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樵客老師的國文教學網站

上圖：鱷魚眼（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唐憲宗元和十四年（819年年），韓愈因諫迎佛骨，觸怒唐憲宗，幾乎被殺，後因裴度救援，才被貶爲潮州刺史。據《新唐書．韓愈傳》，韓愈剛到潮州，就聽說境內的惡溪中有鱷魚爲害，把附近百姓的牲口都吃光了。於是在元和十四年四月二十四日。寫下這篇〈祭鱷魚文〉，勸戒鱷魚搬遷。相傳不久之後，惡溪之水西遷六十里，潮州境內永遠消除了鱷魚之患，但此傳說固不可信。

本文名為祭文，實為問罪文章，義正詞嚴，處處將自己放在居高臨下、審訊罪犯的位置。韓愈寫此文，有為民除害的思想，寫作的真正用意，在於敲山震虎，把鱷魚比喻為站在自己對立面的向地方惡勢力，表達自己不畏挑戰的決心與勇氣。


上圖：鱷魚（圖片引自網路）


祭鱷魚文

維年月日，潮州刺史韓愈使軍事衙推秦濟，以羊一、豬一，投惡溪之潭水，以與鱷魚食，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爲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後王德薄，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內，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亢拒，爭爲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爲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爲民吏羞，以偷活於此邪！且承天子命以來爲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

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歸容，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爲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

【文章出處】
《古文觀止》
（轉引自《昌黎先生集》）
〈祭鱷魚文〉
原作者：韓愈


上圖：韓愈（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廣東潮州（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

維（語助詞，在）年月日，潮州（地名，今廣東潮州）刺史韓愈使軍事衙推（官名）秦濟，以羊一、豬一，投惡溪（又名鱷溪）之潭水，以與鱷魚食，而告之曰：
譯文：
某年某月某日，潮州刺史韓愈，派遣部下軍事衙推秦濟，把一隻羊、一頭豬，投入這條惡溪的潭水中，餵給鱷魚吃，同時我寫下這篇祭文告誡所有鱷魚們：


上圖：潮州韓文公祠（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潮州韓文公祠（圖片引自網路）


（二）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烈，焚燒）山澤，罔（網）繩擉（刺殺）刃，以除蟲蛇惡物爲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
譯文：
古時候的帝王擁有天下後，放火焚燒山嶺和澤地的草木，用繩索去網捉、用刀刃去刺殺，以除滅危害百姓的蟲蛇惡物、蛇等那些給人民帶來危害的動物，並把它們驅逐到四海之外去。

及後王德薄，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
譯文：
到了後世，帝王的德行威望漸漸不夠，不能統治遠方，於是，長江、漢水之間的大片閒散的土地，只得放棄給東南各族；

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潛伏）卵（產卵）育於此，亦固其所。
譯文：
更何況潮州地處五嶺和南海之間，離京城有萬里之遙，鱷魚你們潛伏在此地生息築巢，這種狀態也就很自然了。

今天子（指唐憲宗）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天下）之內，皆撫而有之；
譯文：
當今的大唐天子，神明聖偉，仁慈英武。無論四海之外，天地四方之內，都在他的安撫統轄之下；

況禹跡所揜（掩，到），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地方）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
譯文：
更何況潮州是大禹足跡所到過的地方，是古代揚州的地域，是刺史、縣令所治理的地區，又是交納貢品、賦稅以供應皇上祭天地、祭祖宗、祭神靈的地方，鱷魚你們不能和刺史一起在這塊土地上生活居住。


上圖：鱷魚

上圖：鱷魚（圖片引自網路）


（三）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凶狠瞪眼貌）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亢拒，爭爲長（音ㄓㄤˇ，動詞）雄；
譯文：
我接受天子的任命，鎮守於這塊土地，治理這裡的百姓，但是你們竟敢不安分守己地在溪潭中生活，盤據一方，吞食民衆、牲畜、熊、豬、鹿、獐，來養肥自己的身體，繁衍自己的後代，又經常與我對抗，爭當統領一方之霸。

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爲鱷魚低首下心，伈伈（恐懼）睍睍（因害怕而不敢正視），爲（被）民吏羞（羞辱），以偷活於此邪！
譯文：
我雖然駑鈍軟弱，又怎麼能向你們低頭屈服，膽怯害怕，被百姓所嘲笑，並在此地苟且偷安呢？

且承天子命以來爲吏，固（按照）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爭論是非）。
譯文：
而且我是奉天子的命令來這裡上任的，所以看樣子，我不得不與你們辯論一下、講清道理了。


上圖：鱷魚（牙齒）（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鱷魚（尾部）（圖片引自網路）


（四）

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歸容，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
譯文：
你們如果懂道理的話，那就好好聽我的一席話：潮州這地方，大海在它的南面。即使大到鯨魚、鵬鳥，小到蝦子、螃蟹，沒有不在大海裡歸宿藏身、討生活的。

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
譯文：
你們早上從潮州出發，晚上就能到達大海了。現在我與你們約定：三天之內，你們務必率領那批醜陋的同夥，南遷到大海去，以躲避天子任命的地方官；三天辦不到，就放寬到五天；五天辦不到，就放寬到七天；如果七天還辦不到，這就表明最終不想遷徙了。

是不有刺史（眼中沒有刺史）、聽從其言也。
譯文：
這就是你們不把我放在眼裏，不肯聽我的話。

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明事理）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
譯文：
不然的話，就是你們頑固不明事理，雖然我已經有言在先，但不能裝作不知道。

夫傲（瞧不起）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爲民物害者，皆可殺。
譯文：
凡對天子任命的官吏傲慢無禮，不聽我的話，不肯遷徙躲避，以及頑固不明事理而又殘害民衆的惡物，都該殺！

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戰鬥），必盡殺乃止。其無悔！
譯文：
我就挑選善於射箭的民衆，帶上毒箭，來同你們較量高下，一定要把你們全部趕盡殺絕才肯罷手。到時候你們可不要後悔啊！


上圖：鱷魚與蝴蝶（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鱷魚與蝴蝶（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