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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領取金馬獎60終身成就獎的林青霞（圖片引自網路）


金馬終生成就獎：林青霞的歲月流轉，最後一位電影明星的絕代風華

當舞台上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道金光透出，映出了林青霞窈窕的身影，一切彷彿若有神，宛若時空凍結，全場瞬間回到那個仍有巨星的年代。

金馬60，而甫獲終身成就獎的絕代美人68了，她說人生60歲又重新開始，如今她才8歲。

很少有人能像林青霞這般，每個年紀都有每個年紀的美，多數美人終其一生，追求的是美的固定──40歲保持20歲的甜美，50歲保持20歲的優雅，追求的是眾人對她們凍齡的驚呼。

但林青霞不然，20歲的青春，美若不可方物，30歲的颯爽神采，40歲的絕代風姿……直到如今近70歲，她呈現的又是一種「經典」的美。

站上了台，林青霞一開口，妙目靈動，字正腔圓，聽得出講稿準備多時，一句閒話也無，一個贅字不多，語末感謝先生與三個女兒，直接破解了長年迴盪的婚變傳聞。

眾人還來不及從她帶來超越時空的氣場中回神，她已翩翩下台。

憂鬱的女孩與憂鬱的巨星

林青霞出生於1954年的台北縣三重鎮，父母均來自山東，畢業自北平醫學院的父親在眷村開診所，母親則做女工貼補家用。就像所有隨國民政府來台的外省人一般，林家或許也瀰漫著壓抑的悲傷吧，林青霞的大姐林莉，當時並未隨父母來台，而是與父母海峽分隔30餘年後，方得再見。

兒時的林青霞並不是個快樂的女孩，她形容自己愛哭、情緒化、臉皮薄、身材瘦小，金陵女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的林青霞在西門町遊晃，被星探發掘後，演出《窗外》，就此一炮而紅。

《窗外》是林青霞的第一部電影，之後，她一共拍了100部電影，從青春少女演到東方不敗，當紅時，製片得堵在她家門口央她拍片，甚至有製片一上門便直接說，若她不接演，他就只能直接從窗口跳下去。

她成了超級紅星，但仍舊是個不快樂的女孩，高壓的演藝工作，使她吃不好，睡不好，身高近170的她，瘦到只剩45公斤。她也不懂該如何面對媒體，最後只好盡可能守口如瓶，她感到孤立、痛苦、每日宛如行屍走肉。

戲路與情路

同樣是在那段她如日中天的日子，林青霞與秦漢、秦祥林的三角關係也成了縈繞在整座島嶼上的戀愛傳說。早在拍攝《窗外》時，19歲的林青霞便認識了當時已有婚姻的秦漢，據瓊瑤的說法，自此秦漢便成了林青霞心中的唯一，但這終究是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關係，「青霞的工作壓力很大，她的教養背景不能認同她與秦漢的感情，這段情無法見容於他的家庭，她可說是身心俱疲，」瓊瑤曾如此描述。

至1977年，林青霞因拍攝《我是一片雲》結識秦祥林。整個70年代，台灣影迷完全沈浸在二秦二林相互追逐、談言道愛的畫面中，而在戲外，《我是一片雲》劇情中的三角關係，同樣亦發生在林青霞與二秦身上。

1979年，心力交瘁的林青霞至美國修養，隔年與秦祥林訂婚，但4年後，兩人選擇解除婚約。

幾十年過去，紛紛擾擾已難釐清，但可確定的是，這種種糾葛，終究無法帶給林青霞心靈上真正的皈依，1994年，林青霞與香港商人刑李㷧結婚，育有兩女，從此少有電影作品，而那是當時的她真正想要的人生了。

當被問到人生高低潮時，林青霞的回答：「最快樂的日子是我結婚之後，最糟糕的日子則是我成名之後。」

絢爛傳奇的背後

外人看林青霞無疑是令人欽羨的，她第一部戲便成名，偶後數次轉型也獲得成功，舉世盛讚她的絕美容顏，作為演員能獲得的殊榮，她也全得了。

然而，與林青霞關係非常親密，甚至等同她早年經紀人的母親麻蘭英，晚年卻長期因憂鬱症所苦，最終於2002年墜樓身亡。

林青霞曾坦言，自己心理上最痛苦的時刻，便是母親身體不適時，只要母親不舒服，她便覺得既痛苦又悲傷。

我們大概永遠無從得知林青霞是怎麼度過這些日子的，那年代的巨星，是不會輕易把私人情緒放在台上展演的，宛如是一種職業使命，讓她們必須選擇永遠亮麗，永遠神秘。

與歲月深談

新世紀後，林青霞有了個驚人轉變：她開始潛心寫作。明星出回憶錄並不稀奇，但她是宛如參禪般潛心學習，她精讀張愛玲、曹雪芹，與董橋、蔣勳、白先勇常相來往。2008年，第一本散文集《窗裡窗外》出版，轟動出版界，但讀者褒貶不一，豆瓣評價6.8顆星，有些說，如中學生作文，也有些說，文字實在太淺。

但她並不是玩票，她繼續學習，四處請益，至2020年，第三本散文集《鏡前鏡後》出版，可看出她在文筆上顯著精進。

她書寫內容多以雜憶為主，但這本身是相當弔詭的──為文動人，必需為發自個人之肺腑，但她又是最需保護自己心念的人，很難想像，她寫作時如何在坦露與保留中平衡？

然在她筆下，最動人的莫過看她寫其他女明星，芸芸眾生眼中的女神，於她眼中，更多了層同業的身份。

她文筆克制，情緒在平鋪直述間流露。她寫在機場遇見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甄珍，以及雙手空空的劉家昌，「我怪劉導演怎麼可以讓天皇巨星拎那麼些東西，自己也不幫忙，可是甄珍卻毫不介意。」又寫鄧麗君神秘，但她欣賞鄧麗君，「欣賞的程度是──男朋友移情別戀如果對象是她，我絕不介意」。

而她寫最好的篇章，大約便是〈高跟鞋與平底鞋〉中「娃娃影后」李菁一生的燦爛與悲涼了，李菁於1960、70年代曾紅極一時，年幼的林青霞亦曾目睹她的青春，那是個穿著蘋果綠高跟鞋，風采無限的紅星，然而李菁晚年貧病纏身，最終孤獨而死。李菁過世前，林青霞曾見過李菁一面，她寫道，「不知為什麼，我第一眼看見的是桌底下她那雙黑漆平底鞋，鞋頭閃著亮光。她見到我先是一愣，很快就鎮定下來，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很難想像林青霞為何會在中年後愛上寫作，或許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選擇的一條路，也或許這是她在經歷璀璨一生、女兒亦成人後，第一次有時間讓自己與歲月深談。

而那些她正梳理的歲月，已成了各個時代的標誌了，二秦二林時代的清純絕美、東方不敗的中性魅惑、乃至王家衛鏡頭下金髮女郎的神秘迷離，她一人千面，俱是經典。

是以曾志偉曾言：「林青霞是最後的、末代的電影明星，在她之後，只有男演員和女演員罷了。」

影音檔連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V4LSPeuoN0


上圖：領取金馬獎60終身成就獎的林青霞（圖片引自網路）


【文章出處】
《天下雜誌．獨立評論》
〈金馬終生成就獎：林青霞的歲月流轉，最後一位電影明星的絕代風華〉
2023-11-28
網址：
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562/article/14301
作者：李若雯
【作者簡介】
李若雯，國立臺灣大學政治學系國際關係組、中國文學系畢業，臺灣大學科際整合法律學研究所碩士，曾獲台積電文學獎，天下雜誌資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