〈左忠毅公軼事〉既然無法引起讀者共鳴,自然不算經典。文言文的教材必須大幅改革,汰除非經典的作品,保留並增加經典篇章,讓現代讀者可以跨越時空的限制與古人共感神遊。
目前由於大學的多元入學方式,考試成績的重要性已大幅下降,自然降低高中生學習文言文的動機。在現代資訊爆炸的情境下,文言文寫成的中國古典文學不再是文學愛好者唯一能夠接觸的文學類型;各式各樣的世界文學的翻譯,自然稀釋了雅好文學者對古典文學的接觸機會,更別提充斥在網路上的大眾文學對學生的吸引力。又近年來堅持臺灣主體性的論者,有意無意地貶低中國古典文學,甚至視之為國民黨統治下的文化霸權,令中國文化在台灣的傳承雪上加霜,也讓搶救國文成了急迫性的任務。在種種的挑戰下,維持或調高文言的比例已經是治標不治本,如要有效發揚中華文化、繼承古典文學浩浩湯湯的傳統,不得不從翻轉文言文的教育開始。
【文章出處】
《風傳媒》2017-09-08
〈搶救國文,翻轉文言文教育的幾點建議〉
文/謝世宗
網址:
http://www.storm.mg/article/327562
【受訪者簡介】
謝世宗,國立清華大學人社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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