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樵客老師的國文教學網站

（二）

秦客難曰：「八方異俗，歌哭萬殊，然其哀樂之情不得不見也。
譯文：
秦客詰難說：「誠然，各地的風俗不同，唱歌哭泣表示的意思也不一樣，然而人們哀樂的感情卻不能不表現出來。

夫心動於中而聲出於心，雖托之於他音，寄之於餘聲，善聽察者要自覺之，不使得過也。
譯文：
內心受到觸動，聲音便從心中發出，雖然寄托於別的聲音，借寓在餘響裡，善於聽音樂的人總還能聽懂，不會讓音樂中的感情錯過。

昔伯牙理琴而鍾子知其所志，隸人擊磬而子產識其心哀，魯人晨哭而顏淵察其生離。
譯文：
從前伯牙彈琴，鍾子期就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下人敲磬，子產就知道他內心悲哀；魯國人早晨哭泣，顏淵知道他與兒子分別。

夫數子者，豈復假智於常者，借驗於曲度哉？心戚者則形為之動，情悲者則聲為之哀，此自然相應，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
譯文：
這幾位哪裡是從固定的音符中得到智慧，在曲調中受到驗證呢？（歸按，「假智於常音，借驗於曲度」中「常音」是指音符與意義有固定的對應關係的音。也就是上文所講的「音聲指無常」的反面。當然事實上在音樂中是不存在這種「常音」的，因為音樂的語言是不同於文字的語言，不具有確定性。）內心悲哀神色就會發生變化，感情悲傷聲音就會變得哀切，這是自然的反應，不可缺失，只有精神清明的人才能精通。

夫能者不以聲眾為難，不能者不以聲寡為易，今不可以為遇善聽而謂之聲無可察之理，見方俗之多變而謂聲無哀樂也。
譯文：
善聽音樂的人不會因為聲音眾多感到困難，不善聽音樂的人也不會聲音單調就感覺容易。今天不能因為沒有遇到善聽音樂的人，就說音樂沒有可以聽懂的途徑，看到各地風俗的多變，就說聲音中沒有哀樂。（歸按，這是說音樂中是有內容的，自然也是有感情的。既講原理，又例舉事實，很有道理。）

又云，『賢不宜言愛，愚不宜言憎。』然則有賢然後愛生，有愚然後憎起，但不當共其名耳。
譯文：
您又說：『賢德的人不應該用愛來稱呼，愚笨的人不應該用憎來稱呼。』然而這也是因為有了賢德才會引起別人的愛，有了愚笨才會引起別人的憎，只是同一個主體不該共用兩個名稱。

哀樂之作，亦有由而然，此為聲使我哀，音使我樂也。
譯文：
哀樂的產生也是有緣故的，這是聲音使我悲哀，聲音使我快樂。

茍哀樂由聲，更為有實，何得名實俱去耶？
譯文：
如果哀樂確由聲音引起，那聲音中有哀樂就是實實在在的，怎麼能將名實分離開來呢？（歸按，「何得名實俱去」中「名實俱去」是說將原來一致的名實硬是分離開去。這個反駁也很有道理。秦客是用反映論的觀點來反駁嵇康的，既然哀樂由聲引起，則是先有聲中的哀樂，而後才有聽者的哀樂，聽者的哀樂來源于聲中的哀樂。如果聲中有哀樂，則哀樂本來就是聲音的屬性，將哀樂與音樂分離就是不對的。這段話的價值也是在於他分析的精細，區分了兩種哀樂，以此說明源流關係，最終證明聲有哀樂。）

又云，『季子採詩觀禮以別風雅，仲尼嘆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歟？
譯文：
您又說，『季札採集詩歌，考察禮儀，以此來辨別風雅；孔子感嘆《韶》樂與德行一致，所以贊嘆不已』這是什麼話啊？

且師襄奏操而仲尼覩文王之容，師涓進曲而子野識亡國之音，寧復講詩而後下言，習禮然後立評哉？
譯文：
況且師襄演奏樂曲，孔子得以目睹周文王的容貌；師涓奏樂，師曠從中聽出了亡國之音，哪裡是講明詩意後才下判斷，演習禮儀後才作評論的呢？

斯皆神妙獨見，不待留聞積日，而已綜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為美談。
譯文：
這都是直覺領悟，用不著等到積累了平日的見聞，就已能判斷好壞，所以前代史書當作佳話記載下來。

今子以區區之近知，齊所見而為限，無乃誣前賢之識微，負夫子之妙察耶？」
譯文：
現在您憑借著淺陋的見聞，用您的見識為標準來作判斷，這不是抹殺了前人精細的見識，辜負了夫子神妙的體察嗎？」（歸按，秦客堅持音樂是有內容的，善聽樂者是能夠通過音樂理解音樂中的內容。音樂有內容，因而有感情都是不錯的。問題是音樂的語言是含蓄的，模糊的，具有不確定性。因此聽眾要通過想象才能把握音樂的內容，因而聽眾的理解和作曲家的原意之間是會有一定距離的。對於這一點秦客沒有給予充分的注意，這給下文嵇康的反駁造成了空隙。儘管如此，還是改變不了聲有哀樂的特點。）

主人答曰：「難云『雖歌哭萬殊，善聽察者要自覺之，不假智於常音，不借驗於曲度，鍾子之徒云云是也。』
譯文：
東野主人回答說：「您詰難說，『雖然歌唱、哭泣所表示的意思千差萬別，但善於聽聲的人總能夠聽懂，不用借助於固定的聲音，也無須用曲調來驗證，鍾子期一類人就是如此。』

此為心哀者雖談笑鼓舞，情歡者雖拊膺咨嗟，猶不能禦外形以自匿，誑察者於疑似也，以為就令聲音之無常，猶謂當有哀樂耳。
譯文：
這是因為雖然內心悲哀的人表面上說說笑笑擊鼓跳舞，內心喜悅的人表面上捶胸哀嘆，卻仍然不能控制外表，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用假象來欺騙旁人啊，您卻認為這已經說明聲音是不固定的，仍說是聲音中有哀樂啊。（歸按，秦客說鍾子期之類的人是從音樂裡聽懂了音樂裡的感情。嵇康說，不是聽懂的，而是從音樂家的行為中看出來的。反駁的方法是不否認現象，而是對原因作新解釋。對現象作新解釋是嵇康慣用的手法，這個新解釋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是有道理的，但只是一種情況，一種可能性，不能使用全稱判斷。所以也就構不成否定秦客的理由。）

又曰：『季子聽聲以知眾國之風，師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
譯文：
您又說，『季札聽音樂借此了解各國的風俗，師襄奏曲子，孔子得以目睹周文王的容貌。』

案如所云，此為文王之功德與風俗之盛衰，皆可象之於聲音。
譯文：
照您這樣說起來，那就是文王的功勳品德和風俗的盛衰，都可以體現在聲音裡；

聲之輕重，可移於後世，襄涓之巧又能得之於將來。
譯文：
聲音的強弱也可以傳遞到後世；師襄、師涓的靈巧又能在將來得到。

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絕於今日，何獨數事哉？
譯文：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三皇五帝的事跡就不會在今天斷絕，哪裡只會殘留寥寥幾件呢？

若此果然也，則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數，不可雜以他變，操以餘聲也，則向所謂聲音之無常，鍾子之觸類，於是乎躓矣。
譯文：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表現文王的曲子就會有固定的曲調，《韶》、《武》的音樂也有一定的旋律，不會攙雜著其他的變化，奏出別的調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先前您所說的聲音與感情沒有固定的搭配，鍾子期聽音樂觸類旁通的說法，就說不通了。

若音聲之無常，鍾子之觸類，其果然耶？則仲尼之識微，季札之善聽，固亦誣矣。
譯文：
如果聲音和感情的關係是不固定的，鍾子期觸類旁通的事真的是有的，那麼說孔子識別精微，季札善於聽樂，就是虛妄不實的。

此皆俗儒妄記，欲神其事而追為耳。
譯文：
這都是俗儒隨意亂記，故意要神話這些事蹟，只想讓人追慕罷了。

欲令天下惑聲音之道，不言理自。
譯文：
想要讓天下人迷惑聲音的道理，不說音樂的道理不過如此。

盡此而推，使神妙難知，恨不遇奇聽於當時，慕古人而嘆息，斯所以大罔後生也。
譯文：
盡此而推論，只是讓人覺得音樂神秘難懂，恨不得當下就遇到善聽的人，羨慕古人而自嘆不如，這就是他們用來欺騙後人的方法。

夫推類辨物，當先求之自然之道，理已足，然後借古義以明之耳。
譯文：
依類推理辨別事物應該先求得自然的道理，道理確定以後，再借古義來證明它。

今未得之於心而多恃前言以為談證，自此以往，恐巧歷不能紀耳。
譯文：
現在您還沒有在心中求得這樣的道理，卻只是依憑前代的記載作為言談的根據，照此推論下去，恐怕就是最精於算計的人也是無法掌握的。（歸按，這一節是否定季札聽音之類的傳說，意思是這一切都是虛妄不實的。但這個駁論是武斷的，問題在他的前提，如果音樂中有內容，就一定意味著聲音與內容之間有明確的對應關系，即所謂有常。這是把音樂的語言等同於文字的語言。所以嵇康的這一段駁論對於論敵來說並不是有效的。而且即使後人不能像季札觀風那樣辨別各國的風俗，但還是不能否認樂中有感情。具體的內容難以表現，但感情卻是存在的。）

又難云：『哀樂之作，由愛憎之由賢愚，此為聲使我哀而音使我樂。』茍哀樂由聲，更為有實矣。
譯文：
您又詰難說，『哀樂的產生如同愛憎是由賢德和愚笨引起的，這就是說，音樂使我悲哀，音樂使我快樂。』如果哀樂真由聲音而起，那就說明聲音中是有哀樂的。

夫五色有好醜，五聲有善惡，此物之自然也。
譯文：
色彩有好看的和難看的，聲音有好聽的和難聽的，這是事物本身的屬性。

至於愛與不愛，喜與不喜，人情之變，統物之理，唯止於此，然皆無豫於內，待物而成耳。
譯文：
至於愛還是不愛，喜歡還是不喜歡，人們感情的變化，心理對事物的反應只限於這一點，但都與內心的感情沒有關系，只是接觸到外物之後形成的。（歸按，這是說愛與不愛，喜與不喜儘管也是人的心理活動，但都是對客體的直接反應，是先有刺激而後才形成反應，是一種被動的反應。「無豫于內」是說原先在心中是不存在的。這是為了與先有感情而后尋找外物以為發泄的情況相區別，足見嵇康的析理精微之處。）

至夫哀樂，自以事會先遘於心，但因和聲以自顯發；故前論以明其無常，今復假此談以正名號耳。
譯文：
至於哀樂卻不然，本來是因為碰到事情，預先郁結在心中，只是借著和聲而發洩出來；所以前面已經說明了聲音與感情並不固定，現在再借這個話題來確定它們的名實關係。

不謂哀樂發於聲音，如愛憎之生於賢愚也。
譯文：
不是說哀樂借著聲音發洩出來，就像愛憎是由賢德和愚笨引起的一樣。（歸按，意思是不一樣。「哀樂發於聲音」，古文的表達，意義不夠明確，既可理解為聲音有哀樂，作曲家的哀樂通過音樂表現出來，也可以理解為，聲音無哀樂，是聽者的哀樂借著音樂發泄出來，是自作多情。這裡的意思是後者。）

然和聲之感人心，亦猶酒醴之發人情也，酒以甘苦為主，而醉者以喜怒為用。
譯文：
然而和聲感動人心如同美酒激發感情一樣。酒以甘苦為屬性，而醉酒的人卻用酒來發洩感情。

其見歡戚為聲發，而謂聲有哀樂，猶不可見喜怒為酒使，而謂酒有喜怒之理也。」
譯文：
人們見到有人借音樂來發洩自己的悲歡，就說音樂是有哀樂的，其荒謬就像不能因為看到有人借酒宣洩，就說酒中有喜有怒一樣啊。」（歸按，嵇康區別了觸景生情和借景抒情兩種情況，顯示了他的精細的辨析特色，這都是合理的。但他的武斷處在於完全否認音樂本身可以是作曲家寄托發抒情感的載體。其所以如此的原因就是他只站在欣賞的立場，迴避了創作者的立場，這是他必然得出片面結論的原因。）


上圖：古琴（圖片引自網路）


（三）

譯文：
然而鄭衛之音，敲擊鳴球來協同神和人的關係。請問鄭聲、雅樂風格盛衰的極點在何處？風俗的改變又是通過什麼途徑才取得？希望聽到您的指教，以解除我的疑惑。」（歸按，秦客的意思是，「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說明音樂中是有哀樂的，是音樂中的感情對社會發生了感化作用。音樂本有感動人心的作用，也有教化的功能，這是有道理的。嵇康有沒有回答這個質疑呢？）

主人應之曰：「夫言移風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
譯文：
東野主人回答道：「人們所講的改變風俗這種情況，一定緊跟在社會衰弱之後。

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簡易之教，御無為之治，君靜於上，臣順於下，玄化潛通，天人交泰。
譯文：
古代的王者，上承天命治理萬物，一定尊崇萬事簡單易行的教導，實行清淨無為的治理。君王清靜無為地身居高位，臣民恭順地居於下位，潛移默化，天人和諧安寧。

枯槁之類，浸育靈液，六合之內，沐浴鴻流，蕩滌塵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從道，懷忠抱義而不覺其所以然也。
譯文：
乾枯的萬物都沉浸在雨露中，宇宙群生都沐浴在幸福中，掃蕩塵土污垢，人民安寧快樂，各自追求幸福，默默遵從大道，人們胸懷忠義，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

和心足於內，和氣見於外。故歌以敘志，舞以宣情。
譯文：
和諧之情充滿心中，安詳之氣流露於外，所以用唱歌、跳舞來宣泄感情。（歸按，這又是不自覺地承認聲有哀樂論）

然後文以採章，照之以風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
譯文：
然後再用辭采來修飾它，用風雅的音樂來宣揚它，用樂曲來傳播它，用「太和」之音來激發它。

導其神氣，養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與理相順，氣與聲相應。
譯文：
引導他們的精神氣質，養成他們的感情，順應他們的情性，把它們引上正途並使它們明顯起來，使他們的內心與理一致，情感與音樂互相應和。

合乎會通，以濟其美。
譯文：
溝通融合，以成就它的美。

故凱樂之情見於金石，含弘光大顯於音聲也。
譯文：
所以歡樂的感情體現在樂器裡，光明正大的感情表現在音樂中（歸按，聲有哀樂論）。

若以往則萬國同風，芳榮濟茂，馥如秋蘭，不期而信，不謀而成，穆然相愛，猶舒錦布彩而粲炳可觀也。
譯文：
如此推廣開去，那麼各國都受到感化，如同花草茂盛，秋蘭吐香，沒有約定卻大家共同信守，沒有商量卻大家同心協力，默默地相愛，就好象展開了錦繡綺羅，真是光彩奪目。

大道之隆，莫盛於茲，太平之業，莫顯於此。故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
譯文：
大道的隆盛，沒有比這更興旺的了，太平的事業，沒有比這更彰顯的了。所以說『改變風俗，沒有比音樂更好的方法了。』（歸按，這一段話的主旨還是要否定聲有哀樂論。嵇康的意思是，「移風易俗，莫善于樂」不是說用樂中的感情去感化聽眾，而是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邪惡的情欲，那又是抑制不住的，必須加以泄導，這樣才會減輕對社會的壓力，而音樂就具有這種泄導功能。這個解釋也是符合《樂記》精神的。）

然樂之為體，以心為主。
譯文：
然而音樂作為本體是以人的精神為主的。（歸按，「然樂之為體，以心為主」，這句話有點費解。如果照現在這樣的譯法，豈非聲有哀樂論嗎？）

故無聲之樂，民之父母也。
譯文：
所以沒有聲響的音樂，是老百姓的父母啊。

至八音會協，人知所悅，亦總謂之樂。然風俗移易，本不在此也。
譯文：
至於各種音調匯集，人們愛聽的那種曲調，也都總稱為音樂。然而風俗的改變，卻不是依賴這種音樂的啊。（歸按，這一段圍繞如何理解「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展開。秦客的理解是一般人的理解，認為音樂之所以能夠移風易俗，端賴其中的哀樂感情，音樂是有內容，有感情的。嵇康的理解則相反，首先，他認為風俗的移易根本不是由音樂來改變的，而是相反，首先是因為社會風氣好轉了，人們心情舒暢了，便情不自禁的要來敘志宣情──這樣的說法不自覺地走向聲有哀樂論，所以音樂是體現了大道的興盛，音樂是移風易俗的結果，而不是原因。經過這樣的解釋，「移風易俗，莫善於樂」這句話就從原來指方法變成了指結果。意思是：移風易俗的結果沒有比在音樂中體現得更好的了；其次，嵇康也不否認音樂有改造人心的作用，只是這種改造不是教育而是心理治療。他認為音樂有泄導人情的功能，惡劣的情欲通過音樂宣泄出來後，心理就平衡了，就不會對社會造成危害，在此過程中音樂也是無須憑借內容的；最後，嵇康區別作為本體的音樂和具體的音樂。他認為無聲之樂才是根本的，至於具體可聽的音樂卻與移風易俗無關。）

夫音聲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
譯文：
聲音和諧地組織在一起，這是人的感情所不能克制的。

是以古人知情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不可絕，故自以為致。
譯文：
所以古人知道情感不可放縱，便抑制它泛濫；知道欲望不能斷絕，便引導它走上正軌。（按，這又在無形中走向了聲有哀樂論）

故為可奉之禮，致可導之樂，口不盡味，樂不極音，揆終始之宜，度賢愚之中，為之檢則，使遠近同風，用而不竭，亦所以結忠信，著不遷也。
譯文：
所以制定了可以奉行的禮節，創作了可以引導感情的音樂，使得嘴巴不充分享受天下的美味，音樂不窮盡美妙的聲音，找出首尾的適合部分，尋求聰明和愚笨的中間點，確立標準，讓遠近的風俗一致，享用卻不用光，這也是用來凝結忠信，表示內心不變的方法。

故鄉校庠塾亦隨之，使絲竹與俎豆並存，羽毛與揖讓俱用，正言與和聲同發，始將聽是聲也必聞此言，將觀是容也必崇此禮，禮猶賓主升降，然後酬醡行焉。

譯文：
然後學校教育也緊緊跟上，讓樂器與禮器並存，舞蹈與禮節一起使用，雅正的言論與美妙的音樂一起發出。使人要聽到這個音樂，必定會聽到這樣的言論；要觀看這種舞蹈，必定會尊崇這種禮節。禮節好比是賓客主人見面，先行升降之禮，然後再應酬往返。

於是言語之節，聲音之度，揖讓之儀，動止之數，進退相須，共為一體。
譯文：
在這種情況下，說話的分寸，聲音的節奏，作揖謙讓的禮儀，舉動的度數，都要互相配合，合為一體。

君臣用之於朝，庶士用之於家，少而習之，長而不怠，心安志固，從善日遷。
譯文：
君臣在朝廷上使用，平民在家庭裡使用。少年時學習，到年長仍不懈怠，內心安寧而堅定，一天天地改掉缺點，走向善良。

然後臨之以敬，持之以口，久而不變，然後化成，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
譯文：
然後用敬重之心來對待，用穩重的態度來堅持，時間雖久卻不改變，然後教化成功。這又是先王使用音樂的本意啊。

故朝宴聘享，嘉樂必存。
譯文：
所以朝覲宴會聘問設宴，美好的音樂一定是有的。

是以國史採風俗之盛衰，寄之樂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誠，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
譯文：
所以國家的史官采集反映風俗盛衰的詩歌，交付給樂工，用樂器演奏出來，使說話的人不會以言獲罪，聽到的人能夠引起充分的警戒，這又是先王使用音樂的本意啊。（歸按，此接上段進一步申論「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嵇康意謂，移風易俗者，不純為樂。禮樂相須，聞樂識禮，樂表禮實，如此方能移風易俗。純用音樂，無此實效也。以上兩小段都是反駁秦客關於「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的理解。同樣顯示嵇康的高度的思辨能力和論辯技巧。其出人意料之處在於，對這句話作出了新解釋，用聲無哀樂的觀點來解釋，而且解釋得有理有據。）

若夫鄭聲，是音聲之至妙。妙音感人，猶美色惑志，耽盤荒酒，易以喪業，自非至人，孰能御之！
譯文：
至於鄭聲，是音樂中最美妙的。美妙的音樂打動人，猶如美女迷惑人使人喪失志向。沉溺於遊樂美酒，容易拋棄正事，如果不是非常傑出的人，誰能抵禦這種誘惑呢？

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瀆其聲；絕其大和，不窮其變；捐窈窕之聲，使樂而不淫，猶大羹不和，不極勺藥之味也。
譯文：
先王擔心天下沉溺於享樂而不返回正道，所以具備了八音，卻不褻瀆這種聲音；保有太和之聲，卻不窮盡它的變化；捐棄曲折細微的聲調，使人們歡樂卻不過分，猶如祭祀儀式上的大羹不用五味調和，不窮盡鮮美的滋味。

若流俗淺近，則聲不足悅，又非所歡也。
譯文：
至於那些平庸淺近的音樂，聲音並不好聽，又不是人們喜歡的。

若上失其道，國喪其紀，男女奔隨，淫荒無度，則風以此變，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則群能肆之；樂其所習，則何以誅之？
譯文：
假若統治者離開了正道，國家喪失了秩序，男女私奔，淫亂沒有節制，那麼風氣因此發生變化，風俗因為愛好而形成。崇尚他所嚮往的，那麼人們就會肆意亂來；喜歡做他們習慣的事，那又怎麼批評他們呢？

托於和聲，配而長之，誠動而言，心感於和，風俗壹成，因而名之。
譯文：
他們依托聲音，配上樂曲，拉長了聲調，真誠的內心被語言所打動，內心被和聲所感動，風俗一起形成，因此就用鄭聲來稱呼它。

然所名之聲，無中於淫邪也；淫之與正同乎心，雅鄭之體亦足以觀矣。」
譯文：
然而被指稱的音樂，其中並沒有淫蕩邪惡。淫蕩與端正同出於本心，這樣雅聲和鄭聲的本體也就可以看出了。」（歸按，這一節是說，鄭聲和雅聲一樣也是沒有內容的，只是因為曲調好聽被那些淫蕩的人欣賞，以致被誤解為是淫蕩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