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本文是蘇軾於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所上《時務策》二十五篇其中一篇,原名為〈教戰守〉,寫作時年25歲,是蘇軾早年作品。策,文體的一種,是朝廷設題考試,士子(讀書人)應試答問時所書,稱為對策,後來成為古代臣子向皇帝陳述政見、進獻策略的一種文體,稱為進策。「教戰守」意即「教民戰守」,意指要教導老百姓在平時接受攻防戰守的軍事訓練,以備不測的戰爭。
宋仁宗嘉祐時期,國家各種矛盾日益尖銳、突出,外有西夏、遼國的威脅,可是當時全國上下卻是一片歌舞昇平、習於安逸的景象。作者對此憂心忡忡,於嘉祐六年(1061年)借參加制科考試的機會,寫下這篇政論文章,針對北宋當時積貧積弱的時代弊病,充分論述教民習武的必要。
本文內容寫國家承平之時,仍舉國上下應心懷憂患意識,民眾應接受軍事訓練,學習攻防戰守等技能。唯有如此,才能在面對突發禍患時,處變不驚,以防備不測之患。文中強調居安思危、忘戰必危的道理,運用正反論證,生活化的比喻,引導讀者應關心國家局勢、了解社會現狀,在政治關懷之上,更寓含見微知著、防患未然的道理。作者權衡時勢,反對流俗迂腐之見,逐層論述「教戰守」的必要性和緊迫性,這篇策論寫得理正詞嚴,氣勢充暢,說理精闢,是論說文中的上乘之作。
配合課程:諫太宗十思疏
教戰守策
夫當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
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秋冬之隙,致民田獵以講武,教之以進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鐘鼓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志安於斬刈殺伐之際而不懾。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
及至後世,用迂儒之議,以去兵為王者之盛節。天下既定,則卷甲而藏之。數十年之後,甲兵頓敝,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樂;卒有盜賊之警,則相與恐懼訛言,不戰而走。開元、天寶之際,天下豈不大治?惟其民安於太平之樂,酣豢於遊戲酒食之間;其剛心勇氣,銷耗鈍眊,痿蹶而不復振。是以區區之祿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獸奔鳥竄,乞為囚虜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
蓋嘗試論之:天下之勢,譬如一身。王公貴人所以養其身者,豈不至哉?而其平居常苦於多疾。至於農夫小民,終歲勤苦,而未嘗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風雨霜露寒暑之變,疾之所由生也。農夫小民,盛夏力作,窮冬暴露,其筋骸之所衝犯,肌膚之所浸漬,輕霜露而狎風雨,是故寒暑不能為之毒。今王公貴人,處於重屋之下,出則乘輿,風則襲裘,雨則御蓋。凡所以慮患之具,莫不備至。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小不如意,則寒暑入之矣。是以善養身者,使之能逸能勞;步趨動作,使其四體狃於寒暑之變;然後可以剛健強力,涉險而不傷。
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驕惰脆弱,如婦人孺子,不出於閨門。論戰鬥之事,則縮頸而股慄;聞盜賊之名,則掩耳而不願聽。而士大夫亦未嘗言兵,以為生事擾民,漸不可長。此不亦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歟?
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見四方之無事,則以為變故無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國家所以奉西北二虜者,歲以百萬計。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無厭,此其勢必至於戰。戰者必然之勢也。不先於我,則先於彼;不出於西,則出於北。所不可知者,有遲速遠近,而要以不能免也。
天下苟不免於用兵,而用之不以漸,使民於安樂無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則其為患必有所不測。故曰: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臣所謂大患也。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講習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陣之節;役民之司盜者,授以擊刺之術;每歲終則聚於郡府;如古都試之法,有勝負,有賞罰。而行之既久,則又以軍法從事。然議者必以為無故而動民,又撓以軍法,則民將不安。而臣以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則其一旦將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夫無故而動民,雖有小怨,然孰與夫一旦之危哉?
今天下屯聚之兵,驕豪而多怨,陵壓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為天下之知戰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習於兵,彼知有所敵,則固以破其奸謀,而折其驕氣。利害之際,豈不亦甚明歟?
【文章出處】
《東坡全集》
〈教戰守策〉
原作者:蘇軾
註釋翻譯
(一)生民之患,在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
夫當今生民(人民,百姓)之患,果(究竟)安(哪)在哉?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
譯文:
說到今日百姓令人憂患之事,究竟在哪裡呢?憂患在於只知道安樂,卻不知道危險,能享受安逸,卻不能勞累吃苦。
論文先以設問句「夫當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引出中心論點:「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然後緊緊圍繞中心論點,分五層意思,逐層展開論證。
◎開門見山,設問作答,明確指出當前大患,起筆就點出題旨。
◎從北宋建國到蘇軾寫作之時,已歷百年,百姓習於承平安樂之日已久,蘇軾已洞悉百姓之大病。
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
譯文:
這種憂患現在尚看不出來,但是將來禍患必定會出現。現在不未雨綢繆先想個辦法,那麼將來就會演變到無法挽救的地步。
◎接著強化題旨,凸顯「教戰守」的重要性。
(二)先王致民田獵習兵以應變。
昔者先王知兵(軍備)之不可去(廢棄,取消)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
譯文:
從前賢明的先王知道軍備是不可廢棄,所以天下雖然太平,也不敢忽略戰備。
◎以古證今,從歷史的角度來剖析:以古代賢明的君主於平時能教戰。
秋冬之隙(空隙,指秋冬農閒),致(招致、召集)民田(同「畋」,獵)獵以講(習)武,教之以進退坐作(起立)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鐘鼓(編按:古代作戰,擊鼓前進,鳴金(鐘)退兵)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志安於斬刈(音ㄧˋ,割斷,殺)殺伐之際而不懾(音ㄓㄜˊ,害怕)。
譯文:
在秋冬農閒的時候,就召集百姓打獵,藉此練習武藝,教他們學習前進、後退、跪下、起立的基本動作,使他們耳朵聽慣了作戰的鐘鼓聲,眼睛看慣了軍隊的旌旗標幟這些軍隊號令,不會臨陣慌亂,使他們的心情狀態安適於兵器攻打砍殺的情形,而不產生恐懼害怕。
是以(所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
譯文:
即使有盜賊侵犯的變亂事件發生,而百姓也不會驚慌失措而潰散逃亡。
(三)後世去兵而致亂。
及至後世,用迂儒(迂腐不切實際)之議,以去兵(解除軍備)為王者之盛節(大德,美德)。天下既定,則卷(捲,收藏)甲(鎧甲,指兵器)而藏之。
譯文:
到了後世,採用昧於變通的儒生建議,把解除軍備當做君王的英明美德,天下既然安定了,就該把裝備武器收藏起來。
◎《論語.顏淵》: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借古鑑今,對比前人與唐代失敗的教訓,凸顯居安知危的重要。
數十年之後,甲(鎧甲)兵(兵器)頓(鈍)敝,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放逸,安逸)樂;卒(音ㄘㄨˋ,同「猝」,突然)有盜賊之警,則相與(彼此)恐懼訛言(傳播謠言,動詞。訛,偽),不戰而走。
譯文:
幾十年以後,那些鎧甲裝備破損了,兵器都鈍了,人民一天天習慣於享受安逸的生活;一旦突然傳來盜賊的警報,就彼此惶恐害怕,人心浮動,謠言四起,還沒開戰就已經逃跑了。
◎以古證今,從歷史的角度來剖析:後代君主用「迂儒」之議而「去兵」,與前代先王做對比,則利弊立分,成敗立見。
◎全文分五層。第一層先展開古今對比。古代先王重視軍備,利用農閒季節訓練人民,提高了人民的軍事素質和戰鬥力,「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可是北宋朝廷,用迂儒之議,不搞軍備,終於造成嚴重後果:「甲兵頓弊,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樂;卒有盜賊之警,則相與恐懼訛言,不戰而走。」
開元、天寶(盛唐時唐玄宗年號,為唐朝盛世)之際,天下豈(難道)不大治?惟其民安於太平之樂,酣(久樂)豢(音ㄏㄨㄢˋ,養,此指沉醉、安享)於遊戲酒食之間;其剛心(剛強的意志)勇氣,銷耗(消耗受損)鈍(遲鈍)眊(音ㄇㄠˋ,目不明,一說同「耄」,衰老),痿(音ㄨㄟˇ,肌肉萎縮,不良於行)蹶(跌倒)而不復振。
譯文:
唐玄宗開元、天寶年間,天下難道不是很太平嗎?就是因為那時人民久處於太平生活的享樂之中,沉迷於遊戲吃喝當中,他們堅強的意志和勇氣日漸損耗以至於衰竭,筋肉萎縮僵化而不再振作。
是以(所以)區區(小小的)之祿山(安祿山)一出而乘(音ㄔㄥˊ,趁,利用)之,四方之民,獸奔鳥竄(形容受驚擾四處逃散就像受驚的鳥獸),乞為囚虜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衰)矣。
譯文:
因此小小的安祿山一旦乘機作亂,起兵造反,四方百姓就像鳥獸一樣奔竄,請求作囚犯和俘虜還來不及,天下四分五裂,唐王朝當然因此而衰弱了。
◎具體舉出「開元天寶之際」安史叛亂的事例警戒宋君,不可重蹈唐室滅亡之覆轍。小小一個安祿山之所以搞得天下大亂,唐室衰微,就是由於人民安於太平之樂而不修武備的結果。借唐諷宋,用意十分明顯。
(四)以「養身之道」為喻,舉例說明能逸能勞者,始能涉險而不傷之理。
蓋嘗(曾)試論之:天下之勢,譬如一身。
譯文:
我曾試著想過這個問題:天下的形勢,就像人的身體一樣。
王公貴人所以養其身者,豈不至哉?而其平居(平日)常苦於多疾。
譯文:
王公貴人用來保養身體的方式,難道不是周全到極致嗎?然而,他們平日卻常常由於多病痛而感到苦惱。
至於農夫小民,終歲勤苦,而未嘗(曾)告病(稱說有病)。此其故何也?
譯文:
至於農夫平民,終年勤勞辛苦,卻不曾稱說生病。這是什麼緣故呢?
夫風雨霜露寒暑之變,疾之所由生也。
譯文:
風雨霜露、寒冷暑熱的變化,這是疾病產生的根源。
◎接著作者以「王公貴人」、「農夫小民」做對比,深入淺出地闡明「憂患可以興國,安逸適足亡身」的觀點。
農夫小民,盛(極)夏力作(努力耕作),窮冬(隆冬,極冷的冬天。窮,極)暴露(在野外勞動),其筋骸(筋骨)之所衝犯(受到摧殘損傷),肌膚之所浸漬(受水而濕透,此指感染),輕(輕視,不在乎)霜露而狎(輕視,不在乎)風雨,是故寒暑不能為之毒。
譯文:
農夫平民,在夏天最酷熱時仍奮力耕作,冬天極寒冷時還在野外勞動,他們的筋骨經常冒著烈日嚴寒受到衝擊,肌膚被雨雪霜所浸漬產生出韌力,使得他們不在乎霜露,不畏風雨,因此寒冬炎暑不能帶給他們病害。
今王公貴人,處於重屋(樓房)之下,出則乘輿,風則襲(穿上)裘(皮衣),雨則御蓋(撐傘)。凡所以慮患(事先考慮到防禦災患,指預防疾病)之具,莫不備至。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小(稍微)不如意,則寒暑入之矣。
譯文:
現在王公貴人,住在高深的樓房裡,出門就坐車,颳風就穿皮衣,下雨就撐傘,凡是用來預防疾患的工具,無不應有盡有;風雨寒暑過度畏懼,對身體保養得太過分,稍微不注意,寒氣暑氣就侵入身體了。
◎王公貴人的「畏之(風雨寒暑)太甚,而養之(自己身體)太過,小不如意,則寒暑入之矣。」很顯然作者意在指宋統治者「畏兵太過」,以致兵備鬆弛,一旦遇到意外事件,當然會不堪一擊了。
是以(所以)善養身者,使之能逸能勞;步趨動作,使其四體(四肢)狃(音ㄋㄧㄡˇ,習慣)於寒暑之變;然後可以剛健強力,涉險而不傷。
譯文:
所以,懂得保養身體的人,要使自己身體能夠安逸又能承受勞苦,慢步快走,活動操作,使自己的四肢習慣於冷熱的變化;然後可以使身體強健有力,經歷危險而不受傷害。
◎作者因此提出忠告,即是說要人民習於戰守之事。行文至此,「教戰守」的必要性,已十分清楚了。
◎此為文章第二層。對當時天下形勢的分析,用保養身體的例子來比況。先將王公貴人和農夫小民來對比。王公貴人,養尊處優,反而經常生病;農夫小民,勤勞辛苦,身體經受鍛鍊,反不生病。再將不善養身的王公貴人和善於養身者對比。王公貴人由於「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所以稍不如意就會生病。善於養身者由於能注意勞逸結合,重視運動,所以能「剛健強力,涉險而不傷。」
(五)不言兵即養之太過,終如婦人孺子之驕惰脆弱。
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驕惰脆弱,如婦人孺子,不出於閨門(內室之門)。論戰鬥之事,則縮頸而股慄(兩腿發抖);聞盜賊之名,則掩耳而不願聽。
譯文:
百姓也是如此。現在天下太平的時間久了,天下人驕慢懶惰而脆弱,就像婦女小孩一樣,連內室之門都不出。談論起打仗戰鬥的事情,就嚇得縮著脖子、雙腿發抖;聽說盜賊的名字,就摀住耳朵而不願去聽。
◎推論「養民之道」亦如「養身之道」,不可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
而士大夫亦未嘗言兵,以為生事擾民,漸不可長(生事擾民的事端不能讓它逐漸蔓延擴大。漸,音ㄐㄧㄢˋ,事物的開端)。
譯文:
而且士大夫也不曾談論兵事,認為談論兵事就是生事擾民,不能讓它蔓延擴大。
此不亦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歟?
譯文:
這豈不是畏懼太嚴重,而保養得太過分了嗎?
◎前文比喻講完,文章接著一針見血地指出,北宋由於承平日久,因而人民「驕惰脆弱,如婦人孺子」,一講到打仗,「則縮頸而股慄」,而士大夫還把搞軍備看作「生事擾民」,作者嚴肅地指出,這正是和王公貴人保養身體一樣,這一層比喻貼切,言辭激烈,針對性極強。
上圖:民間農閒習武防身之宋江陣
(六)當今國家遲速必戰之勢。
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見四方之無事,則以為變故無自而有(無從發生,即沒有發生的可能。自,從、由),此亦不然矣。
譯文:
再說天下本來就有意外的禍患。見識短淺的人看到四面八方太平無事,就認為變故無從發生,這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今國家所以奉西北(西指西夏,北指契丹)二虜(古時對敵方之蔑稱)者,歲(歲貢,一年納貢的財物)以百萬計。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無厭(沒有滿足。厭,通「饜」,飽足),此其勢必至於戰。
譯文:
現在國家用來奉送給西夏、契丹的財物,每年的財物,都以百萬來計算。奉送的財物是有限的,而索求財物的人心理是永遠不滿足的,這種形勢發展下去的結果,必然導致戰爭。
◎點出遼、夏「外患」,說明「用兵不以漸」的危機,再次強調當前大患。
戰者必然之勢也。不先於我,則先於彼;不出於西,則出於北。所不可知者,有遲速遠近,而要(音ㄧㄠˋ,總之、總歸)以不能免也。
譯文:
戰爭是必然的趨勢。不是我方先發動,就是從敵方先發動;不發生在西邊的西夏,便會發生在北邊的遼國。所不能預知的,只是時間的早晚,地點的遠近而已,總之,戰爭是不能避免的。
◎作者分析宋朝當時的情勢:西夏、契丹二虜虎視眈眈,終將成為宋之患。蘇軾洞察戰爭終不可免,於是提出全國人民皆應習武尚勇、講習兵法,以為準備。並從反面駁斥了「教民戰守為擾民」的說法。
◎第三層駁斥認為天下久已無事,變故無從發生的錯誤觀點。指出每年輸敵之物以百萬計,但「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無厭,此其勢必至於戰。」雙方終將一戰,從發展趨勢來看已經是不可避免。
(七)教戰正所以安民之理。
天下苟不免於用兵,而用之不以漸(不能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對百姓進行軍事訓練。漸,音ㄐㄧㄢˋ,逐漸、漸進。),使民於安樂無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踏,走上,奔赴)死地,則其為患必有所不測。
譯文:
天下如果避免不了用兵,而用兵不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對百姓進行軍事訓練,使人民從太平無事的安樂環境中,忽然要他們冒生命危險與敵人作戰,走向生死決鬥的戰場,那所造成的禍患必定有不可預測的危險。
◎一旦戰爭發生,讓處於安樂環境中的人民去打仗,「其為患必有不測」。這一層完全貼近現實,駁斥有理有據,堅強有力。
故曰: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臣所謂大患也。
譯文:
所以說,天下的人民只知道安樂而不知道危險,能夠安逸而不能勞累吃苦,這是臣所認為最大的憂患。
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講習兵法;庶人之在官者(平民在官府服役供職者),教以行陣(軍隊的行列和陣式)之節(嚴格的法度);役民之司盜者(從民間抽調徵召來負責捕捉盜賊的人),授以擊刺之術。
譯文:
臣主張讓士大夫重視武事,講習用兵之法;對於在官府服務的平民,教他們學會列隊布陣的法度,從民間抽調來負責捕捉盜賊的人,教給他們撲擊刺殺的技術。
◎提出具體的措施,並借駁斥反對者意見,進一步闡述教民戰守的好處。
每歲終則聚於郡府;如古都試(漢制,每年秋天,集軍士於都城,考試武藝)之法,有勝負,有賞罰。而行之既久,則又以軍法從事(依軍法的規定實施賞罰)。
譯文:
每年年底,就集合在府城裡,像古代考校武藝、以修武備的辦法,評定輸贏勝負,有賞有罰。等實行的時間長了,就依軍法的規定實施賞罰。
然議者必以為無故而動民,又撓以軍法(以軍法擾亂百姓),則民將不安。而臣以為此所以安民也。
譯文:
然而,持不同意見的人一定認為,無故調動勞役人民,又用軍法擾亂驚嚇百姓,那百姓將會感到不安。可是臣認為,這才是安定人民的真正辦法。
天下果未能去兵,則其一旦將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驅使沒有受過訓練的老百姓去作戰)。
譯文:
天下如果真的不能避免戰爭,那麼總有一天,將驅使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去作戰。
夫無故而動民,雖有小怨,然孰(誰,何者)與(和……相比)夫一旦之危(一旦之危,突如其來的危險)哉(「孰」字倒裝,「優」字省略。孰與,比對方怎麼樣;表示疑問語氣,用於比較)?
譯文:
平時就召集百姓進行訓練,雖然百姓會有一些小的不滿抱怨,可是盒讓那些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忽然上戰場,遭受更大的危險相比,何者才是比較好的呢?
◎第四層提出具體教民以戰的措施,並再次強調,如不教民以戰,一旦戰爭發生,將會「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其後果將不堪設想。並進一步指出,教民以戰,雖使民有小恐,但與發生戰爭而民無法打仗的危險來比,兩者孰為輕重昭然若揭。這一層正反對比,層層深入,極為有力。
(八)使民習兵備戰之利,可去屯兵驕豪之氣,一舉二得。
今天下屯聚(駐紮、戍守)之兵,驕豪而多怨,陵(同「凌」,欺壓)壓百姓,而邀(同「要」,要挾、要求)其上(上司)者,何故?此其心,以為天下之知戰者,惟我而已。
譯文:
現在天下駐紮在地方上的軍隊,驕橫又多怨言,欺壓百姓,向他們的上司要脅邀功,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因為他們認為,天下懂得作戰的人,只有他們自己罷了,因此愈加驕橫而目中無人。
如使平民皆習於兵,彼(官兵)知有所敵,則固以破其奸謀,而折(挫)其驕氣。利害之際(間,界限),豈不亦甚明歟(嗎)?
譯文:
假如使一般百姓都熟習軍事,讓官兵他們知道還有對手(編按:指知戰之百姓)存在,那麼就可以破除他們的奸謀,一定能壓下這些驕兵悍將的傲氣。利與害之間的界限,難道不是已經很明白了嗎?
◎第五層指出當時驕兵惰卒,只會欺壓百姓要挾上司,如教民以戰,可以「破其奸謀而折其驕氣」,對抑制驕兵惰卒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這又是針對時弊的一針見血之論。作者以為若人民皆習兵,亦可折軍人的驕氣,實是利國的大計。
【文章出處】
《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教戰守策.賞析〉
(編按:內容經過整理改寫)
網址:
https://www.arteducation.com.tw/shiwenv_499672bd50f0.html
作者:不詳
賞析
本文原名為〈教戰守〉,是一篇論政之文。作者藉本文指出,人民平日即應接受軍事訓練,俾便應付未來不可預期的戰事。北宋中葉以後,遼和西夏成為宋朝西北邊境的嚴重威脅,隨時可能發動侵擾,作者提出教民戰守的主張,不啻是知識分子參與社會的積極實踐。
全文以「居安思危」為核心,依次展開論述。首段即破題,以設問提出反省,指出當今問題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直指時弊。其次,以史實為證,對比先王與唐代施政之效,從反面強調,執政者不知「居安思危」的下場,間接暗示當朝執政者(宋仁宗),當引以為鑑。為強化自己的論述,作者接下來打了一個比方說「天下之勢,譬如一身」,以王公貴人養身和農夫小民勞苦為對比,指出真正善養身者,是能逸能勞、安於寒暑之變而涉險不傷者;故作者再進一步由「養身」推及於「養民」,盼望執政者,亦當居安思危,教民戰守。
運用正反論證、形象化的生活比喻,討論嚴肅的政治問題,是本文成功之處,作者先提出問題,其次舉例說理,最後二段提出可推行的措施,無疑提高了本文實踐的可行性,末句又以激問言當今局勢利害作結,不僅深化讀者思考,強化其主張,更由遠而近地凸顯了「居安思危」、「教民戰守」問題的急迫性,可說頗有說服力。
歐陽脩《五代史.伶官傳序》曾說:「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蘇軾在深入觀察、客觀分析的基礎上,說之以理、倡之以時,提出務實的政治思索,不論就議論文章切入的寫作視角,或知識分子的經世觀照來說,都有精彩之處,值得學習。
上圖:921國家防災日鹿港某家幼稚園演習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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