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竹塹城迎曦門(新竹東門)舊照
上圖:新竹香山夕照(出處:https://blog.xuite.net/calvinjai/blog/7097233-%E9%A6%99%E5%B1%B1%E5%A4%95%E7%85%A7)
題解
本文〈紀竹塹埔〉選自《東征記》卷六,作者藍鼎元。竹塹,新竹古名,塹,音ㄑㄧㄢˋ,壕溝深坑,險阻之地。
文中記錄康熙雍正年間新竹的景象,紀錄下珍貴的歷史鏡頭。因為大陸官員渡海來臺已覺委屈,不肯身歷荒野,帶領士兵及民眾篳路藍縷開墾荒地,以致許多肥沃的土地廢棄無人管理,而藍鼎元卻看到這塊土地未來的遠景。
他的想法是,官方要先建立一個安全的環境,以利招徠民眾拓墾,而非等民眾聚集成市後,再派兵去鎮壓防守。等到民眾、軍隊進駐後,原住民人數單薄,自然就不敢出來為害漢人。
上圖:藍鼎元
上圖:藍鼎元巡臺路線推測圖(出處:黃美玲.清初臺灣單篇山水遊記之探討:以陳夢林、藍鼎元為例)
藍鼎元簡介
藍鼎元,字玉霖,別字任菴,號鹿洲,福建省漳州府漳浦縣人。生於康熙十九年(1680年),卒於雍正十一年(1733年),年五十四。藍鼎元出身書香世家,其父祖皆是當地有名望的儒士。
康熙六十年(1721),朱一貴起事反清,藍廷珍奉令平台,藍鼎元受邀隨行,於是來台參與戎幕,軍中往來文書手札,皆出其手,軍務備防諸事,無不參與。為治理台灣出謀劃策,又遍歷台灣西部各地,熟悉全台地理情形,遂能協助藍廷珍調度指揮順暢,料敵如神,提出招降與分化政策,有效使清軍短短七天收復臺灣府城,協助平定朱一貴民變,獲得「戎馬書生」美名。在臺一年期間,全面考察臺灣西部各地,返鄉撰寫《平台紀略》一卷,事後百餘宗族、兵員未返,落腳阿里港(今屏東縣里港鄉)墾荒開發。
藍鼎元在台期間,於地方利病、經濟時務,處處留心,不僅竭力主張在半線(今彰化市)以北設縣添兵,更主張在竹塹(今新竹市)地區增置兵防,設官治理。藍鼎元精熟台灣歷史,入台後全面考察台灣社會、政治、經濟、軍事的現實和地理、風俗、信仰、教化各方面情況。他提出治理經營台灣的具體措施十九事,被當時和此後的治台者所借鑒採用。
清政府曾對移民實行施琅提倡的渡臺禁令,禁止攜眷赴臺,該政策造成臺灣人口大亂,性別比失衡,男子多,女子寡,青壯年拓荒者成家困難,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藍鼎元對此給予極大關注,在《東征集》與《論臺灣事宜書》中提出各項主張,後來清政府實行憑照攜眷入台政策,就是出自藍鼎元的建議,而清廷增設彰化縣於半線,設置淡水廳稽查大甲溪以北防務、兼管彰化捕務,使其主張終得實現。藍鼎元離臺之後,於雍正年間特授廣東普寧知縣,再兼署潮陽知縣,到任後力精圖治,吏治嚴明,深獲民間愛戴稱頌,寫下斷案過程,即《鹿洲公案》(藍公案、藍公奇案)。此外,藍鼎元還編纂一本女教的書籍《女學》,為晚清時期重要的女教書籍,顯示藍鼎元對女性議題亦相當關心。
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乾隆還下手諭:「朕披閱藍鼎元所著《東征集》,其言大有可採,著常青、李侍堯購取詳閱,於辦理善後時,將該處情形細加察核。如其書內所討論各倏,有與見在《事宜》確中利弊者,不妨參酌採擇,俾經理海疆,事事悉歸盡善。」被乾隆譽為「籌臺宗匠」。
上圖:竹塹古地圖
上圖:新竹香山夕照
上圖:新竹牛欄河日式東安古橋
紀竹塹埔
竹塹埔寬長百里,行竟日無人煙。野番出沒,伏草莽以伺殺人,割首級,剝髑髏飾金,誇為奇貨,由來舊矣。行人將過此,必倩熟番挾弓矢護衛,然後敢行;亦間有失事者,以此視為畏途。然郡城、淡水,上下必經之地,不能舍竹塹而他之,雖甚苦,亦不得不行云。其地平坦,極膏腴,野水縱橫,處處病涉。俗所謂九十九溪者,以為溝澮,闢田疇,可得良田數千頃,歲增民榖數十萬。臺北民生之大利,又無以加于此。
然地廣無人,野番出沒,必碁置村落,設營汛,奠民居,而後及農畝。當事者往往難之,是以至今棄為民害,不知此地終不可棄。恢恢郡邑之規模,當半線、淡水之中間,又為往來孔道衝要。即使半線設縣,距竹塹尚二百四十里,不二十年,此處又將作縣。流移開墾,日增日眾;再二十年,淡水八里坌又將作縣。氣運將開,非人力所能過抑,必當因其勢而利導之。以百里膏腴,天地自然之樂利,而憚煩棄置,為百姓首額疾蹙之區,不知當事者於心安否也?有官吏,有兵防,則民就墾如歸市,立致萬家,不召自來,而番害亦不待驅而自息矣。
天下無難為之事,止難得有心之人。竹塹經營,中才可辦,曾莫肯一為議及,聽野番之戕害生民而弗恤?豈盡皆有胸無心,抑中才亦難得若是乎?大抵當路大人,末由至此,故不能知;而至此者,雖知而不能言之故也。留心經濟之君子,當不以余言為河漢夫!
【文章出處】
《東征記》
〈紀竹塹埔〉
原作者:藍鼎元
上圖:藍鼎元
上圖:新竹五指山
上圖:原住民獵鹿
註釋翻譯
(一)
竹塹(音ㄑㄧㄢˋ)埔寬長百里(編按:清代一里約五百多公尺,百里約五十多公里),行竟日(整日)無人煙。
譯文:
竹塹埔寬長有一百里,行走了一整天,沒有看到任何人家。
野番出沒,伏草莽以伺(音ㄙˋ,暗中偵查)殺人,割首級,剝髑髏(音ㄉㄨˊ ㄌㄡˊ,骷髏頭)飾金,誇為奇貨,由來舊矣。
譯文:
原住民在這裡出沒,他們埋伏在草叢當中,暗中偵查等待獵殺行人,之後割去頭顱,再烹煮、剝皮,變成了骷髏頭,再用金銀做為裝飾,向人誇稱這是難得的貨品,這個風俗由來已經很久了。
行人將過此,必倩(音ㄑㄧㄢˋ,請人代為做事)熟番挾弓矢護衛,然後敢行;亦間有失事者,以此視為畏途。
譯文:
行人將要經過此地,必須請平埔族原住民帶著弓箭來自我保護,然後才敢行走;可是還是有發生事故的人,人們把這裡看成是一條艱困可怕的路段。
然郡城(台南)、淡水,上下必經之地,不能舍(捨棄)竹塹而他(其他)之(往),雖甚苦,亦不得不行云。
譯文:
然而,從府城到淡水之間,這是南北必經的地區,無法不經由竹塹而選擇其他道路,雖然極為艱苦,也不得不行走。
其地平坦,極膏腴,野水縱橫,處處病(為其所苦)涉。
譯文:
這裡的地勢平坦,十分肥沃,野外水流縱橫交錯,到處都難以跋涉。
俗所謂九十九溪者,以為溝澮(音ㄎㄨㄞˋ,比溝稍大的水道),闢田疇(音ㄔㄡˊ,已耕種的田),可得良田數千頃,歲增民榖數十萬。臺北民生之大利,又無以加(更加)于此。
譯文:
民間都說,有一個叫做九十九溪的地方,若能挖通溝渠,開闢田野,就可以獲得好幾千頃的良田,每年人民增加的稻榖糧食,可以增加幾十萬。可以給臺灣北部的民生帶來大利益的,沒有比開闢竹塹這件事更加美好了。
上圖:康熙臺灣輿圖(局部)(後製處理.國立台灣博物館藏)
上圖:新竹湖口老街
上圖:竹塹城迎曦門(新竹東門)
(二)
然地廣無人,野番出沒,必碁(音ㄑㄧˊ,棋)置村落,設營汛(營地),奠(建築)民居,而後及農畝。
譯文:
然而地區廣大,沒有漢人,原住民出沒在這裡,將來必須佈置村落,設立營地,建築民屋,然後才開始耕種。
當事者(主管官吏)往往難(覺得困難)之,是以至今棄為民害(禍害),不知此地終不可棄。
譯文:
不過,主事者的官吏往往對於建設此處覺得困難,所以到現在還是放棄不予建設,使得此處終於成人民的禍害,這些官吏並不知道這地方永遠不可放棄的。
恢恢(廣大貌)郡邑之規模,當半線(彰化)、淡水之中間,又為往來孔道衝要(要塞)。
譯文:
放眼臺灣這個廣大的地區,竹塹的位置剛好處在彰化與淡水的中間,又是往來交通的要衝。
即使半線設縣,距竹塹尚二百四十里,不二十年,此處又將作縣。
譯文:
即使將來彰化增設新縣,距離竹塹也還有二百四十里,不到二十年,這個地方勢必又將再設立一個新縣。
流移開墾,日增日眾;再二十年,淡水八里坌(音ㄅㄣˋ,翻土)又將作縣。
譯文:
假如漢人流徙開墾的人數逐日增加,再過二十年,淡水與八里坌地區又將增設新縣。
氣運將開,非人力所能過抑(壓抑、遏止),必當因(順應)其勢(形勢)而利導(引導)之。
譯文:
臺灣天然的氣運將會慢慢展開,這並不是人力所能壓抑的,還是必須因勢利導才行。
以百里膏腴(肥沃),天地自然之樂利,而憚(音ㄉㄢˋ)煩棄置,為百姓首額疾蹙(音ㄘㄨˋ,皺眉,此指憂愁)之區,不知當事者於心安否也?
譯文:
竹塹這塊百里肥沃的土地,具有天地自然的利益,然而主管的官吏卻怕麻煩就放棄不顧,使這裡成為百姓頭痛皺眉的地區,不知道主事者是否感到心安呢?
有官吏,有兵防,則民就墾如歸市,立致萬家,不召自來,而番害亦不待驅而自息(平息)矣。
譯文:
假如主事者能承擔責任,善加規劃,使這裡有官吏治理,有士兵協助防守,治安一上軌道,那麼百姓就成群結隊來這裡開墾,終至萬家移民,不必呼招他們自然也會自來,那麼原住民的也可以不必驅趕他們,自然就會停息了。
上圖:乾隆台灣輿圖(局部)(出處:https://blog.xuite.net/ccy1217/Formosa/166702380)
上圖:竹塹城迎曦門(新竹東門)
上圖:開臺進士新竹人鄭用錫
(三)
天下無難為之事,止(只)難得有心之人。
譯文:
天下間並沒有難做的事情,只是難得有心想做的人。
竹塹經營,中才(中等能力)可辦,曾(竟然)莫肯一為議及,聽野番之戕(音ㄑㄧㄤˊ,殘害)害生民而弗恤(音ㄒㄩˋ,憐惜,體恤)?
譯文:
竹塹地區的經營,中等能力的人就可辦理,怎麼不肯為竹塹的未來做討論,聽任原住民殘害百姓而不加以體恤呢?
豈盡皆有胸無心(徒有能力,卻沒有決心),抑(或)中才亦難得若是乎?
譯文:
難道主事的官吏都是一些徒有能力卻無決心的人,或者連中等才能的人,也難以找到嗎?
大抵當路(身居要津)大人,末由(無由,沒有辦法)至此,故不能知;而至此者,雖知而不能言之故也。
譯文:
大致上來說,當前掌握權力的高官,還很少人到過這裡,所以不能知道本地的詳細情形;至於曾經到這裡的普通人,雖然知道這裡的真實情況,卻無法為竹塹這個地方說一句話,所以才造成這樣的結果。
留心經濟之君子,當不以余言為河漢(天上的銀河,指大而無當)夫!
譯文:
留心經世濟民的君子,應該不會認為我這些話,是不切實際的天外言論吧!
上圖:新竹關西田園風光
上圖:日治時期台灣地圖(新竹州)(局部)
上圖:新竹頭前溪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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