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自己的好奇心與靈光,時時檢視創作的初衷,保持開放的心態並把該做的功課做好,才是珍惜詩人羽毛的長遠之計。
關於抄襲,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類似的爭議。近期「每天為你讀一首詩」即披露了一件引起文友們高度關注的「含羞草事件」。本文意不在討論誰抄誰、怎樣算抄(關於抄襲可參考唐損老師在個人臉書的【詩意方程式】系列文章)。需要瞭解事件經過的朋友們,請參考每天為你讀一首詩的「文學騎士片面報導」(編按:因另一主戰場『詩人俱樂部』已刪文)本文不再累述。其實這個事件相當單純,甚至可以用一句話就說完:「蔡仁偉覺得劉正偉抄了他的詩〈含羞草〉,但後者不承認還說要告前者及路過的鄉民」。事件演變至今,除了最初的「抄襲」以外,也引起各方人馬討論。特別是臉書社團「詩人俱樂部」在管理相關貼文與管理員的回覆過程,幾乎引發「世代對決」的火花。讓人不禁思考類似的「詩人社群」究竟是什麼樣的組織?為何能夠引發這麼多的爭議?
「含羞草事件」只是引爆點,筆者認為兩造身後所代表的文學想像、文壇倫理及價值辨證更值得深思。從BBS、詩論壇到社群軟體的時代,關於抄襲、詩觀的爭議層出不窮,是否也反應「詩人社群」本身的結構與階級問題?對於創作者、讀者來說,社群的功能是什麼?理想的社群又應該具備什麼功能?
不流動的詩人社群,是箝制思想的牢籠
對許多初出茅廬的「詩人」來說,應該很希望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舞台。有的人也希望藉機「學詩」,因此多認識一些同好是必要的。寂寞的創作者為了相互扶持難免自成一派,或成立詩社等更為龐大的組織。大多數的文學社群跟幫派很像,免不了義氣相挺等情感至上的主張,還有許多潛規則與大道理讓詩人們感受門派的用心良苦。這讓無法控制自己、自由慣了的詩人離開,但最後總會有人留下來。他們宛如咖啡渣,沒人想喝但氣韻長存,不論是多麼難聞的腳臭都難以匹敵。這些咖啡渣有自己的氣味,相當強烈且極易排外,也幾乎是每個詩人社群的宿命。不論是號稱多麼公正、理性、中立的團體,一旦階級跟成員固定下來,都幾乎逃不過內在矛盾與獨裁管理的一天。更恐怖的是,你以為把咖啡渣丟掉就沒有咖啡味了嗎?你可以試試不把鞋櫃打開通風的話,味道可以流傳多久。
社群有一種美好的療癒及抒壓功能,人們在此相互取暖並找到依歸。但在這種氛圍之下,社群其實並不鼓勵知識與技藝的追求,反而追尋鄉愿般的和諧。當這兩者有所衝突(例如A說B的詩不好,他們也通常被要求『有禮貌』的討論。直指事實或缺乏敬語往往被視為挑釁的舉動)社群的管理者通常會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希望爭論早日停息,無視詩作、詩論的進化與演變可能。而且管理者往往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例如增減成員、控管言論。更危險的,是這些管理者本身若不具備專業素養,就可以想像他們會做出多少荒謬無知的舉動。若要避免類似情形,除管理者要有自覺以外,理想的讀者也能成為另一股制衡的力量。
理想的讀者應該主動且接受度廣,擁有豐富的知識來支撐自己的品味選擇,而不是弱勢又被動的等著被作者、老師們教育或教化。很遺憾的,目前詩人社群的爭議便反映了讀者結構不夠理想,以及人人都想當「老師」的傲慢。
「詩人俱樂部」的爭議
若按照開放的程度,可以簡單將詩人社群分成「公開」、「半開放」及「封閉」這三種。「公開」是指不必加入會員,也可以看見社團運作、成員作品的類型,網路論壇多數屬於此例。「半開放」如BBS系統、未公開或秘密社團,可以在網路上搜尋到名字,但還是要申請帳號或加入會員才能閱讀所有文章。「封閉」當然就是很難找到加入的方式,或只有親友介紹才能進入的類型。在社群成員穩定、流動性低的狀態,越封閉的社群就越可能陷入前一段描述的困境。本次用以舉例的「詩人俱樂部」雖屬於半開放性質,但其誇張行徑足以證明社群對詩人創作、交流往往弊大於利。
「含羞草事件」起於三年前(2013)的爭論,因為事主跟苦主的私下協商讓事件很快落幕。不久前(2016)事主劉正偉(以下簡稱劉)在「這一代的詩歌」與詩友討論「抄襲」時,主動提起往事。也讓三年前按住不表的蔡仁偉(以下簡稱蔡)無法接受,於社群主動反擊,堅持自己是被抄襲的受害者。根據「詩人俱樂部」前成員洪聖翔指出,這段時間前後幫蔡說話的人都被封鎖,而詩人黃浩嘉(喵球)在社群轉貼了另一位詩人廖啟余的文章後也被踢出群組。最誇張的案例應屬管理員「不認識楊牧」的刪文風波(可參考『文學騎士片面報導』後續5-2:有長輩不認識楊牧!!),顯露詩人社群管理者的不專業、不用功與獨裁專制。究竟有多少人因此被封鎖、除名?一有爭議就刪文、封鎖的做法,是表示管理員認為「詩人俱樂部」已有足夠專業評詩讀詩,完全不需要外界討論?還是一時偷懶乾脆直接刪除?無論如何,這樣的心態都證實了詩人社群的弊病,即人情高於專業、保護管理階級的特權心理。
任何關於文學的論述、創新都建立在無數討論之上。我們無法期待英雄或天才的降臨,更不可能有「救世主」用一人的創作改變讀者、消費者對文學作品的認識。因此社群應該維持觀點的多樣性,儘管討論的過程可能砲聲隆隆,但產生的結論往往比只求合諧的閉門造車更經得起檢驗。若只為了尋求內心的慰藉,建議這類社群更名為「詩人暖爐」之類,而不必寫出貌似客觀,但又經不起檢驗的準則,才不會讓路過的詩人們失望。
理想的讀者,應該是獨立又堅定往前邁步的一群人,足以斬斷前人的幽魂。因此,我們應該避免那些惡靈出沒、晦暗無解的狂熱份子。這樣的人往往出沒於不公開、排外性極高的詩人社群。不要相信這些「老師」號稱的專業、數十年資歷與人生道理。只有自己知道「你要的」詩是什麼、創作是什麼,以及你為什麼而寫。相信自己的好奇心與靈光,時時檢視創作的初衷,保持開放的心態並把該做的功課做好,才是珍惜詩人羽毛的長遠之計。
理想讀者與社群的建立
並不是所有的「文學社群」都能引起這麼多爭議,但能夠短時間內引起如此高的共鳴、討論,實有賴於社群媒體的高度整合。抄襲與引用、詩觀與詩論的討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過去從未出現「臉書」如此強勢的社群軟體,讓人人有臉書、隨時可上網,再也不用坐在電腦前或登入其它論壇才能參與(甚至連平常不寫詩的『人渣文本』都忍不住寫了『含羞草』),短短幾天就跨越了文學與不同領域的藩籬。這樣的媒體生態勢必改變文學討論及社群的樣貌,或許有機會打破詩人社群與文學圈的偏狹。
另一種可能,是反而加速了詩人社群與一般讀者的距離。例如經過此次事件,或許讓更多讀者覺得寫詩好難、好累、好容易扯上麻煩事。也有可能被不同世代的詩觀與差距嚇到,不願與此多有牽扯。但文學如此迷人,詩歌也是如此。一定還會有許多讀者前撲後繼、不顧死活的捨身投入。跟不上時代的社群將成為更邊緣的一方,但他們對於過往榮光及身為「詩人」的驕傲,也可能成為詩與美學的盲目信徒,一代又一代的複製下去。他們終究不會消失,在教科書、考卷、或強行置入的商品與演講裡出現,如鬼魅潛藏在你的內心,時時提醒你寫的「太散文」或「不夠精準」。他們是詩的語言警察,深信寫好寫滿終將獲得救贖。但要求每一位寫詩的人都遵循,不同意即封鎖、除名,或視為「不禮貌」並冠上陰謀論的行徑,與我們熟知的政治迫害有何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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