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節選自《曉風散文集》中〈詠物篇〉一文,原題共六則,包括柳、木棉花、流蘇與詩經、梔(ㄓ)子花、花坼(ㄔㄜˋ)、春之針縷,內容描寫春天常見的花木景象,以寄託情思,本文選錄〈詠物篇.流蘇與詩經〉一則。
所謂「詠物」,就是通過對「物」的觀察與描摹,抒發個人的情思和感悟。
流蘇樹(學名:Chionanthus retusus),又稱流疏樹、茶葉樹、四月雪,是木樨科流蘇樹屬的植物,分布於中國大陸、台灣、韓國、日本。樹高可達20公尺,春天開花,花期短,大約在四月,花朵白色,花瓣4裂,大量盛開時有如白雪。嫩葉可作茶葉飲料,果實含油豐富,可榨油。
本文作者將流蘇的形態與《詩經》巧妙結合,賦予流蘇新的意象。文中描述「流蘇」的外在形貌,而作者將此聯想到《詩經》的古典意境,認為流蘇是一種古樸誠懇的美。作者人文學養豐厚,觀察敏銳,刻劃細膩,使本文充分展現詠物文學的美感。
影音檔網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9GJ2Cpeu28
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詠物篇──流蘇與詩經
三月裡的一個早晨,我到臺大去聽演講,講的是「詞與畫」。聽完演講,我穿過滿屋子的「權威」,匆匆走出,驚訝於十一點的陽光柔美得那樣無缺無憾──但也許完美也是一種缺憾,竟至讓人憂愁起來。
而方才幻燈片上的山水忽然之間都遙遠了,那些絹(音ㄐㄩㄢˋ),那些畫紙的顏色都黯淡如一盒久置的香。只有眼前的景致那樣真切地逼來,直把我逼到一棵開滿小白花的樹前,一個植物系的女孩子走過,對我說:「這花,叫流蘇。」那花極纖細,連香氣也是纖細的,風一過,地上就添了一層纖纖細細的白,但不知怎的,樹上的花卻也不見少。對一切單薄柔弱的美我都心疼著,總擔心它們在下一秒鐘就不存在了,匆忙的校園裡,誰肯為那些粉簌(音ㄙㄨˋ)簌(音ㄙㄨˋ)的小花駐足呢?
我不太喜歡「流蘇」這個名字,聽來彷彿那些花都是垂掛著的,其實那些花全都向上開著,每一朵都開成輕揚上舉的十字形──我喜歡十字花科的花,那樣簡單地交叉的四個瓣,每一瓣之間都是最規矩的九十度,有一種古樸誠懇的美──像一部四言的《詩經》。如果要我給那棵花樹取一個名字,我就要叫它《詩經》,它有一樹美麗的四言。
【文章出處】
《曉風散文集》
〈詠物篇──流蘇與詩經〉
作者:張曉風
【作者簡介】
張曉風(1941-),筆名曉風、桑科、可叵,中國江蘇銅山人,生於浙江金華,成長於台灣台北、屏東,1949年隨家人移居台灣,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曾任教於東吳大學、香港浸信學院、陽明大學,曾任第八屆立法委員,為台灣當代重要散文作家,其作品風格多元,擴大閨閣柔婉的範疇,內容以知性提升感性,也具備批判社會、關懷人文的豪情,頗有卓然不群的英氣,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學獎等獎項,余光中稱其為「亦秀亦豪,健筆縱橫」。
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解析
(一)述說作者在三月的早晨到臺大聽演講,聽完演講走出屋外,驚訝於陽光的完美,卻也引發內心感觸。
聽完演講,我穿過滿屋子的「權威」(此指具有名望的專家),匆匆走出,驚訝於十一點的陽光柔美得那樣無缺無憾──但也許完美也是一種缺憾,竟至讓人憂愁起來。
◎首段不直接點出所詠之物,而以「三月」、「詞與畫」營造春季美感與古典氛圍。空間由室內轉移到室外,藉由外在環境引發內心感受。
◎作者感悟凡事皆是一體兩面,令人心生憂愁。
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二)現實環境中偶見流蘇,描述流蘇的形態,也疼惜流蘇單薄柔弱的美。
◎以「詞畫上的山水都遙遠了」對比「眼前景致的真切」,帶出本文主角――開滿小白花的流蘇樹,並以單薄柔弱寫流蘇的美。作者對流蘇的疼惜正反映她體察萬物之情,也呼應第一段言及「完美也是一種缺憾,竟至讓人憂愁起來」的細膩與易感。
而方才幻燈片上的山水忽然之間都遙遠了,那些絹(音ㄐㄩㄢˋ),那些畫紙的顏色都黯淡如一盒久置的香。
只有眼前的景致那樣真切地逼來,直把我逼到一棵開滿小白花的樹前,一個植物系的女孩子走過,對我說:「這花,叫流蘇(落葉喬木,春夏間開白色小花,花冠呈四瓣裂片向上綻放。因其花形近似穗狀飾物而得名)。」
◎寫空間的快速轉移。以「遙遠」、「黯淡」對比眼前景致的「真切」。
◎以兩個「逼」字凸顯「開滿小白花的樹」立在眼前,不容忽視。
那花極纖細,連香氣也是纖細的,風一過,地上就添了一層纖纖細細的白,但不知怎的,樹上的花卻也不見少。
對一切單薄柔弱的美我都心疼著,總擔心它們在下一秒鐘就不存在了,匆忙的校園裡,誰肯為那些粉簌簌(形容流蘇花如粉屑般飄落的樣子。簌簌,紛紛墜下的樣子。簌,音ㄙㄨˋ)的小花駐足(停下腳步)呢?
◎對大地、萬物的疼惜與尊敬,這是一種仁者襟懷。
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三)說明自己對流蘇這個名字的看法,並從四個花瓣呈九十度交叉,將流蘇與《詩經》聯想在一起。
我喜歡十字花科的花(流蘇其實不是十字花科,而是木犀科。十字花科種類繁盛。花朵有花瓣四枚,呈對稱十字形,因而得名。十字花科植物多是可食用的蔬菜,如:青花菜、高麗菜、芥菜、油菜、白菜等),那樣簡單地交叉的四個瓣,每一瓣之間都是最規矩的九十度,有一種古樸誠懇的美──像一部四言的《詩經》(中國現存最早的詩歌總集,也是韻文之祖、北方文學代表。以四言為主,用語質樸平實)。
◎流蘇並非是十字花科,因流蘇的十字形花瓣與十字花科的花形相似,作者在此將二者聯結,進而指出流蘇簡單交叉的四個瓣,具有古樸誠懇的美。
如果要我給那棵花樹取一個名字,我就要叫它《詩經》,它有一樹美麗的四言。
◎它有一樹美麗的四言︰呼應前文的「規矩」、「古樸」。
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本文賞析
「詠物」的原意是描寫客觀的景物,並抒發心情與感懷。優秀的詠物散文,往往是通過物體形象的描寫,再加上主觀的經驗或想法,來表現物我相映的情思。
〈流蘇與詩經〉分為三段:第一段不直接點出主題,而是透過「三月」、「詞與畫」營造出春日美感與古典氛圍。接著,由外在環境的美好靜謐引發內心對「完美」的憂愁。第二段轉為現實中偶見流蘇的描述,帶出本文的主題,藉由流蘇花「纖細」的特質,興起內心的不捨情懷。第三段再以流蘇花形特徵和觀察後的感受,與《詩經》聯結,並直接賦予流蘇《詩經》四言詩的古典美感,創造出無窮的餘韻。
作者描寫流蘇婉轉而淡雅,書寫花坼則直接而明麗,一淡一濃的筆法,恰如潑墨,淺深有致。
上圖:流蘇(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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