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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詩魔洛夫先生

「生命的價值不能以時間的長短來衡量，只要心中有詩有愛，瞬間即是永恆。」──洛夫

詩人洛夫日前與世長辭，這位被評為台灣當代十大詩人之首、有「詩魔」稱譽的詩人，走完他漫長的一生，享耆壽九十一歲。

對於這位台灣早年的詩人，我原本並不熟悉，畢竟以往我們對台灣的印象，也只有余光中先生而已。

多聽多看台灣作家

但是有天跟台灣同學聊到我對台灣的認識的時候，他跟我說：「你對台灣的印象跟認識太單一化了，余光中先生當然是大家公認的『大家』，但是任何領域的能人多的是，文壇也是一個多元五彩繽紛的地方，如果真的想對台灣的作家、詩人有更多的認識，應該多去看看其他人的作品，而不只是對單一作者、單一領域『聽聽而已』。」

我在聽了那位同學的話之後，心裡才頓時一省，是啊，我應該多看看，多了解一下。於是我開始請朋友幫我從台灣帶來一些早期的作品，請他們從各種管道，比方說二手書店、或者是網上的拍賣，再請他們幫我從台灣把那些書給寄過來，這期間還遇到了嚴格的書類審查，過程一波三折。

快遞人員先是三申五令關於「不可以有政治傾向」、「不可以有中華民國字樣」、「不可以涉及淫穢色情」……但那些書其實也都很舊了，書裡最後的版權頁通常其實都肯定有「中華民國」字樣，後來快遞人員知道是早期的舊書，又看到裡面全是詩集、散文、小說，可能覺得這是有人要拿來收藏或自己私家看的吧，於是也就不那麼認真檢查，順利放行過了。

我在那些泛黃書本裡頭，看到了許多其他作者的文字，雖然那年代的排版沒什麼美感，字體也是不怎麼好看，但是文字本身的穿透力是有著能夠穿越時空、準確打中人的力量。我特別留意到洛夫與張默、弦創辦的《創世紀》詩刊，創辦於1954年的《創世紀》詩刊，到目前為止發行近200期，致力刊登各家名詩，諸如覃子豪、紀弦、余光中、鄭愁予、商禽、楊牧等人的詩作，也大量介紹歐美名家名詩，為喜愛閱讀詩、欣賞詩、走近詩的愛詩人，提供豐富的文學存糧。

而近日仙逝的洛夫先生，他生於中國大陸湖南省衡陽，1949年的時候他22歲，跟隨國民政府來到台灣，也就是說，他是在自己成年後來到台灣的，對於家鄉故土的那種情懷，勢必更深更濃。就像余光中先生那個年代同樣的一批菁英種子一樣，他們漂洋過海來到了台灣，對於故土的思念，全部存放在他們的文學、文字作品裡面，當成一種寄託和想望。

「我洛夫走到哪裡，中國文化就在哪裡。我雖然是一個現代詩人，但是我受傳統的文學、藝術、美學，以及傳統的道德觀、價值觀影響很深，在文化上不太受外國的影響。我寫的詩完全是中國詩的身分。 」

走到哪裡中國都在

之前讀過網路上有篇轉載的文章，是騰訊網對於洛夫先生的專訪，上面記敘著許多洛夫先生的自述，從他那種略略自豪自己的民族身分，再到他筆走龍蛇的縱橫不羈，古典文人的那種豪放快意，就在他的詮釋中傾訴出來。

「不過有時候，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會感覺到很孤獨。究竟在文化認同方面，自己覺得非常被孤立。我現在有好幾種身分，從小在湖南出生的，到二十歲的時候到了台灣，到了台灣過了將近十四年以後又到了溫哥華。這三種情結有時候我想起來，半夜想起來究竟我是哪一種人。有一種很孤寂的感覺，有三種身分但是都被三種身分放棄了一樣。所以我盡量抓住中國的文化，所以我每到一個地方都帶著，因為我覺得寫詩，而且我的詩歌裡面帶有很濃厚的中國的情結。我說我寫的詩是最現代的，也就是最前衛的了，但是我的精神是最中國的。還是保留很濃厚的中國的傳統精神。 」

二十多歲時，隨軍來到台灣，此後又到了加拿大，這樣的流離顛沛，不斷迷走於各個城市、地區、國家之間，詩人的夢土何在？鄉關何處？故國情思又怎生安放？而這其中，不斷支撐著詩人往前走，書寫始終不隨著年歲增長而停擺，又是為了什麼？

「中國有一個詞就是無理而妙，這是中國美學思想裡面很特殊的一個特質吧。這個名詞。無理，剛剛跟超現實主義，無理這個東西，李商隱的詩，李白的詩，甚至於杜甫的詩裡面都有這個東西。跟西方超現實主義不同的地方，他們只是無理而理，止於無理。但是中國詩追求而妙，因為無理而達到一個很奇妙的境界。這個是西方達不到的。這是我從古典文學裡面特別發現，中國傳統美學的一個特質。所以我把它運用在我的詩歌裡面。看起來很無理，但是最後看起來它的美學效果是而妙。 」

從洛夫的自證自答中，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追尋。身分歸屬感對他是遙遠的，因為他始終存在著一種孤寂和蒼涼，沒有地方能夠久住久留，對他而言，產生了一種焦慮和急迫，於是他「盡量抓住中國的文化，所以每到一個地方都帶著，因為我覺得寫詩，而且我的詩歌裡面帶有很濃厚的中國的情結。我說我寫的詩是最現代的，也就是最前衛的了，但是我的精神是最中國的。還是保留很濃厚的中國的傳統精神。」

中國美學供給養分

同時，對他而言，中國式的美學也深深紮根，孕育了他源源不絕的養分。他談李商隱、談李白，甚至談杜甫，追根溯源，詩人的本源，還是謙卑的向中華詩詞致敬。

而我最喜歡洛夫先生的幾首作品，?這首「母親卑微如青苔／莊嚴如晨曦／柔如江南的水聲／堅如千年的寒玉 ／舉目時 ／她是皓皓明月／垂首時 ／她是莽莽大地」詩中描繪的意象，把母親的面容融合了江南原鄉、又連結了祖國大地。那些不朽的、強烈的，抹滅不去的，就留在詩人永恆的書寫與凝望當中。

【文章出處】
《旺報》
〈紀念詩魔洛夫先生〉
2018-03-24
網址：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80324000970-260306
文／韓栩宇
【作者簡介】
韓栩宇，福建籍陸生。
【洛夫簡介】
洛夫，本名莫洛夫（1928年5月11日－2018年3月19日），原名莫運端，台灣現代詩詩人。洛夫生於中國湖南衡陽，初中三年級時，因閱讀大量俄國文學作品，將自己名字由「莫運端」改為俄國風味的「莫洛夫」，筆名洛夫、野叟。1949年國軍在湖南招考青年入伍，洛夫隨軍隊抵達台灣，1951年考入政工幹校第一期，1953年畢業，分發至左營海軍陸戰隊，1954年與張默、瘂弦共同創辦《創世紀》詩刊及《創世紀》詩社，歷任總編輯多年。後就讀於淡江文理學院英文系，1973年畢業，軍職退役後，曾任東吳大學外文系副教授，後於北京師範大學、中國華僑大學、廣西民族大學、山西中北大學任客座教授。1996年移居加拿大溫哥華，2016年夏返台定居，作品被譯成英、法、日、韓、荷蘭、瑞典文，曾入圍諾貝爾文學獎。2017年獲國立中興大學頒贈名譽文學博士。2018年3月初出版最後一本詩集《昨日之蛇》，同月19日凌晨3點21分，洛夫病逝，終年9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