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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文是三蘇之外第四篇〈六國論〉。六國,指戰國時代韓、趙、魏、齊、楚、燕六國。六國被秦國滅亡的教訓,是許多文史家關注的話題,屬於典型的史論文章,僅三蘇而言,每人都各寫下一篇〈六國論〉。此一主題已有不少人觸及,若加上亡秦之因,則相關政論文為數更多,因此要提出新的見解實為不易,這是對作者才學、識見的一次考驗。

蘇洵〈六國論〉的觀點:六國割地賂秦,自己削弱國力而導致滅亡。蘇軾〈六國論〉的觀點:提出「士」在穩定天下的重要,「士」的出路不能得到安頓,則天下大亂。蘇轍〈六國論〉的觀點:齊楚燕趙四國沒有幫助韓魏抗擊秦國,彼此短視近利不能團結,以致被秦各個擊破。而李楨〈六國論〉的觀點:六國因為互相爭鬥,不願實行仁政,是自取滅亡之路,重點放在實施仁政的必要。

李楨從六國本性、六國謀士、秦國謀士這三方面來說明,六國其實與秦無異,合縱之法根本行不通,六國之敗亡是由於六國欲為秦之所為,天意不助的結果,最後點題:六國只有施行仁義,才能救亡圖存。

關於李楨生平,史書沒有確切記載。在《元史》中有一篇〈李楨傳〉,但為西夏國族子,應只是同名同姓者。《元朝名臣事略》一書〈參政商文定公〉篇中,在介紹「東平學派」對李楨其人略有提及,李楨曾為東平府學的第二代教師,在東平府學講授《大學》,東平府學的精神領袖元好問在其詩文《元好問全集》中有多處寫到李楨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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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國論

宋二蘇氏論六國:徒事割地賂秦自弱,取夷滅;不知堅守縱約,齊、楚、燕、趙不知佐韓、魏以擯秦。以為必如是,而後秦患可紓。


夫後世之所以惡秦者,豈非以其暴邪?以余觀之,彼六國者皆欲為秦所為,未可專以罪秦也。當是時,東諸侯之六國也,未有能愈於秦者也。其溺於攻伐,習於虞作,強食而弱肉者,視秦無異也。兵連禍結,曾無虛歲。向使有擅形便之利如秦者,而又得天助焉,未必不復增一秦也。惟其終不克為秦之所為,是以卒自弱,而取夷滅。

當蘇秦之始出也,固嘗欲用秦,而教之吞天下矣。誠知其易也。使秦過用之,彼其所以為秦謀者,一憂夫張儀也。惟其不用,而轉而說六國以縱親,彼豈不逆知天縱約之不可保哉?其心特苟以弋一時之富貴,幸終吾身而約不敗。其激怒張儀而入之於秦,意可見也,洹水之盟,曾未逾年,而齊、魏之師已為秦出矣。夫張儀之辨說,雖欲以散縱而就衡,顧其言曰,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所以狀衰世人之情,非甚謬也。彼六國相圖以攻取,相尚以詐力,非有昆弟骨肉之親,其事又非特財用之細也。而衡人方日挾強秦之威柄,張喙而恐喝之,即賢智如燕昭者,猶且俯首聽命,謝過不遑,乃欲責以長保縱親,以相佐助,豈可得哉!


所以然者,何也?則以誤於欲為秦之所為也。六國皆欲為秦之所為,而秦獨為之,而遂焉者,所謂得天助云爾。嗟夫!自春秋以來,兵禍日熾;迄乎戰國,而生民之荼毒,有不忍言者。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六七君者,肆於人上,日驅無辜之民,胼手胝足、暴骸中野,以終劉於虐乎?其必不爾矣!是故秦不極強,不能滅六國而帝,不帝,則其惡未極,其惡未盈,亦不能以速亡。凡此者,皆天也,亦秦與六國之自為之也。後之論者,何厚於六國,而必為之圖存也哉!


曰:「若是,則六國無術以自存乎?」曰:「奚為其無術也。焉獨存,雖王可也。孟子嘗以仁義說梁、齊之君矣,而彼不用也,可慨也夫。」


【文章出處】
六國論
原作者:李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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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翻譯

(一)


宋二蘇氏論六國:徒(只)事割地賂秦自弱,取夷滅;不知堅守縱約,齊、楚、燕、趙不知佐韓、魏以擯(排斥)秦。以為必如是,而後秦患可紓(解除)
譯文:
北宋蘇洵和蘇轍認為六國只會割地賄賂秦國,使自己削弱自己,導致最後被滅亡。(他們)不知道堅守合縱盟約的重要;齊國、楚國、燕國、趙國不知道幫助韓國、魏國來(一起)抵抗秦國(的重要):認為必須像這樣(指割地賄賂秦國),秦國的威脅(就)可以消除。


(二)


夫後世之所以惡秦者,豈(難道)非以其暴邪?以余觀之,彼六國者皆欲為秦所為,未可專(單獨)以罪秦也。
譯文:
後人痛恨秦國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秦國統治者的殘暴嗎?據我看來,那六國都想做秦國所做的事,未必單獨只是因為秦國有罪。


當是時,東諸侯之六國也,未有能愈(勝過)於秦者也。其溺於攻伐,習於(欺騙)作,強食而弱肉者,視秦無異也。兵連禍結,曾無虛歲。
譯文:
在這個時候,山東諸侯六國中,沒有一個(諸侯國的實力)能超過秦國,他們沉溺於武力攻打,習慣於爾虞我詐,弱肉強食,(這)與秦國相比沒有什麽不同。戰爭連續不斷,戰禍連年不絕。


向使(假使)(據有)形便之利如秦者,而又得天助焉,未必不復增一秦(未必六國中不再增加像秦國一樣強大的一國)也。
譯文:
假使以前擁有的地理情勢有利如秦國(那樣有利),並且得到上天的幫助,那麽六國當中的一國,也可以像秦國一樣統一中國。


(只)其終不克(能)為秦之所為,是以卒(終究)自弱,而取夷滅。
譯文:
只是他們最終沒有能夠做秦國所做的事,因此(六國)是自己削弱(自己),而導致滅亡。

(三)


當蘇秦之始出也,固(本來)嘗欲用秦,而教之吞天下矣。
譯文:
當蘇秦才出來(遊說)時,本來曾想得到秦國所用,而希望秦國統一天下。


(的確)知其易也。使秦過用之,彼其所以為秦謀者,一憂夫張儀也。
譯文:
(蘇秦)的確知道那是容易(的事)。(他)要求秦王重用自己,他那時要為秦國謀劃的原因,只是畏懼張儀。


(只)其不用,而轉而說六國以縱親,彼豈不逆知天縱約之不可保哉?
譯文:
只因他不被秦國所用,就轉而遊說六國合縱,他難道沒有預料到縱散約敗之後不能保護(自己)嗎?


其心特苟(苟且,得過且過)以弋(獲取)一時之富貴,幸終吾身(在世)而約不敗。
譯文:
他只是想暫且用這種方法,獲取一時的富貴,希望自己在世時合縱不散。


其激怒張儀而入之於秦,意(意圖)可見也,洹水之盟,曾未逾(超過)年,而齊、魏之師已為秦出矣。
譯文:
他用計激怒張儀,使張儀來到秦國,其意圖是顯而易見的,洹水之盟,還不過一年,齊國、魏國的軍隊已經替秦國出征了。


夫張儀之辨說,雖欲以散縱(合縱)而就衡(連橫),顧其言曰,親昆弟(兄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反覆無常),所以狀(陳述)衰世人之情,非甚謬(誤)也。
譯文:
張儀的辯說,雖說是只想使合縱離散而連橫成功,但從他說的話來看,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親兄弟,還有爭奪錢財的,而想憑借著虛偽欺詐、反覆無常的策略,所以陳述衰微時代人們的情形,並沒有什麽錯。


彼六國相圖(圖謀)以攻取,相尚(崇尚)以詐力,非有昆弟(兄弟)骨肉之親,其事又非(只)財用之細(小事)也。而衡(連橫)人方(正)日挾強秦之威柄,張喙(嘴)而恐喝之。
譯文:
那六國相互圖謀相互攻取,相互欺詐相互威脅,(他們)沒有兄弟骨肉之親,他們的事又不只是財物用度的小事,而(主張)連衡的人正在一天天地用強秦的威勢,張嘴威脅恐嚇六國。


即賢智如燕昭者,猶且俯首聽命,謝(道歉)過不遑,乃欲責以長保縱(合縱)親,以相佐助,豈可得哉!
譯文:
即使賢明有智慧如燕昭王那樣的君主,還只得俯首聽命(於秦),不停地道歉謝罪。你想要求長保合縱如親,相互輔助,怎麽可能啊!


(四)

所以然者,何也?則以誤於欲為秦之所為也。
譯文:
之所以會這樣說的原因,是為什麽呢?就是因為錯在想做秦國所做的事。


六國皆欲為秦之所為,而秦獨為之,而(成功)焉者,所謂得天助云爾。
譯文:
六國都想做秦國所做的事,而秦國獨做了,而且成功了,這就是所說的得到了上天的幫助啊!


嗟夫!自春秋以來,兵禍日熾;迄乎戰國,而生民之荼毒,有不忍言者。
譯文:
唉!自春秋以來,戰禍一天天的嚴重;到了戰國,老百姓被殘害的情況,有的(已經)到了不忍心說的地步了。


天之愛民甚矣,豈(難道)其使六七君者,(放肆,凌駕)於人(人民)上,日驅無辜之民,胼手胝足(手足生繭,形容極為辛勞)、暴骸中野(荒野),以終(殺戮)於虐乎?其必不爾(如此,這樣)矣!
譯文:
上天是很愛護人民的啊!難道它能使六、七個君王,凌駕於人民之上,天天驅趕無辜的人民,使他們手足生繭、曝屍荒野,而最終被虐殺嗎?它一定不想這樣啊!


是故秦不極強,不能滅六國而帝(稱帝),不帝(稱帝),則其惡未極,其惡未盈(滿),亦不能以速亡。
譯文:
因此秦國若不極其強盛,就不能滅六國而稱帝,不稱帝,那麽它的罪惡(就)不能達到極點,秦國沒有惡貫滿盈,也就不會迅速滅亡。


凡此者,皆天也,亦秦與六國之自為之也。
譯文:
這一切,都是天意,也是秦國和六國自己造成的結果。


後之論者,何厚(重)於六國,而必為之圖存也哉!
譯文:
後人的評論,為什麽偏重六國,而一定要他們存在呢!


(五)

曰:「若是,則六國無術以自存乎?」
譯文:
(有人)說:「如果這樣,那麽六國就沒辦法來自己救自己了嗎?」


曰:「奚(何)為其無(方法)也。焉(何)獨存,雖王可也。孟子嘗以仁義說梁(魏)、齊之君矣,而彼不用也,可慨也夫。」
譯文:
(我)回答說:哪裡是他們沒有辦法啊!豈止是存活下來,即使稱王(也)可以的。孟子(就)曾經用仁義遊說魏國、齊國的君王,而他們都不採納,可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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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戰國形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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