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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柳（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節選自《曉風散文集》，原題共六則，包括柳、木棉花、流蘇與詩經、梔（ㄓ）子花、花坼（ㄔㄜˋ）、春之針縷，內容描寫春天常見的花木景象，以寄託情思，本文選錄〈詠物篇．柳〉一則。

〈柳〉描摹柳樹的柔美純淨及審美價值。文中先從姿態及用途指出柳與其他樹木的不同，再化用古典詩詞描繪柳的詩情畫意，最後特寫柳葉初綻時的生命之美。全文凸顯柳的清逸淡雅，以及與春日詩情融而為一的情思。

文中透過鮮明的對比，襯托出所詠之物的獨特，並善用轉化、譬喻等修辭技巧，使描寫物象變得生動優美、不落俗套，表現出作者盎然的才情與巧思。


上圖：柳（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柳（圖片引自網路）


詠物篇．柳

所有的樹都是用「點」畫成的，只有柳，是用「線」畫成的。

別的樹總有花、或者果實，只有柳，茫然地散出些沒有用處的白絮。

別的樹是密碼緊排的電文，只有柳，是疏落的結繩記事。

別的樹適於插花或裝飾，只有柳，適於霸陵的折柳送別。

柳差不多已經落伍了，柳差不多已經老朽了，柳什麼實用價值都沒有──除了美。柳樹不是匠人的樹，它是詩人的樹，情人的樹。柳是愈來愈少了，我每次看到一棵柳都會神經緊張的屏息凝視──我怕我有一天會忘記柳。我怕我有一天讀到白居易的「何處未春先有思，柳條無力魏王堤」，或是韋莊的「晴煙漠漠柳毿毿」竟必須去翻字典。

柳樹從來不能造成森林，它注定是堤岸上的植物，而有些事，翻字典也是沒用的，怎麼樣的注釋才能使我們了解蘇堤的柳，在江南的二月天梳理著春風，隋堤的柳又怎樣茂美如堆煙砌玉的重重簾幕。

柳絲絛子慣於伸入水中，去糾纏水中安靜的雲影和月光。它常常巧妙地逮著一枚完整的水月，手法比李白要高妙多了。

春柳的柔條上暗藏著無數叫做「青眼」的葉蕾，那些眼隨興一張，便噴出幾脈綠葉，不幾天，所有穀粒般的青眼都拆開了。有人懷疑彩虹的根腳下有寶石，我卻總懷疑柳樹根下有翡翠──不然，叫柳樹去哪裡吸收那麼多純淨的碧綠呢？

【文章出處】
《曉風散文集》
〈詠物篇．柳〉
作者：張曉風
【作者簡介】
張曉風（1941－），筆名曉風、桑科、可叵，中國江蘇銅山人，生於浙江金華，成長於台灣台北、屏東，1949年隨家人移居台灣，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曾任教於東吳大學、香港浸信學院、陽明大學，曾任第八屆立法委員，為台灣當代重要散文作家，其作品風格多元，擴大閨閣柔婉的範疇，內容以知性提升感性，也具備批判社會、關懷人文的豪情，頗有卓然不群的英氣，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學獎等獎項，余光中稱其為「亦秀亦豪，健筆縱橫」。


上圖：柳（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柳（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柳葉（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解析

所有的樹都是用「點」畫成的，只有柳，是用「線」畫成的。

別的樹總有花、或者果實，只有柳，茫然（無所知的樣子，此形容純屬無心）地散出些沒有用處的白絮。
◎「茫然」表示跳脫實用價值的束縛，表現自然而然純的美。

別的樹是密碼緊排的電文（電報的文字內容，此比喻樹上的枝葉），只有柳，是疏落的結繩記事（上古時無文字，為幫助記憶或傳達事情，以在繩上打結來記事，此比喻柳條的細長稀疏）。
◎「電文」與「結繩記事」是現代與古典的對比。

別的樹適於插花或裝飾，只有柳，適於霸陵（漢文帝陵寢，在今陝西西安。附近有霸橋，為古代交通要道，兩岸遍植柳樹。漢唐時長安送客遠行，多至此送別）的折柳（古人離別時，有折柳相贈之俗，表達惜別懷念之意）送別。
◎以上用連續對比手法，凸顯柳與其他樹木之間的不同。

柳差不多已經落伍了，柳差不多已經老朽了，柳什麼實用價值都沒有──除了美。柳樹不是匠人的樹，它是詩人的樹，情人的樹。柳是愈來愈少了，我每次看到一棵柳都會神經緊張的屏息（止住呼吸聲息，形容全神貫注。屏，音ㄅㄧㄥˇ，停止）凝視──我怕我有一天會忘記柳。我怕我有一天讀到白居易的「何處未春先有思，柳條無力魏王堤（春天尚未到來，但那魏王堤上輕拂的柳條，已經使人感受到春天的情思。魏王堤，唐時洛陽名勝，以多柳著稱）」，或是韋莊（晚唐文學家，詞風清麗）的「晴煙漠漠柳毿毿（晴日煙雲迷濛，細柳低垂。漠漠，迷濛貌。毿毿，音ㄙㄢ　ㄙㄢ，細長貌）」竟必須去翻字典。
◎「柳樹不是匠人的樹，它是詩人的樹，情人的樹」說明柳雖無實用價值，但卻有傳遞情感的功能。
◎作者憂心人們忘記柳所帶來的美的感受，無法體會詩詞中柳所描述美的意境。
◎「柳條無力」形容弱不禁風。

柳樹從來不能造成森林，它注定是堤岸上的植物，而有些事，翻字典也是沒用的，怎麼樣的注釋才能使我們了解蘇堤（蘇軾任杭州知州時，在西湖築堤，兩側遍植柳樹，為西湖十景之一）的柳，在江南的二月天梳理著春風，隋堤（隋煬帝開通濟渠，兩岸種植柳樹）的柳又怎樣茂美如堆煙砌玉（形容柳樹枝葉茂密，如青煙翠玉層層堆積。砌，音ㄑㄧˋ）的重重簾幕。
◎「有些事，翻字典也是沒用的」說明如果沒有親身真實體驗，便無法體會作品中描述柳樹之美。

柳絲絛子（形容柳條如同絲帶。絛，音ㄊㄠ，絲帶）慣於伸入水中，去糾纏水中安靜的雲影和月光。它常常巧妙地逮（捉）著一枚完整的水月，手法比李白要高妙多了（傳說李白乘舟酒醉，捉水中月而淹死。作者聯想到此事，以柳捉月之說比李白捉月典故高妙）。
◎藉李白捉月的典故，呈現柳輕吻水面的美感。
◎李白為捉月而淹死，柳條隨時可逮到水中之月，故言柳的手法比李白高妙。

春柳的柔條上暗藏著無數叫做「青眼」（柳眼，指柳葉尚未綻放時的苞芽）的葉蕾，那些眼隨興一張，便噴出幾脈綠葉，不幾天，所有穀粒般的青眼都拆開了。有人懷疑彩虹的根腳下有寶石，我卻總懷疑柳樹根下有翡翠──不然，叫柳樹去哪裡吸收那麼多純淨的碧綠呢？
◎相傳誰如果能夠找到彩虹的落腳處，就能夠找到永恆的幸福和財富，彩虹雖然常有，卻始終找不到它的起始點。直到十六世記一支葡萄牙勘探隊，在巴西藏在彩虹落腳處，發現一種閃耀著七彩霓光的寶石，這種寶石被後人稱為碧璽，譽為「落入人間的彩虹」。
◎以「柳樹根下有翡翠」收尾，形容柳的翠綠，充滿想像力。


上圖：柳芽（圖片引自網路）


本文中作者如何比喻「柳」？

１．結繩記事、柳絲絛子：柳條細長
２．堆煙砌玉：柳葉茂密
３．青眼：柳葉的芽
４．柳樹根下有翡翠：柳的翠綠


上圖：柳絮（圖片引自網路）

上圖：柳絮（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