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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燈無焰影幢幢──淺談一首詩如何分析，以元稹〈聞樂天授江州司馬〉為例

僕初到潯陽時，有熊孺登來，得足下前年病甚時一札，上報疾狀，次敘病心，終論平生交分。且云：「危惙之際，不暇及他，惟收數帙文章，封題其上，曰：『他日送達白二十二郎，便請以代書。』」悲哉！微之於我也，其若是乎！又睹所寄聞僕左降詩（編按：元稹此詩原題為〈聞樂天授江州司馬〉詩），云：「殘燈無焰影幢幢（搖曳不定。幢，音ㄔㄨㄤˊ），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闇風吹雨入寒窗。」此句他人尚不可聞，況僕心哉！至今每吟，猶惻惻耳。
──白居易．與元微之書

【問題：請分析（賞析）上文〈聞樂天授江州司馬〉詩，並加以評論。】

（一）第一種答法：【最糟糕的分析方式示範】

將熄滅的燈沒有火焰了，映照的影子晃動搖曳，今夜聽到您被貶謫九江的消息。病重將死的我，驚慌地坐了起來，只看到晚風吹著雨點，打進寒窗裡。
【老師解說：這只是把這首詩翻譯一遍，雖然翻譯完全正確，但完全沒有分析評論。】

（二）第二種答法：【也是大多數人不正確的分析方式示範】

第一句在說明燈火搖曳，次句聽聞友人被貶，接著說明自己病中聽聞消息嚇到驚醒，最後一句表現出一種淒涼的感覺。這首詩表達了對朋友遭遇不幸的不捨，說明二人交情的深厚。
【老師解說：這個寫法比第一種稍微好一些，不是照原詩逐句翻譯，也表達了全詩的主旨，但分析的深度仍有限，無法突出自己的觀察力，所以只能算是勉強不失分的寫法。一般考生這類型的答案最多，只差在文字數多或少、表達程度深淺、文字流暢度上的區別，欠缺客觀分析所需要的不同角度切入，思考方向較為單一、單調。當多數人都這樣寫的時候，仍無法讓自己提高分數，因此還可以更進步。此外，只有初步分析仍不脫逐句意譯，而且缺乏題目所要求的「評論」（不切題），總分將受到壓縮。】

（三）第三種答法：【理想的分析思考示範】

本詩的格律為七言絕句，共四句，平起式，韻腳為幢、江、窗，均為平聲韻，全詩無對仗。
【老師解說：第１個分析要素：形式（格律）。許多國文老師上課考試不是最愛講愛考近體詩的規則嗎？這時可以派上用場。這個回答屬於「找一找」的基本分】

１．詩眼（文章的話是文眼）是「謫」和「驚」。
【老師解說：第２個分析要素：詩眼。許多國文老師上課不是最愛講愛考文眼、詩眼嗎？這時可以派上用場，「眼」字何在，每個人可能有不同答案，你體會到的答案，決定於你對這首詩的理解程度深淺。這個回答屬於「找一找」】

２．從時空背景來看，本詩時間為夜晚，空間應該是在臥室的床上，時間空間上都屬於當下此處，沒有轉變。
【老師解說：第３個分析要素：時間與空間。時間可小可大，有時可擴大到季節。這個回答屬於「找一找」】

３．從出現的「意象」來看（咦......閱卷者看到內心微微一震，這份試卷的作者知道詩歌必定討論「意象」，果然是個內行人），詩中有「燈」「焰」「影」「死」「病」「風」「雨」......等有具體形象名詞的意象，這些名詞（意象）似乎和詩人想表達的處境遭遇有關（如果沒關係，他寫這些意象幹嘛呢？）。
【老師解說：第４個分析要素：意象。這個回答屬於「找一找」「想一想」】

從形容詞來看，如「殘」「無」「幢幢」「垂」「闇（暗）」「吹」「寒」......大多給人一種「淒涼」「悲傷」「清冷」的感覺。全詩呈現一片昏暗氣氛，移情入物，以將熄之燈暗示自己有如風中殘燭，病入膏肓。「闇風」「寒窗」渲染出強烈的哀愁與悲傷之情。
【老師解說：第５個分析要素：作品使用哪些特殊的用字或動詞、形容詞，它們可能代表什麼暗示。這個回答屬於「找一找」「想一想」】

從修辭來看，本詩使用了「類疊」「象徵」（殘燈象徵自己病重危急，風雨寒窗象徵外在處境艱難）「摹寫」（視覺摹寫）等修辭。
【老師解說：第６個分析要素：修辭。許多國文老師上課不是最愛講愛考修辭嗎？這時可以派上用場，這個回答屬於「找一找」「想一想」】

從因果關係來看，描述寫作時空背景的第一句「殘燈無焰影幢幢」及詩眼所在的第二句「此夕聞君謫九江」是原因，第二句這個原因導出下句「病中驚起」的結果，最後摹寫眼前視覺現象「闇風吹雨入寒窗」來暗示處境心情。病中聽聞朋友不幸遭遇，而有驚坐起的舉動，最後只見淒風苦雨的畫面，表達因為朋友不幸遭遇而同樣感染到對方的悲苦心情。
【老師解說：第７個分析要素：因果關係。從這個切入角度開始比較高難度，一旦得分也高。前後因果關係就是邏輯發展順序，也常常拿來作為「順序排列」的考題。這個回答屬於「想一想」】

從苦樂感受來看，每句詩在感情表達上都屬於「苦」，沒有「樂」的成分。
【老師解說：第８個分析要素：感情的苦樂。這個切入角度比較高難度，一旦得分也高。一般來說，感情表達上有四種：苦、樂、苦中有樂（雖然痛苦仍抱著希望）、樂中有苦（以表面之樂對照出深層之苦）......人的感情可能各式各樣，這個回答屬於「想一想」】

從具體抽象關係來看，第一、三、四句都有明顯具體的畫面，屬於「寫景」（如果這是具體畫面的「實」），只有第二句在說明原因，屬於「敘事」（那麼這就是「虛」，是抽象的思維想像），但雖然是寫景、敘事，每句都帶有明顯的抒情成分，屬於「情景交融」。如第三句雖然是唯一寫具體動作（驚、坐、起）及畫面，以具體傳神的動作「驚坐起」描繪震驚之情，「垂死病中」則更加強了情感的深度。本句是全詩最能表達元白交情深厚的一句，動作畫面的背後，充滿濃厚抒情成分。
【老師解說：第９個分析要素：具體抽象關係（或說虛實關係）。這個切入角度比較高難度，一般學生比較難想到這一層一旦得分也高。除了敘事、寫景外，常見的另外二種還有抒情、議論。所以可以分析每一句是屬於敘事、寫景、抒情、議論的哪一種？一般來說，詠物、寫景屬於具體，抒情、議論屬於抽象，敘事大概介於具體與抽象二者之間。通常說到虛實關係，大致有先敘後議、先議後敘、先景後情、先情後景、全部寫景、全部抒情、全部議論、寓情於景、情景交融......類型非常多，屬於較高段的分析能力，這個回答屬於「想一想」】

（四）第三種答法總結如下：【理想的分析方式示範】

本詩就格律上屬於平起七言絕句，韻腳均為平聲韻，全詩無對仗。詩中有「燈」「焰」「影」「死」「病」「風」「雨」......等有具體形象名詞的意象，這些意象似乎和詩人想表達的處境遭遇有關。從形容詞來看，如「殘」「無」「幢幢」「垂」「闇（暗）」「吹」「寒」......大多給人一種「淒涼」「悲傷」「清冷」的感覺。全詩呈現一片昏暗氣氛，暗示自己有如風中殘燭，病入膏肓。「闇風」「寒窗」渲染出強烈的哀愁與悲傷之情。從修辭來看，本詩使用了「類疊」「象徵」「摹寫」等修辭。從因果關係來看，第二句「此夕聞君謫九江」是原因，也是詩眼「謫」字所在，第二句這個原因導出下句「病中驚起」的結果，也是另一個詩眼「驚」字所在，詩句最後以摹寫眼前視覺現象結束。每句詩在感情表達上都屬於「苦」，沒有「樂」的成分。第一、三、四句都有明顯具體的畫面，屬於「寫景」，只有第二句在說明原因，屬於「敘事」，但雖然是寫景、敘事，每句都帶有明顯的抒情成分，屬於「情景交融」。動作畫面的背後，充滿濃厚抒情成分，總之，它是一種表達關懷朋友、充滿憂鬱哀傷的抒情詩。

【老師解說】

總結上面的９個分析要素，是分析一首詩常見的幾種切入角度，同學們可以視作答時間決定選擇其中幾點來調整說明（不必全部寫，擇要寫出重點即可，視情況增加或刪減），條理清楚，觀察深入，自然可得脫穎而出。其實同學們可以發現，所謂賞析或分析，其實就是你在替這篇作品寫出作品的「題解」，大家寫的題解一定不會完全相同，卻代表每個人對作品的理解程度。

當然除了這９種角度之外，當然也可以有其他角度，同學們在學習任何課文時，可以慢慢去歸納整理出老師們如何講解一篇作品使用的分析元素。這個訓練在今天這個時代越來越重要，這樣的訓練的別名是「理解與表達」，同學們千萬不能只背誦固定答案、背誦固定的形音義、默寫死板板的課文那樣學習國文！

哦！對了，以上都屬於「客觀」的分析，屬於「找一找」「想一想」。題目還要求「主觀」的評論，這屬於「我認為」，這個地方就可以有你的個人想法、好惡、意見在其中了，記得先寫完客觀分析，讓頭腦逐一分析想清楚，再寫出你的主觀心得感想，你的心得感想就有客觀的理由來支持，不是浮淺的個人好惡了，這樣主客二者區隔清楚，閱卷老師想不給你最高分，都說不過去了！

既然評論是主觀的，是屬於同學自己的主觀感受，喜不喜歡一篇作品是自由的，老師就不寫參考答案或評論了，喜歡不喜歡，大家自由發揮做自己吧！不過為了給大家一個寫作方向，老師還是畫蛇添足再粉末登場如下：

（五）主觀評論（感想）

我對於這首詩的感想是，它流露對朋友的關懷，放在自己的生死之上，的確很令人感動，這種情誼在古今中外都是難得一見的。但我對這首詩其實不是很欣賞，因為這首詩太過憂傷，雖然情感深厚，卻少了一點積極正向的生命態度，如果白居易收到這首詩，應該也會跟著陷入悲傷而不能自拔，再困難的事都應該鼓勵對方好好走過，人生路上的風風雨雨是一時的，有一顆樂觀進取的心，才可以看見雨後的彩虹。

【文章出處】
〈殘燈無焰影幢幢──淺談一首詩如何分析，以元稹〈聞樂天授江州司馬〉為例〉
文／潁樵
【作者簡介】
 潁樵，因同名同姓領域接近的名人太多，只好另取筆名，皈依法鼓山，法號果竺。男性，天秤座，高中國文教師，略帶理想浪漫性格，少年憧憬江湖義氣，欣賞俠士或騎士精神，年輕時被師長期望很高，到如今年過不惑還是充滿迷惑，沒太大本領及成就，平時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裡，不然就在任何有書及有網路的地方，喜歡山，喜歡水，喜歡讀書，喜歡思考，喜歡蒐尋教學資料，喜歡巴哈，喜歡貝殼及園藝，興趣廣泛，喜歡不同觀念的撞擊對話，時而疏離安靜，時而熱情充滿使命，對賺錢做官不感興趣，除非中樂透讓他能買書、收藏古董、解救苦難同胞，怕打針及大蜘蛛，怕視力體力越來越不好，怕時間不夠用，老年退休後希望能走遍大江南北，到故宮當導覽員或工友，人生理想為「出世間於世間，藏天下於天下」，本站「忘路之遠近」部落格的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