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電影色戒(劇照)
題解
李安導演的《色.戒》(英語:Lust, Caution),是2007年上映的一部諜戰情色驚悚電影,也是影史上不朽的作品,改編自張愛玲同名小說《色.戒》。本片編劇為王蕙玲和詹姆士.夏姆斯改編,時空環境分為1938年的香港,以及1942年汪精衛政權統治的上海兩部分。影片通過刻畫男女主角在中國抗日戰爭時代「戲假情真」的情愛和性愛關係,還原了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後上海和香港的時代特徵,展現戰爭下人性在理智與情感之間的辯證關係和複雜抉擇。
本片在第64屆威尼斯國際影展獲得最佳影片的金獅獎,這也是李安執導的作品繼《斷背山》後第二次獲得金獅獎,在第44屆金馬獎中獲得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等7項大獎。
抱持愛國主義及道德標準的人說,電影怎麼可以拍得這麼露骨、尺度這麼大;漢奸應該被唾棄,怎麼可以寫一個漢奸的愛;怎麼可以寫好人被槍斃、壞人最後苟活;怎可以寫偉大的愛國烈士內心變得腐敗......是的,這就是《色.戒》到排山倒海的質疑。
但是,這些流於淺層表象的批評,都阻礙了走進一步看到這部電影更深層的機會。
如果觀眾能進入這部電影故事中,很少不在離開電影院座位時,久久不能自己,黯然落淚的。這是一部看似肉慾色情,但其實是一部非常深沉而悲傷的影片。
影音檔網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8b3mQrT-9U
以下,編者節錄李安電影《色.戒》中的精彩段落,參考網路上的評論,解析這部不朽作品的深層意涵:
上圖:電影色戒(劇照)
獵人愛上獵物,獵物愛上獵人──李安電影《色戒》故事大綱及解析
故事發生在抗戰時期,女主角王佳芝(湯唯飾)曾在上海讀書,喜歡看電影,為了躲避戰亂,她和學校一起遷到香港。在人群中,她見到了鄺裕民(王力宏飾),並對他產生好感。
◎片中王佳芝原本只是一個懵懂單純的大學生,只想在戰火中求得安穩畢業,過著平凡生活,明媚的笑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嚮往。
◎原本年輕清秀的王佳芝,本應該擁有靜水流深的人生,像民國早年的多數女子那樣,穿著旗袍,圍著披肩,在秋日的下午慵懶地曬著太陽。然而誰讓懵懂單純的她,遇到了鄺裕民,心動也是走向深淵的開始。
在學校的鄺裕民是個有強烈愛國情操的青年,他想演一齣愛國劇,為抗戰募捐。他邀請王佳芝一起主演,未曾演過戲的王佳芝在舞台上表演很出色,成功感染現場觀眾的愛國情緒。
◎還是大一新生的王佳芝,在舞台上表演的她,眼裡燃起熱情的火苗,卻掩不住怯懦羞澀和稚嫩。表演大獲成功,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但也迷失在愛國情懷之中。
鄺裕民從同鄉曹德禧(錢嘉樂飾)口中得到一個消息,汪精衛的副官易先生正躲在香港,易先生是特務頭子,是漢奸汪精衛的得力手下,殺了他等於砍掉汪精衛的一隻臂膀,這群學生覺得是救國的好機會,他們計畫混進易家,暗殺易先生。王佳芝這時還只是個善良的少女,她為了想更接近鄺裕民,於是被動加入他們。
◎學生們對救國的熱情,讓他們分不清戲劇和現實的距離,他們天真瘋狂地想刺殺特務頭子易先生,把自己能力看得太高強,把現實看得太過容易。
◎王佳芝為了愛,開始陷進去的第一步。一個只想好好活著的普通女人,被同學拉入了一場不平凡的刺殺行動的旋渦裡,每天在最危險的處境中與狼共舞,或許就是命運為她開的一個玩笑。
◎王佳芝願意扮演少婦,色誘刺殺對象易先生,她之所以願意做這一切,並不是出於上級組織那樣的政治信仰,起初只是為了一個喜歡的男生。
這群學生透過曹德禧,想透過他接近易先生,他們在暑假裡租了一棟豪宅和轎車,讓王佳芝扮演成有錢人家的麥太太,然後約易先生(梁朝偉飾)的太太(陳沖飾)一起出去玩。
◎影片中通過王佳芝坐著司機的車,來到咖啡館這個鏡頭。通過王佳芝的主觀視角,向觀眾展現那個時代,日寇橫行,為非作歹,中國人見到日本士兵,都要脫下帽子示意,家不像家,國不像國。這樣的時代,兩個階級身份不同的人,註定不能在一起,他們只能用性,慰藉彼此孤寂的心。
王佳芝本身家境不錯,所以她知道一些有錢人的樣子,但是在車上其他隊友演技太差,王佳芝努力打圓場,同行的夥伴只有她裝得較像,然而這些瞞不過易太太的眼睛,但是易太太並沒有說破,還經常找王佳芝一起打牌。
◎片中第一次「看破卻沒說破」。陳沖的演技自然內斂,充份將綠葉的配角,演到恰到好處。
◎李安在接受採訪時說:「我看張愛玲小說《色.戒》,從看的第一遍起,就不相信易先生不知道王佳芝是幹什麼的,也不相信易太太完全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的拍法表面上好像大家都不曉得,但事實上大家也都在演一齣戲。」
《色戒》電影中,打麻將是很重要的細節,牌局中,既交代了當時緊張的局勢,又隱約指出牌桌上這些女人和易先生有不同尋常的關係,而所有的女人都聽易太太的,打牌言語之間都有宛如宮鬥戲般的精采。
◎原著小說從一場麻將開場,給人一種壓迫及緊張感。原作者張愛玲之所以選擇從打麻將開始,這暗示麻將桌上人人各懷鬼胎,都會精心算計。
◎在電影的開頭,昏黃的光線下,四個富太太坐在一起打麻將,麻將桌上顯盡虛情假意,每個人話裡有話,每個人極力的炫耀自己。王佳芝將自己放入這場戲中,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她將自己隱藏的小心翼翼。
最重要的一場麻將,是王佳芝與易先生同桌的那一局。易先生當著易太太面前,多次給王佳芝餵牌,而王佳芝也當著易太太的面,公然給易先生留電話,從這時候開始,兩人的關係才開始慢慢建立起來。
◎富太太們打麻將,易先生來了,示意他們要出去幽會。
◎易太太和其他太太面露尷尬看著王佳芝「勾搭(勾引)」易先生,明明易太太都有麥太太的電話,還是要寫到紙上故意給易先生看,這樣的暗示太明顯了。
後來易先生約王佳芝出去做衣服,易先生打電話約裁縫鋪,他偷問裁縫王佳芝是否經常來這裡做衣服,裁縫師先是楞了一下,又說是啊,她經常來光顧的。到了裁縫鋪,王佳芝換上一襲旗袍,她試穿之後準備換下來,坐著看她的易先生卻說:「穿著」,一副命令自己女人的口氣。
◎裁縫師愣了一下才回答,已經讓易先生心裡有數。
◎但是易先生迷上了王佳芝穿旗袍的身影。
接著兩個人去吃飯,在飯店裡,王佳芝說:「小麥一出去就叫一些朋友陪我玩,其實是看住我,你打電話來剛好開溜。」
◎易先生對王佳芝的話起了疑心。想必他心裡想著:我打電話叫你出來,豈不是全天下都知道妳和我一起廝混?妳的先生小麥還能不知道?妳是不是腦子壞了?
易先生眼神一直注意王佳芝,他不斷試探她,王佳芝對答如流,可是一些不經意的習慣,還是讓她敗露了──上流社會的女人,是不會把唇印留在酒杯上的,易先生看破卻沒有說破,反而對這個笨拙單純的女孩越來越感到興趣,兩人的關係也就越加曖昧。
◎片中第二次「看破卻沒說破」。當時的富太太們用的都是高級貨,自然不會將唇印留在杯子上,王佳芝扮演的富太太買不起昂貴的口紅,劣質口紅自然暴露了她的身份。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易先生還是沒有說破,只表示他已經喜歡上了她,他沉醉在這齣戲中,不願醒來。
◎梁朝偉將易先生的陰鬱多疑而深情,詮釋得絲絲入扣,恰如其分。
晚上,易先生送王佳芝回家,這可把租屋同住的隊友們搞得手忙腳亂,準備埋伏突襲,可是易先生最後還是沒有上樓。
◎易先生面對漂亮的王佳芝獨自一人居住在豪宅,許多人認為他肯定把持不住,但謹慎小心的他。終究還是沒有進門。
再繼續下去,王佳芝肯定會變成易先生的情婦,但她其實還是個處女,到了那一天肯定會穿幫,隊友們討論的結果,決定讓唯一有過性經驗但猥瑣可厭的梁潤生(柯宇綸飾)和她練習,第一次不是鄺裕民,王佳芝有點失落,她忍住情緒飲下一杯苦酒,於是和他有了幾次練習,。
◎這個荒謬的計畫,令人嘆息。用美色刺殺易先生,以獻出自己身體作為代價,王佳芝都是最後一個知道。表面上看,是話劇社成員商量的結果,可是實際來看,是話劇社成員用一雙雙手將她推入火坑。
◎短短的一個暑假,王佳芝學會了抽菸,把身體給了自己不愛甚至厭惡的男同學,學會了展現媚態去勾引男人。她越來越美,但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份純情。
◎王佳芝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把愛國戲演成了愛情戲。為了這份尚未成熟,也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愛情,以及大學生們口口聲聲的救國,她奉獻了自己的初夜,給了一個放蕩且委瑣的男人。
眾人自以為已經準備妥當,可是易太太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和易先生一塊回上海了,王佳芝之前的付出變得沒有意義,這群愛國青年也準備收拾離開。此時曹德禧突然闖了進來,直言要十根金條勒索,否則就要告發他們,經過打鬥,他們制伏了曹德禧,最後鄺裕民結束了他老鄉的性命。
◎王佳芝的犧牲,換來一場做白工,可以想像她內心的極度崩潰。
◎片子的前半段,以這群愛國青年意外殺人結束,看見殺人現場,王佳芝再也忍受不了這瘋狂的行動,獨自一人跑了,一群熱血愛國青年們也隨之散夥。
◎王佳芝在話劇社跟著自己的同學,其實早已經沒有感情,自從那次為了繼續臥底,被迫失身之後,她的同學們早已不正眼看她,眼神中帶有「好奇的異樣的眼光來看她」(原文如是說)。因此她在同學們中找不到愛。鄺裕民明明可以愛王佳芝,但是他沒有,一腔熱血獻給了刺殺易先生的事業,到後來也離王佳芝越來越遠。
多年之後,王佳芝回到上海繼續讀書,此時的上海已經淪陷,被汪精衛偽政府控制,而王佳芝仍不時到戲院看她最愛的電影,只不過當初那個看了電影會落淚的女孩,如今也慢慢變得麻木了。
◎王佳芝是一個悲哀的女人,在那個充滿硝煙的年代,她只能把所有苦痛往肚裡吞嚥,電影中王佳芝想哭的時候,都是在電影院躲在黑暗中哭泣。
◎那個動盪的年代,嘴角落下的笑臉背後,藏著憂傷和迷茫,已經讓她失了夢想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鄺裕民再度找到了王佳芝,他已經加入重慶地下抗日組織,他的前來是勸說王佳芝繼續扮演麥太太,協助完成刺殺易先生的行動。王佳芝最後還是同意了,但他們不知道,這只是讓未完成的悲劇繼續上演。
◎王佳芝不知是為了鄺裕民,還是為了自己想再見到易先生,但可確信的是,她為了愛,讓自己再度陷入其中。
王佳芝見到地下組織的領導老吳(庹宗華飾),老吳給了她一顆毒藥,要她萬一有一天暴露身分後自盡,然後教她背熟自己的身份資料,以及槍枝的使用方法。王佳芝請求老吳幫她寄一封信給父親,老吳說,任務完成後,會送她到英國,然而等王佳芝走後,老吳就當著鄺裕民的面,把王佳芝的信給燒了。
◎王佳芝原本只是為了單純的愛,不知不覺陷入其中,最後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
◎編者認為,王佳芝扮演一個香港貴婦,用力記住自己新的身家資料,她再也不是她自己(不能做自己),而是另外一個陌生人的替身。
王佳芝再度借住到易先生家,和易太太等人一起打麻將,易先生回來,聽到熟悉的聲音,特地來看看王佳芝一眼,兩人再度相見。寒暄幾句之後,王佳芝突然對他說:「很忙吧,你瘦了很多。」
◎經過三年,易先生始終忘不掉王佳芝。
一天在飯桌上,王佳芝說自己下午要去看電影,易先生心領神會,安排司機把她送到一個隱密的房間,交給她房號和鑰匙。後來在房間裡,易先生用力地把王佳芝按在牆上,撕掉她的衣服,搜遍全身,最後粗暴地佔有了她。易先生這些舉動,完全是對待女特務的做法,曾經也有女特務接近他,但都被他殺掉了。
◎小說中對於易先生有很多女人的描寫還有痕跡,在王佳芝去的公寓裡有別的香水味道,但電影中李安把這些描寫都處理掉了。
◎這是易先生和王佳芝第一場床戲,易先生蠻橫霸道,充滿虐待變態,只是發洩他積累多時的慾望,充滿上對下宰制的暴力。
◎媚俗的媒體報導,特別關注在片中裸露情色的場面,但是「性」卻是整個劇情中必要的元素。李安謹慎地將性的場面拍得赤裸,卻非低級的情慾賣點,幾場筋疲力竭的性愛,是表現在那個時代裡,在靈肉苦痛中尋找著「活著」的滋味。
◎易先生知道王佳芝的身分,卻沒有殺掉王佳芝,因為他對她有特殊的感情。在愛情當中,每個人的理智都是瓦解的。
◎有一次做愛過程中,王佳芝用枕頭蒙住易先生的眼睛,向來對黑暗恐懼的易先生,竟然沒有反抗。
有一天,僕人說易先生到南京出差,易太太也出門了,但緊接著易先生卻回來了,他和王佳芝感情再次升溫,兩人繼續多次發生了關係,易先生明知王佳芝是來暗殺自己的,卻又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她。
◎王佳芝作為易先生見不得光的情婦,每天用生命去陪伴一隻狡詐的狼,她淪為狼嘴裡一塊尚未捨得吞下的肉。除了做愛和性虐,易先生對她不曾有其他表達方式,他只是享受她的美色,和她主動飛蛾往撲火的刺激。
◎易先生雖然是汪精衛偽政府的人,但他一直搖擺不定,對汪政府存疑,對日本人也不信任。易先生從不相信任何人,但他說,他相信王佳芝。一次翻雲覆雨中,王佳芝說了兩次「我恨你」,易先生說了三次「我相信」。
◎王佳芝一開始忍受屈辱和身體的摧殘,還有他對她尊嚴的踐踏。在他外面房子的床上,她淡定平靜地任他擺布,沒有掉一滴淚。戰火的折磨和父親的拋棄,早已讓她變得冷漠和堅毅,還有什麼比行屍走肉的孤單生活更痛苦,或許執行一段自殺式的任務,還能提醒自己活過一場。
◎性愛的疼痛,讓她感知自己的存在,疼痛像是安全感的存在,像是一場被愛。那種畸形的愛戀在王佳芝的心裡長出雜苗。她漸漸模糊了愛與色的區別,將一個冷血男人的無盡索取,當作失落的救贖。
◎這些床戲中有許多細節鋪墊,透露的兩人內心情感的變化。隨著劇情遞進式的發展,兩人由身體的接觸到語言的交流,王佳芝不知不覺地愛上了易先生。
王佳芝和鄺裕民見面,鄺裕民說地下組織很多據點被破獲,他們的處境很危險,而王佳芝卻沒聽進去,她已經擔心易先生是否有別的女人了。
◎王佳芝對易先生的感情越來越增溫。
易先生失蹤多天,連易太太都說他出差去外地了,王佳芝半夜忍不住去易先生書房找他,碰到易先生正在焚燒一些文件,易先生凝望著佳芝,認真地說:「不要相信你聽到的任何事情」,然後恐懼地講起他這幾天的不堪回首的行蹤,他告訴王佳芝最近破獲了不少地下組織,想試探王佳芝的反應,最後又安撫了她,並告誡她以後不可以走進這間書房。
◎易先生唯一可信賴和愛的人,已經是王佳芝。王佳芝遇上易先生,易先生警覺性強,不信任任何人,但他還是被王佳芝打動了。兩個孤獨的靈魂在身體交換中,緊緊的相擁。
隔日,王佳芝在特務機關的門口等易先生,結果等了二個小時易先生才出來,在車上易先生主動講起今天工作上的事,並直言自己已經愛上她而不可自拔。
王佳芝找到老吳,請求指示下一步行動計劃,老吳表示還不能行動,要求王佳芝繼續演下去。鄺裕民擔心王佳芝的安全請求立即行動,被老吳給嚴詞拒絕。王佳芝自己也相當激動,她受不了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易先生已經像蛇一樣鑽到了她的內心。
◎王佳芝表面扮上是個香港貴婦,暗地裡她內心的煎熬無人傾訴,地下組織一次次消費她、利用她,她的身體、她的愛,只是別人利用的工具。
◎好幾次王佳芝在鄺裕民和老吳面前,表達自己的心理所受到的煎熬時,他們都是報以冷漠的態度,沒有給王佳芝一點點的關愛。
那個淅淅瀝瀝的雨夜,王佳芝和易先生坐在車裡,她問:「你相不相信我恨你。」「我相信,我已經很久不相信任何人說的話了。」「那你一定很寂寞。」「可是我還活著。」
◎這樣的一個男人,徹底激發起了王佳芝的愛,以及女人天生的母性。他是需要她的,他也是愛他的,這一刻,那個所有人口中的「國家存亡」已然搖搖欲墜。別人都打著冠冕堂皇、救國救民的名義,可誰又真正回饋過她一份愛?破碎的家庭,漂泊的前半生,動亂的時代,那個帶她走向萬劫不復的初戀,這一刻,都比不上他們彼此依偎的溫暖。
之後的一天,易先生把王佳芝帶到日本人管轄區的一家日本飯館,在這裡易先生講了一句話:「鬼子殺人如麻,其實心裡比誰都怕。」這句話,其實也在講他自己。
◎這是片中第一次兩人真正的約會,這是一場很重要的戲。
◎王佳芝唱了一段歌,直接撞擊易先生最脆弱的地方,從他當上特務以來,易先生整個人變得麻木了,突然有一個人走進他的內心,讓他開始相信她說的話,讓他流淚,這種知心者天底下非常難尋找得到。
◎粗暴殘忍、陰冷深沉的易先生,其實也有脆弱害怕、恐懼不安的一面。
◎易先生曾說「我已經很久不相信任何人說的話」。對他來說,相交總非難事,相信卻不容易。
為了緩解易先生低落的情緒,王佳芝唱了一曲〈天涯歌女〉:「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愛呀愛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愛呀愛呀,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人生呀,誰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線郎似針。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愛呀愛呀,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一曲唱完,王佳芝伸出手搭在易先生手上,易先生聽完也第一次落淚,此時易先生已經完全愛上了王佳芝,可是王佳芝還沒完全對易先生動情。
◎在亂世的風雨裡,國將不國,而王佳芝唱的歌詞裡,只是希望有一方淨土,使她免受顛沛流離。
◎〈天涯歌女〉歌詞中的「天涯海角覓知音」、「咱們倆是一條心」、「家山北望淚沾襟」、「患難之交恩愛深」、「妹似線郎似針穿在一起不離分」這些弦外之音,扣合時代的戰亂與二人的關係,都透過王佳芝的歌聲,傳到易先生的耳裡。
◎編者認為,如果說前面的肉體床戲是感官的視覺刺激,這段歌聲就是走入心靈深處的聽覺觸動。
◎平生不相信任何人的易先生,卻甘願一點點卸下自己堅硬的鎧甲,把自己最柔軟脆弱的一面,一點點地袒露在王佳芝面前,他內心最柔弱的部分,已經被王佳芝感動了。他做特務以來,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話,冷血殘酷,終於在王佳芝面前流下了眼淚,他已經愛上王佳芝了。
◎片子第一次走入易先生最脆弱的內心深處。她為他清唱了一支小曲,易先生竟感動到落下淚來,或許是因為他聽出她口中的婉轉旋律裡,竟有那麼一絲真情。女人將「色」化成了「愛」,竟讓這個在特務機關,每天活得如履薄冰的男人,得到了片刻的溫暖。
◎從易先生口中,已經隱約暗示汪精衛政府的後台日本,在戰爭中已經搖搖欲墜,他自己也即將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男人的一滴淚,落在王佳芝冰凍的心上,竟產生了化學反應,那種畸形的愛戀,開始了泛濫和蔓延。此時那些放縱不羈的性愛,在她看來竟成了真愛的幻境。她開始想像這個惡魔般的男人對自己是真心,她寧願相信他們是真的愛了,倘若不是,她過往所受的這些不堪和屈辱,真真是沒有半點價值,不如死了乾淨。她製造感動自己的假象,感動了自己,才有壯烈的快感。
後來易先生交給王佳芝一封信,要她交給一個老外,並叮囑她不要告訴任何人。王佳芝還是把這件事報告老吳,他們打開這封信,裡面只是一張易先生的名片。他們懷疑王佳芝的身分已經暴露,可是還是讓她回去。
◎王佳芝只是別人利用的工具,不在乎她的安危。她只是一顆棋子,隨時可以犧牲拋棄。
正要離開之際,鄺裕民趁機吻了王佳芝,他一直覺得對不起王佳芝。王佳芝說:「三年前你可以的,為什麼不?」
◎三年來王佳芝對鄺裕民埋藏許許多多的幽怨。
王佳芝還是去了珠寶店,把信封交給那個老外,原來易先生是要給王佳芝訂做一隻戒指,王佳芝選了一顆最大的鑽石──鴿子蛋。
◎「戒指」是片名「色戒」的暗示。
王佳芝打電話用暗號告訴鄺裕民可以行動了,然後把易先生騙到珠寶店,說戒指已經做好了。
◎張愛玲在〈色,戒〉中寫道:「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王佳芝和易先生處於對立的關係上,一邊是特務,一邊是反特務,每一方都意圖消滅另一方。易先生是獵人,王佳芝是他的獵物;另一方面,王佳芝也是獵人,易先生則是她的獵物。
下車之後,易先生摟著王佳芝的腰,好像在對全世界宣布,這是我的女人,而身旁的暗殺組織早已準備完畢,警覺性強的易先生也察覺到不對,如果在之前,此時的他早已溜走,但這回他仍陪著王佳芝走進去。
◎易先生為什麼對王佳芝那麼信任,一向謹小慎微、神出鬼沒的他,會不顧一切陪她去一個不安全的地方買鑽戒,當然他是愛她的。陷入愛情當中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最脆弱的。
◎易先生警覺性越來越低,但是他絲毫沒有防備的意思,可以說他已經非常信任王佳芝。
◎易先生身邊平時都是別人的眼睛或日本人的爪牙,像一隻心驚膽跳的老鼠,只有和王佳芝在一起時,他才比較放鬆,有安全感。
◎儘管易先生再壞,他對王佳芝的感情都是真摯的、唯一的、尊重的。
◎整個故事其實沒那麼複雜,只是再說一件事──一個獵人愛上了獵物,王佳芝愛上了敵人。
王佳芝拿到了做好的鴿子蛋鑽石,表情顯得有些激動,此時易先生對她說了一句話:「我對鑽石不感興趣,我只想看它戴在妳的手上。」王佳芝被這句話深深感動,但自己正要暗殺他,她想把戒指從手上取下,易先生卻說:「戴著。」王佳芝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情感,她幾乎顫抖地說:「快走......」易先生愣了一下,突然下樓飛奔出去。
◎那顆光芒四射的「鴿子蛋」,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易先生為王佳芝戴上的時候,似乎一切不堪的過往都是浮雲了。女人不是真的愛珠寶,而是愛上男人讓她視為珍寶的那種感動。
◎那一刻,她將任務、身份、同志的性命全都拋在腦後,心中只有一份她和漢奸易先生的真愛,無論他有多該死,此時愛情最偉大,值得付出生命地放任浪漫一把。
◎王佳芝一直不知道自己愛上了易先生,其實自己早就愛上了。
◎冷到麻木後的一絲溫暖,更讓人感到徹骨心酸。其實眩目的,不是粉紅色的那顆鴿子蛋,而是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幸福的後半生。
◎那句「快走」,終於是她這不由自主的人生中,最後的成全,心甘情願。當王佳芝說出那兩個字「快走」,也許她知道說出這兩個字之後,他們二人再無可能,也許她還懷抱最後一絲希望。
◎所有的人都在利用王佳芝,讓她成為工具,只有後來的易先生對王佳芝是單純的愛她。
◎女人的感情用事,像一抹心口的蚊子血,直接而壯烈。女人一旦愛上了,愛情是被放到最高的位置去衡量,所謂的民族、家國的意義,似乎也變得相對不那麼重要了。
易先生在四射的槍聲中衝入座車,車子急速駛離而去,易先生逃走之後,王佳芝神情恍惚坐上人力車,可是道路已經封鎖,她已經逃不出去。她拿出那顆毒藥,猶豫再三,卻沒有服下。或許她以為,她還會和易先生再見一面。
◎當王佳芝走出大街,她的心上再沒有束縛,她坐上三輪車說去福開森路,那是屬於她和易先生的地方。三輪車小哥回頭問她:「回家啊。」她說「哎。」只有此刻,王佳芝的身心是屬於自己的,她再也沒有任何顧忌。
◎當王佳芝離開珠寶店時,三輪車夫飛快地往前奔,那綁在三輪車把上小小的風車迎風轉著,這個鏡頭畫面表現的很輕鬆愜意,象徵王佳芝的心境,她知道被深刻地愛著的快活,那是全片最浪漫的時分。
書房裡,張秘書進來向易先生報告,說地下組織鄺裕民一夥人已經抓到,並且說明對這群大學生之前的事早已布線跟蹤很久。易先生很氣憤為何既然有線索為何不提早報告,張秘書回答,因為顧慮易先生和王小姐的關係,易先生說不必再經過他審訊王佳芝,也不敢再提起王佳芝,他並且迅速簽署槍決的文件,張秘書臨走前,拿出鴿子蛋戒指還給易先生,易先生卻警覺地說:「不是我的!」
◎連易先生也一直被日本人監視著。
◎易先生愛王佳芝嗎?從他在簽署王佳芝的死刑處決時,一個歷經腥風血雨幾十餘載的男人,拿鋼筆的手居然微微顫抖,可以看出端倪。
槍決時,其他人都很害怕,而王佳芝卻很坦然,沒有後悔的神情,死亡似乎對她而言,或許是更好的解脫。之後,易先生坐在王佳芝曾住過的床上,默默看著床鋪。
◎槍決前,隊員的臉上多少有著刑求毆打的傷痕,只有王佳芝的一張臉依然美麗。《色.戒》中王佳芝的原型鄭苹如對劊子手含笑而平靜說:「請不要打我的臉,讓我美麗的死去。」
◎王佳芝早已經知道結局,但她含笑赴死,為愛而無悔。
易太太進來說,張秘書下午來過,帶走了王佳芝的東西和書房的東西。易先生聽了有點緊張,牆上的鐘聲突然響起,把易先生嚇了一跳。易先生最後告訴易太太:「妳先下去,繼續玩牌。」
◎此時的易先生心有點亂了,他先把易太太支使開,自我保衛的易先生,不想讓別人知道此刻他心情的迷亂脆弱,他再度關閉他的心防,不讓人走進。
他起身離開,卻在門口處,再次回頭望了一望皺褶的白色床單。
◎易先生愛王佳芝嗎?在電影的最後,他帶著血絲的眼裡,凝望著她曾經住過的房間,可以知道答案。
◎在張愛玲的世界裡,沒有非黑即白,在易先生身上,能看見一個所謂漢奸身上背負的苦楚。被壓抑的愛和情感,對於生命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誰不想真正過上安穩的人生,可惜在生在此世,生不逢時。易先生雖活著,卻將終生與空洞為伍。
◎在令人喘不過氣來的低壓下,在混亂的時代中,在雙方特務的詭譎鬥爭中,不論是漢奸走狗如何狡猾,天真的知識青年如何愛國,他們也只是大時代裡失去依靠的靈魂。然而,人只要想依靠,就得要背負失去的悲涼。
◎究竟這是一種怎樣的愛情呢?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你。王佳芝和易先生都是悲哀的人,一個悲哀於壞事做盡,活的緊張惶恐、小心翼翼;一個悲哀於沒做過任何壞事,卻被身邊的環境一步步逼上絕路。也許,他們兩個是最相配的一對,至少在王佳芝死後,無論是王佳芝還是易先生,他們都是彼此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兩個人真的愛過,只要他們最後屬於彼此就好,生與死又有何干?無論是相愛一生,還是天各一方,只要曾經愛過,只要彼此是對方心頭上的一顆硃砂痣就好。
◎用張愛玲說過的一句話來作為結束:「我以為愛情可以填補人生的遺憾,誰知製造更多遺憾的,偏偏是愛情。」
延伸閱讀:
理智與情感之間的人性抉擇----張愛玲:色.戒(小說全文)
上圖:色戒(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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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v 24 Tue 2020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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