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ay 之前在新加坡當電腦工程師,後來把工作辭掉了然後到亞洲各國去旅行。去過韓國、越南、馬來西亞、寮國、及大陸,最後來到台灣學中文。然後在回印度前騎腳踏車環島,途中來到了我們學校。
他竟然在師大學9個月就可以這麼厲害了…...想到我國文學了十幾年還都是處在一種很悲劇的狀況,而他竟然還可以用中文寫網誌!!
要不是大三曾去過印度,不然我對這個全球數一數二奇妙的世界,應該會跟眾小鬼們一樣完全霧煞煞。就連老師們,也對這個會講中文的印度男生感到非常好奇。
其中一堂課一開始,Vinay 簡單地自我介紹說他的國家在印度,然後在黑板上畫出印度和新德里時,老師舉手發問了:「那個杜拜在那裡?」
「……蛤?」Vinay 有點聽不太懂。
「那個……杜拜在阿拉伯那邊,離印度有點遠。」我同時跟 Vinay 和學生們解釋,然後學生們就發出爆笑。
講到印度的食物時,Vinay 提到印度吃素的人口很多,老師又舉手了:「印度人是不是都不吃豬肉?」
「不是豬肉,我們通常不吃牛肉,不吃豬肉的是穆斯林。」Vinay 回答,然後學生們又發出爆笑。
我當時也跟著一起笑,但是卻隱約地發現好像有點怪怪的。
直到後來,老師第三次舉手:「你們是不是有那個很多肉串在一起,然後用削的那個?」
「……蛤?」Vinay 再度對不到頻。
「那是 Kebab,沙威瑪…...應該是土耳其那邊的。」我跟他們解釋。學生再度哄堂大笑拍桌,還一邊起鬨老師好傻好天真。
此刻,我才發現事情已經嚴重到不可收拾了。
因為接下來,老師不敢再問問題了,學生們更是沒有一個敢舉手。而我當下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窘境。
的確,這位老師原本對印度的印象充滿著錯誤,所以常常會問錯問題。但那又怎樣?我很清楚大部分的學生其實也不知道沙威瑪是土耳其的,如果老師不問這些「傻問題」,我根本就不會想到他們可能會跟杜拜搞混,或是把印度人跟穆斯林混為一談。就是因為她問了,即便被糾正,但也馬上就學會了阿。
「如果不讓學生犯錯,到底要怎麼指望他們學習?」一位無緣來到學校的土耳其沙發客曾這麼跟我說。
因為我們不允許學生犯錯,老師們更不被允許犯錯,搞到現在整個社會都處在一種什麼都不要做就都不會錯的擺爛泥沼。
學生擔心問蠢問題被嘲笑而寧願一知半解地繼續裝懂,這是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事情,不要再把這個問題推給什麼台灣人比較害羞、或是學生不想學了。如果我們不再因為學生寫錯答案就責備他怎麼那麼笨,而是替他高興說他即將要學會了;如果老師不在堅持自己必須當個什麼都會的完人,而讓學生知道他們也是個會犯錯需要不斷學習的正常人,老師們會不會教得比較開心?學生們會不會有勇氣跟老師分享他的困惑?
關於「困惑」,還有個想法想在此分享一下:
在台灣,我們常常會稱那些在國外長大的台灣人做 ABC。原本,我還很單純地以為那是因為那些喝洋墨水的台灣人整天講英文用 ABC 才被這樣叫的。後來才知道,ABC 指的是 America Born Chinese(美國出生的華人)。所以 ABC 這個詞基本上只有我們可以用,就是華僑的意思。
那印度人呢?
Vinay 說「印度也有非常多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印度人,但我們就不是叫他們 ABC 了,我們叫他們…...ABCD,America Born Confused Desi(美國出生的困惑印度人),Desi 基本上就是印度人的意思。至於中間的 confused……是因為這些印度僑民雖然在美國出生長大,但是他們常常會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人。在美國人眼裡,因為他們的長相,他們永遠都是印度人;但是回到印度,因為他們不會說印度話,也不習慣用手吃飯等印度文化,所以印度人也都不把他們當印度人看。於是,他們才會如此困惑。」
很難不令人聯想到亞細亞的孤兒。日治底下的台灣人,在中國被當日本人,在台灣又被日本人當中國人......高砂族可能又更加無奈。
我們所謂的歸屬感,似乎漸漸變成了一種得藉著排擠其他人才有辦法感受到的價值。
我很不喜歡這樣子,
試問這個世界上,哪一場戰爭不是來自兩個對自己國家擁有強烈歸屬感的人群?
我希望,任何時間,任何人,都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感受到家的感覺。
我希望人們能理解到──所有的人,都應該是一樣的,而且本來就一樣......
我不是不愛我的國家、我的家鄉、我的家人。我只是很清楚這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生命,也都是值得被愛的。
---親子天下 換日線部落格 楊宗翰 2015-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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