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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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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柳毅傳〉又作〈柳毅〉,出自《太平廣記》,作者李朝威。作品描寫一個奇幻的愛情故事。

書生柳毅在落第返家途中,巧遇被夫家虐待的洞庭龍君之女。出於義憤,柳毅為龍女前往洞庭湖龍宮傳遞家書。龍女的叔父錢塘君得知,一怒之下吞食龍女之夫──涇水龍王之子,隨後又準備將龍女許配給柳毅。柳毅不願被視為施恩圖報之人,毅然拒婚。其後幾經周折,柳毅最後與化名為盧氏的龍女成婚。

本文故事在唐代就已廣為流傳,唐末便有人據此寫成〈靈應傳〉。宋元戲文〈柳毅洞庭龍女〉、元代〈柳毅傳書〉、明代傳奇〈龍綃記〉、〈橘浦記〉、清代李漁〈蜃樓記〉傳奇,都根據本篇改編而成。至今,「柳毅傳書」已成為家喻戶曉的故事。

李朝威,生平事蹟不可考,據本文可知他是隴西人,生當中唐貞元、元和年間。

為便於閱讀,編者依文意轉折重新分段,原文各段無標題,標誌為編者補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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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洞庭湖(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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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洞庭湖.相傳柳毅進龍宮入口(圖片引自網路)


柳毅傳

唐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

毅詰
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於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媿避?幸一聞焉。妾洞庭龍君小女也,父母配嫁涇川次子。而夫壻樂逸。為婢僕所惑,日以厭薄。既而將訴於舅姑。舅姑愛其子,不能禦。迨訴頻,又得罪舅姑。舅姑毀黜以至此。」言訖,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於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聞君將還吳,密通洞庭。或以尺書,寄託侍者,未卜將以為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說,氣血俱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可致意耶?唯恐道途顯晦,不相通達,致負誠託,又乖懇願。子有何術,可導我邪?」

女悲泣且謝,曰:「負載珍重,不復言矣。脫獲回耗,雖死必謝。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也。」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後叩樹三發,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幸君子書叙之外,悉以心誠之話倚託,千萬無渝。」毅曰:「敬聞命矣。」女遂於襦間解書,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毅深為之戚,乃置書囊中。

因復問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祇豈宰殺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何為雨工?」曰:「雷霆之類也。」數顧視之,則皆矯顧怒步,飲齕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羊焉。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女曰:「寧止不避,當如親戚耳。」語竟,引別東去。不數十步,回望女與羊,俱亡所見矣。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餘,到鄉還家,乃訪於洞庭。
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有武夫出於波間,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武夫揭水指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息,可達矣。」

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臺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乃止毅,停於大室之隅,曰:「客當居此以伺焉。」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靈虛殿也。」諦視之,則人間珍寶,畢盡於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牀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虹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吾君方幸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少選當畢。」毅曰:「何謂《火經》?」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聖,發一燈可燎阿房。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於人理,吾君邀以聽。」

語畢而宮門闢,景
從雲合,而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夫躍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君望毅而問曰:「豈非人間之人乎?」毅對曰:「然。」毅而設拜。君亦拜,命坐於靈虛之下。謂毅曰:「水府幽深,寡人暗昧。夫子不遠千里,將有為乎?」毅曰:「毅,大王之鄉人也。長於楚,遊學於秦。昨下第,閒驅涇水右涘,見大王愛女,牧羊於野。風環雨鬢,所不忍視。毅因詰之,謂毅曰:『為夫壻所薄,舅姑不念,以至於此。』悲泗淋漓,誠怛人心。遂託書於毅,毅許之。今以至此。」因取書進之。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父之罪,不能鑒聽。坐貽聾瞽,使閨窗孺弱,遠罹搆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急之。幸被齒髮,何敢負德!」詞畢,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

時有宦人密侍君者,君以書授之,令達宮中。
須臾,宮中皆慟哭。君驚,謂左右曰:「疾告宮中,無使有聲,恐錢塘所知。」毅曰:「錢塘,何人也?」曰:「寡人之愛弟。昔為錢塘長,今則致政矣。」毅曰:「何故不使知?」曰:「以其勇過人耳。昔堯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與天將失意,塞其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於古今,遂寬其同氣之罪。然猶縻繫於此。故錢塘之人,日日候焉。」

語未畢,而大聲忽發,天拆地裂,宮殿擺簸,雲煙沸湧。
俄有赤龍長千餘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毅恐蹶仆地。君親起持之曰:「無懼,固無害。」毅良久稍安,乃獲自定。因告辭曰:「願得生歸,以避復來。」君曰:「必不如此。其去則然,其來則不然。幸為少盡繾綣。」因命酌互舉,以款人事。

俄而,祥風慶雲,融融怡怡。幢節玲瓏,簫韶以隨。紅妝千萬,笑語熙熙。
後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璫滿身,綃縠參差。迫而視之,乃前寄辭者。然若喜若悲,零淚如絲。須臾,紅烟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氣環旋,入於宮中。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辭歸宮中。須臾,又聞怨苦,久而不已。有頃,君復出,與毅飲食。

又有一人,披紫裳,執青玉,貌聳神溢,立於君左右。君謂毅曰:「此錢塘也。」毅起,趨拜之。錢塘亦盡禮相接,謂毅曰:「女姪不幸,為頑童所辱。賴明君子信義昭彰,致達遠冤。不然者,是為涇陵之土矣。饗德懷恩,詞不悉心。」毅撝退辭謝,俯仰唯唯。

然後回告兄曰:「向者
發靈虛,巳至涇陽。午戰於彼,未還於此。中間馳至九天,以告上帝。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譴責,因而獲免。然而剛腸激發,不遑辭候。驚擾宮中,復忤賓客。愧惕慚懼,不知所失。」因退而再拜。君曰:「所殺幾何?」曰:「六十萬。」「傷稼乎?」曰:「八百里。」「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君撫然曰:「頑童之為是心也,誠不可忍。然汝亦太草草。賴上帝顯聖,諒其至冤。不然者,吾何辭焉?從此已去,勿復如是。」錢塘復再拜。是夕,遂宿毅於凝光殿。


明日,又宴毅於凝碧宮。會友戚,張廣樂,具以醪醴,羅以甘潔。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於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錢塘破陣樂〉。」旌□傑氣,顧驟悍慄。坐客視之,毛髮皆竪。復有金石絲竹,羅綺珠翠,舞千女於其左。中有一女前進曰:「此〈貴主還宮樂〉。」清音宛轉,如訴如慕。坐客聽之,不覺淚下。二舞既畢,龍君大悅。錫以紈綺,頒於舞人。然後密席貫坐,縱酒極娛。

酒酣,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


「大天蒼蒼兮,大地茫茫。
 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狐神鼠聖兮,薄社依牆。
 雷霆一發兮,其孰敢當。

 荷真人兮信義長。
 令骨肉兮還故鄉。
 齊言慚愧兮何時忘。」


洞庭君歌罷,錢塘君再拜而歌曰:

「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
 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

 腹心辛苦兮,涇水之隅。
 風霜滿鬢兮,雨雪羅襦。

 賴明公兮引素書。
 令骨肉兮家如初。
 永言珍重兮無時無。」


錢塘君歌闋,洞庭君俱起,奉觴於毅。毅踧踖而受爵。飲訖,復以二觴奉二君。乃歌曰:

「碧雲悠悠兮,涇水東流。
 傷美人兮,雨泣花愁。

 尺書遠達兮,以解君憂。
 哀冤果雪兮,還處其休。

 荷和雅兮感甘羞。
 山家寂寞兮難久留。
 欲將辭去兮悲綢繆。」


歌罷,皆呼萬歲。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貯以開水犀。錢塘君復出紅珀盤,貯以照夜璣。皆起進毅。毅辭謝而受。然後宮中之人,咸以綃綵珠璧,投於毅側,重疊煥赫。須臾,埋沒前後。毅笑語四顧,愧揖不暇。洎酒闌歡極。毅辭起,復宿於凝光殿。

翌日,又宴毅於清光閣。錢塘因酒作色,踞謂毅曰:「不聞猛石可裂不可捲,義士可殺不可羞耶?愚有衷曲,欲一陳於公。如可,則俱在雲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足下以為何如哉?」毅曰:「請聞之。」錢塘曰:「涇陽之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也。淑性茂質,為九姻所重。不幸見辱於匪人,今則絕矣。將欲求託高義,世為親戚。使受恩者知其所歸,懷愛者知其所付。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者?」

毅肅然而作,歘然而笑曰:「誠不知錢塘君孱困如是!毅始聞跨九州,懷五嶽,洩其憤怒。復見斷鎖金、掣玉柱,赴其急難。毅以為剛決明直,無如君者。蓋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愛其生,此真丈夫之志。奈何簫管方洽,親賓正和,不顧其道,以威加人。豈僕之素望哉?若遇公於洪波之中、玄山之間,鼓以鱗鬚,被以雲雨,將迫毅以死,毅則以禽獸視之,亦何恨哉!今體被衣冠,坐談禮義,盡五常之志性,負百行之微旨,雖人世賢傑,有不如者,況江河靈類乎!而欲以蠢然之軀、悍然之性,乘酒假氣,將迫於人,豈近直哉?且毅之質,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不道之氣。惟王籌之。」錢塘乃逡巡致謝曰:「寡人生長宮房,不聞正論。向者詞述疎狂,唐突高明。退自循顧,戾不容責。幸君子不為此乖間可也。」其夕復歡宴,其樂如舊,毅與錢塘,遂為知心友。

明日,毅辭歸。洞庭君夫人別宴毅於潛景殿,男女僕妾等,悉出預會。夫人泣謂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媿戴,遂至暌別。」使前涇陽女當席拜毅以致謝。夫人又曰:「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毅其始雖不諾錢塘之請,然當此席,殊有歎恨之色。宴罷,辭別,滿宮悽然。贈遺珍寶,怪不可述。毅於是復循途出江岸,見從者十餘人,擔囊以隨,至其家而辭去。

毅因適廣陵寶肆,鬻其所得。百未發一,財以盈兆。故淮右富族,咸以為莫如。遂娶於張氏,亡。而又娶韓氏,數月,韓氏又亡。徙家金陵,常以鰥曠多感,或謀新匹。有媒氏告之曰:「有盧氏女,范陽人也。父名曰浩,嘗為清流宰。晚歲好道,獨遊雲泉,今則不知所在矣。母曰鄭氏,前年適清河張氏,不幸而張夫早亡。母憐其少,惜其慧美,欲擇德以配焉。不識何如?」毅乃卜日就禮。既而男女二姓,俱為豪族,法用禮物,盡其豐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

居月餘。毅因晚入戶,視其妻,深覺類於龍女,而逸艷豐厚,則又過之。因與話昔事。妻謂毅曰:「人世豈有如是之理乎?然君與余有一子。」毅益重之。既產踰月,乃穠飾換服。召毅於簾室之間,笑謂毅曰:「君不憶余之於昔也?」毅曰:「夙非姻好,何以為憶?」妻曰:「余即洞庭君之女也。涇川之冤,君使得白。銜君之恩,誓心求報。洎錢塘季父論親不從,遂至暌違,天各一方,不能相問。父母欲配嫁於濯錦小兒。某遂閉戶剪髮,以明無意。雖為君子棄絕,分無見期,而當初之心,死不自替。他日父母憐其志,復欲馳白於君子。值君子累娶,當娶於張,已而又娶於韓。迨張、韓繼卒,君卜居於茲。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報君之意。今日獲奉君子,咸善終世,死無恨矣。」因嗚咽,泣涕交下。對毅曰:「始不言者,知君無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感余之意。婦人匪薄,不足以確厚永心。故因君愛子,以託相生。未知君意如何,愁懼兼心,不能自解。君附書之日,笑謂妾曰:『他日歸洞庭,慎無相避。』誠不知當此之際,君豈有意於今日之事乎。其後季父請於君,君固不許。君乃誠將不可邪?抑忿然邪?君其話之。」

毅曰:「似有命者。僕始見君於長涇之隅,枉抑憔悴,誠有不平之志。然自約其心者,達君之冤。餘無及也。以言慎勿相避者,偶然耳,豈有意哉!洎錢塘逼迫之際,唯理有不可直,乃激人之怒耳。夫始以義行為之志,寧有殺其壻而納其妻者邪?一不可也。善素以操真為志尚,寧有屈於己而伏於心者乎。二不可也。且以率肆胸臆,酧酢紛綸,唯直是圖,不遑避害。然而將別之日,見君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終以人事扼束,無由報謝。吁!今日,君,盧氏也,又家於人間。則吾始心未為惑矣。從此以往,永奉歡好,心無纖慮也。」妻因深感嬌泣,良久不已。

有頃,謂毅曰:「勿以他類,遂為無心。固當知報耳。夫龍壽萬歲,今與君同之,水陸無往不適,君不以為妄也。」毅嘉之曰:「吾不知國容乃復為神仙之餌。」乃相與覲洞庭。既至,而賓主盛禮,不可具紀。

後居南海,僅四十年。其邸第輿馬、珍鮮服玩,雖侯伯之室,無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澤。以其春秋積序,容狀不衰,南海之人,靡不驚異。洎開元中,上方屬意於神仙之事,精索道術。毅不得安,遂相與歸洞庭。凡十餘歲,莫知其跡。

至開元末,毅之表弟薛嘏,為京畿令,謫官東南。經洞庭,晴晝長望,俄見碧山出於遠波。舟人皆側立曰:「此本無山,恐水怪耳!」指顧之際,山與舟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馳來,迎問於嘏。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來候耳。」嘏省然記之。乃促至山下,攝衣疾上。山有宮闕如人世,見毅立於宮室之中,前列絲竹,後羅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間。毅詞理益玄,容顏益少。初迎嘏於砌,持嘏手曰:「別來瞬息,而髮毛已黃。」嘏笑曰:「兄為神仙,弟為枯骨,命也。」毅因出藥五十丸遺嘏曰:「此藥一丸,可增一歲耳。歲滿復來,無久居人世,以自苦也。」歡宴畢,嘏乃辭行。自是已後,遂絕影響。嘏常以是事告於人世。殆四紀,嘏亦不知所在。

隴西李朝威敍而嘆曰:「五蟲之長,必以靈者,別斯見矣。人,裸也,移信鱗蟲。洞庭含納大直,錢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嘏詠而不載,獨可鄰其境。」愚義之,為斯文。


【作品出處】
《太平廣記》
柳毅傳
原作者:李朝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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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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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牧羊女子


唐儀鳳(唐高宗年號)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落第,沒有考中),將還湘濱(今湖南)
譯文:
大唐高宗儀鳳年間,有一位書生柳毅,到京城長安參加科舉考試,沒有考上,準備回到湘水邊的家鄉去。


念鄉人有客於涇陽(今陝西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奔跑)道左。又六七里,乃止。
譯文:
他想起有個同鄉人客居在涇陽,就去辭行。走了六、七里,忽然有一群鳥飛過,柳毅的馬受到驚嚇,離開道路向路邊飛快奔去,又跑了六、七里,才停了下來。

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雙眉微皺),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踮腳佇望),若有所伺(音ㄙˋ,暗中偵查)
譯文:
只見有個女子在路邊牧羊。柳毅覺得奇怪,仔細打量她,發現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可是她面帶憂容,愁眉不展,穿著破舊,踮著腳凝神諦聽,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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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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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龍王之女

毅詰(詢問)之曰:「子(你)何苦而自辱如是?」
譯文:
柳毅忍不住問她道:「妳有什麼痛苦,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

婦始楚(楚楚,悽苦貌)而謝(謝絕),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於長者(有德之人)。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媿(慚愧)避?幸一聞焉。
譯文:
女子一開始露出悲傷的神情,婉言謝絕了他,但最終哭了起來,向柳毅答說:「妾身是個苦命的人,今天承蒙您的關懷下問,本不該把自己所受的屈辱向您訴說。但是我的怨恨銘心刻骨,又怎能避而不談呢?希望您能聽一聽。

妾洞庭(洞庭湖)龍君(龍王)小女也,父母配嫁涇川(涇水,源出甘肅,流經陝西,注入渭水。涇,音ㄐㄧㄥ次子。而夫壻(婿)樂逸。為婢僕所惑,日以厭薄。
譯文:
我原是洞庭湖龍王的小女兒,父母把我許配給涇水龍王的二兒子。但是丈夫喜歡放蕩取樂,受到姬妾的迷惑,對我一天比一天厭惡冷漠。

既而將訴於舅姑(公婆)。舅姑愛其子,不能禦(管束)。迨(等到)訴頻(頻繁)(急切),又得罪舅姑。舅姑毀黜(辱罵斥逐)以至此。」
譯文:
後來我把這情況告訴了公婆,公婆溺愛自己的兒子,管不住他。等到我訴說的次數一多,又得罪了公婆。公婆折磨我,把我趕出來,以至於弄到這般地步。」


言訖,歔欷流涕,悲不自勝。
譯文:
說完,低聲抽泣流淚,悲傷得幾乎無法承受。

又曰:「洞庭於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
譯文:
接著又說:「洞庭湖離這裡,相距遙遠,茫茫長空,無邊無際,無法和父母通傳音信,愁斷肝腸,望穿雙眼,也無法使家裡知道我的悲苦。

聞君將還吳(江南,此指湖南),密(近)通洞庭。或以尺書(書信),寄託侍者(拜託您的僕人。這是不敢勞動柳毅親自送信之意),未卜將以為可乎?」
譯文:
聽說您要回到南方去,您的家鄉和洞庭湖相去不遠,如果我拜託您的僕人幫我帶一封信去,不知道您肯不肯答應呢?」

毅曰:「吾義夫(重義氣的人)也。聞子(你)之說,氣血俱動,恨無毛羽(翅膀),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
譯文:
柳毅說:「我是個講義氣的人。聽了您的話,心裡非常激動,只恨我身上沒有翅膀,不能奮飛到洞庭湖,還說什麼答應不答應呢?

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豈,怎麼)可致意(傳達問候情意)耶?
譯文:
可是洞庭水深,我只能生活在陸地上,怎能把信送到水底的龍宮裡去呢?

唯恐道途顯晦(幽明路隔),不相通達,致負誠託,又乖(背離)懇願。子有何術(方法),可導(教)我邪(嗎)?」
譯文:
只怕凡間和鬼神之境有明暗之分,難以通達,以致辜負了妳熱忱的託付,違背了妳懇切的願望。妳有什麼方法可以為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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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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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叩社橘

女悲泣且謝,曰:「負載(負擔重託)珍重,不復言矣。脫(假如)獲回耗(回音。耗,音信、消息),雖死必謝。
譯文:
女子一邊悲傷地哭泣,一邊道謝說:「您負擔著妾身的重託,希望一路上保重,這些話我就不多說了。倘若得到回音,即使我死了,也一定設法酬謝您。

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許諾)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沒有不同)也。」
譯文:
方才您還不曾答應時,我哪裡敢多說?現在您既然答應了,問我如何去那裡,那麼我可以告訴您,到洞庭龍宮跟到人世的京城並沒有不同。」

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南岸),有大橘樹焉,鄉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後叩樹三發,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
譯文:
柳毅請她說說。女子說:「洞庭的南岸有一棵大橘樹,當地人稱它社橘。您到了那裡要解下腰帶,換條其他帶子束腰,拿腰帶在樹幹上敲三下,就會有人出來招呼您。您就跟著他走,不會有什麼阻礙。

(希望)君子書叙之外,悉以心誠之話倚託,千萬無渝(改變)。」
譯文:
希望先生除了報信之外,並且把我告訴您的心裡話,都轉告給我家裡的人,千萬不要忘了。」

毅曰:「敬聞命矣。」
譯文:
柳毅說:「妳交代的話,我謹記在心。」

女遂於襦間解書(信),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
譯文:
女子就從衣襟裡拿出信來,向柳毅拜了又拜,然後把信交給了他。這時她望著東方,又掉下淚來,傷心得不得了。


毅深為之戚,乃置書(信)(行李袋)中。
譯文:
柳毅也很為她難過,並把書信放入行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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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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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雷霆雨工

(於是)復問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祇(音ㄑㄧˊ豈宰殺乎?」
譯文:
便又問道:「我不知道你放牧羊群有什麼用處,難道神靈還要宰殺牲畜嗎?」

女曰:「非羊也,雨工也。」
譯文:
女子說:「這些並不是羊,而是雨工。」

「何為雨工?」
譯文:
「什麼是雨工?」

曰:「雷霆(雷電)之類也。」
譯文:
女子回答說:「就像雷、電一樣掌管下雨的神靈。」

數顧視之,則皆矯顧(昂起頭看。矯,抬高)怒步(大步),飲齕(音ㄏㄜˊ咬嚼)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無異)羊焉。
譯文:
柳毅回頭仔細察看那些羊,只見牠們昂頭健步而走,飲水吃草的樣子很特別,可是身體大小和身上的毛、頭上的角,跟普通的羊沒有不同。

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迴避)。」
譯文:
柳毅又說:「我替妳做捎信的使者,將來妳回到洞庭湖,希望不要避開我不見面。」

女曰:「寧止(豈只,不只)不避,當如親戚耳。」
譯文:
女子說:「不只不避開,還要像親戚一樣親近。」

語竟(畢),引別東去。不數十步,回望女與羊,俱亡(無)所見矣。
譯文:
說完,柳毅和她告別向東走。走不到幾十步,回頭看看女子與羊群,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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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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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五)揭水指路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餘,到鄉還家,乃訪於洞庭。
譯文:
這天傍晚,柳毅到涇陽向他的朋友告別。一個多月後,他回到家鄉,就去洞庭湖尋訪。

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
譯文:
洞庭湖的南岸,果然有一棵社橘。柳毅就換下腰帶,在橘樹上敲了三下。

(不久)有武夫出於波間,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
譯文:
不久有個武士從波浪中走出來,向柳毅行禮問道:「貴客剛從什麼地方來?」

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
譯文:
柳毅先不告訴他實情,只說:「我特地來拜見大王。」

武夫揭水(分開水)指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息(佛教用語。一種禪觀的修習方法。修行者打坐時,專心一意觀察呼吸,默數呼出的鼻息,從一到十循環修習,使心不散亂),可達矣。」
譯文:
武士分開水,指出道路,帶著柳毅前進。對柳毅說:「請閉上眼睛,很快就可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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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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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靈虛之殿

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臺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
譯文:
柳毅照他的話去做,果然很快就到了龍宮。只見亭臺樓閣面對面而立,門戶成千上萬,院中栽植各式各樣奇花異木,無所不有。

夫乃止毅,停於大室之隅,曰:「客當居此以伺焉。」
譯文:
到了一座大殿,
武士請柳毅停步,說:「請貴客在這裡稍後。」

毅曰:「此何所也?」
譯文:
柳毅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夫曰:「此靈虛殿也。」
譯文:
武士說:「這裡是靈虛殿。」

諦視(仔細看)之,則人間珍寶,畢盡於此。柱以白璧,砌(台階)以青玉;牀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虹棟。奇秀深杳(音ㄧㄠˇ,幽暗深遠),不可殫(盡,全部)言。
譯文:
柳毅仔細一看,覺得人世間的珍寶全部都在這裡了。殿柱用白玉雕成,臺階由青玉鋪砌,床榻以珊瑚製作,簾子是水晶串成,翠綠的門楣上鑲嵌琉璃,彩虹般的屋樑上裝飾琥珀。奇麗幽深的光景,言語無法說盡。

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
譯文:
可是過了很久龍王也沒出來。柳毅問武士:「洞庭君在哪裡?」

曰:「吾君方幸(駕臨)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少選(不久)當畢(完畢)。」
譯文:
武士說:「我們的大王正在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談論《火經》,沒多久就結束了。」

毅曰:「何謂《火經》?」
譯文:
柳毅問:「什麼叫《火經》?」

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山)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聖,發一燈可燎阿房(阿房宮,秦始皇所建宮殿,極其華麗)
譯文:
武士說:「我家大王是龍,龍憑借水顯示神靈,拿一滴水就可以漫過山陵溪谷。太陽道士是人,人憑借火來表現本領,用一盞燈火就可以把阿房宮燒成焦土。

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於人理,吾君邀以聽。」
譯文:
然而水火的作用各不相同,奧妙變化也不一樣。太陽道士精通人間用火的道理,所以我家大王請他來,聽聽他的講解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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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拜謁龍王

語畢而宮門闢(開),景(音ㄧㄥˇ,影)從雲合,而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
譯文:
才說完話,宮門大開。成群的侍從像影子跟隨形體,像雲氣聚攏簇擁,一位身穿紫袍,手執青玉的人出來了。


夫躍(跳起)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
譯文:
武士跳起身來說:「這就是我家的大王!」立刻上前報告。

君望毅而問曰:「豈非人間之人乎?」
譯文:
洞庭君打量著柳毅說:「您是人間來的人吧?」

毅對曰:「然。」毅而設拜。
譯文:
柳毅回答說:「是的。」便向洞庭君行禮。

君亦拜,命坐於靈虛之下。
譯文:
洞庭君也答了禮,請他坐在靈虛殿下。

謂毅曰:「水府幽深,寡人暗昧。夫子不遠千里,將有為乎?」
譯文:
洞庭君對柳毅說:「水底宮殿幽深,我又愚昧,先生不怕千里之遠來到這裡,想必有何貴事吧?」

毅曰:「毅,大王之鄉人也。長於楚(湖北湖南一帶),遊學於秦(長安)。昨下第,閒驅涇水右涘(音ㄙˋ,水邊),見大王愛女,牧羊於野。風環雨鬢,所不忍視。
譯文:
柳毅說:「我柳毅是大王的同鄉。生長在湘水邊,到長安去求功名。前些日子沒有考上,閑暇間驅馬在涇水岸邊,看見大王的愛女在野外牧羊,受著風霜雨露吹打,容顏憔悴,令人看了十分難過。

毅因詰(問)之,謂毅曰:『為夫壻(婿)所薄,舅姑不念,以至於此。』
譯文:
我就問她原因,她告訴我說:『被丈夫虐待,公婆又不體諒,因此弄到這個地步。』

悲泗(鼻涕)淋漓,誠(誠然,實在)(悲傷)人心。遂託書於毅,毅許之。今以至此。」因取書進之。
譯文:
哭得涕淚橫流,實在使人同情。她託我捎封家信。我答應了,今天才到這裡來。」於是拿出信來,交給了洞庭君。

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父之罪,不能鑒(看)聽。坐(導致)(造成)聾瞽,使閨窗孺(年幼)(女子),遠罹(遭逢)搆害(陷害)
譯文:
洞庭君把信看完,用袖子遮住臉哭泣起來,說:「這是我做父親的過錯,我看不明,聽不清,以至於如同聾子瞎子一樣,使閨中弱女在遠方受害也不知道。

公乃陌上人(路人,不認識、不相干之人)也,而能急之。幸(有幸齒髮(長著牙齒頭髮,意指自己還具有人的形象,具有人的道德情感。被,音ㄆㄧ),何敢負德!」詞畢,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
譯文:
先生是個不相關的路人,卻能仗義救人急難。我總歸還算是個人,怎敢忘記您的大恩大德?」說完,又哀嘆了好久,連旁邊的人也感動得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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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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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困龍贖愆

時有宦人密侍(貼身侍從)君者,君以書授之,令達宮中。
譯文:
這時有個在身邊伺候的太監,洞庭君便把信交給他,讓他送進宮去。

須臾(不久),宮中皆慟哭。君驚,謂左右曰:「疾告宮中,無使有聲,恐錢塘所知。」
譯文:
過了一會兒,聽到宮裡發出一片哭聲。洞庭君慌忙對待從的人說:「快去告訴宮裡,不要哭出聲來,恐怕讓錢塘君知道了。」

毅曰:「錢塘,何人也?」
譯文:
柳毅問:「錢塘君是誰啊?」

曰:「寡人之愛弟。昔為錢塘長,今則致政(罷官,免職)矣。」
譯文:
洞庭君說:「是我的愛弟,以前做過錢塘龍王,如今已經被罷官免職了。」

毅曰:「何故不使知?」
譯文:
柳毅又問:「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曰:「以其勇過人耳。昔堯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
譯文:
洞庭君說:「因為我這個弟弟勇猛過人。遠古以前的唐堯時代,鬧過九年的洪水氾濫,就是他發怒的緣故。

近與天將失意(失和),塞其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於古今,遂寬其同氣(同氣,兄弟)之罪。
譯文:
最近他跟天將又不和睦,又發大水淹掉五座大山。天帝念我歷來有些功德,才寬恕了我這同胞弟弟的罪過。

然猶縻繫(縻繫,軟禁)於此。故錢塘之人,日日候焉。」
譯文:
但還是把他拘禁在我這裡,所以錢塘地方的百姓,天天都在盼著他早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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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風馳電掣

語未畢,而大聲忽發,天拆(音ㄔㄜˋ,同「坼」,裂開)地裂,宮殿擺簸,雲煙沸湧。
譯文:
話未說完,忽然聽到一聲巨響,天崩地裂,宮殿被震得搖擺晃動,陣陣雲霧煙氣上下翻湧。

(不久)有赤龍長千餘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魚龍頷旁的剛毛),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分開)青天而飛去。
譯文:
頃刻之間,有一條赤紅色巨龍,身長千餘尺,目光如電,伸吐紅舌,鱗甲朱紅,鬃毛如火,脖中拴著金鎖鏈,鏈子另一端繫在玉柱上,全身上下被千萬道霹靂電光圍繞,雨雪霰雹紛紛落下,突然間,赤龍劈開青天,飛身而去。

毅恐蹶(跌倒)(向前倒下)地。君親起持之曰:「無懼,固無害。」
譯文:
柳毅見此情景,嚇得撲倒在地。洞庭君親自把他扶起,安慰說:「先生不用害怕,他不會加害於您的。」

毅良久稍安,乃獲自定。因告辭曰:「願得生歸,以避復來。」
譯文:
柳毅過了老半天才安下心來,恢復鎮定。就向洞庭君告辭說:「希望讓我活著回去,免得他再回來又受驚嚇。」

君曰:「必不如此。其去則然,其來則不然。幸為少盡繾綣(親近)。」因命酌互舉,以款人事。
譯文:
洞庭君說:「一定不會這樣了。他去的時候是這副模樣,回來的時候就不是這樣了。希望讓我稍盡點情意,和先生繼續親切相聚。」便吩咐備酒擺宴,舉杯互敬,以盡款待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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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龍女歸來

俄而,祥風慶雲,融融怡怡。幢節(神仙或帝王貴官的儀仗)玲瓏,簫韶(樂隊)以隨。紅妝(盛裝美人)千萬,笑語熙熙。
譯文:
不久,忽然吹起了微微的暖風,現出了朵朵彩雲,在一片和樂的氣象裡,出現精巧的儀仗隊伍,跟著是吹奏著動聽歌曲的樂隊。無數裝扮起來的侍女,有說有笑。

後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璫(珠寶耳環)滿身,綃縠(絲綢)參差(長短交錯)。迫(近)而視之,乃前寄辭(書信)者。然若喜若悲,零淚如絲。
譯文:
後面有一個人,天生麗質,她身上佩戴著華美的裝飾品,絲綢衣裳長短相配。柳毅走近一看,原來就是以前託他捎信的那個女子。可是她又像歡喜又像悲傷,眼淚斷斷續續掉了下來。

須臾,紅烟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氣環旋,入於宮中。
譯文:
不久紅煙遮在她的左邊,紫雲飄盪在她的右邊,香風裊繞,已經回宮中去了。

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辭歸宮中。
譯文:
洞庭君笑著對柳毅說:「在涇水受苦的人回來了。」說完,洞庭君向柳毅辭別,先回到宮中去了。

須臾,又聞怨苦,久而不已。有頃(不久),君復出,與毅飲食。
譯文:
沒過多久,又聽到幽怨訴苦的聲音,久久沒有停止。不久,洞庭君再度出來,和柳毅飲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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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錢塘大潮(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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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錢塘龍王

又有一人,披紫裳,執青玉,貌聳神溢,立於君左右。
譯文:
又見有一人,披著紫袍,手拿青玉,容貌出眾,精神飽滿,站在洞庭君的左邊。

君謂毅曰:「此錢塘也。」毅起,趨拜之。
譯文:
洞庭君向柳毅介紹說:「這位就是錢塘君。」柳毅離席起身上前,向錢塘君行禮。

錢塘亦盡禮相接,謂毅曰:「女姪不幸,為頑童所辱。賴明君子信義昭彰,致達遠冤。
譯文:
錢塘君也很有禮貌地回敬,並對柳毅說:「侄女不幸,被那個壞小子虐待。幸虧先生伸張正義,才能把她在遠方受苦的消息告訴我們。

不然者,是為涇陵之土矣。饗德懷恩,詞不悉心。」
譯文:
要不然的話,她就成為喪生成為涇陵的塵土了。受德感恩之心,不是用言語能表達的。」

毅撝(音ㄏㄨㄟ,謙讓)退辭謝,俯仰唯唯(是是、對對)
譯文:
柳毅謙讓表示不敢當,對錢塘君的話連連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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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龍戰於野

然後回告兄曰:「向者(剛才)(辰時)發靈虛,巳(巳時)至涇陽。午(午時)戰於彼,未(未時)還於此。
譯文:
錢塘君又回頭對他的哥哥說:「我方才辰刻從靈虛殿出發,巳刻到達涇陽,午刻在那邊戰鬥,未刻回到這裡。

中間馳至九天,以告上帝。帝知其冤,而宥(寬恕)其失(我的過失)。前所譴責,因而獲免。
譯文:
中間趕到九重天,向天上的玉帝報告。上帝知道侄女的冤屈,便原諒了我的過錯。連以前對我的責罰,也因此赦免了。

然而剛腸激發,不遑(來不及)辭候。驚擾宮中,復忤(冒犯)賓客。愧惕慚懼,不知所失。」因退而再拜。
譯文:
可是我的性情猛爆剛烈,一時突然被激起,走的時候來不及向您辭別,使宮裡受到驚擾,又冒犯了賓客。心裡實在是慚愧惶恐,我的過失不知犯下得有多大。」說完就退後一步,再拜請罪。

君曰:「所殺幾何(多少)?」
譯文:
洞庭君問:「這次傷害了多少無辜的生靈?」

曰:「六十萬。」
譯文:
錢塘君回答說:「有六十萬。」

「傷稼乎?」
譯文:
洞庭君問:「損傷到莊稼作物了嗎?」

曰:「八百里。」
譯文:
錢塘君回答說:「方圓範圍有八百里。」

「無情郎安(何)在?」
譯文:
洞庭君又問:「那個無情無義的人現在在哪裡?」

曰:「食之矣。」
譯文:
錢塘君回答說:「已經被我一口吞進肚裡了。」

君憮然(不悅貌。憮,音ㄨˇ曰:「頑童(指涇水龍王次子,洞庭君之女的丈夫)之為是心也,誠不可忍。然汝亦太草草(莽撞)。賴上帝顯聖(聖明),諒其(我女兒的)至冤。
譯文:
洞庭君露出不快的神色說:「那個壞小子存著這樣的心,確實難以容忍。可是你也太莽撞。靠天帝的英明,體諒我女兒的苦大冤深。

不然者,吾何辭(推辭,指推卸責任)焉?從此已去(以後),勿復如是。」錢塘復再拜。
譯文:
否則的話,這次我怎麼向天帝交代,再次推卸責任呢?從今以後,你別再這樣魯莽了!」錢塘君拜了兩次,表示敬服。

是夕,遂宿毅於凝光殿。
譯文:
這天晚上,就安排柳毅留宿在凝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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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龍宮大宴

明日,又宴毅於凝碧宮。會友戚,張廣樂(排設大規模的樂舞),具以醪醴(美酒),羅(排放)以甘潔(美食)
譯文:
第二天,又在凝碧宮宴請柳毅,遍召親友來會,堂前排列著盛大的樂隊,席上安排著美酒,陳設著佳肴。


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於其右。
譯文:
宴會一開始,吹起胡笳號角,擂起戰鼓,旌旗招展,劍戟森森,有上萬名武士組成的盛大方陣在右邊起舞。


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錢塘破陣樂〉。」旌□傑氣,顧(顧盼)(急驟)悍慄。坐客視之,毛髮皆竪。
譯文:
其中有一個武士從隊伍中走出來,上前報告說:「這是〈錢塘破陣樂〉。」只見旌旗飛舞,劍戟爭輝,顧盼疾驟,雄強威武,座客看了,個個膽顫心驚。


復有金石絲竹(八音),羅綺珠翠,舞千女於其左。
譯文:
接著,又有各種音樂齊奏,滿眼綾羅珠翠,一大隊美女在左邊翩翩起舞。


中有一女前進曰:「此〈貴主還宮樂〉。」清音宛轉,如訴如慕。坐客聽之,不覺淚下。
譯文:
其中有一個美女從隊伍中走出來,上前報告說:「這是〈貴主還宮樂〉。」只聽樂音清亮宛轉,如訴說如思慕,座客聽了,人人動容流淚。


二舞既畢,龍君大悅。錫以紈綺,頒於舞人。然後密席貫坐,縱酒極娛。
譯文:
二邊歌舞完畢,洞庭君大為高興,吩咐拿出絹紗絲綢,賞賜給武士舞女。然後大家座位緊靠在一起,人人開懷痛飲,極盡歡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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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酬酢唱和

酒酣,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
譯文:
酒喝得酣暢的時候,洞庭君用手敲打著席面歌唱道:

「大天蒼蒼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譯文:
「高天蒼蒼啊,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啊,怎能夠思忖度量。

狐神鼠聖兮,薄社依牆。雷霆一發兮,其孰敢當。
譯文:
狐神鼠聖啊,靠著土地依著牆。雷霆一發啊,有誰敢當?

荷真人兮信義長。令骨肉兮還故鄉。齊言慚愧兮何時忘。」
譯文:
多蒙有道德的君子啊,信義深長。使我的骨肉啊,歸還故鄉。齊稱慚愧啊,這情誼何時能忘?」

洞庭君歌罷,錢塘君再拜而歌曰:
譯文:
洞庭君歌唱完畢,錢塘君也拜了兩拜,歌唱道:

「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
譯文:
上天配合姻緣啊,生死各有定數。這個不該做他妻啊,那個不配做她丈夫。

腹心辛苦兮,涇水之隅。風霜滿鬢兮,雨雪羅襦。
譯文:
我侄女滿腹愁苦啊,在遙遠的涇河荒涼之隅。風霜掛滿鬢發啊,雨雪濕透蘿裙。


賴明公兮引素書。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無時無。」
譯文:
多虧明公啊,捎來書信。使我一家骨肉啊,團聚如初。真摯祝您珍重啊,朝朝又暮暮。


錢塘君歌闋,洞庭君俱起,奉觴於毅。毅踧踖而受爵。飲訖,復以二觴奉二君。乃歌曰:
譯文:
錢塘君歌唱完畢,洞庭君也站起來,捧著酒杯向柳毅敬酒。柳毅恭敬不安地接過酒杯。把酒喝乾後,也滿斟了兩杯酒,回敬兩位龍王。柳毅也動感情地歌唱道:

「碧雲悠悠兮,涇水東流。傷美人兮,雨泣花愁。
譯文:
「碧雲悠悠啊,涇水東流。可憐美人啊,雨泣花愁。

尺書遠達兮,以解君憂。哀冤果雪兮,還處其休。
譯文:
尺書遠傳啊,給您解除深憂。冤苦果然洗雪了啊, 回家把團聚快樂享受。

荷和雅兮感甘羞。山家寂寞兮難久留。欲將辭去兮悲綢繆。」
譯文:
承蒙殷勤的招待啊,佳肴美酒。久離的寒家已顯得空寂啊,難以在此久留。情義纏綿時卻要離別,多麼令人傷感。」

歌罷,皆呼萬歲。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貯以開水犀。錢塘君復出紅珀盤,貯以照夜璣。皆起進毅。毅辭謝而受。
譯文:
三人歌唱完畢,群情激動,左右都高呼「萬歲!」洞庭君拿出一件碧玉箱,裡面盛著一枚能使水分開的犀牛角。錢塘君也拿出一只紅色的琥珀盤,裡面盛著一顆夜明珠,都起身獻給柳毅。柳毅辭謝許久,只好接受。

然後宮中之人,咸以綃綵珠璧,投於毅側,重疊煥赫。須臾,埋沒前後。毅笑語四顧,愧揖不暇。
譯文:
接著宮中的人紛紛將珠玉綢緞堆放在柳毅身邊,作為禮物,成垛成堆,光彩奪目,一時就把柳毅身前身後都堆得滿滿的,幾乎把柳毅的身子都埋沒了。柳毅笑語四顧,難為情地向前後左右的人不住作揖,道謝都來不及。

洎酒闌歡極。毅辭起,復宿於凝光殿。
譯文:
酒闌興盡,大家都歡樂到極點,柳毅起身告退,這一夜仍舊住宿在凝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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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嚴辭拒婚

翌日,又宴毅於清光閣。錢塘因酒作色,踞謂毅曰:「不聞猛石可裂不可捲,義士可殺不可羞耶?愚有衷曲,欲一陳於公。
譯文:
第二天,又在清光閣宴請柳毅。錢塘君借著酒意,板起了臉,作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又隨便地蹲著,對柳毅以威脅的口氣說道:明公難道不曾聽說堅硬的石頭只能打碎不能捲曲,義士只可殺死不可羞辱嗎?我有一件心事,想對你陳說。


如可,則俱在雲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足下以為何如哉?」
譯文:
如果你答應,大家如在天上都很幸福。如果不肯答應,那麼大家如陷落在糞土裡都要倒楣,不知足下以為怎樣?」

毅曰:「請聞之。」
譯文:
柳毅說:「我洗耳恭聽。」


錢塘曰:「涇陽之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也。淑性茂質,為九姻所重。不幸見辱於匪人,今則絕矣。
譯文:
錢塘君道:「涇陽小龍的妻子,就是洞庭君的愛女,性情賢淑,品質美好,被九族姻親所敬重。不幸錯嫁給品行不端的人,以致蒙恥受辱,這件事現在總算了結了。

將欲求託高義,世為親戚。使受恩者知其所歸,懷愛者知其所付。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者?」
譯文:
今天我打算請求,把她託付給你這樣有高情厚義的人作妻子,我們世代成為親戚,使受恩的人知道她的終身應該托付給誰,懷有愛意的人向自己所愛的人表達傾訴感情。這豈不是君子善始善終的道理嗎?」

毅肅然而作,歘然而笑曰:「誠不知錢塘君孱困如是!毅始聞跨九州,懷五嶽,洩其憤怒。復見斷鎖金、掣玉柱,赴其急難。毅以為剛決明直,無如君者。
譯文:
柳毅態度嚴肅地站起來,猛然冷笑一聲說:「我不知道錢塘君會愚昧不明事理到這種地步。我起初聽說您跨九州,懷五岳,發泄您的憤怒。又看見您斷金鎖、掣玉柱,慷慨去救人於急難,我以為世上剛直英明果決的人,沒有誰及得上您。

蓋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愛其生,此真丈夫之志。
譯文:
對觸犯自己的人,能不避死亡的危險去復仇;對使自己感動的人,能不惜拼著性命去報答或打抱不平。這才真是大丈夫應有的志向、應依循的正道,

奈何簫管方洽,親賓正和,不顧其道,以威加人。豈僕之素望哉?
譯文:
怎麼樂器演奏得正好,親朋們交談得正歡,居然不顧道理,耍起威風強加於人?難道是我原來希望的嗎?

若遇公於洪波之中、玄山之間,鼓以鱗鬚,被以雲雨,將迫毅以死,毅則以禽獸視之,亦何恨哉!
譯文:
如果我是遇見您在連天的洪水之中,險峻的五岳之間,您張牙舞爪,興風作浪,要把我淹死或吃掉,那我柳毅也只把您當禽獸看待,死亦無恨。

今體被衣冠,坐談禮義,盡五常之志性,負百行之微旨,雖人世賢傑,有不如者,況江河靈類乎!
譯文:
可是您今天身上穿戴著衣冠,高坐談論著禮義,講盡五常的道理,說遍百行的要旨,即使是人世間的聖賢豪傑也不如您,更不必說江河中的鱗介之類了。

而欲以蠢然之軀、悍然之性,乘酒假氣,將迫於人,豈近直哉?
譯文:
可是您卻仗著魁梧的身軀,強悍的性情,借酒使氣,想要逼迫我,這難道是正直的行為嗎?

且毅之質,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不道之氣。惟王籌之。」
譯文:
我的瘦小身體,確實不夠藏在大王的一鱗片甲之間,然而我敢以不佩服的心,來對抗您橫行霸道的氣焰,希望您好生思量思量。」

錢塘乃逡巡致謝曰:「寡人生長宮房,不聞正論。向者詞述疎狂,唐突高明。退自循顧,戾不容責。幸君子不為此乖間可也。」
譯文:
錢塘君於是連忙向後退謝罪道:「寡人生長在深宮之中,不曾聽見過正直的言論。剛才言語之間粗疏狂妄,冒犯高明,現在回過頭來細想,罰不當罪。希望您不要因此介意而生嫌隙才好!」

其夕復歡宴,其樂如舊,毅與錢塘,遂為知心友。
譯文:
當晚又歡暢地飲宴,歡樂的情形一如既往。柳毅和錢塘君還結成了知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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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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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辭歸返鄉

明日,毅辭歸。洞庭君夫人別宴毅於潛景殿,男女僕妾等,悉出預會。
譯文:
第二天,柳毅告辭回家。洞庭君夫人在潛景殿另為柳毅設宴餞行,內宮的男女僕妾都出席了宴會。

夫人泣謂毅曰:「骨肉(兒女)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媿戴(表示感謝敬愛),遂至暌別(分別)。」使前涇陽女當席拜毅以致謝。
譯文:
夫人流著淚對柳毅說:「小女受到您的深恩,可惜還沒來得及表達我們對您感謝敬愛之意,就要分別了!」又讓從涇陽歸來的龍女,當場向柳毅再拜致謝。

夫人又曰:「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
譯文:
夫人又說:「這一分別,不知以後還有相見的日子嗎?」

毅其始雖不諾錢塘之請,然當此席,殊有歎恨之色。
譯文:
柳毅雖然先前沒答應錢塘君的提親,可是此刻在筵席上見到龍女,也流露感嘆遺憾的神色。

宴罷,辭別,滿宮悽然。贈遺珍寶,怪不可述。
譯文:
宴會結束後,柳毅辭別,宮裡所有的人無不難過。送給柳毅的奇珍異寶,千奇百怪,難以形容。

毅於是復(沿著)循途出江岸,見從者十餘人,擔囊以隨,至其家而辭去。
譯文:
柳毅於是沿著原路出湖登岸,只見有十多個僕從,挑著滿載珍寶的行囊跟隨在他後面,一直陪送他到家才告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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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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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十七)娶盧氏女

毅因適廣陵(揚州)寶肆(珠寶店),鬻(音ㄩˋ,賣)其所得。百未發一,財以盈兆(百萬)。故淮右(淮河西部上游一帶富族,咸以為莫如。
譯文:
柳毅來到揚州珠寶店裡,賣掉他在龍宮所得的寶物,還沒有賣掉百分之一,已經得到超過百萬錢財。淮西一帶的富家,都自認為比不上他。


遂娶於張氏,亡。而又娶韓氏,數月,韓氏又亡。徙家金陵(南京),常以鰥曠多感,或謀新匹(配偶)
譯文:
柳毅娶了姓張的妻室,不久,妻子就死了。又娶了韓姓的女子,幾個月後,韓氏又死了。他於是把家搬到金陵。鰥居單身的柳毅,常因為沒有妻子陪伴而感到空虛寂寞,想再找一個新的配偶。


有媒氏告之曰:「有盧氏(唐代世家七大族之一)女,范陽(郡名,今河北一帶)人也。父名曰浩,嘗為清流宰(縣令)。晚歲好道,獨遊雲泉(山林),今則不知所在矣。
譯文:
有個媒人告訴他說:「有一位盧家的小姐,出身於范陽望族。父親名叫盧浩,曾做過清流縣縣令,晚年喜好學道,獨自布襪芒鞋,遨遊山水,現在不知到哪裡去了。


母曰鄭氏,前年適(嫁)清河張氏,不幸而張夫早亡。母憐其少,惜其慧美,欲擇德以配焉。不識何如?」
譯文:
母親鄭氏前年把她嫁給清河張姓,不幸過門不久丈夫就死了。母親可憐她年紀輕輕,又聰明美麗,不忍眼睜睜看著她寡居,想選擇一個有品德的人和她匹配。不知道你是否有意?」


毅乃卜(選擇)日就禮。既而男女二姓,俱為豪族,法用禮物(婚禮應有的禮品器物),盡其豐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羨慕)
譯文:
柳毅答應了這門婚事,擇定吉日,舉行婚禮。由於男女兩家都是富貴之家,婚禮排場,極其豐盛。金陵人士沒有人不羨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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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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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十八)坦承身分

居月餘。毅因晚入戶,視其妻,深覺類於龍女,而逸艷豐厚,則又過之。因與話昔事。
譯文:
婚後一個多月,有一天晚上柳毅進房,細看他的妻子,深深覺得她的面貌很像龍女,可是嬌媚豐滿,卻又比龍女勝過幾分。於是便和她談起從前傳書的事。

妻謂毅曰:「人世豈有如是之理乎?然君與余有一子。」毅益重之。
譯文:
妻子回答道:「人世間哪會有這種事情呀?何況與夫君在一起,我已懷下一子了。」柳毅得知妻子懷了孕,更加愛重她。

既產踰月,乃穠飾換服。召毅於簾室之間,笑謂毅曰:「君不憶余之於昔也?」
譯文:
孩子生下滿月。到了滿月這天,妻子換了衣服,濃妝艷飾,將柳毅喚進內室,妻子含笑對柳毅道:「郎君難道想不起你我未婚前過去的我了嗎?」

毅曰:「夙非姻好,何以為憶?」
譯文:
這問得柳毅有點迷惑,他說:「我們兩家過去素非姻親和朋友,根本不認識,憑什麼讓我回憶一個並不存在的過去呢?」

妻曰:「余即洞庭君之女也。涇川之冤,君使得白。銜君之恩,誓心求報。
譯文:
妻子笑著說道:「我確實是洞庭君的女兒。多蒙你從涇河那裡的冤苦中搭救了我。我深深銜感您的恩德,心裡立誓要報答你。

洎錢塘季父論親不從,遂至暌違,天各一方,不能相問。
譯文:
後來錢塘叔父向你提親,你卻不答應,以致暌違離別,天各一方,連個消息也不通。

父母欲配嫁於濯錦(今四川錦江)小兒。某(我)遂閉戶剪髮,以明無意。雖為君子棄絕,分無見期,而當初之心,死不自替。
譯文:
父母想把我嫁給濯錦龍君的小兒子,只是我對你的心志難改,於是閉戶不出,剪掉頭髮,以明我無意再嫁別人的心志。我雖然被您拋棄拒絕,自料沒有再見之期,而對你當初產生的愛慕之心,至死也不會改變。

他日父母憐其志,復欲馳白於君子。
譯文:
後來,父母也被我的癡情所感動,準備再次將我對你的愛情,迅速表白給您知道。


值君子累娶,當娶於張,已而又娶於韓。迨張、韓繼卒,君卜居於茲。
譯文:
恰巧您屢屢婚娶,先娶了姓張的,後來又娶了姓韓氏。等到張、韓兩氏相繼去世,您選擇到這裡來居住。

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報君之意。
譯文:
所以我的父母,為能有機會實現報答您恩德的願望,而喜出望外。

今日獲奉君子,咸善終世,死無恨矣。」
譯文:
今天我能夠侍奉君子,彼此在一起相親相愛地過一輩子,我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恨了!」

因嗚咽,泣涕交下。對毅曰:「始不言者,知君無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感余之意。
譯文:
說到這裡,盧氏禁不住嗚咽得涕淚交下。又對柳毅說道:「我起初所以不對您說,是因為知道您沒有重女色的心;現在所以告訴您,是因為知道您有愛我之意。

婦人匪薄,不足以確厚永心。故因君愛子,以託相生。
譯文:
我只怕婦人身份地位低微,不足以永遠堅固您對我的愛情,所以想借您喜愛孩子的心情,寄托我和你共同生活白頭偕老的願望。

未知君意如何,愁懼兼心,不能自解。
譯文:
不知道您的意思怎樣?我心裡又愁又怕,不能自寬自慰。


君附書之日,笑謂妾曰:『他日歸洞庭,慎無相避。』誠不知當此之際,君豈有意於今日之事乎。
譯文:
再者,還記得您當初答應代我傳書帶信的時候,曾笑著對我說:『將來回到洞庭,希望不要避不見面。』我真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您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了今天和我好合的事?

其後季父請於君,君固不許。君乃誠將不可邪?抑忿然邪?君其話之。」
譯文:
後來叔父向您提親,您又堅決不答應。您是真的認為不可以呢?還是一時之忿呢?您自己能對我說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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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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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十九)表明初衷

毅曰:「似有命者。僕始見君於長涇之隅,枉抑憔悴,誠有不平之志。
譯文:
柳毅道:「這真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樣。我在涇河那個荒涼的地方初次見到了妳,妳的冤屈憔悴不堪的模樣,確實使我義憤填膺,為妳不平。

然自約其心者,達君之冤。餘無及也。
譯文:
雖然有愛慕妳之心,但是我克制自己的感情,除了代妳傳達冤苦外,其他的事情就無法去考慮了。

以言慎勿相避者,偶然耳,豈有意哉!
譯文:
所以說希望將來不要躲避我,不過是信口之言罷了,怎麼會真的有什麼想法呢?

洎錢塘逼迫之際,唯理有不可直,乃激人之怒耳。
譯文:
及至錢塘君強迫我答應婚事的時候,只因為情理上說不過去,才激發起我的憤怒。

夫始以義行為之志,寧有殺其壻而納其妻者邪?一不可也。
譯文:
試想我起初原是以仗義救人為目的,豈有殺死了丈夫而娶他妻子的道理?這是第一個不可。

善素以操真為志尚,寧有屈於己而伏於心者乎。二不可也。
譯文:
何況我素來以堅持自己的貞操為志向,豈有違背自己的心愿而屈服于他人的道理?這是第二個不可。

且以率肆胸臆,酧酢紛綸,唯直是圖,不遑避害。
譯文:
況且,又當賓主酬酢紛亂的時候,我只知道坦率地宣布自己心裡要說的話,只知道照著正理去做,卻不管會不會給自己帶來禍害。

然而將別之日,見君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
譯文:
可是到了臨別的那天,看見妳有依戀不捨的神色,心裡也非常悔恨。

終以人事扼束,無由報謝。
譯文:
終因人事情理的制約,無法接受妳的一份摯情。

吁!今日,君,盧氏也,又家於人間。則吾始心未為惑矣。
譯文:
唉!現在,妳是盧家的女兒,又住在人間,就不是原來的龍女身份,因而與妳結婚,就不會違背我的初心。

從此以往,永奉歡好,心無纖慮也。」
譯文:
從今以後,我們歡歡樂樂永遠在一起,心裡就沒有一絲顧慮了。」

妻因深感嬌泣,良久不已。
譯文:
龍女深為感動,嬌聲啼哭,好久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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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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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二十)同修成仙

有頃(不久),謂毅曰:「勿以他類(異類),遂為無心(沒有感情)。固當知報(報答)耳。
譯文:
過了好一會,盧氏才對柳毅說:「您不要以為,我不是人類就沒有感情,其實我也是知恩圖報的。

夫龍壽萬歲,今與君同之,水陸無往不適(往),君不以為妄也。」
譯文:
龍的壽命長達萬年,從現在開始,當和您同享這萬年壽命,水中陸上隨便您前往,沒有不可以去的地方。您可不要以為這是虛妄之言。」

毅嘉(讚嘆)之曰:「吾不知國容(國色,指絕代美貌)乃復(又)為神仙之餌(媒介)。」
譯文:
柳毅讚嘆說:我沒有想到,娶了妳這樣美麗的妻子,又獲得成仙得道的機會。


乃相與覲(朝拜)洞庭。既至,而賓主盛禮,不可具紀(一一記載)
譯文:
於是,夫妻倆一同去朝見洞庭君。到了洞庭湖,賓主間一番盛大禮節,難以逐一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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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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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二十一)隱居洞庭

後居南海(廣東),僅四十年。其邸第(宅第)輿馬(車馬)、珍鮮服玩,雖侯伯之室,無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澤(蒙受恩惠)
譯文:
後來夫妻倆住在南海,前後才四十年。他們的住宅、車馬、飲食、衣物的豪華,即使是貴族達官的家庭,也不能超過。柳毅的親族,也都跟著得到他的恩惠。

以其春秋(年齡)(增加)(時序),容狀不衰,南海之人,靡不驚異。
譯文:
柳毅的年齡雖然一年年增加,容貌狀態卻不見衰老,南海地方的人沒有不感到驚異的。

(音ㄐㄧˋ,到,及)開元中,上(皇上,指唐玄宗)方屬意於神仙之事,精索(求)道術。
譯文:
到了唐玄宗開元年間,唐明皇一心想做神仙,到處訪求有道術的人。

毅不得安,遂相與歸洞庭。凡十餘歲,莫知其跡。
譯文:
有道術的柳毅不能安居,就和妻子一同回到洞庭湖。大約有十多年,無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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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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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二十一)度化薛嘏

至開元末,毅之表弟薛嘏,為京畿令,謫官東南。經洞庭,晴晝長望,俄見碧山出於遠波。
譯文:
到了開元末年,柳毅的表弟薛嘏,在京城附近做縣令,被貶官到東南方去。路過洞庭湖時,晴空萬里,極目遠望,突然看到一座青山,從遠處的波濤中冒出來。

舟人皆側立(側身站立,表示敬畏)曰:「此本無山,恐水怪耳。」
譯文:
船家側身立在船邊,恐懼說道:「這裡本來沒有山,恐怕是水怪吧?」

指顧之際(手指目顧之間,指一剎那間),山與舟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馳來,迎問於嘏。
譯文:
手指目視之際,山和船就快要碰上了。只見一艘彩船,從山那邊飛也似的過來,船上有人迎問道:「是薛嘏的船嗎?」

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來候耳。」嘏省然(忽然省悟)記之。乃促至山下,攝衣疾上。
譯文:
彩船上有一個人喊說:「柳公正恭候您呢!」薛嘏忽然想起並明白了。急命船駛到山前,撩起衣襟,急忙往山上跑去。

山有宮闕如人世,見毅立於宮室之中,前列絲竹,後羅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間。
譯文:
山上有和人間一樣的宮殿,只見柳毅站在宮殿裡,前邊列有樂隊,後邊擺滿珍珠翡翠,陳設的闊氣,遠遠超過人間。

毅詞理益玄,容顏益少。初迎嘏於砌,持嘏手曰:「別來瞬息,而髮毛已黃。」
譯文:
柳毅的言談更玄妙了,容顏變得更加年輕。柳毅走下臺階,迎上前來迎接薛嘏,並拉起薛嘏的手感嘆道:「我們分別才一眨眼的功夫,你的毛髮都已白了。」

嘏笑曰:「兄為神仙,弟為枯骨,命也。」
譯文:
薛嘏苦笑回答:「兄長已為神仙,小弟卻快成為枯骨,這是命運注定的,不能相比的啊。」

毅因(於是)出藥五十丸遺(音ㄨㄟˋ,贈送)嘏曰:「此藥一丸,可增一歲耳。歲滿復來,無久居人世,以自苦也。」
譯文:
柳毅聽到薛嘏這樣說,便拿出仙藥五十丸,饋贈給薛嘏,說道:「這種藥,每服一丸可增加一年壽命。活到那個歲數,你再來我這裡,不要久居人間,讓自己受苦。」

歡宴畢,嘏乃辭行。自是已後(以後),遂絕影響(音訊)
譯文:
歡宴結束,薛嘏於是告別辭行。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柳毅的消息了。

嘏常以是事告於人世。殆(將近)四紀(一紀為十二年),嘏亦不知所在。
譯文:
薛嘏常常將這件事情說給別人聽。將近四十八年後,薛嘏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龍.jpg
上圖:龍(圖片引自網路)
陳容:九龍圖.png
上圖:南宋.陳容.九龍圖(美國.休士頓藝術博物館藏)(圖片引自網路)


(二十一)作者論贊

隴西李朝威敍而嘆曰:「五蟲(裸蟲(青蛙、蚯蚓之類)、毛蟲(獸類)、羽蟲(鳥類)、鱗蟲(蛇、魚類)、介蟲(蝦蟹貝類))之長(五蟲之長分別指人、麟、鳳、龍、龜),必以靈者,別斯見矣。人,裸(裸蟲)也,移信鱗蟲把人類的道德信義,移用到鱗蟲之長的龍身上
譯文:
隴西人李朝威敘述這件事情,嘆息道:「作為五蟲之首的人、麟、鳳、龍、龜,一定有其特別的靈性,和一般蟲類不同,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它們與其他生物的區別。人,沒有羽毛和鱗甲,他卻能把人類的道德信義移用來到龍的身上。

洞庭含納(氣度寬宏)大直(非常正直),錢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
譯文:
洞庭君氣度寬宏又非常正直,錢塘君行動果斷而胸懷坦蕩,他們好的品性,應該要有人它記載下來,傳承於後世。

嘏詠(語言敘述)而不載,獨可鄰(接近)其境(境界)。」
譯文:
薛嘏只對人講述柳毅做神仙的事,但是他自己不知怎樣才可成仙。不過因為他和柳毅是親戚,所以他能夠達到神仙的境界。

(我)義之,為斯(此)文。
譯文:
我以為他們都是義士,所以就寫下這篇文章。

柳毅傳.png
上圖:柳毅傳(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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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戴宏海(繪)得獎作品.柳毅傳書(圖片引自網路)


附錄:龍王信仰簡介

龍王是佛教和道教信奉的神祇,源於古代龍神崇拜和海神信仰。龍王成為海神,是佛教東傳時一併帶來的印度神話而影響。小的龍王可以存在於一切水域中,甚至是一口井或是一條田間的水溝;大的龍王則生活在較大的海域。除了中國,日本、朝鮮半島、越南、琉球亦有信奉龍王。


天龍八部,是指佛教護法神隊伍中以天、龍為首的八種神話部族,包含天眾、龍眾、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迦,因八部以「天眾」和「龍眾」為首,故稱天龍八部,又稱龍神八部、八部鬼神、八部神將等。佛教護法天龍八部的龍部,金翅鳥是其天敵。《法華經》列出八大龍王,其中的難陀龍王、跋難陀龍王曾和娑伽羅龍王戰鬥,悉達多太子(釋迦如來)降生之時,兩龍王曾吐清淨水,灌注於太子之身、而娑伽羅龍王或稱海龍王,也是雨神,可能是中國民間信仰中所祭拜的龍王的原型。

在道教中,認為四方海中各存在一位大龍王,稱爲「四海龍王」。傳說中最負盛名的四海龍王為:東海龍王敖廣(一說敖光)、南海龍王敖欽(一說敖明)、西海龍王敖閏(一說敖順)、北海龍王敖順(一說敖吉)。四海龍王之中,以東海龍王為最尊。又說龍生九子,外形各有不同。龍被認為具有掌管天氣的能力,因此遇到大旱或大洪水,人們就認為是龍王發威懲罰眾生,因此龍王給人的印象在眾神中較為嚴厲。中國民間信仰和文學中的龍王形像,多是龍頭人身。

【資料出處】
《維基百科》
天龍八部
龍王
網址: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5%A4%A9%E9%BE%99%E5%85%AB%E9%83%A8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9%BE%99%E7%8E%8B

大天后宮四海龍王.png
上圖:國家一級古蹟台南大天后宮.四海龍王(圖片引自網路)
北港朝天宮四海龍王.png
上圖:國家二級古蹟北港朝天宮.四海龍王(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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