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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文節選自《左傳》，是先秦歷史古文名篇，也是成語「輔車相依」「脣亡齒寒」的出處。

文中首先陳述了虞虢兩國之間的緊密關係，然後揭露出晉獻公殘酷無情的本質，最後提醒虞國公國家存亡在於德行，而不在與神靈，批判了迷信宗族血緣關係和神權迷信觀念。

晉獻公吞併虢國和虞國的成功，要歸功於他的心狠手毒：一方面以本國寶物作誘餌，誘敵手上鉤；一方面六親不認，不顧同宗親情，唯利是圖。於是，不惜以陰謀詭計騙取虞國信任，將兩國逐個吞食。

虞國的滅亡，就滅在太相信同宗的親情，對不義之徒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爲對方跟自己是同一類人，以一種近乎於慈悲同情的心腸，去對待兇狠的惡狼。如果說這也是一齣悲劇的話，那麼也是由自己推波助瀾、助紂爲虐而導致。如果滅亡的結果是自己一時糊塗、認識不清，被披着羊皮的狼矇蔽了，尚還可以寄予一點同情，然而有賢臣坦誠相諫，苦口婆心地開導，在這種情況下仍然執迷不悟，固執己見，則可以說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一點同情了。這也應了那句老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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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之奇諫假道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翫，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脣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從，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勳在王室，藏於盟府。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偪乎？親以寵偪，猶尚害之，況以國乎？」

公曰：「吾享祀豐絜，神必據我。」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聽，許晉使。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冬，晉滅虢。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

【文章出處】
《古文觀止》
（轉引自《左傳》）
〈宮之奇諫假道〉
原作者：左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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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翻譯

晉侯復（又）假（借）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外表，此指屏障）也；虢亡，虞必從之。
譯文：
晉侯又向虞國借道去攻打虢國，宮之奇進諫說：「虢，是虞的屏障；虢亡，虞一定跟著滅亡。

晉不可啟（啓發，此指開啓晉國的貪心），寇不可翫（玩忽、輕視），一（一次）之謂甚（過分），其（難道）可再乎？
譯文：
晉國的野心不可引發，敵人不可輕忽，一次已經過分了，怎可再一次呢？

諺所謂『輔（面頰）車（牙牀）相依，脣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譯文：
諺語所說的『輔車相依，脣亡齒寒』，正是在說虞、虢二國啊！」

公曰：「晉，吾宗（同一宗族）也，豈害我哉？」
譯文：
虞公說：「晉國，是我的同宗，難道會害我嗎？」

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兒子）也。大伯不從（不從父命），是以不嗣（繼承王位）。虢仲、虢叔，王季之穆（兒子）也。為文王卿士，勳在王室（大臣），藏於盟府。將虢是滅，何愛於虞？
譯文：
宮之奇回答說：「大伯、虞仲，都是太王的兒子。大伯不在太王身邊，所以沒有繼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兒子，做過文王的卿士，對王室有功，盟府有記載。晉將要滅虢了，又哪裏愛惜虞呢？

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把他們當作殺戮的對象），不唯偪（逼）乎？
譯文：
而且虞能比桓叔、莊伯更親嗎？如果晉愛惜他們，桓叔、莊伯的子孫有什麼罪？結果全被晉侯殺了（編按：晉獻公曾盡殺桓叔、莊伯的後代），不就只因怕兩家強大會侵逼公室嗎？

親以寵偪（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
譯文：
對於威逼公室的親族，尚且加以殺害，何況是國家呢？」

公曰：「吾享祀（祭祀）豐絜（潔），神必據（保佑）我。」
譯文：
虞公說：「我祭祀的供品豐盛又潔淨，神明一定依從我的。」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是）親，惟德是依。
譯文：
宮之奇回答說：「臣聽說，鬼神並非實際親近哪個人，只是依從有德的人。

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輔佐，保佑）。』
譯文：
所以《周書》上說：『皇天無私親，只輔助有德的人。』

又曰：『黍稷（五穀）非馨（香氣），明德惟馨（香氣）。』
譯文：
又說：『黍稷不算馨香，美德才是馨香。』

又曰：『民不易物（改變祭品），惟德繄（語氣詞）物。』
譯文：
又說：『人民不能改變祭物，只有德行足以充當祭物。』

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
譯文：
照這麼說，那麼沒有德行人民就不和諧、鬼神不會接受祭祀的。

神所馮（憑）依，將在德矣。
譯文：
鬼神所依從的，就在德行了。

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不食所祭之物）之乎？」
譯文：
如果晉佔領了虞，而且用美德以做馨香來祭祀鬼神，鬼神難道會吐出來嗎？」

弗聽，許晉使。宮之奇以其族行（率領全族離開），曰：「虞不臘（歲終祭祀）矣！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譯文：
虞公不聽，而答應晉國使者的要求。宮之奇帶著族人離開虞國，說：「虞國過不了今年的臘祭了，就在這一次，晉國不必再發兵了。」......

冬，晉滅虢。師還，館（駐紮）於虞，遂襲虞，滅之，執（捉）虞公。
譯文：
冬，晉滅了虢。軍隊返國，駐紮在虞，於是襲擊虞，把虞滅了，捉了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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