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樵客老師的國文教學網站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題解

「劉阮遇仙」是古老的的神話傳説，故事寫東漢時劉晨、阮肇入山遇仙結為夫婦之事，兩人入山後再回到故鄉，卻已是東晉時代，。長期以來，這一故事廣為流傳，已成了後來文學作品中常用的典故，也可見於《呂祖靈籤》第十二籤，後稱「去而復來的人」為「前度劉郎」。本則故事初見於《幽明錄》，後為《搜神記》、《續齊諧記》所襲取。原文無標題，標題為後人所加。

傳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人世間的種種劫難，在天上而言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當我們感悟到身處的世界只是短暫的物質空間，面對悲歡離合，或許可以豁達的想：「人間三千事，淡然一笑間。」

劉義慶，愛好文學。除編有志人小說《世説新語》外，還編有志怪小説《幽明錄》，是南北朝志怪小説中篇幅較大的一種。原書久已失傳。魯迅《古小説鈎沉》輯集佚文 260多條，所記都是神鬼怪異故事，與《搜神記》同為志怪小説的代表作。《幽明錄》與《世説新語》都是根據前人舊説纂輯而成，不是個人創作，所以有不少與《列異傳》、《搜神記》、《搜神後記》相同的故事。

京都大學名譽教授小川環樹（1910—1993）歸納東方仙鄉故事模式有八個特點，本篇小說可作為例證加以對照。八個特點說明如下：

1.地點……仙境位於深山或海上等人煙罕至地方
2.過程……到仙境要經過洞穴或通道
3.贈物……在仙境中常獲得仙藥、食物或被傳授某種法術
4.通婚……在仙境中與仙女戀愛或結婚
5.思鄉……在仙境一段時間後會懷鄉或被勸歸
6.時間……仙境時間過得很快或與人間不同
7.永別……回到凡間後再也無法回到仙境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劉阮遇仙

漢明帝永平五年，剡縣劉晨、阮肇共入天臺山取穀皮，迷不得返，經十三日，糧食乏盡，飢餒殆死。遙望山上有一桃樹，大有子實，而絕巖邃澗，永無登路。攀援藤葛，乃得至上。各噉數枚，而飢止體充。復下山，持杯取水，欲盥漱，見蕪菁葉從山腹流出，甚鮮新，復一杯流出，有胡麻飯糝。相謂曰：「此知去人徑不遠。」便共沒水，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溪邊有二女子，姿質妙絕。見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劉、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來。」晨、肇既不識之，緣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舊，乃相見忻喜。問：「來何晚邪？」因邀還家。其家銅瓦屋，南壁及東壁下各有一大床，皆施絳羅帳，帳角懸鈴，金銀交錯。床頭各有十侍婢，敕云：「劉、阮二郎，經涉山岨，向雖得瓊實，猶尚虛弊，可速作食。」食胡麻飯、山羊脯、牛肉、甚甘美。食畢行酒，有一群女來，各持五三桃子，笑而言：「賀汝婿來。」酒酣作樂，劉、阮忻怖交并。至暮，令各就一帳宿，女往就之，言聲清婉，令人忘憂。十日後，欲求還去。女云：「君已來是，宿福所牽，何復欲還邪？」遂停半年。氣候草木是春時，百鳥啼鳴，更懷悲思，求歸甚苦。女曰：「罪牽君，當可如何？」遂呼前來女子，有三四十人，集會奏樂，共送劉阮，指示還路。既出，親舊零落，邑屋改異，無復相識。問訊得七世孫，傳聞上世入山，迷不得歸。至晉太元八年，忽復去，不知何所。

【作品出處】
《幽明錄》
〈劉阮遇仙〉
原編者：劉義慶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註釋翻譯

漢明帝永平五年（西元62年），剡縣（今浙江嵊縣西南）劉晨、阮肇共入天臺山（浙江省天臺縣北）取穀皮（楮樹的皮，它的纖維可以織布，也可作紙漿），迷不得返，經十三日，糧食乏盡，飢餒（飢餓）殆（幾乎要）死。
譯文：
漢明帝永平五年，剡縣人劉晨、阮肇一同到天臺山採藥，迷路找不到歸返之路。經過了十三天，糧食吃盡，又饑又餓幾乎快死亡。

遙望山上有一桃樹，大有子實，而絕巖邃澗（山間流水的溝），永無登路。攀援藤葛，乃得至上。
譯文：
遠遠看到山上有一株桃樹，茂盛有果實，可是山峯陡峭，澗水幽深，沒有登攀的路。於是借助藤葛攀緣爬越，才得以爬到山上。

各噉數枚，而飢止體充。
譯文：
兩人各自都吃了許多枚桃子充飢，讓體力恢復充盈。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復下山，持杯取水，欲盥（洗手）漱，見蕪菁（蔬菜名）葉從山腹流出，甚鮮新，復一杯流出，有胡麻（芝麻）飯糝（飯粒）。
譯文：
後來又下山，拿著杯子在溪邊取水，想要洗手漱口，看見溪中有蕪菁葉從山腹裡流出，非常新鮮，溪中又有一隻杯子流出來，裡面裝有芝麻和飯粒。

相謂曰：「此知去人徑不遠。」
譯文：
他們相互告訴彼此說：「這溪裡有芝麻飯，可知離有人煙的地方不遠。」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便共沒水（涉水走），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溪邊有二女子，姿質妙絕。
譯文：
於是他們沿小溪涉水而走。逆流行了二三里，翻過山，出現一條大溪。溪邊有兩位女子，姿色佼好。

見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劉、阮二郎，捉（晉宋人口語，意即拿）向（從前，剛才）所失流杯來。」
譯文：
她們看見兩人手持杯子，就笑著說：「劉、阮二郎，拿剛才丟失的杯子走來了。」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晨、肇既不識之，緣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舊（舊時相識，曾經相識），乃相見忻喜（欣喜）。
譯文：
劉晨、阮肇不認識她們，因為兩位女子當即叫出他們的姓氏，如同曾經相識，於是見面非常欣喜。

問：「來何晚邪？」
譯文：
女子問說：「為什麼你們來晚了呢？」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因邀還家。其家銅瓦屋（黃色的瓦），南壁及東壁下各有一大床，皆施絳羅帳（紅色絲綢的帳幔。絳，大紅色），帳角懸鈴，金銀交錯。
譯文：
於是就邀請劉阮他們到家裡去。房子是黃瓦屋，南面牆壁和東面牆壁下面，各有一張大床，都掛著紅色絲綢的帳幔，帳幔的四角都懸掛著鈴鐺，金色銀色相互交錯。

床頭各有十侍婢，敕（吩咐）云：「劉、阮二郎，經涉山岨（山勢險惡難行之地。岨，戴土的石山），向雖得瓊實（精美的果實，此指上文劉、阮吃的桃子），猶尚虛弊（虛弱疲憊），可速作食。」食胡麻飯、山羊脯（乾肉）、牛肉、甚甘美。
譯文：
床頭分別站有十個侍女，吩咐這些侍女：「劉、阮二郎，翻山越嶺，剛才雖然吃過精美的果實，仍還疲乏飢餓，快準備好食物款待。」食物有芝麻飯、山羊肉乾、牛肉，滋味十分甘美。

食畢行酒，有一群女來，各持五三桃子，笑而言：「賀汝婿來。」酒酣作樂，劉阮忻怖交并。
譯文：
吃完飯喝酒，有一群女子進來，每人拿著一些桃子，笑著說：「祝賀你們的夫婿來了。」酒意正濃樂聲大作，劉阮兩人又高興又害怕。

至暮，令各就一帳宿，女往就之，言聲清婉，令人忘憂。
譯文：
到了晚上，讓他們各自宿在幄帳中，兩位女子也跟著就宿，聲音清純婉轉，讓人忘掉煩憂，二人於是與二位仙女結為夫妻。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十日後，欲求還去。女云：「君已來是，宿福（前生的福氣緣分）所牽（牽引），何復欲還邪？」遂停半年。
譯文：
過了十天之後，劉、阮二人要求回去。女子說：「夫君既然已經來到這裡，是緣分所牽合，為什麼還要回去呢？」於是又苦苦挽留半年。

氣候草木是春時，百鳥啼鳴，更懷悲思，求歸甚苦。
譯文：
此時氣候草木正逢春天時節，百鳥鳴叫，劉、阮思鄉心切，愈加懷念思悲，要求歸去更加強烈。

女曰：「罪牽君（指一定要回塵世），當可如何？」
譯文：
女子只好允許他們回去，說：「罪孽牽纏著你們不放，叫我有什麼辦法呢？」

遂呼前來女子，有三四十人，集會奏樂，共送劉、阮，指示還路。
譯文：
就叫來女子，有三、四十位，聚集在一起奏起樂曲，一同送別劉、阮二人，指引給他們回去的路。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既出，親舊零落，邑屋改異，無復相識。
譯文：
劉、阮兩人出來之後，回到家卻找不到舊址，親友故人都已死去，房舍大為改觀，景物已經不再熟識。

問訊得七世孫，傳聞上世入山，迷不得歸。
譯文：
到處打聽之下，結果在已是七代孫的小孩子口中得知，長輩傳説先人入山採藥，因迷路不知道在哪。

至晉太元八年（西元383年），忽復去，不知何所。
譯文：
中間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時間，一直到了晉太元八年。劉晨、阮肇只得離開，返回採藥處尋妻子，最後不知所踪。


上圖：元．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局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