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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瑞龍吟．大石春景〉，又稱〈瑞龍吟．章臺路〉，〈瑞龍吟〉，詞牌名，是北宋詞人周邦彥的詞作。

這是一首訪舊感懷之作。此詞便是寫回京後訪問舊友的復雜心情。全詞三段。上闋寫初春訪舊的環境氛圍，中闋回憶當年初來時所見所愛，憶念伊人。當年萬種風情，宛在目前。下闋撫今追昔，極寫物是人非的哀戚。詞作以鋪敘手法繪畫形象披露內心愁苦，今昔交錯，人物情緒與作品境界均給予動態性的表現，其結構模式甚至帶有戲劇性特點。詞結構嚴謹，層次分明，纏綿婉轉，沉鬱頓挫;用語精工典麗，是難得的佳作。




瑞龍吟．大石春景

章臺路。
還見褪粉梅梢，試花桃樹。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

黯凝佇。
因念個人癡小，乍窺門戶。
侵晨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

前度劉郎重到，訪鄰尋里，同時歌舞。
唯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
吟箋賦筆，猶記燕臺句。
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閒步。
事與孤鴻去。
探春盡是，傷離意緒。
官柳低金縷。
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
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作品出處】
〈瑞龍吟．大石春景〉
原作者：周邦彥

註釋翻譯

（一）

章臺（妓院群聚之地）路。還（仍然）見褪粉梅梢，試花（形容剛開花）桃樹。
譯文：
繁華的長街上，還能見到將謝的梅花掛在枝頭，含苞欲放的桃花已長滿一樹。
◎章臺，臺名。秦昭王曾於咸陽造章臺，臺前有街，故稱章臺街或章臺路，其地繁華，妓館林立，後人因以章臺代指妓院賭場群聚之地。
◎這首詞，正如周濟《宋四家詞選》所云：「不過桃花人面，舊曲翻新耳。」孟棨《本事詩．情感》記崔護於清明在長安城南村莊豔遇故事，作詩云：「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此詞，大開大合，起句突而又平。又其云在「章臺路」上，不寫眼前所見，卻說「還見」云云，梅桃坊陌，寂靜如故，燕子飛來，歸巢舊處，全係寫景，但以「還見」貫之，人之來，人之爲懷舊而來，人之徘徊躑躅，都從字裡行間露出，景中含情，情更濃烈，可見此詞的沉鬱處。

愔愔（音ㄧㄣ，深靜的樣子）坊陌（一作坊曲，意與章臺路相近）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
譯文：
街巷裡的青樓寂無人聲，只有那忙著修巢的燕子，再度回到去年的舊處。
◎定巢燕子：語出杜甫〈堂成〉詩：「暫止飛烏將數子，頻來語燕定新巢。」又寇準〈點絳脣〉詞云：「定巢新燕，溼雨穿花轉。」

（二）

黯凝佇（佇立）。因（於是）念個人癡小（玲瓏嬌小），乍窺門戶（倚門賣笑）。
譯文：
我沮喪地凝神佇立，尋思那位玲瓏嬌小的舊情人，那日清晨初見時，她恰好倚門觀望。
◎中片字句與上片同。以「黯凝佇」之人的癡立沉思寫起，不寫他所訪求之人在與不在，而只「因念」云云，表面上描繪其昔時情態笑貌，實則追想從前的交遊歡樂，但不明說，實是詞的頓挫之處。
◎乍窺門戶：宋人稱妓院爲門戶人家，此有倚門賣笑之意。
◎「還見」字猶有過去的影子，「因念」字徒留今天的想像，又是今中有昔，昔中有今。

侵晨（清晨）淺約（約，指塗抹時約束使之像月之意）宮黃（宮黃，古代婦女額上塗飾的黃色），障（遮擋）風映袖，盈盈笑語。
譯文：
她前額頭上輕塗抹著淡淡的宮黃，揚起彩袖來遮擋晨風，嘴裡發出銀鈴般的笑語。
◎淺約宮黃：又稱約黃，古代婦女塗黃色脂粉於額上作妝飾，故稱額黃。宮中所用者爲最上，故稱宮黃。梁簡文帝〈美女篇〉：「約黃能效月，裁金巧作星。」庾信〈舞媚娘〉：「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

（三）

前度劉郎（此指詞人自己）重到，訪鄰尋里，同時歌舞。
譯文：
如今我故地重遊，訪問她原來的鄰里和同時歌舞的姐妹。
◎下片則今昔情事交織寫來，「前度劉郎重到」有今有昔。
◎前度劉郎，指唐代詩人劉禹錫。劉禹錫〈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詩：「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又有〈再遊玄都觀絕句並引〉曰：「余貞元二十一年爲屯田員外郎，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尋貶朗州司馬。居十年，召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如紅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時之事。旋又出牧，今十有四年，復爲主客郎中。重遊玄都，蕩然無復一樹，惟菟葵燕麥動搖於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遊。時大和二年三月。」詩云：「百畝中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此處詞人以劉郎自比。
◎結合周邦彥的身世和政治生涯來看，詞中的「劉郎」當係以自己比劉禹錫而言。劉禹錫是唐代順宗時的革新派人物，後遭貶放，又曾返京師。寫有〈再遊玄都觀絕句〉，詩云：「百畝中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周邦彥傾向新政，曾爲宋神宗所賞識，後神宗逝世，高太后聽政，任用司馬光等，周邦彥外出爲廬州教授，羈旅荊江，遊宦溧水。直至哲宗親政，罷黜舊黨，周邦彥才得返都。但在當時執政的新黨實已變質，他的抱負仍然不得抒展，所以這首詞當是暗寓這些情節。

唯有舊家秋娘（歌伎），聲價如故。
譯文：
只有從前的秋娘，她的聲價依然如故。
◎舊家秋娘，此泛指歌伎舞女。元稹、白居易、杜牧詩中屢有言及謝秋娘和杜秋娘者，蓋謝、杜云云別其姓氏，秋娘則衍爲歌妓的代稱。
◎下片鋪開來寫，加深描繪「前度劉郎」「舊家秋娘」，一則「事與孤鴻去」，一則「聲價如故」，對照寫來，頓挫生姿。
◎「同時歌舞，唯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則是昔日有者，今日有存有亡。

吟箋賦筆，猶記燕臺句（暗示昔日情人已歸他人）。
譯文：
我如今再吟詞作賦，還清楚地記得她曾經對我的愛慕。
◎此句寫空有才名，而今只留記誦。
◎李商隱曾作〈燕臺四首〉，分題春夏秋冬，爲洛陽歌妓柳枝所歎賞，手斷衣帶，託人致意，約李商隱偕歸，後因事未果。不久，柳枝爲東諸侯娶去。李商隱又有〈柳枝五首並序〉以紀其事。又李商隱〈梓州罷吟寄同舍〉詩云：「楚雨含情皆有託，漳濱臥病竟無憀。長吟遠下燕臺去，惟有衣香染未銷。」此處用典，暗示昔日情人已歸他人。

知誰伴？名園露飲（暢飲），東城閒步。
譯文：
可惜伊人不見，還有誰陪伴我在花園縱情暢飲，到城東悠閒漫步？
◎梁簡文〈六根懺文〉：「風禪露飲」，此借用字面，指露天而飲，極言其歡縱。
◎東城閒步，用杜牧與舊愛張好好事。杜牧〈張好好詩〉序云：「牧大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來樂籍中。後一歲，公移鎮宣城，復置好好於宣城籍中。後二歲，爲沉着作述師以雙鬟納之。後二歲，於洛陽東城重睹好好，感舊傷懷，故題詩贈之。」

事與孤鴻去。
譯文：
歡情舊事，都已隨著天邊飛逝的孤雁遠去。
◎「吟箋賦筆，猶記燕臺句。知誰伴，名園露飲東，東城閒步。」又是昔日之事，而今日看來，一切皆「事與孤鴻去」。
◎從時間上說，是以今昔情節對比寫來。上片之「章臺路」、「坊陌人家」均寫今日之景。中片之「因念個人癡小」云云都是寫昔人的情況。今日之景是實寫，昔日之人是虛擬。一實一虛，空靈深厚。
◎事與孤鴻去，化用杜牧〈題安州浮雲寺樓寄湖州張郎中〉：「恨如春草多，事與孤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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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盡是，傷離意緒。
譯文：
滿懷興致回來有意探訪春天，卻盡是離情別緒，感人傷懷。
◎這首詞以「探春盡是，傷離情緒」爲主旨，直貫全篇。

官柳（官府在官道上所植楊柳）低金縷（柳條）。
譯文：
官道旁的柳樹低垂著金黃色的枝條，彷彿在爲我嘆惜。
◎最後又寫念日情況，是在「官柳低金縷」的風光中。
◎杜甫〈郪城西原送李判官〉詩：「野花隨處發，官柳著行新。」牛嶠〈楊柳枝〉詞：「無端嫋娜臨官路，舞送行人過一生。」

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
譯文：
我騎馬歸來時天色已晚，秋雨綿綿，纖纖雨絲打溼了衣襟，落滿了池塘。

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譯文：
那令人傷懷斷腸的院落啊，風吹柳絮，滿院狼藉，那門簾上也落滿了隨風飄飛的柳絮。
◎「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有今而無昔。今之惆悵和昔之遊樂成一鮮明對照。
◎此詞，字面上的重見桃花、重訪故人，有「還見」、「重道」之喜，但只見「定巢燕子，歸來何處」、「舊家秋娘，身價如故」，自己則「探春盡是，傷離意緒」。空來空去，落得「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一結以「飛雨」、「風絮」，景中含情，沉鬱而又空靈。
◎此詞在時間上就是這樣似斷似續，傷春意緒卻是聯綿不斷。詞又是一起寫景，一結寫景。一起靜景，一結動景。花柳風光中人具有無限惆悵，是以美景襯托出感傷，所以極爲深厚。加以章法上的實寫、虛寫、虛實穿插進行，顯出變化多端，使這首詞極爲沉鬱頓挫而得到詞中之三昧。

【解析出處】
《讀古詩詞網》
〈瑞龍吟．大石春景　賞析〉
（編按：段落重新整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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