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月球表面(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選自《艾西莫夫機器人短篇全集》,是一篇科幻小說。科幻小說,是以現有的科學知識為基礎,再加上想像力創造超現實情境的小說體裁。
本篇小說發表於一九七五年,故事以人類移居月球,共同建造了「月球市」為背景開展,主角吉米在月球市出生,從未見過真實的動物,唯一的寵物是一隻人工智慧機器犬。當吉米的父親欲引進一隻真正的小狗,藉此取代機器犬時,吉米的內心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全文以對話方式,透過吉米與父親的爭辯,引導讀者思考人類與人工智慧機器共存所產生的情感依賴與價值衝突,作者也藉此預示人工智慧時代可能面臨的情境,反映未來人類必須因應的課題。
示意圖:機器狗(圖片引自網路)
示意圖:機器狗(圖片引自網路)
孩子最好的朋友
安德森先生說:「吉米在哪兒,親愛的?」
「在外頭,環形山上,」安德森太太說,「他不會有事的,機犬跟他在一起。對啦,牠到了嗎?」
「到了,牠正在火箭站,在接受各種檢驗。老實說,我自己幾乎等不及了。自從十五年前我離開地球,就沒有真正見過一隻,而影片根本不算數。」
「吉米從來沒見過。」安德森太太說。
「因為他是月球出生的,沒辦法造訪地球。那正是我要引進一隻的原因,我想牠是來到月球的第一隻。」
「花了不少錢。」安德森太太一面說,一面輕輕嘆了一口氣。
「維護機犬也不便宜。」安德森先生應道。
正如他母親所說,此時吉米在環形山上。根據地球的標準,就一名十歲男童而言,他身形苗條,個子卻相當高,四肢則又長又靈巧。現在他穿著太空衣,看來較為臃腫、粗短,但他仍能輕易應付月球的重力,讓任何地球出生的人望塵莫及。每當吉米伸長雙腿,展開青蛙跳時,他的父親便會開始落後。
環形山的外側向南傾斜,而低掛在南方天空的地球(從月球市望去,它總是在那裡)幾乎是個滿球,因此整個環形山坡明亮如白晝。
這個山坡不怎麼陡,即使身負太空衣的重量,吉米仍能以騰躍的動作向上飛奔,彷彿重力根本不存在。
「來啊,機犬。」他叫道。
機犬可經由無線電聽到他的聲音,於是一面吱吱叫,一面跳過來。
吉米雖然是行家,卻無法勝過機犬,因為後者不需太空衣,並擁有四條腿與鋼鐵肌腱。機犬輕快地掠過吉米的頭頂,翻了個筋斗,幾乎就落在他的腳下。
「別賣弄了,機犬,」吉米說,「待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機犬又吱吱叫了一聲,這聲特別的叫喚代表「遵命」。
「我不相信你,你這個騙子。」吉米叫道,然後他藉著最後一躍,躍過了環形山壁彎曲的上緣,隨即落到內坡表面。
地球沉到環形山壁的頂峰下,一片漆黑立時將他籠罩。這一陣溫暖、友善的黑暗,消除了地面與天空的分野,只有閃爍的星辰是唯一的區別。
實際上,吉米不該在環形山壁的暗面玩耍。大人都說很危險,但那是因為他們從未到過那裡。該處的地表又平又脆,而且吉米知道那幾塊岩石每一塊的確切位置。
此外,機犬就在一旁陪他,圍著他跳來跳去,又會吱吱叫,又會射出光芒,他在黑暗中奔跑怎麼會有危險?即使沒有光芒,機犬也能根據雷達知道自己在哪裡,還有吉米身在何處。只要有機犬作伴,吉米就不可能出問題。當他太接近岩石時,機犬會把他絆倒;有時還會跳到他身上,表示有多麼愛他;而當吉米躲在岩石後面時,機犬便會拚命繞圈子,發出低啞、驚恐的吱吱聲,事實上它始終明白他躲在何處。有一次,吉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受傷了,機犬趕緊發出無線電警報,月球市的人立刻匆匆趕來。事後,吉米的父親訓斥了他一頓,吉米就再也不敢嘗試這種惡作劇。
正當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在私人波長中聽見父親的聲音。「吉米,回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現在吉米脫下了太空衣,也已經沐浴完畢。從外面進來後,沐浴是一道必需的手續。就連機犬也需要噴水,但它喜歡這樣做。它四條腿穩穩站著,一呎長的小身子不停哆嗦,還發出一點點光芒。它有個小腦袋,上面沒有嘴巴,只有兩個罩著玻璃的大眼睛,以及容納腦子的一塊突起。它一直在吱吱叫,直到安德森先生說:「安靜,機犬。」它才停下來。
安德森先生臉上掛著笑容。「我們有樣東西給你,吉米。現在牠還在火箭站,不過等到做完所有的檢驗,我們明天就能把牠帶回家。我想我現在就能告訴你。」
「從地球來的嗎?爸!」
「一隻來自地球的小狗,孩子。一隻真正的狗,一隻小蘇格蘭犬,月球上的第一隻狗。你再也不需要機犬了。我們無法保有兩隻寵物,你懂吧,我們要把機犬送給別的孩子。」他似乎在等待吉米有所回應,然後又說:「你該知道狗是什麼,吉米,牠是真正的東西。機犬只是個機械仿製品,是個機器狗,牠的名字就是這個意思。」
吉米皺起眉頭。「機犬不是仿製品,爸,它是我的小狗。」
「不是真的小狗,吉米。機犬只是一團鋼鐵、一些接線,以及一個簡單的正子腦,它不是活生生的。」
「它會做我要它做的每件事,爸。它了解我,它當然是活生生的。」
「不,孩子。機犬只是個機器,只是被設定成表現出那些行為。狗兒則是活生生的,等你有了那隻狗,你就不會再要機犬。」
「那隻狗需要太空衣,是嗎?」
「是的,當然。但值得花那些錢,而牠會習慣的,何況牠在市內不需要穿。一旦牠來了,你就會看出兩者的分別。」
吉米望向機犬,後者再度發出吱吱叫聲,聲音非常低緩,彷彿代表著恐懼。吉米伸出雙手,機犬便縱身跳進他懷裡。吉米說:「機犬和那隻小狗會有什麼分別?」
「這難以解釋,」安德森先生說,「但很容易看出來。小狗會真正愛你,機犬只是被調整成裝得好像它愛你。」
「可是,爸,我們不知道小狗體內有些什麼,或是牠有什麼感情,那些可能也是裝出來的。」
安德森先生皺起眉頭。「吉米,等你體驗到一隻活物的愛,你自然會知道兩者的分別。」
吉米緊緊抱住機犬。他也皺著眉頭,而他臉上不顧一切的表情,表示他絕不會改變心意。他說:「可是它們怎麼表現又有什麼差別?我的感受算不算數呢?我愛機犬,這才重要。」
而這隻小小的機器狗,自出廠後從未被人抱得那麼緊,此時發出高亢、急速的吱吱聲──快樂的吱吱聲。
【文章出處】
《艾西莫夫機器人短篇全集》
〈孩子最好的朋友〉
原作者:以撒.艾西莫夫(Isaac Asimov)
【作者簡介】
以撒.艾西莫夫(Isaac Asimov,1920-1992),出生於白俄羅斯,三歲時隨父母移民美國,定居於紐約。二十八歲時獲哥倫比亞大學化學研究所博士學位,赴波士頓大學醫學院生化科擔任講師。任職九年後,選擇辭去教職,投身於所熱愛的寫作,同時積極推廣科學知識。艾西莫夫是全方位且多產的作家,一生創作和編輯的書籍超過五百冊,範圍涵蓋文學、科學、歷史等諸多領域。作品以科幻小說成就最高,內容兼具娛樂性與啟發性,處處可見對科技和人性的省思。著有《機器人》、《銀河帝國》、《基地》等系列小說。曾多次獲得科幻界最高榮譽的雨果獎、星雲獎等獎項,也有多部科幻電影取材或改編自他的小說,有「現代機器人故事之父」的美譽。
上圖:以撒.艾西莫夫(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以撒.艾西莫夫.基地三部曲(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解析
(一)講述吉米與家人在月球生活,而其父母正計劃從地球引進「某物」。
◎本小節點出故事背景,以及吉米和父母成長環境的差異──吉米是土生土長的月球人,父母則曾在地球生活。又父親對重金引進,且吉米從未見過的一隻來自地球的蘇格蘭犬有著深深期待。種種生命經驗的不同,埋下後文衝突的伏筆。
安德森先生說:「吉米在哪兒,親愛的?」
「在外頭,環形山(指月球表面的碗狀凹坑。其外觀特徵為中央地勢低平,外側環繞著一圈隆起的坑壁)上,」安德森太太說,「他不會有事的,機犬(此指具有人工智慧的機器犬)跟他在一起。對啦,牠到了嗎?」
◎點出故事時空背景:人們在月球生活,人工智慧機器與人類共存。
◎由於月球環境不利於生物生存,故小說中陪伴主角長大的寵物,是一隻人工智慧機器犬。
「到了,牠正在火箭站,在接受各種檢驗。老實說,我自己幾乎等不及了。自從十五年前我離開地球,就沒有真正見過一隻,而影片根本不算數。」
◎點出吉米一家的背景來歷:父母是地球移民,吉米則在月球出生。世代間生命經驗的不同,為後文父子衝突埋下伏筆。
Q:本段中的「牠」有什麼特別之處?
A:「牠」是只存在於地球的生物,月球未曾引進,也是吉米從未見過的生物。
「吉米從來沒見過。」安德森太太說。
「因為他是月球出生的,沒辦法造訪地球。那正是我要引進一隻的原因,我想牠是來到月球的第一隻。」
◎說明父母籌劃引進的「牠」是只存在於地球的生物。
Q:吉米與父母的成長背景有什麼差異?
A:吉米在月球出生,而從未到過地球;父母則是從地球遷居月球,有在地球生活的經驗。
「花了不少錢。」安德森太太一面說,一面輕輕嘆了一口氣。
◎安德森先生不惜重金引進,說明「牠」在月球的獨特性。
「維護機犬也不便宜。」安德森先生應道。
◎拿「牠」與機犬比較,說明二者的相似性,也暗示機犬可能因為維護成本高昂而將被取代。
Q:安德森太太感嘆「牠」花了不少錢,安德森先生回應:「維護機犬也不便宜。」這句話暗示什麼?
A:
1.安德森先生不惜花費重金引進,說明「牠」具有月球的物種無法取代之處。
2.拿「牠」與機犬比較,說明二者具有相似性,而二者「花費相當」則暗示安德森先生可能有拿「牠」來取代機犬的想法。
上圖:機器犬(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隕石坑.環形山(圖片引自網路)
(二)描述吉米與機犬間的相處、互動。
◎本小節從「純月球人」吉米的視角,描寫他與「機犬」的互動就如朋友般親密;對月球的了解,也較地球人清楚。透過點出地球人與月球人在身材、認知上的差異,強調受生活環境的影響,二者擁有不同的價值觀,呈現其中的對立性。
正如他母親所說,此時吉米在環形山上。根據地球的標準,就一名十歲男童而言,他身形苗條,個子卻相當高,四肢則又長又靈巧。現在他穿著太空衣,看來較為臃腫(音ㄩㄥ ㄓㄨㄥˇ,形容笨重、不靈巧)、粗短,但他仍能輕易應付月球的重力,讓任何地球出生的人望塵莫及(比喻遠遠比不上)。每當吉米伸長雙腿,展開青蛙跳時,他的父親便會開始落後。
◎為適應月球的低重力環境,新生代月球人演化出更適宜生存的身材。
◎太空衣可提供空氣和氣壓,並能調節溫度、抵抗有害放射線,使人在太空時仍能維持生存需求。本文背景為月球,其大氣密度約只有地球的十億分之一,極為稀薄,且因為月球沒有大氣層,高溫可達攝氏一百二十度,低溫則可降至零下一百八十度,溫差懸殊。若未著太空衣,人類無法在月球生存,故文中的吉米是穿著太空衣在戶外活動的。
◎月球為低重力環境,其表面的重力加速度為1.625米每平方秒,約為地球表面重力加速度(9.8米每平方秒)的六分之一,因此若一個在地球上重量有六十公斤的物體,在月球上的重量約只有十公斤。
Q:月球人吉米與地球人的身材特徵有什麼不同?
A:相較於地球人,月球人吉米的身材高瘦、四肢長而靈巧,適合在低重力環境中行動。
環形山的外側向南傾斜,而低掛在南方天空的地球(從月球市望去,它總是在那裡)幾乎是個滿球,因此整個環形山坡明亮如白晝。
◎文中本於科學,大膽幻想,在不牴觸既有科學知識的前提下,建構出超現實的月球城市,假想了人類登月後的生活。有了科學事實作為基礎,加以天馬行空的想像,更顯科幻小說的趣味。
◎在活動方面,由於月球近乎真空,重力為地球的六分之一,小說設定月球市民出外需穿著太空衣,以「跳躍」方式在低重力環境移動。
◎在景觀方面,月球因為缺乏大氣層,隕石直接撞擊,造成表面布滿起伏的山嶺與大小不一的坑穴,故吉米在環形山壁玩耍時,躍過山壁後便是漆黑的低地。
◎文中提到吉米從月球市望去,地球總是低掛在南方天空的同一位置,且當時地球幾乎是個「滿球」,因此整個環形山坡明亮如晝。此段敘述暗藏幾個天文細節:
1.地球總是在同個位置:因月球繞行地球公轉與本身自轉的週期完全相同,因此即便月球在轉動,正面(即面對地球的那一面)卻永遠面對地球,故在月球正面的同一地點,可以看到地球在天空中的位置(編者按:而非地球表面的外觀)固定不變。由此可知,月球市位於月球的正面。
2.地球幾乎是「滿球」:「滿球」指呈現一個完整圓形的地球,如同在地球上所看到的「滿月」現象。當太陽、月球和地球呈一直線,且月球位於三者中間而完全背對太陽時,在月球上就能見到地球的整個半球被太陽照亮,呈現完整的圓形。
3.環形山坡明亮如白晝:如前一點所述,吉米在月球上看見「滿球」時,他所處的一面其實正處於黑夜(因月球正面背對太陽),但「滿球」反射的太陽光照亮月球,故文中描寫「明亮如白晝」。
這個山坡不怎麼陡,即使身負太空衣的重量,吉米仍能以騰躍(向上跳躍)的動作向上飛奔,彷彿重力根本不存在。
「來啊,機犬。」他叫道。
機犬可經由無線電(以電磁波收發信號的通訊方式)聽到他的聲音,於是一面吱吱叫,一面跳過來。
吉米雖然是行家(音專家。行,音ㄏㄤˊ),卻無法勝過機犬,因為後者不需太空衣,並擁有四條腿與鋼鐵肌腱(一種連接肌肉和骨骼的組織)。機犬輕快地掠過吉米的頭頂,翻了個筋斗(使身體上下翻轉一圈的動作),幾乎就落在他的腳下。
「別賣弄了,機犬,」吉米說,「待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機犬又吱吱叫了一聲,這聲特別的叫喚代表「遵命」。
「我不相信你,你這個騙子。」吉米叫道,然後他藉著最後一躍,躍過了環形山壁彎曲的上緣,隨即落到內坡表面。
◎吉米會與機犬對話、開玩笑,從他們之間的相處,可看出對吉米來說,機犬並不僅僅是一個機器,而是親密玩伴。
地球沉到環形山壁的頂峰下,一片漆黑立時將他籠罩。這一陣溫暖、友善的黑暗,消除了地面與天空的分野(分界、界限),只有閃爍的星辰是唯一的區別。
◎吉米從小在月球成長玩耍,對當地的環境十分熟悉,也認為月球是他的家和內心的歸屬,因此感到「溫暖、友善」。
A:吉米從小在月球成長、玩耍,對他而言,月球是他的家和歸屬,因此他不覺得黑暗處可怕,反而感到「溫暖、友善」。
實際上,吉米不該在環形山壁的暗面玩耍。大人都說很危險,但那是因為他們從未到過那裡。該處的地表又平又脆,而且吉米知道那幾塊岩石每一塊的確切位置。
◎文中人物有二類──「地球出生」的成人與「月球出生」的孩童,兩者對於機器有不同的認知,對於未知事物的反應也有所差異。前者認為機犬只是工廠出品的機械體,不具情感,且認定環形山的陰暗面暗藏危機,不可接近;後者則認為機犬能夠了解人類,並在跳入環形山的陰暗面時,不懼怕危險,反而感覺被一陣「溫暖、友善的黑暗」籠罩。從中可見成人思維受限於地球生活經驗的框架,孩童則沒有既定觀念的束縛,展現旺盛的好奇心,角色之間對比強烈。
A:在地球出生的人(大人們、父母),對月球的認識來自過去在地球所受的教育,思維有其限制性;月球人(吉米)則因生長於此,對月球環境並無特定偏見。
此外,機犬就在一旁陪他,圍著他跳來跳去,又會吱吱叫,又會射出光芒,他在黑暗中奔跑怎麼會有危險?即使沒有光芒,機犬也能根據雷達(radar,利用電磁波探測目標位置、數量的無線電設備)知道自己在哪裡,還有吉米身在何處。只要有機犬作伴,吉米就不可能出問題。當他太接近岩石時,機犬會把他絆倒;有時還會跳到他身上,表示有多麼愛他;而當吉米躲在岩石後面時,機犬便會拚命繞圈子,發出低啞(形容聲音低沉沙啞)、驚恐的吱吱(音ㄓ)聲,事實上它始終明白他躲在何處。有一次,吉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受傷了,機犬趕緊發出無線電警報,月球市的人立刻匆匆趕來。事後,吉米的父親訓斥了他一頓,吉米就再也不敢嘗試這種惡作劇。
◎機犬既是吉米的守護者,也是玩伴,兩者已建立起屬於他們的互動模式。
A:吉米與機犬形影不離,吉米也會和機犬對話,甚至開玩笑,而機犬也總是緊緊跟隨,在一旁守護他。
Q:吉米與機犬兩者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情誼?
正當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在私人波長(波長,指波在一個振動週期內所前進的距離。無線電通訊所發射的電波有各種波長,將接收器調整成固定頻率,便可收到特定信號。此處「私人波長」即指專屬吉米一家使用的特定無線電頻率)中聽見父親的聲音。「吉米,回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上圖:機器犬(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蘇格蘭犬(圖片引自網路)
(三)安德森先生欲以地球的小狗取代機犬,吉米反對並說明自身立場。
◎父子衝突,展開辯證。安德森先生以地球人的認知,將「動物才能愛人」的觀點加諸於吉米;吉米則根據機犬的行為與自身感受,認為機犬能夠了解人類。安德森父子的對立,揭示了本文的核心議題:面對人工智慧機器,人類應以何種思維與之共處。
現在吉米脫下了太空衣,也已經沐浴完畢。從外面進來後,沐浴是一道必需的手續(月球塵埃含有大量有毒物質,若不慎吸入,將對人體造成極大傷害,故須透過沖洗來避免將塵埃帶入室內)。就連機犬也需要噴水,但它喜歡這樣做。它四條腿穩穩站著,一呎(約等於三十.四八公分)長的小身子不停哆嗦(音ㄉㄨㄛ ㄙㄨㄛ,因寒冷或恐懼而顫抖),還發出一點點光芒。它有個小腦袋,上面沒有嘴巴,只有兩個罩著玻璃的大眼睛,以及容納腦子的一塊突起。它一直在吱吱叫,直到安德森先生說:「安靜,機犬。」它才停下來。
安德森先生臉上掛著笑容。「我們有樣東西給你,吉米。現在牠還在火箭站,不過等到做完所有的檢驗,我們明天就能把牠帶回家。我想我現在就能告訴你。」
「從地球來的嗎?爸!」
「一隻來自地球的小狗,孩子。一隻真正的狗,一隻小蘇格蘭犬,月球上的第一隻狗。你再也不需要機犬了。我們無法保有兩隻寵物,你懂吧,我們要把機犬送給別的孩子。」他似乎在等待吉米有所回應,然後又說:「你該知道狗是什麼,吉米,牠是真正的東西。機犬只是個機械仿製品(模仿製造的物品),是個機器狗,牠的名字就是這個意思。」
◎地球出生的人因見過「狗」,故認為機犬只是模擬真犬形體的仿製品。
Q:安德森先生對「機犬」抱持著怎樣的看法?
A:安德森先生認為機犬只是機械製成的假狗,它的表現及反應都是被預先設定好的,並不具有真實的情感。
吉米皺起眉頭。「機犬不是仿製品,爸,它是我的小狗。」
「不是真的小狗,吉米。機犬只是一團鋼鐵、一些接線,以及一個簡單的正子腦(正子,又稱正電子、陽電子、反電子,是電子的反粒子,在艾西莫夫小說中所創造的人工智慧頭腦,是虛構的機器人大腦裝置。內有無數的正子穿流其間,以模擬人腦的神經脈衝。起初艾西莫夫認為「正子腦」一詞聽起來頗具吸引力,便將它寫入作品;到了晚年,他承認積體電路才是實現人工智慧的正途,正子腦只是個科幻點子),它不是活生生的。」
◎吉米從未見過真狗,在他心中,機犬對他的照顧與陪伴才是最真實的,因此認定機犬是「活生生」的。
A:對吉米而言,是機器犬或真犬並非重點,重要的是,他與機犬間有深厚的羈絆,任何東西(真犬或其他機器狗)都無法取代。
「不,孩子。機犬只是個機器,只是被設定成表現出那些行為。狗兒則是活生生的,等你有了那隻狗,你就不會再要機犬。」
◎吉米父親反駁,認為機犬的行為是設定而來,並非真實,顯示出兩人因生命經驗不同而有認知差異。
「那隻狗需要太空衣,是嗎?」
「是的,當然。但值得花那些錢,而牠會習慣的,何況牠在市內不需要穿。一旦牠來了,你就會看出兩者的分別。」
吉米望向機犬,後者再度發出吱吱叫聲,聲音非常低緩,彷彿代表著恐懼。吉米伸出雙手,機犬便縱身跳進他懷裡。吉米說:「機犬和那隻小狗會有什麼分別?」
「這難以解釋,」安德森先生說,「但很容易看出來。小狗會真正愛你,機犬只是被調整成裝得好像它愛你。」
「可是,爸,我們不知道小狗體內有些什麼,或是牠有什麼感情,那些可能也是裝出來的。」
◎「真正」與「假裝」的愛之間的差異,吉米無從分別。然而從機犬身上感受到的愛對吉米而言是「真實」的,故對父親帶來的小狗抱持懷疑和排斥的態度。
安德森先生皺起眉頭。「吉米,等你體驗到一隻活物的愛,你自然會知道兩者的分別。」
吉米緊緊抱住機犬。他也皺著眉頭,而他臉上不顧一切的表情,表示他絕不會改變心意。他說:「可是它們怎麼表現又有什麼差別?我的感受算不算數呢?我愛機犬,這才重要。」
◎吉米認為寵物狗是機器或活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與機犬已建立起情感與信賴,使他感受到愛與陪伴的都是機犬,無法被誰取代。
◎文中以吉米與父親的對話展開辯證,呈現人類面對人工智慧機器的價值思辨。在吉米心中,機犬是貼心又忠實的朋友,它的陪伴與守護都讓他感受到「愛」,而在父親心中,機犬只是一種科技產物,它所表現的「愛」都是經過預先設定。針對此論題,究竟是「機器也能給人愛的感受」,抑或是「動物才能夠真正愛人」,小說並未給予絕對的解答,只以一來一往的質疑與反駁,留給讀者自行思考玩味。
Q:從吉米與父親的爭辯中,可看出兩人各自所重視的東西是什麼?
1.吉米:認為長久累積起來的感情更重要。
而這隻小小的機器狗,自出廠後從未被人抱得那麼緊,此時發出高亢、急速的吱吱聲──快樂的吱吱聲。
◎機犬即使可能被拋棄,仍因感受到愛而表現出「快樂」的反應,呼應艾西莫夫所言「引人同情之機器人」的概念。
◎人工智慧科技日新月異,帶來便利的同時,也衍生諸多議題,如與人性價值的衝突、對人類工作的排擠等等。本文所描繪的未來生活,雖屬科幻,卻似乎越來越接近真實,值得深思。
A:本文呈現「地球出生的成人」與「月球出生的孩子」二種不同生命背景的人物,在「對未知事物的態度」及「對機器的認知」兩方面的對比。
A:(學生自由發揮。可由機器犬和真犬在生命型態、生活照顧、互動反應等方面的優、缺點切入思考。)
(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機器犬(圖片引自網路)
本文內容分析
(一)吉米與機犬間的羈絆:擴大情感的形式
本文以在月球生活的男孩吉米與寵物「機犬」間的情誼為主軸,引導我們思索,在面對人工智慧機器時,應如何調整固有思維,重新體認它們的價值。「機犬」是隻由鋼鐵、接線和正子腦組成的機械體,但吉米卻認為機犬是他「最好的朋友」。機犬總是守護在吉米身旁,當面對黑暗時,它會射出光芒,讓吉米在黑暗中也能放心奔跑;面臨危險時,它會擔憂地繞圈子、輕碰提醒或發出警報;它甚至會撒嬌表示愛意,也會因擁抱而發出高亢的快樂叫聲。吉米與機犬有著深刻的羈絆,因此縱使父親以「機犬只是個機械仿製品」、「只是被設定成表現出那些行為」來否定機犬的價值、否定機器能與人建立情感關係時,吉米仍認為它是「活生生的」,認定與機犬培養的「愛」真實且無可取代。
吉米與機犬間堅定的感情令人動容,他們擴大了「愛」的定義,更豐富了生命的形式,同時亦使人反思,一段情誼的本質會因對象是否具有生命而不同嗎?
(二)父子間的鴻溝:價值的探討與辯證
故事中的人物分屬兩個世代:「地球出生的成人」和「月球出生的孩子」,兩代之間橫亙著巨大的鴻溝。地球出生的安德森先生,思考方式停留在地球人的框架中,故他對環形山的內坡陰暗面抱持警戒、視機犬為「機械仿製品」,認為真實的動物才能帶給人真正的愛和感動。從小在月球長大的吉米,則將月球視作遊樂場,對未知事物充滿好奇,更能對機犬毫無「機器」的偏見,並真心愛它。父子二人生命經驗迥異,衍生出截然不同的認知和價值觀點,因而當父親欲以他心目中「真正的寵物狗」取代吉米心中「最好的朋友」時,疑問、衝突於焉產生。
吉米與父親的爭辯反映出兩人對「人工智慧機器」不同的價值定位,然而小說並未給出絕對的答案,反而像是透過兩人一來一往的問答,要身處在機器人時代的人們思索:人工智慧機器之於人的價值為何?又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看待、接納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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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寫作特色
(一)科學與幻想交織,建構超現實世界
本文作者以現有的科學知識為基礎,加之對未來世界的幻想,虛構出人類登月後的世界。文中從人體活動到環境景觀、天文地理等細節的描寫,皆有科學考量,例如:地球總是低掛在同一位置,是因月球自轉和繞地球公轉的週期相同所致;從環形山回到室內,須先沐浴、噴水,則是為了去除月球塵埃中大量的有毒物質。此外,諸如出外須著太空衣、以「跳躍」的方式移動、布滿岩石和坑洞的月表等,也都符合科學現實。艾西莫夫平實的敘述中,蘊含了紮實的科學根柢,而從機械狗、電波通訊、移民月球等描述,更能看出他在科學之外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二)對比手法形塑角色,對話充滿衝突
本文以「對比」手法貫穿全文,由角色生命經歷的不同,引發對未知事物的心態、對機器與生物的看法等相異價值觀;其中,以吉米與安德森先生針對機犬與真狗的討論,對比最為鮮明。安德森先生基於在地球的所見所聞,堅信人與活生生的動物培養感情才是「正途」,而以「為你好」的名義強加想法;吉米則認為「我的感受才重要」,對長期相處並信賴的機犬表現出強烈的維護,對父親大力推薦的小狗則展現出懷疑和排斥。在這場對話中,呈現出價值觀的強烈衝突,使二種角色特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三)開放式結局,保留思辨空間
故事的最後,吉米一家究竟是留下了蘇格蘭犬或機犬,讀者無從得知,艾西莫夫以開放式的結局,邀請眾人一同討論何種選擇才能達到最好的結果。此種安排,似乎也暗示了吉米與安德森先生的分歧本無對錯之分,只是各有其堅信的事物。文章收束在「這隻小小的機器狗,自出廠後從未被人抱得那麼緊,此時發出高亢、急速的吱吱聲──快樂的吱吱聲」,可見機犬即使不受到人類信任,甚至可能被拋棄,它仍會因人類的愛而作出「幸福」的反應,也仍舊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艾西莫夫曾表示孩子最好的朋友一文凸顯了「引人同情之機器人」的概念,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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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機器人(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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