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樵客老師的國文教學網站

想像示意圖（雲霄飛車）


曾經，教甄對我來說就像失速列車，踏上車只要沒有到達目的，就會粉身碎骨；如今我看教甄就像雲霄飛車，能選擇是否要上車，也能告訴自己，這只是一趟有起有落、但注定會結束的精采冒險。代課老師大坦誠今天來談談，那些教甄落榜者的心情故事。

教甄沒正取≠不配當好老師！大坦誠：教甄季中的言語折磨與自我懷疑

各位代課老師一定也遇過下列這種情況：告訴別人自己在當老師之後，對方會先帶著讚賞的語氣稱讚你：「哇，你是老師呀？」然後下一句，一定會問：「那你是正式老師嗎？考上沒有？」只要你說了「沒有」，對方的下一句話不是憐憫你「沒考上」，就是建議你「快去考上」。一年四季總會有人這樣對你，到了教甄考季則是人人都這樣對你。

什麼是教甄考季？客觀來講，教甄考季是全國各地公立學校的教師甄選；主觀來說，教甄考季就是代課老師與師培體系畢業生痛苦的時刻。因為在這段期間，無論你是否要考教甄，只要你不是正式老師，每個人都會問你：「那你有要考教甄嗎？怎麼還沒考上教甄啊？」一人問一次，一次又一次。

你可能會說，撐過教甄考季就好了啊。可是事情沒這麼簡單，教甄考季一共有三個月。

當社會只用教甄成績來評斷一個老師

三個月是什麼概念？三個月就是四分之一年。沒有考上正式老師、又想當老師的你，一年會有四分之一的時間，都在被教甄的「自我焦慮」與「他人言語」折磨。

他人言語為何？

字典上說教課的人是「老師」，但只要你教甄沒上榜，在學校眼中，你教課就是做「臨時工」。

只要你教甄沒上榜，在親朋好友眼中，你教課就是當「流浪教師」。

只要你教甄沒上榜，在缺德的正式老師、以及一堆蓄意斂財的教甄粉專眼中，你教課就是淪為「沒上岸者」。

只要你教甄沒上榜，學生家長會叫你「那個代課的」，學生也會這樣跟著稱呼你⋯⋯。

總之，教甄未上榜的老師、一直被貼上「有瑕疵」的標籤。當然，在教育圈這種有「愛」的環境中，還是會有人為代課老師說話，可是這些話大多都是「代課老師好可憐」、「不穩定啦！他是代課老師，不穩定啦！」、「沒考上教甄好悲慘，大家要可憐他！」、「教育現場的打零工遊民」⋯⋯。

更糟的是，聽了數百次這樣言論的你，只要稍微有點意見，就會被冠上「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不思進取，不聽建議」！

輔導原理告訴教育者同理心不是憐憫，而同理心絕對勝過憐憫，但好多教育者都在憐憫我們這群代課老師；素養導向告訴老師不要用成績評斷學生，可是學生以外的人，都在用教甄成績來評斷一個老師；整個社會教老師要接納學生的不完美，但整個社會也教老師教甄正取才是完美，請不要讓自己不完美。

身為代課老師的我知道，不能逼大家把「教甄沒正取」看成「光榮」的事；但身為代課老師的我，好想告訴大家，不要把「教甄沒正取」和「可悲」畫上等號。無論榜單上面有沒有我們，我們的心裡面仍然有學生呀。教甄沒正取也不影響我們對學生的付出，不是嗎？

說了這麼多，好像都在批評社會大眾。但今天的目標不是痛批那些因為教甄沒上榜而輕視你的人，而是那些糾結在「是否上榜」的關心，也可能會讓人跟著輕視自己。

曾經我以為：教甄落榜就不配擁有幸福與尊重

第一次聽到「教甄」，是讀教育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每位教程課的老師都耳提面命，說教甄正取、才是榮耀，所有好老師（編按：身為老師們的老師，本應比平常人有更正確健康的觀念，但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令人嘆息），教甄都會正取。不知不覺間，我們都默默認為，教甄正取的人，才是好老師。教甄正取之於我，是一種「神聖」的勳章。

後來我到國小實習，那邊的老師耳提面命，告訴我們，要當老師只有靠教甄正取，才能活得有尊嚴，不然沒人會看得起代課老師。本來我們不相信，但實習學校的老師舉了幾個血淋淋的、代課老師被糟蹋得體無完膚的例子，我才明白，教甄是一體兩面的事：教甄正取是神聖的，而教甄落榜是卑賤的。

實習結束後，我的教甄落榜了。因為我只知道要準備筆試和背誦素養導向，該怎麼班級經營、該怎麼應付家長我都沒學過，因為身旁的人都告訴我，把筆試過了再說，把政府口號背起來再說⋯⋯。

於是，落榜後，不等別人不屑我，我就徹底的輕看自己，我覺得我的人生完蛋了，而且我根本不想去當代課老師，因為大家都說代課老師沒有社會地位。把為了而製作的精美教具，塵封在我房間的最角落，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決定永遠都不要再拿出這些教具，也決定不要丟掉它，我要讓自己記得這次可悲的失敗，記住我是不配擁有幸福與尊重的人。

學生眼中的我：管你正是（式）還代理，你真的用心嗎？

現在回頭看那段落榜的當初自己的想法可能有點過於激烈，但身為一個在出社會前夕不斷被耳提面命說一定要正取的22歲年輕人，會這樣想，也不是沒有原因。而認識更多老師之後，我才明白他們想強調的只是考上正式老師會很快樂，卻無意間讓人覺得，考不上就是不快樂。

走出教甄落榜的低潮，我又回去當代課老師了。我發現代課老師雖然偶爾會遇到難處與壓力，卻也不是如此的卑微和不堪。我依然有收入，依然能夠從教學中獲得快樂，我還在暑假沒有聘約的時候出了書、接了案子，這樣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所以我努力要當一個快樂的代課老師，也寫了一篇文章，告訴其他同樣處境的人：「只要遇到願意善待你的學校，代課就不會這麼慘。」

我刊出那篇文章後，收到了一則讓我印象深刻的回饋。有一名讀者告訴我：「考了十多年，我也還一直代課，進了很多次的複試，也離正取很接近過，但我這一兩年深深覺得，為什麼考不上就等於什麼都不是？我的人生最精華的時光都在考試，沒有出國過，每個身邊的人每年都只會跟我說加油，再認真一點明年上榜一定會有你。我這句話聽到都快爛了，這一兩年我一直反思自己的人生，難到沒考上正式老師就等於什麼都不是嗎？在學生眼中哪會管你是正式還是代理？在學生眼中只會看到你有沒有用心教導他們。」

我（看）完這段回饋，除了贊同之外，也感到心疼。當身旁所有人都不斷告訴你「考教甄是唯一的路」時，就算你已經很努力了，也會用教甄結果來定義自己是否有資格喊累。

這讓我學到：比起「定義教甄的好壞」，更重要的是「不要讓教甄來定義自己是好老師還是壞老師」──不要覺得自己教甄沒考上、就是該被懲罰的人。身為老師，要學著尊重自己，才能教學生尊重別人呀！

當我能重新定義教甄時

曾經教甄追著跑的我，也學著勇敢的和教甄拉鋸。我一直都小心應戰，不被長輩的期望、社會的輕視、親戚的追問、家長的試探和自我的懷疑帶著走。可是今年開始，與我一起抱怨代課制度的老師紛紛上岸，讓我有種落寞的感覺。

縱然現在我有好多比考教甄還要來得重要的事情想做，也規劃好自己的職涯，卻還是會在教甄季中，陷入自己和旁人懷疑的泥沼裡。

正當我低潮時，我得知一個曾經很要好、但現在不常連（聯）絡朋友正在考教甄，還進了複試，要一個人準備教具。看到她的情況，我立刻想起了當時孤立無援的感覺，所以為了不讓她重蹈覆轍，我立刻說要幫忙她做教具。

來到她代課的學校，我和她沒多聊些什麼，只是埋頭一直剪紙、貼字。看著琳琅滿目的教具，我想起了教甄時期灰暗的日子，但我沒有崩潰、也沒有忌妒，因為我知道她不會經歷我的痛苦，而是會信心滿滿的考教甄。

很突然的，在這場不屬於我的戰役之中，我贏得了面對教甄的平靜心態。我曾經痛恨教甄，但現在我知道自己可以選擇要不要考；我曾經因為別人上榜而失落，但現在覺得幫助一個代課老師上榜，也是讓代課老師幸福的方法啊！ 

所以我明白了：換個想法就能換個心情，不要用代課與否和教甄結果來看待一件事一個人，就是超脫教甄與代課身分的最佳方式。當我們只看到一個老師心中是否有愛時，那位老師榜上是否有名便不那麼重要了。在教育現場肯定自己與幫助別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當我們不再用惡意看待教甄、也不因教甄而對自己有惡意時，教甄衍生的一切人事物，就沒辦法再折磨你。

在過去，教甄對我來說就像失速列車，踏上車的你只要沒有到達目的，就會粉身碎骨；而現在教甄對我來說就像雲霄飛車，你能選擇是否要上車，也能告訴自己，這只是一趟有起有落、但注定會結束的精采冒險。


想像示意圖（雲霄飛車）


【文章出處】
《翻轉教育》
〈教甄沒正取≠不配當好老師！大坦誠：教甄季中的言語折磨與自我懷疑〉
2022-06-22
網址：
https://flipedu.parenting.com.tw/article/007429
作者：大坦誠
【作者簡介】
大坦誠，筆名，圖文作家，畢業於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師資組，著有小說集《去你的正常世界》，作品曾被新聞報導以及被改編為漫畫，目前同時擔任國小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