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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該教,卻沒教的事 自序

老師該教,卻沒教的事


去年期末,我當掉了一位學生。事後,他氣洶洶地找我理論,說為什麼已補交了作業仍舊被當,我雖回應補交的作業沒有達到標準,他始終無法接受。

那不是一場愉快的談話,最後他一口咬定老師每個學期都有必須當掉學生「業績壓力」,所以非要拿一定比例的學生開刀不可;而他自覺,就是那倒楣的「業績」。

我極力否認並解釋,但怎麼也無法改變他根深蒂固的觀念,他心懷不平地離開,我也只能莞爾無奈。

然而,不知為什麼,我似乎懂得他對老師的這種極端不信任的心理;或許是在高中時期,我也曾是如此,對權威充滿敵意、對體制忿忿不平。

比成績更重要的事

通常,在老師和學生之間,有條微妙的線牽引著天平的兩端;線的一頭是相互敵視,由制定不完的規矩、成績的陰影,與威嚇的語言打造而成;另一頭是彼此信任,由同理的尊重、合作的誠意,與守約的承諾釀造而出。

在過去的求學經驗裡,我總是倚在天平前端,與老師們明爭暗鬥地來回較勁。

許多年過後,自己當了老師,才發現學生和老師的關係,不應該像記憶枕頭與後腦杓的關係一樣:枕頭被腦袋拼命打壓後變得扁縮,但頭一離開,不消一會隨即恢復原樣。

所以,我痛恨拿成績「威脅」學生。成績應該是激勵的工具,不是懲罰的手段。對我來說,成績是最後一道防線,非到最後關頭,不會輕易拿出來使用。而且,越用成績威脅,越會越造成師生對立。對立若造成,老師更不容易達到原初希望學生向上的目的。

然而,在天平的另一端,我想身為老師的人也會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為濫情者,一個總是在當好人的老師:對學生太信任、太有同理心,甚至被利用也渾然不覺。

我的想法是,當你選擇相信學生的時候,他們會開始相信自己。

信任的珍貴與脆弱

我曾有一度對學生們的情況感到灰心,掙扎是否要繼續相信時,當下決定跟學生們分享一段話,告訴他們我的心情: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一件脆弱而珍貴的東西;就像感情一樣,失去容易取得難,破壞容易修補難。

要贏取人的信任很難,需要花費時間經營、鞏固,但要破壞它卻很容易,只要一句惡意的重傷、一個表裡不一的行為,或背後的謠言就足以毀壞它。

所以,當你爭取到別人的信任時,要珍惜、要呵護,要滋養,否則你連怎麼盡失人心都不曉得。」

真實的信任,不是一種盲目輕率的動作,而是一種深思熟慮之後的抉擇。

最難的部份在於:你明明心中早已知道,對方將來仍會失敗,仍會跌倒,卻仍舊不放棄相信。因為你知道到最後,「相信」這件事本身會成為一股源源不絕的力量,讓獲得信任的人感受到支持與愛,而能放膽向前。

學生每次的承諾,在當下總是一心一意的,你該相信他的許諾裡沒有虛假。但是,能否遵守約定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我們大人不也是一樣:常常立誓、常常破戒;常常發奮,常常怠惰。

因此,別相信孩子真能守住承諾,但要相信他願意守住承諾的心,孩子們那份願意守諾的心總是在的。所以引導孩子完成自己的承諾,或協助他修正成可行性高的承諾,就成了老師的職責所在。

當你開始相信學生時,也許一開始他們會令你失望,但只要撐得夠久,你也選擇持續相信時,他們的表現往往會令你嚇一跳。因為你所相信的,是人們內裡美好良善的本質,孩子們最好的一面終究會展現出來。


這是我從始至終的教學信念:「要求」帶來「距離」,「束縛」帶來「關閉」,而「信任」,將會帶出更多輪轉不休的「自由」。

這個信念,至今從未讓我失望過!

老師該教,卻沒教的事

當與學生們的信任關係建立了,所有的老師將面對一個更為核心、無法逃躲的問題:「那我得教學生什麼?」

我是要教學生面對一次一次的考試,還是要陪伴孩子迎接擺在他們前頭,渾然未知的人生?

在這個注重個人實現的時代裡,每一個孩子的自我都被極致地膨脹。當這樣的一個以自我為始、自我為終的人,進到了社會中,遇到了另一個同樣的人,會撞擊出什麼樣災難性的結果?

我開始思考自己受教育的歷程,是的,學校老師們教會了我國、英、數⋯⋯等基礎科目的知識,我也因此感謝他們。然而,關於尊重、愛、勇氣、道歉、原諒、反思、道別、做自己、面對挫折、解決問題等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能力,又是誰教會我的呢?

為了培養一位能展現關懷、發揮同理、成熟足意、寬容自信,既不傷害人,又不卑屈自我,最後能自在合宜地順著步伐成為他自己的人,台灣教育——或者更具體一點,台灣教學現場—到底做了哪些努力?

我期待所有在我班級裡的孩子們,當他們從學校畢業後,能學習到這些比考試更重要的能力,並如同輕便的一肩行囊,背起帶到他們人生的下一階段,無論他們在哪裡、做哪些事、遇到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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