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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寒山、拾得（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寒山，姓名及生卒年不詳，約活躍於中唐德宗至晚唐昭宗年間，是唐朝著名詩僧，人稱寒山大師、寒山大士。他樂觀豁達，雅好遊歷，喜愛逍遙的生活，多次參加科舉考試不中第，出家為僧，隱居於寒岩，號寒山子，與僧人拾得、豐干禪師一起隱居於浙江天台山國清寺，被譽為「國清三隱」。兩位隱僧民間傳聞寒山為文殊菩薩化身，拾得為普賢菩薩化身，也是後世人們心目中的「和合二仙」。

寒山進入佛門後頓悟人生，不再受社會的約束，不顧眾口悠悠，只遵從內心放縱自己，其行跡怪誕、言語非常。思想融合儒家、道家和佛家，作品除了隱逸詩、勸世詩、玄境詩、寫景詠物詩外，也有宣傳佛法作品，其詩清新、淡雅，與歷代名篇相比亦不遜色。

寒山在中國歷史上名不見經傳，但卻在海外產生深遠影響：日本「俳聖」松尾芭蕉，其文學風格深受寒山的啟示，他曾自云：「李杜嘗心酒，寒山啜法粥。故其句見之遙，聞之遠。」也影響日本現代文學名家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等作家。寒山也對美國「垮掉的一代」和「嬉皮運動」有著相當大的影響。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興起的嬉皮運動以寒山為其宗師，成為歐美反主流運動的精神來源。


上圖：寒山、拾得（圖片引自網路）


寒山子

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大曆中，隱居天台翠屏山。其山深邃，當暑有雪，亦名寒岩，因自號寒山子。好為詩，每得一篇一句。輙題於樹間石上。有好事者，隨而錄之。凡三百餘首。多述山林幽隱之興，或譏諷時態，能警勵流俗。桐栢徵君徐靈府。序而集之，分為三卷，行於人間。十餘年忽不復見。

咸通十二年，毘陵道士李褐，性褊急，好凌侮人。忽有貧士詣褐乞食，褐不之與，加以叱責，貧者唯唯而去。數日，有白馬從白衣者六七人詣褐，褐禮接之。因問褐曰：「頗相記乎？」褐視其狀貌，乃前之貧士也。逡巡欲謝之，慚未發言。

忽語褐曰：「子修道未知其門，而好凌人侮俗，何道可冀？子頗知有寒山子邪？」答曰：「知。」曰：「即吾是矣。吾始謂汝可教，今不可也。修生之道，除嗜去欲，嗇神抱和，所以無累也；內抑其心，外檢其身，所以無過也；先人後己，知柔守謙，所以安身也；善推於人，不善歸諸身，所以積德也。功不在大，立之無怠，過不在大，去而不貳，所以積功也。然後內行充而外丹至。可以冀道於髣髴耳。子之三毒未剪，以冠簪為飾，可謂虎豹之鞟，而犬豕之質也。」出門乘馬而去，竟不復見。

【作品出處】
《太平廣記．神仙五十五》
〈寒山子〉
原編者：李昉（等）


上圖：寒山（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

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大曆中，隱居天台翠屏山。其山深邃，當暑有雪，亦名寒岩，因自號寒山子。
譯文：
寒山子這個隱者，不知道他的姓名。唐代宗大曆年間，他隱居在浙江台州天台翠屏山。那裡的山很深邃，正當溽暑還有殘雪，因此也叫寒巖，隱者於是自己起個號，叫做寒山子。

好為詩，每得一篇一句。輙題於樹間石上。有好事者，隨而錄之。凡三百餘首。多述山林幽隱之興，或譏諷時態，能警勵流俗。
譯文：
寒山子喜好作詩，每得一篇一句，就題詩寫在樹間石頭上。有好事的人隨即把它記錄下來，共三百多首，多數是敘述他幽隱的雅興，有的是譏諷世態，頗能警醒勸戒世俗之人。

桐栢徵君（徵士的尊稱。徵士，學行並高而不出仕的人）徐靈府。序而集之，分為三卷，行於人間。十餘年忽不復見。
譯文：
桐柏徵君徐靈府，把這些詩蒐集起來，並且作了序言，分為三卷，流傳於人間。十餘年後，寒山子忽然不再出現。


上圖：明．寒山圖（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學院藏）（圖片引自網路）


（二）

咸通十二年，毘陵道士李褐，性褊（音ㄅㄧㄢˇ，狹小、急躁）急，好凌侮人。忽有貧士詣褐乞食，褐不之與，加以叱責，貧者唯唯（應諾）而去。
譯文：
唐懿宗咸通十二年，昆陵有個道士叫李褐，性情偏激急躁，喜好凌辱別人。有一天，忽然有個貧士拜見李褐向他乞討食物，李褐不給他，還對他加以大聲責罵，貧士只好順從離去。

數日，有白馬從白衣者六七人詣褐，褐禮接之。
譯文：
幾天以後，有騎著白馬、身後隨侍著幾位白衣侍從的貴人來訪，說要見李褐，李褐以禮接待他。

因問褐曰：「頗相（我）記乎？」
譯文：
來客便問李褐說：「你還記得我嗎？」

褐視其狀貌，乃前之貧士也。逡巡（徘徊不前。逡，音ㄑㄩㄣ）欲謝（道歉）之，慚未發言。
譯文：
李褐仔細打量他的形體容貌，原來是之前來過的貧士，他有點遲疑尷尬地想為先前之事道歉，但因為心裡慚愧而沒說出來。


上圖：元．顏輝．寒山拾得圖（日本東京博物館藏）（圖片引自網路）


（三）

忽語褐曰：「子（你）修道未知其門，而好凌人侮俗，何道可冀（希求）？子（你）頗知有寒山子邪？」
譯文：
來客忽然對李褐說：「你修道卻不知道方法，喜歡侮辱欺凌他人，哪裡能指望可以得道？你知道寒山子這個人嗎？」

答曰：「知。」曰：「即吾是矣。吾始謂汝可教，今不可也。
譯文：
李褐回答：「知道。」對方便說：「寒山子就是我啊！我當初認為你可以傳授，現在知道並不可以啊。

修生之道，除嗜去欲，嗇（儉省）神抱和，所以無累也；
譯文：
修生之道，除去嗜好和慾念，儉省精抱持沖和，所以沒有牽累之事；

內抑其心，外檢其身，所以無過也；
譯文：
對內抑制自己的私心，在外檢點自己本身，所以沒有過錯；

先人後己，知柔守謙，所以安身也；
譯文：
先人後己，懂得柔和安守謙讓，是用來安身的辦法；

善推於人，不善歸諸身，所以積德也。
譯文：
好事推給別人，不好的事歸於自身，是用來積德的辦法；

功不在大，立之無怠，過不在大，去而不貳（懷疑），所以積功也。
譯文：
功不在大，立之不懈，過不在小，改掉它不遲疑，是用來積功的辦法。

然後內行充（充實）而外丹至。可以冀道於髣髴（彷彿）耳。
譯文：
這樣做了以後，內心修行充實而又外有丹藥到來，所期望的道就在彷彿之間。

子之三毒未剪（除），以冠簪為飾，可謂虎豹之鞟（音ㄎㄨㄛˋ，去毛的皮），而犬豕之質也。」出門乘馬而去，竟不復見。
譯文：
你的三毒沒有翦除，雖然用冠簪作為裝飾，可以說是虎狼之皮而豬狗之質。」於是出門乘馬而去，終於沒再見到他。


上圖：元．顏輝．寒山拾得圖（局部）（日本東京博物館藏）（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