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
題解
本章孟子將聖人分為四種類型,有聖之清、任、和、時之分,前三者各守一德而各具獨到之境,唯有孔子集其大成。
伯夷,商末孤竹君長子,孤竹君欲立幼子叔齊為嗣君;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不肯背父命而逃。叔齊亦不受命逃去,兄弟同歸文王,至武王伐紂,以其父死不葬,以臣伐君,為不忠不孝,乃義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
柳下惠,春秋魯人,即展禽,名獲,字季。居柳下。曾任士師,三次免職而不離魯。人問其故。他說:「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既卒,門人將誄之,其妻說:「夫子之德,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誄之,其末云:「夫子之諡,宜為『惠』兮。」門人從之而諡惠,故稱柳下惠。
聖人必有淡泊之操,必有濟世安民之志,必有容人泛愛之景,亦必有度事制宜之權。人之德各有一偏,唯獨孔子不以一德特著,乃聖之時者,代表最合時宜,最懂得權宜,機變,故「金聲、玉振」,始末均合於條理,兼含眾理,可適用於任何時代。
原文無標題,標題為編者所加。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
聖之清、聖之任、聖之和、聖之時
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橫政之所出,橫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也。當紂之時,居北海之濱,以待天下之清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辭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與鄉人處,由由然不忍去也。『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聞柳下惠之風者,鄙夫寬,薄夫敦。」
「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智,譬則巧也;聖,譬則力也。由射於百步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
【文章出處】
《孟子》
〈萬章下〉
原作者:孟軻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樂生
註釋翻譯
(一)
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邪惡的顏色),耳不聽惡聲。
譯文:
孟子說:「伯夷這個人,眼睛不看不正當的顏色,耳朵不聽不正當的聲音;
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
譯文:
不是賢明的國君不事奉,不是善良的人民不指使;
治(天下太平)則進(任官),亂則退。
譯文:
天下治平,他就仕進,天下混亂,他就隱退;
橫政(暴政)之所出,橫民(亂民)之所止,不忍居也。
譯文:
橫政所施行的國家,亂民所聚止的地方,他不肯居住。
思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泥炭,指不潔之處)也。
譯文:
他以為和無知的人們在一起,就像是穿戴了上朝的禮服禮帽,坐在骯髒的爛泥黑炭上一樣。
當紂之時,居北海之濱,以待天下之清也。
譯文:
當殷紂的時候,他隱居在北海的邊上,以等待天下的清平。
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無知貪婪的人)廉(有分辨而不苟取),懦夫(消極柔弱的人)有立志。」
譯文:
所以凡是聽得伯夷的人格風範的人,頑鈍貪婪的貪夫,可以受感化而清廉,柔弱的懦夫,也有了氣節志向。」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
(二)
「伊尹曰:『何事非君(沒有不可事奉的君主)?何使非民(沒有不可管理的人民)?』
譯文:
孟子又說:「伊尹說:『那一個國君不可事奉?那一種人民不可使令?』
治亦進,亂亦進。
譯文:
所以天下治平也仕進,天下混亂也仕進。
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
譯文:
他又說:『天生這些人民,是要使先知真理的人,教給尚未知的;要使先覺悟的人,喚醒尚未覺悟的。
予(余,我),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
譯文:
我伊尹,是天生人民中先覺悟的,我將要以這道理,來喚醒這些人民。』
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編按:伊尹認為,即使國君無道,人民不善,但仍是君仍是民,不過彼等均是無知無覺者,我既為先知先覺者,應該善加教導使其明白為君為民之理)。」
譯文:
他認為天下的人民,不論是男是女,如果享不到堯舜盛世時那種幸福的,就像自己把他推入溝裡去一樣,他是自己擔當天下的重任啊!」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
(三)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以侍奉卑污的國君為恥),不辭小官;
譯文:
孟子又說: 「柳下惠這個人,不把事奉污下的國君當作羞恥,不嫌棄卑小的官職。
進不隱賢(隱藏自己的才德),必以其道。
譯文:
既做了官,就毫不隱藏自己的才能,凡事一定用他的直道去處理;
遺佚(不受任用)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憂);
譯文:
如被遺棄不用,他也不怨恨;遭受困窮,也不憂愁。
與鄉人處,由由然(自得自在)不忍去也。
譯文:
就是和平常無知的鄉人相處,也能悠然自得而不忍離去。
『爾(汝)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袒裼是露背,裸裎是露體,都是非禮之狀)於我側,爾焉能浼 (音ㄇㄟˇ,污染)我哉?』
譯文:
他的看法是:『你是你,我是我,即使你露出臂膀裸著身體站在我旁邊,你那能沾污我呢?』
故聞柳下惠之風者,鄙夫(胸襟狹窄的人)寬(氣量寬大),薄夫 (性情刻薄的人)。敦(端莊厚重)。」
譯文:
所以凡是聽得柳下惠的人格風範的人,氣量鄙狹的,可化為寬宏,性情刻薄的,也會變成敦厚了。」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
(四)
「孔子之去齊,接(承)淅(淘米水。以手承水,取米而行,不及炊,形容欲去之速)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離開)父母國(自己所生長的國家)之道也。
譯文:
孟子最後說:「孔子離開齊國時,米已經洗好,急得連煮飯都等不及,撈起米就走了;離開魯國時,則說:『我要慢慢的走啊。』因為這是離開祖國的道理呢!
可以速而速(言如去齊,可速即速),可以久而久(如去魯,可久則久),可以處(隱居)而處,可以仕而仕:孔子也(編按:孔子可以通權達變,不像伯夷、伊尹、柳下惠的固執不移)。」
譯文:
可以速去就速去,可以久留就久留,可以隱居就隱居,可以出仕就出仕,這便是孔子的為人態度。」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佾生
(五)
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以天下為己責)者也;柳下惠,聖之和 (隨和)者也;孔子,聖之時(合乎時宜,各當其可)者也。
譯文:
孟子總結說:「伯夷,是聖人中最清高的;伊尹,是聖人中最負責任的;柳下惠,是聖人中最謙和的;孔子,是聖人中最合時宜的。
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鐘)聲(宣,奏樂以金發其聲)而玉(磬)振(收,奏樂以玉收其聲)(編按:言三人之聖,或為金聲,或為玉振,各有其長,只有孔子其始則合於金聲,其終則合於玉振,故謂集大成)之也。
譯文:
孔子可以說是集諸聖的大成的。集大成的意思,就像奏樂時由金(鐘)聲開始,而以玉振(磬)收束。
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
譯文:
金聲是宣導(眾音)節奏條理的開始,玉振是收束(眾音)節奏條理的終結。
始條理(脈絡,指眾樂合奏之節奏)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脈絡,指眾樂合奏之節奏)者,聖之事也。
譯文:
開宣眾音,是要智慧並及;收束眾音,是要德能兼智。
智(知的所及),譬則(譬如)巧(技巧)也;聖(德的所就),譬(譬如)則力也。
譯文:
智慧,譬如技巧;聖德,譬如力氣。
由(猶)射於百步之外也;其至(到達),爾力也?其中(射到目標),非爾力也。」
譯文:
就像是射箭,在百步之外,能射到了,是你的力氣;至於射中紅心,那就不只是單靠你的力氣了!」
上圖:台北孔廟釋奠典禮.禮生、樂生、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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