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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一件小事〉是魯迅創作的小説,發表於1919年12月1日《北京晨報.周年紀念增刊》,後整理於《吶喊》,發表於五四運動前。文中講述一位人力車伕撞到老婦人,但並沒有其他人看見,且在冒著被人訛詐的情況下,還去幫助老婦人的故事。文章以第一人稱的視角,通過對「一件小事」和「我」的思想情感前後變化的敍述,歌頌人力車伕正直善良、勇於負責的高尚品質,表現出「我」勇於自我反省,嚴於解剖自己而感到慚愧。全文短小精悍,通過小事展現深刻的道理,是「以小見大」寫作手法的成功運用。

張中行評價這篇文章為「魯迅先生一篇濫竽充數的小說」,但是學者根據魯迅在《吶喊文集》第13次印刷時,寧可抽走〈不周山〉而不動該作,反映出其對〈一件小事〉的重視。錢理群認為該作反映了魯迅文筆中常見的懷疑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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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網路)


一件小事

我從鄉下跑到京城裡,一轉眼已經六年了。其間耳聞目睹的所謂國家大事,算起來也很不少;但在我心裡,都不留什麼痕跡,倘要我尋出這些事的影響來說,便只是增長了我的壞脾氣,──老實說,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但有一件小事,卻於我有意義,將我從壞脾氣裡拖開,使我至今忘記不得。

這是民國六年的冬天,大北風刮得正猛,我因為生計關係,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一路幾乎遇不見人,好容易才雇定了一輛人力車,教他拉到S門去。不一會,北風小了,路上浮塵早已刮淨,剩下一條潔白的大道來,車夫也跑得更快。剛近S門,忽而車把上帶著一個人,慢慢地倒了。

跌倒的是一個女人,花白頭髮,衣服都很破爛。伊從馬路上突然向車前橫截過來;車夫已經讓開道,但伊的破棉背心沒有上扣,微風吹著,向外展開,所以終於兜著車把。幸而車夫早有點停步,否則伊定要栽一個大斤斛,跌到頭破血出了。

伊伏在地上;車夫便也立住腳。我料定這老女人並沒有傷,又沒有別人看見,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誤了我的路。

我便對他說,「沒有什麼的。走你的罷!」

車夫毫不理會,──或者並沒有聽到,──卻放下車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來,攙著臂膊立定,向伊說:

「你怎麼啦?」

「我摔壞了。」

我想,我眼見你慢慢倒地,怎麼會摔壞呢,裝腔作勢罷了,這眞可憎惡。車夫多事,也正是自討苦吃,現在你自己想法去。

車夫聽了這老女人的話,卻毫不躊躇,仍然攙著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有些詫異,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駐所,大風之後,外面也不見人。這車夫扶著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門走去。

我這時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後影,剎時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他對於我,漸漸的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甚而至於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

我的活力這時大約有些凝滯了,坐著沒有動,也沒有想,直到看見分駐所裡走出一個巡警,才下了車。

巡警走近我說,「你自己僱車罷,他不能拉你了。」

我沒有思索的從外套袋裡抓出一大把銅元,交給巡警,說,「請你給他……」

風全住了,路上還很靜。我走著,一面想,幾乎怕敢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擱起,這一大把銅元又是什麼意思?獎他麼?我還能裁判車夫麼?我不能回答自己。

這事到了現在,還是時時記起。我因此也時時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幾年來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時候所讀過的「子曰詩云」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獨有這一件小事,卻總是浮在我眼前,有時反更分明,教我慚愧,催我自新,並且增長我的勇氣和希望。

一九二O年七月。


【文章出處】
《吶喊》
一件小事
作者:魯迅

【作者簡介】
魯迅,本名周樹人(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後改名樹人,改字豫才,筆名魯迅,中國近代作家。清光緒七年,魯迅出身浙江紹興書香世家,因家道中落,父親早亡,備嘗社會人情冷酷。十八歲入礦務鐵路學堂,接受新式教育,22歲以公費赴日學醫,後決定棄醫從文,以文學啟迪民智。回國後曾任教於北京大學、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廈門大學等校。魯迅是新文學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生前創作雜文、小說、學術著作、翻譯作品等,也寫過舊體詩,對於五四運動以後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發展產生影響。魯迅以小說創作起家,民國7年首次在《新青年》雜誌發表的〈狂人日記〉,是中國現代白話小說的開山之作,其前期小說編入小說集《吶喊》、《彷徨》,代表作有〈狂人日記〉、〈阿Q正傳〉、〈祝福〉、〈孔乙己〉、〈故鄉〉等,他前期小說沒有離奇曲折劇情,以清末民初底層百姓生活為主,注重細節描寫,能在點滴間以白描手法鮮明刻畫人物,並挖掘微妙心理變化,表現底層人民的麻木愚昧和生活艱辛。魯迅視小說為改良社會工具,致力於剖析人性,揭露傳統文化陋習和社會弊病。後來魯迅轉向雜文寫作,首創以論理為主,形式靈活的新文體──雜文,其雜文論辯犀利,文風多變,具有強烈批判性,雜文代表作品集如《華蓋集》《且介亭雜文集》,散文平易曉暢,感情沉鬱,作品結集為《朝花夕拾》、《野草》。魯迅後期作品以借歷史典故反映現實生活,風格從容充裕、幽默灑脫,大異前期。學術專著有《中國小說史略》。卒於民國25年,年5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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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魯迅(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解析

我從鄉下跑到京城裡,一轉眼已經六年了。其間耳聞目睹的所謂國家大事,算起來也很不少;但在我心裡,都不留什麼痕跡,倘(如果)要我尋出這些事的影響來說,便只是增長了我的壞脾氣,──老實說,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文章以第一人稱的視角。
◎「看不起人」是「我」身為士大夫階級(讀書人)的「優越感」,是一種「知識的傲慢」。


但有一件小事,卻於我有意義,將我從壞脾氣裡拖開,使我至今忘記不得。
◎「一件小事」與前文說的「國家大事」形成對比。
◎這「一件小事」是「我」從「壞脾氣」「看不起人」轉變為「自慚形穢」的轉折。
創傷書寫(Personal Trauma Writing)隱藏的不僅是一種對於創傷的書寫,也帶有對隱傷的面對、錯誤的反思,以及從其中得到痊癒的過程。創傷書寫用「傷痕/治療」的角度,將傷痕融進書寫,讓書寫中帶著自身經歷的創痛,最終也走出了創痛,不僅貫串許多創作者,也包含所有時代或者世界裡的人們。本文〈一件小事〉記錄了一個或許是微不足道,卻足以反思和治癒的,「將我從壞脾氣裡拖開」的小事。

這是民國六年的冬天,大北風刮得正猛,我因為生計(生活)關係,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一路幾乎遇不見人,好容易才雇定了一輛人力車,教他拉到S門去。不一會,北風小了,路上浮塵早已刮淨,剩下一條潔白的大道來,車夫也跑得更快。剛近S門,忽而車把上帶著一個人,慢慢地倒了。
◎本文寫於民國九年七月,是一篇追述憶往之作。
◎這篇文章配角是「我」,主角是「人力車夫」,「我」是一個知識分子的形象,「人力車夫」跟〈孔乙己〉裡的短衣幫一樣,是社會底層體力勞動者的形象。
◎環境上的颳風寒冷,是當時世態炎涼的象徵。
◎「剩下一條潔白的大道」鋪墊出一個渣滓淨去,內心沉澱的空間暗示。
◎「一路上幾乎遇不見人」,安排出一個與外力(壓力)絕緣的環境,車夫在出事後本可一走了之,不必在乎社會異樣眼光,這種沒有外力影響的道德選擇,才顯示真正的道德。


跌倒的是一個女人,花白頭髮,衣服都很破爛。伊(她)從馬路上突然向車前橫截(橫穿)過來;車夫已經讓開道,但伊(她)的破棉背心沒有上扣,微風吹著,向外展開,所以終於兜著(用雙手攏住)車把。幸而車夫早有點停步,否則伊定要栽一個大斤斛(即「翻觔斗」、「翻筋斗」,跌到頭破血出了。

(她)伏在地上;車夫便也立(站)住腳。我料定這老女人並沒有傷,又沒有別人看見,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誤了我的路。
◎車夫已經讓開道,表示過失不在車夫,而在婦人自己。
◎車夫撞到老婦人,但沒有其他人看見,而且冒著被對方敲詐的情況下,還去幫助老婦人,這才是真道德。
◎「我」怪車夫多事,把自己趕時間看做比老婦人的傷勢更重要,對比車夫有較強的道德責任感,不願逃避連帶的責任,二人的道德水平明顯有高低差距。


我便對他說,「沒有什麼的。走你的罷!」
◎「我」主觀上認定婦人的狀況應該「沒有什麼」,顯示他「自以為是」的心態,「我」就是一切的律法,可以裁決一切對錯是非。

車夫毫不理會,──或者並沒有聽到,──卻放下車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來,攙(扶)著臂膊立(站)定,向伊(她)說:
◎車夫沒有聽雇主「我」的指令,而是選擇了自己的良知。車夫「放下車子」,就是放下他車夫的身分,恢復了他原本「人」的身分,車夫跟「我」的關係脫離地原本的主雇關係。
◎坐在「人力車上」的「我」,和「人力車下」的車夫、老婦人形成對比,這台人力車的車上(車內)車下(車外),像〈孔乙己〉裡「咸亨酒店」一樣,也劃分出這個社會不同兩個階級。


「你怎麼啦?」

「我摔壞了。」

我想,我眼見你慢慢倒地,怎麼會摔壞呢,裝腔作勢
(腔調與姿態都是刻意做作出來)罷了,這眞可憎惡。車夫多事,也正是自討苦吃,現在你自己想法去。
◎當「我」看到老嫗緩緩倒下,非但沒有同情,反而以自己主觀的經驗法則,認為老嫗是裝腔作勢,可能意圖訛詐,甚至對車夫的「多事」感到嗤之以鼻,認為車夫自討苦吃,他以一種「先知者」的角度想去「指點」車夫
◎「我」仍有一種對知識崇拜、知識貴族的優越感,對於這些底層小人物,其非常直接把他們當成無知識或無經驗的一群

人心冷漠,以懷疑詐騙的眼光看待一切,這不只是文中的「我」,其實也是那個時代普遍的社會現象,「我」其實代表著所有讀過書但冷漠麻木的每個人

車夫聽了這老女人的話,卻毫不躊躇(猶豫不決),仍然攙(扶)著伊(她)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有些詫異,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駐所,大風之後,外面也不見人。這車夫扶著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門走去。
◎外在環境描寫寒冷刮風,但是接下來車夫的舉動展示人性並不冷,形成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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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網路)


我這時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後影,剎時(突然間)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他對於我,漸漸的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威逼壓迫),甚而至於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
◎作者在這裡借「我」與車夫之間的形象對比,襯托出車夫樸實善良的偉大形象,這也是這篇文章中的一個亮點。
◎「我」的形象被車夫的偉大所弱化,「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評價車夫,更沒有資格去同情車夫,兩人道德高度形成強烈對比。
◎「我」與車夫來自不同的世界,無論身份(
知識份子/低微的勞工)和對於老婦人跌倒後的態度(漠不關心 與懷疑憎惡/關心幫助),都形成強烈對比。因為這種對比使然,更突顯車夫如此偉大,而「我」卻如此渺小。
◎「我」穿的「皮袍」和老婦人穿的「破棉背心」形成對比。

我的活力這時大約有些凝滯了,坐著沒有動,也沒有想,直到看見分駐所裡走出一個巡警,才下了車。
◎「我」的「下了車」代表他走出士大夫的優越,走出知識人崇拜知識的牢籠。

巡警走近我說,「你自己僱(聘僱)車罷,他不能拉你了。」
◎「他不能拉你了」另一層涵義是,「我」已經沒資格被一個人品更高尚的人服務。

我沒有思索的從外套袋裡抓出一大把銅元,交給巡警,說,「請你給他……」
◎這一大把銅元,遠超過這趟搭人力車的車資。
◎或許是補償心理,或許是深刻的反省,「我」在當時做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託巡警把一把銅元轉交給車夫。

◎「我」掏出銅元,是因為良心受到譴責,他的良知在這一刻被喚醒。但這也暴露了「我」心態的卑微,認為只要靠金錢就可以解決打發一切問題。

風全住(停)了,路上還很靜。我走著,一面想,幾乎怕敢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擱起,這一大把銅元又是什麼意思?獎(獎賞)他麼?我還能裁判車夫麼?我不能回答自己。
◎前文「北風刮得正猛」與這裡「風全住了」形成對比。
◎「我」從原本「搭車」變成「走路」,是其階級心態的轉換。

◎這裡作者提出一個問題──我們真的可以用錢來衡量一個人嗎「價值」和「價格」不同,高貴的人品是無價的,不是世間的金錢價格能計算的。
◎「我」有什麼資格評價別人呢?「我」拿自己的優越感當做資本,企圖凌駕於車夫的頭上。人們總是能輕易察覺出表面上明顯的錯誤,但是卻感受不到那些深藏在骨子裡,可恥的優越感和偽善人性中最可笑的地方,並不是做了某一件壞事,而是在無形之中拿著偽善,施捨自己的同情心,這才是一個人最可卑之處
「我」無法回答自己,也無法將自己再度置於一個高位,這樣的一件小事,卻彷彿將其打落到凡塵,讓他不能再以驕傲或過度自我的高度,去看待這些小人物。「獎他」或者「裁判他」在這裡顯得格外諷刺,一個人品低的人如何能夠裁處人品更高的人?

一個人的高尚,就是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審判別人,更沒有資格凌駕於其他人之上

這事到了現在,還是時時記起。我因此也時時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幾年來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時候所讀過的「子曰詩云」(指四書五經等聖賢書)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獨有這一件小事,卻總是浮在我眼前,有時反更分明,教我慚愧,催我自新,並且增長我的勇氣和希望。
◎「我」的過去與現在形成對比。
◎作者借「我」自省,身為一個讀過書的知識分子,卻遠遠不如一個車夫。
讀過「子曰詩云」等聖賢書,只是懂得「道德的知識」,並不代表真正具有「道德感」,學過「道德的知識」和擁有「道德感」是不同的,就算沒讀過書,像文中的車夫並沒學過「道德的知識」,他依然具有「道德感」,如果一個人只是單純學過「道德的知識」,而沒有真正內化為「道德感」,再多的「道德的知識」只會讓他添增更多「所知障」、「知識障」,助長他「讀書人的優越」「知識的傲慢」
◎「羞恥心」是「感覺丟臉」,是一種來在外在壓力的羞赧,真正的道德是「慚愧」與「懺悔」內心的覺醒才是真正的道德。

◎作者通過這「一件小事」去拆解自己過去一段傷口,許多文學或藝術的目的,從來不純然地將之抽離生活,而是為了對應時代而作,經典的重要性是成為一個時代間通則,不是背誦子曰詩云,甚或讓經典成為某種實現其他目標的工具或手段,而是學習能夠讓自己如同鏡子,澄澈卻能時時反映我們的內心
◎在「我」身上凝聚了作者對當時不滿社會現實的知識分子的集體思考,「我」是這類知識分子中開始努力改造自我的典型。「我」身上更多地投射了作者自己的感受,能看到作者魯迅的影子。

「高尚」不是階級身分上的高人一等才是高尚,真正的「高尚」是人品的高貴。這「一件小事」並不是小事,其中隱藏著一個人正確的價值觀,和指出一個民族正確的方向。

一九二O年七月。

延伸閱讀:
洪國恩:隱傷、反省與治癒----在魯迅筆鋒下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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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賞析

〈一件小事〉敍寫的是知識分子「我」從一個人力車伕身上看到生活的希望和獲得改造自己力量的故事;作品以懇切真摯的筆致,描繪了人力車伕高大的正面形象,以充滿熱情的歌唱,抒發了作者對城市苦力工人的敬意和讚美。

文章情節並沒有什麼波瀾起伏,看起來甚至有點平淡無奇:拉車的車伕在路上為了攙扶一位被他無意中帶倒、並且自稱「摔壞了」但在僱主眼中卻是在「裝腔作勢」的老女人而不聽僱主的催促,然後又放棄了生意去幫助這位與自己不相識的老女人,最後僱主「我」深受感動,託警察將車費交與那名車伕。但是就在平淡的情節中透露着作者對車伕這類人的讚揚。小説中的環境描寫不多,但是都十分成功,如「
大北風颳得正猛」「北風小了,路上浮塵早已刮淨」「風全住了,路上還很靜」等都是關於對「風」的刻畫,説明當時天很冷,路上幾乎沒有人,就算是撞了人不管不顧逃走也沒有關係,但是車伕並沒有逃避責任,反而放棄生意,攙扶老女人,擔當起責任。這些使得車伕的形象剎那間就偉大起來。環境的描寫塑造了一位靈魂形象高大的車伕,同時也抒發作者對於車伕的讚美。

在寫作特色上,這篇文章是以小見大寫作手法成功運用的典型。同時,這篇小説運用對比手法,將車伕和作為僱主的「我」對於同一件事的不同態度進行對照,並且以「我」的前後思想為變化作對比,顯露出「我」自私自利的渺小,映射出車伕的勤勞善良、正直無私、光明磊落、敢做敢當、關心別人的高大形象,表達了作者對於車伕這類勞動人民的讚美之情。這種對比的妙處在於以間接而含蓄的筆墨突出勞動者的樸實無私。在表現形式上,文章好似一篇速寫畫,又近於當代的「小小説」,短小精悍,清新可人而意味深長;情節真實可信,成為現代小説中傳頌最廣的名篇之一。小説語言並不華麗,語言風格也不似魯迅平時那般冷峻嘲諷,反而是屬於那種樸素無華的風格,敍述也是以淡淡的語氣,甚至有點兒輕描淡寫的感覺,但是這並不影響作者感情的抒發。如:「
我這時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後影,剎時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他對於我,漸漸的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甚而至於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看似平凡的幾筆,卻是直接抒發出了「我」同時也是魯迅先生自己對於車伕的敬佩。

〈一件小事〉篇幅短小精悍,內容警策深邃,是一篇影響深遠卻又十分獨特的文章。全文僅一千字左右,描寫的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雖只是平凡小事,但也足以反映出魯迅對下層民眾樸素而深沉的愛。作品在歌頌下層勞動人民崇高品質的同時,還反映了知識分子的自我反省,表現出真誠向勞動人民學習的新思想。在五四運動時期能有如此認識是很不尋常的,具有深遠的社會意義。小説的深刻內涵並未寄寓在情節的跌宕起伏及人物關係的幽微變化之中,而是以頗具自傳性的「我」記憶中的一個單獨事件為導引,顯現出圍繞事件、自我、懷疑等主題建構的知識分子心路,並與魯迅的心靈史和生活史形成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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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一件小事(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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