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圖(圖片引自網路)
等你,在雨中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蟬聲沉落,蛙聲昇起
一池的紅蓮如紅焰,在雨中
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
每朵蓮都像你
尤其隔著黃昏,隔著這樣的細雨
永恆,剎那,剎那,永恆
等你,在時間之外
在時間之內,等你,在剎那,在永恆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裡,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我會說,小情人
諾,這隻手應該採蓮,在吳宮
這隻手應該
搖一柄桂槳,在木蘭舟中
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飛簷
耳墜子一般地懸著
瑞士錶都說七點了。忽然你走來
步雨後的紅蓮,翩翩,你走來
像一首小令
從一則愛情的典故裡你走來
從姜白石的詞裡,有韻地,你走來
【作品出處】
《蓮的聯想》
〈等你,在雨中〉
作者:余光中
【作者簡介】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福建泉州永春人,生於中國江蘇南京,時為農曆九月初九(重陽節),自稱「茱萸的孩子」。來台後,國立臺灣大學外文系畢業,美國愛荷華大學藝術碩士,與覃子豪等人共同創立臺灣藍星詩社,文學成就以散文最高,其次為詩,並有評論、翻譯,著作等身,暮年仍創作不輟,有多首膾炙人口的現代詩傳世,知名度與影響力甚大,梁實秋稱其「右手寫詩,左手寫文,成就之高,一時無兩」,為兩岸三地文學界巨擘。曾於台灣師範大學、台灣大學、政治大學、淡江大學及香港中文大學任教,後接任高雄國立中山大學文學院院長。政治立場傾向藍營,在現代詩論戰與鄉土文學論戰中引起若干爭議。
(圖片引自網路)
章句解析
第一~三節:等待(時間、空間、事件、感受)
第四~五節:想像(觸覺、嗅覺、聯想)
第六~八節:現實(時間、空間、事件、感受)
(一)勾勒兩人約會的環境和時間。
分析:勾勒兩人約會的環境,人約黃昏後,「我」獨自等候在細雨之中,「蟬聲沉落,蛙聲昇起」,大自然在替換著音色,眼前如焰的紅蓮點燃了讀者的視覺。用第一人稱的視角來敘述,「我」的獨白在雨中展開。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蟬聲沉落,蛙聲昇起
◎此處以聲音的轉換,以聲音的轉換,點明時間是在黃昏之後,暗示時光的流逝,與作者等待已久。
◎每段一高一低一高的排列,類似於下雨的象形。
一池的紅蓮如紅焰,在雨中
(二)將情人的倩影和蓮的形象交疊在一起。
分析:「我」對於「你」來不來都一樣,因「我」將情人與蓮的形象,不自覺地透過細雨將之交疊,產生憐(蓮)愛之情。
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
每朵蓮都像你
◎「蓮」字穿插詩中,共見四次,與「情人」的倩影產生意象的交疊,蓮即憐,蓮即美,蓮即愛。
尤其隔著黃昏,隔著這樣的細雨
(三)寫等待情人時,因主觀情感的影響而有時間上的錯覺。
分析:以「永恆、剎那」的交替表現等待的心情。情人遲遲不來,每一秒都變得非常漫長,每一個剎那都是一個永恆,甚至錯覺時間已停頓下來。
永恆,剎那,剎那,永恆
◎表示詩人感受時間的漫長、停止。
等你,在時間之外
在時間之內,等你,在剎那,在永恆
◎以交迭變化、反覆不定的時間顯示等待時錯覺時間漫長無盡的心情。
(四)寫對情人的思念,運用觸覺的想像,也有嗅覺的假設。
分析:焦點回到對情人的思念。「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裡」是觸覺的想像,「如果你的清芬/在我的鼻孔」是嗅覺的假設。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裡,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以嗅覺的感受美化情人。
在我的鼻孔,我會說,小情人
(五)利用古典和文學的意境,描寫佳人的典雅優美。
分析:透過佳人之手穿越時空進入古典文學的意境,而這些意象倒過來把這雙手修飾得更優美、更典雅。
諾(諾,應答聲,表示同意),這隻手應該採蓮,在吳宮(吳王的宮殿)
◎此處的「吳宮」指春秋時代吳王夫差的宮殿,採蓮的手則是西施。吳王夫差打敗越王勾踐之後,勾踐乃令范蠡獻上浣紗美女西施,吳王大悅,為西施築宮修館。詩句暗用西施與蓮花的典故,引發文中佳人貌如西施的聯想。
◎暗用西施典故,使情人美化,並延展至古典情境,更臻典雅優美,情人之手有了詩化的質感。
這隻手應該
搖一柄桂槳(桂木製成的船槳,形容其雅緻),在木蘭舟(木蘭樹製成的船,形容其華麗)中
(六)寫現實的處境,雨停了。回到精準的、理智的時間感。
分析:作者望見「科學館的飛簷」,把從沉醉在古典氛圍裡的閱讀意識召喚回來,回到現實的處境、現實時空。星光出現表示雨停了。隨後技巧地透過擬人化的瑞士錶,表達了自己等待的焦躁和微怨。但就在怨氣萌生時,「突然你走來」,頓時又釋懷了。作者掌控詩裡的情緒和時間非常準確。
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飛簷
◎點明地點和雨停,以視覺摹寫將氛圍由古典召回現實處境。
耳墜子一般地懸著。
瑞士錶都說七點了。忽然你走來
(七)(八)寫情人終於如步雨後的紅蓮,翩翩走來,清麗典雅,脫俗有韻。
分析:情人彷彿是踏著雨後的紅蓮,翩翩走來,高度抽象的筆法,將情人形象從人間煙火裡提升出來,進入小令般清麗典雅的迷人境界。
步雨後的紅蓮,翩翩(輕快貌),你走來
◎情人有「紅蓮」的形象與「愛情」的夢幻。
像一首小令(短篇的詞)
從一則愛情的典故裡你走來
從姜白石(姜夔,南宋詞人,精通音律,善寫男女之情)的詞裡,有韻地,你走來
◎一方面指姜詞有韻,亦暗指女子步態之韻致。
◎跳脫前文「三聯句」的形式,單獨呈現。且以「姜白石的詞」詩化情人形象,餘韻無窮。
(圖片引自網路)
賞析
這首詩在句式排列上採取英詩中常見的「三聯句」(每節三行,節與節之間有韻腳的連結,是一種很特別的句構形式),但是押韻較為隨意。在視覺上,每一行長短不一,斷句零碎,正好契合雨的象形。再加上反覆出現的「雨」字和諧音的「你」字,全詩讀起來就有雨聲迴盪其中的特殊音效。
全詩共分八節:
前三節作者用第一人稱的視角來敘述,「我」獨自等候在細雨之中,耳聽蟬蛙聲更迭,眼見一池如焰紅蓮。這樣浪漫的景色,讓「我」不自覺地將情人的倩影和蓮的形象交疊在一起。然而,情人遲遲不來,「我」感覺時間漫長如永恆,已超出正常時間流域之外;有時卻錯覺時間早已停頓,就停在等你的剎那之內。對方形象和時間的恍惚感,恰可傳達等待時又期待又擔憂的微妙心理。
第四、五節的焦點從等待的時空轉成想像,並以對方的「手」作為想念起點。先從「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裡」的觸覺想像,再到「如果你的清芬/在我的鼻孔」的嗅覺假設,來歸結出「小情人」的深情呼喊。進而將對於手的想像延伸到古代意境裡,去採蓮,去搖槳。把對情人的想念具體化成美麗的動作,而在這些意境中,這隻手也被想像修飾得更優美、更典雅。第六節雨停了,「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飛簷」,把完全沉醉在古典氛圍裡的閱讀意識召喚回來,回到現實的處境。接著「我」很技巧地透過擬人化的瑞士錶,表達了自己的焦躁和微怨:「都七點了」。最後兩節,作者將步紅蓮而來的情人形象提升到小令般的迷人境界。在這裡,情、景、人,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美的意象疊合在一起,表現出強烈的東方色彩。
【資料出處】
《高中國文教師用書(4)》(康熹出版)
〈新詩選.等你,在雨中〉
審定:楊如雪
(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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