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本文談勇氣的三種層次:北宮黝之勇在「身」;孟施舍之勇在「氣」;曾子之勇在「心」。
北宮黝是由外表之強自練習的不動心,處變不驚,是以一人敵一人;孟施舍是恃意氣之助而不動心,勇往直前,是以一人敵三軍;曾子是因內心的誠明而自然不動心,是無敵於天下。其間有深淺之不同,本末之不同,知其當然與知其所以然的不同。
本文全文甚長,本段節選自《孟子.公孫丑上》,原文無標題,標題為編者所加。
孟子 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曰:「不動心有道乎?」
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橈,不目逃;思以一毫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文章出處】
《孟子》
〈公孫丑上〉
原作者:孟軻
上圖:孟子
註釋翻譯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感到惶恐不安)否乎?」
譯文:
公孫丑問孟子說:「假如夫子做了齊國的卿相,,實行了自己的理想,從此使齊國稱霸於諸侯,甚至完成王業,也不足怪了!如果真能這樣,夫子會不會動心(感到惶恐不安)呢?」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譯文:
孟子說:「不會,我自從四十歲以後,就不動心了!」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古時勇士)遠矣!」
譯文:
公孫丑說:「這樣說來,那麼夫子的勇氣比起衛國勇士孟賁大得多了!」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譯文:
孟子說:「這個不難。告子不動心比我還早呢!」
曰:「不動心有道乎?」
譯文:
公孫丑說:「要不動心,有什麼方法嗎?」
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肌膚)橈(屈撓),不目逃;思以一毫挫(辱)於人,若撻(打)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匹夫,平民),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匹夫,平民),無嚴(不畏憚)諸侯。惡聲至,必反(奉還)之。
譯文:
孟子說:「有的。像北宮黝培養勇氣,他使自己不動心的方法是:縱使有人向他身上刺一刀,他連肌膚都不會退縮;縱使眼睛被刺,他眼珠也不閃避。他認為只要受了別人一點點侮辱,就像在大庭廣眾下挨了鞭打一樣。他不肯受辱於穿寬大粗布衣服的貧賤之民,也不肯受辱於大國的國君;在他眼中,刺殺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君,就像刺殺一個穿粗布衣服的平民一樣,根本沒有所謂可怕的國君假使有誰用難聽的話辱罵他,他必然當場報復回去。
孟施舍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
譯文:
至於孟施舍用來培養勇氣,使自己不動心的方法,據他自己說:『我打起仗來,只知勇往直前,絕不計較勝敗,我看那失敗,就如同勝利一樣。若要估量敵人力量的強弱才前進,考慮了勝敗才要交兵,這樣的人,是見了強大的敵人就會害怕的。我孟施舍豈能一定打勝呢?只是能使自己無所畏懼罷了!』
孟施舍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要領)也。
譯文:
孟施舍使自己不害怕的工夫,有點像曾子的反身求己;北宮黝專力對付敵人的工夫,類似子夏的篤守聖道。這兩個人的勇氣,我也不知道哪一個高明些;然而孟施舍倒是把握住培養勇氣的要領了。
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孔子)矣:自反(反省)而不縮(音ㄙㄨˋ,直,義),雖褐寬博(匹夫,平民),吾不惴(懼)焉?自反(反省)而縮(音ㄙㄨˋ,直,義),雖千萬人,吾往(勇往直前)矣!』
譯文:
從前曾子告訴他的弟子子襄說:『你喜好勇敢嗎?我曾聽我老師孔子談論過「大勇」的道理:自己反省,要是自己理屈,就算對手是一個穿粗布衣服的普通平民,我難道能不害怕嗎?自己反省,要是自己理直,雖然面臨千軍萬馬,我也敢去抵擋他!』
孟施舍所守的只是一種!」
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簡要,要領)也。」
譯文:
這麼看來,孟施舍把握住無所畏懼的勇氣,還不如曾子所守的原則──以「理的曲直」為斷──更為簡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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