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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


題解

本文選自《鍾理和全集》,原題為〈鶼鰈之情〉,最初發表於聯合報副刊。本文屬於自傳式短篇小說,內容取材自作者的生命經歷,描繪一對貧窮夫妻於困頓中彼此扶持、患難與共的深情。

小說以第一人稱的角度,敘述主角與妻子歷經磨難後結為連理,不料主角卻又飽受疾病折磨,好不容易出院,與闊別三年的妻兒團圓,然而一場病已耗去所有家產,一家經濟全靠妻子做工苦撐,一肩扛起家計。在家產耗盡下,接踵而來的經濟難題,讓妻子鋌而走險,下定決心去盜木。第一次看著妻子狼狽而歸的模樣,令主角痛心不忍,充滿歉疚不捨。最終主角擔心的事情發生了,盜木者遭受林警追捕,追捕過程中妻子受傷,幸而最後順利返家。丈夫對妻子的辛苦流淚不止,妻子卻溫柔表示沒有關係,只要丈夫病好,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全篇透過對話鋪陳兩人互動,以真摯的獨白,道出主角內心的憂懼掙扎,以及對妻子的珍視愛重,在卑微處境中流露夫妻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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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與鍾台妹(出處:鍾理和攝影集(鍾理和文教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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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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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貧賤夫妻(鶼鰈之情)原稿(鍾理和紀念館藏)


貧賤夫妻

(一)開端:敘述主角出院返家,與妻兒重逢。

下了糖廠的五分車(昔日臺灣糖廠用來運載甘蔗的火車,軌距只有標準軌道的一半,俗稱「五分車」),眼睛往四下裡搜尋,卻看不見平妹的影子。我稍感到意外。也許她沒有接到我的信,我這樣想:否則她是不能不來的,她是我的妻,我知道她最清楚。也許她沒有趕上時間,我又這樣想:那麼我在路上可以看見她。
主角原本預想一下車就能馬上見到妻子,妻子卻未出現,流露出期待落空的心情。

◎作者的妻子,真正的本名是台妹。本文所描寫的這對貧窮夫妻,正是鍾理和和妻子台妹的寫照。
鍾理和出院在家養病寫稿,筆下著墨最多的就是妻子鍾台妹鍾台妹的辛酸與付出,鍾理和都看在眼裡,並化為他創作的材料,從鍾理和的文字中,可見他對妻子的深情厚意,可以說,鍾台妹是鍾理和文學創作最重要的推手

於是我提著包袱,慢慢向東南山下自己的家裡走去。已經幾年不走路了,一場病,使我元氣盡喪,這時走起路來有點吃力。
◎主角在醫院療養期間元氣大傷,病體虛弱,牽動整個故事的發展。

我離開家住到醫院裡,整三年了,除開(除了)第二年平妹來醫院探病見過一次,就再沒有見過,三年間無日不在想念和懷戀中捱過(音ㄞˊ,忍痛熬過)。我不知道這三年的日子他們在家裡怎樣度過,過得好?或不好?雖然長期的醫藥費差不多已把一份家產蕩光(耗盡),但我總是往好裡想她,也許並不是想,而只是這樣希望著也說不定。我願他們過得非常之好,必須如此,我才放心。
◎主角下車後,以第一人稱(我)的角度,展開內心獨白,有如前情提要,補敘自己離家的原因,以及與妻子婚戀的過程,說明二人一路走來並不容易
◎本段先藉由主角的獨白自剖心跡,娓娓道出,交代小說背景,推展故事情節。
◎接連的問句,刻劃出主角內心的揣想與不安。
◎主角深切希望這段時間妻兒日子能過得好,但也隱約知道,嚴酷的現實並非如此順遂。


固然(雖然)我是這樣的愛她,但是除開(除了)愛,還有別種理由。

我和平妹的結合遭遇到家庭和舊社會的猛烈反對,我們幾經艱苦奮鬥,不惜和家庭決裂,方始結成今日的夫妻。我們的愛得來不易,惟其如此,我們甘苦與共,十數年來相愛無
(音ㄐㄧㄢˋ,間隙)。我們不要高官厚祿,不要良田千頃,但願一所竹籬茅舍,夫妻倆不受干擾靜靜地生活著,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如此盡足(滿足)
◎主角回顧與妻一路走來並不容易,道出夫妻兩人的卑微心願,只要一個不被打擾的小地方,能結為連理一塊生活著就好,隱隱透露背後曾歷經許多磨難考驗。

我們起初在外面(鍾理和夫妻遠走天涯,居住於中國東北瀋陽、北京等地),光復第二年又回到臺灣,至今十數年夫妻形影相隨,很少分開。想不到這次因病入院,一住三年。我可以想像在這期間平妹是多麼懷念和焦慮,就像我懷念和焦慮一樣。

一出村莊,一條康莊大道一直向東伸去,一過學校,落
(走下)過小坡,有一條小路岔(音ㄔㄚˋ向東北。那是我回家的捷徑。我走落小坡,發現在那小路旁──那裡有一堆樹(音ㄧㄣˋ,就在那樹蔭下有一個女人帶一個孩子向這邊頻頻抬頭張望。

那是平妹呢!


我走到那裡,平妹迎上來接過我手中的行李。

「平妹!」我壓抑不住我心中的激動。
◎闊別三年,夫妻終於相見,主角難掩欣喜之情。

平妹俯首(低頭)。我看見她臉上有眼淚滾落,孩子緊緊地依在母親懷中,望著我,又望望母親。我離開時生下僅數個月的立兒(作者共育有三子二女,此為次子鍾立民,九歲時因病去世),屈指算來已有四歲了。
◎孩子多年沒有看到父親,反而顯得有些生疏。

我看著平妹和孩子,心中悲喜交集,感慨萬千。

平妹以袖
(音ㄎㄞ,擦、抹)淚,我讓她哭一會兒。三年間,她已消瘦許多了。
◎故事中平妹第一次流眼淚。

「平妹,」在她稍平靜下來時我開口問她:「妳沒有接到我的信嗎?」
◎前文為獨白,此處轉為對話,全文表現出獨白與對話的交錯運用


平妹靜靜地抬起眼睛,眼淚已收住了,但猶閃著溼光。

「接到了,」她說。

「那妳為什麼不到車站接我呢?」

「我不去,」她囁嚅
(音ㄋㄧㄝˋ ㄖㄨˊ,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貌)地說,又把頭低下:「車站裡人很多。」
◎主角和妻子的婚戀,遭遇到家庭和舊社會的猛烈反對,兩人(尤其妻子)都承受旁人背後的指點及異樣眼光。

「妳怕人呀?」

我又想起有一次我要到外面去旅行,期間二週,平妹送我上車站時竟哭了起來,好像我要出遠洋,我們之間有好多年的分離。弄得我的心情十分陰沉。

「妳不要別人看見妳哭,是不是?」

平妹無言,把頭俯得更低了。

我默然良久,又問:

「我回來了,妳還傷心嗎?」

「我太高興了!」她抬首,攀著孩子的下巴:「爸爸呢,你怎麼不叫爸爸?在家裡你答應了要叫爸爸的!」

◎妻子深怕丈夫因孩子對他生疏而難過,已經預先叮囑孩子要叫爸爸,可見其細膩體貼。

這時我們已漸漸的把激動的情緒平抑下來,她臉上已有幾分喜意了。
◎妻子心情轉悲為喜。

我又問平妹:

「妳在家裡過得好不好?」

平妹悽然
(悲傷、悽苦貌)一笑。「過得很好!」
◎妻子再度由喜轉悲。
◎悽然的表情,掩飾不住日子其實過得不好,這是刻意要安慰主角,讓他安心的話。
透過穿插許多段對話,營造故事的臨場感,呈現人物之間的互動。如主角在回家途中,終於遇到帶著小孩的妻子,兩人緩緩地說幾句久別重逢、關懷的話,雙方一來一往,把闊別多年的等待、滿腹難言的思念,都交織進這段敘述當中。


我茫然(悵惘、若有所失貌)看著,一份愧歉之情油然(自然而然)而生。

我拿起她的手反覆撫摸。這手很瘦,
(音ㄔㄨㄤ傷密布,新舊皆有;手掌有滿滿厚厚的繭兒。我越看越難過。
◎手很瘦、新舊創傷密布、手掌有滿滿的厚繭,說明這段日子妻子一個人養家的辛苦。
 
平妹抽回自己的手。「不算什麼,」她說,停停,又說:「只要你病好,我吃點苦,沒關係。」

◎夫妻相見後,從對話可看出彼此深厚的情感,妻子對丈夫情深義重,也可看出生活的困窘,也展現妻子既堅強又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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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早期的五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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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台妹與次子鍾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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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台妹


(二)鋪陳:描述一家溫馨的日常生活,夫妻間協調出家庭最好的運作狀態,彼此對換職務。

家裡,裡裡外外,大小器具,都收拾得淨潔而明亮,一切井然有序,一種發自女人的審慎聰慧的心思的安詳、和平、溫柔的氣息支配著整個的家,使我一腳踏進來便發生一種親切、溫暖和舒適之感。這種感覺是當一個人久別回家後才會有的,它讓漂泊的靈魂靜下來
◎表現妻子善於打理家務的賢慧,是吃苦耐勞的客家女子典範。

◎「安詳、和平、溫柔的氣息支配著整個的家」、「讓漂泊的靈魂靜下來」,都是轉化(形象化)修辭。

然而在另一方面,我又發覺我們的處境是多麼困難、多麼惡劣,我看清楚我一場病實際蕩去多少財產,我幾乎剝奪了平妹和二個孩子的生存依據。這思想使我痛苦。
◎精神上(感情上)兩人是甜蜜、在一起的,但在現實上卻又是充滿壓力、無奈的,現實與精神的悲欣交集,是主角內心的複雜感受。

「也許我應該給你們留下財產,」晚上上床就寢時我這樣說:「有那些財產,妳和二個孩子日後的生活是不成問題的。」
◎「也許我應該給你們留下財產,......有那些財產,妳和二個孩子日後的生活是不成問題的。」暗示主角有放棄治療、一死了之的念頭。
◎主角因為住院療養,一點一滴耗盡僅剩的家產,言下之意,寧可自己死去,把家產留給妻子和一對小孩。


「你這是什麼話,」平妹頗為不樂:「我巴不得你病好出院回來,現在回來了,我就高興了。你快別說這樣的話,我聽了要生氣。」
◎妻子不許丈夫觸霉頭說出這樣不吉利的話,表現她對丈夫深深的愛。

我十分感動,我把她拉過來,她順勢伏(趴)在我的肩上。

「人家都說你不會好了,勸我不要賣地,不如留起來母子好過日子。可是我不相信你會死,」過了一會兒之後她又文靜的開口:「我們受了那麼多的苦難,上天會可憐我們。我要你活到長命百歲,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看著我在你跟前舒舒服服的死去;
有福之人夫前死(有福氣的女人,會比丈夫先過世。此為安慰丈夫之語),我不願意自己死時你不在身邊,那會使我傷心。」
◎妻子對兩人的愛堅定不移,並對丈夫的生命,對這個家的未來,仍懷抱一絲希望。
生活越是困頓,反而越淬鍊這對苦命夫妻的心志,想在貧困中活出尊嚴,以此來向世人證明,他們的結合是合理且正當的,展現出困厄艱難中人性的掙扎與可貴
◎妻子希望丈夫長命百歲,自己能死在丈夫之前,讓丈夫為自己送終,也不要自己看著丈夫,在面前死去。。

我們留下來的唯一產業,是屋東邊三分(計算土地面積的單位,一分約九七○平方公尺)餘薄田(貧瘠的田地),在這數年間,平妹已學會了莊稼人(務農的人)的全副本領:犁(耕土、翻土)、耙(用耙整平土地,或將穀物聚攏分散)、蒔(音ㄕˊ,種植)、割割草、割稻),如果田事做完,她便給附近大戶人家或林管局造林地做工。我回來那幾天,她正給寺裡開墾山地。她把家裡大小雜務料理清楚,然後拿了鐮刀上工,到了晌午(音ㄕㄤˇ ㄏㄨㄛ.,正午)或晚邊,再匆匆趕回來生火做飯。她兩邊來回忙著,雖然如此,她總是掛著微笑做完這一切。
◎妻子兼差多份工作,總是掛著微笑做完工作,即使忙碌也甘之如飴,展現她的刻苦耐勞,以及對家人深切的愛。
雖然經濟一直是這個小家庭最大的難關,但是兩人從不彼此怨懟,反而能懷著互相體諒的心,攜手度過難關

有一天,她由寺裡回來,這時天已黑下來,她來不及坐下喘息,隨手端起飯鍋進廚房。我自後邊看著她這份忙碌,心中著實不忍,於是自問:為什麼我不可以自己做飯?
◎主角自問為什麼不可以自己做飯,流露出主角深愛妻子,也願意共同分擔家事的體貼。
體貼,就是不為自己想,而是預先想到對方的需要

(第二天。翌,音ㄧˋ我就動手做,好在要做大小四口人吃的飯並不難,待平妹回來時我已把午膳(飯食)預備好了。開始,平妹有些吃驚,繼之以擔心。

「不會累壞的,」我極力堆笑,我要讓她相信她的憂慮是多餘的:「我想幫點忙,省得妳來回趕。」

由是以後,慢慢的我也學會了一個家庭主婦的各種職務:做飯、洗碗筷、灑掃、餵豬、縫紉和照料孩子;除開
(除了)洗衣服一項始終沒有學好。於是在不知不覺中我們完成了彼此地位和責任的調換;她主外,我主內,就像她原來是位好丈夫,我又是位好妻子。
不同於傳統「男主外,女主內」,夫妻兩人分工合作、互愛互諒。也呼應兩人的婚戀,同樣不同於傳統

假使平妹在做自己田裡的活兒,那麼上下午我便要沏(音ㄑㄧ,用熱水沖泡)壺熱茶送到田裡去,一來給她喝,也可讓她藉此休息。我想一個人在做活流汗之後一定喜歡喝熱茶的。
◎丈夫對妻子的細膩與體貼。

我看著她喝熱茶時那種愉快和幸福的表情,自己也不禁高興起來。雖然我不能不讓她男人似的做活,但仍然希望她有好看的笑顏給我看:只要她快樂,我也就快樂。

◎主角自知身體狀況(病中切除了六根肋骨,只剩下半個肺)無法外出工作,但還是想在力所能及之處,給予妻子最大的支持。
◎第二大段以略筆描述與妻子的溫馨日常,以及家庭面臨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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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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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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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台妹


(三)轉折:妻子為了改善家計,決定去「掮木頭」,主角因此內心充滿複雜與矛盾。


物質上的享受,我們沒有份兒,但靠著兩個心靈真誠堅貞的結合,在某一個限度上說,我們的日子也過得相當快樂,相當美滿。我們的困難主要是經濟上的。我們那點田要維持一個四口之家是很難的,而平妹又不是時常有工可做,所以生活始終搖擺不定(收入不穩定)
◎雖然物質條件差,但是夫妻精神上卻是快樂富足。再次說明現實與精神的悲欣交集
從本大段開始,為全文的轉折,情緒由前段的寧靜喜悅,轉變後段為沉重悲哀

有天傍晚,我們在庭中閒坐。庭上邊的路上這時走過幾十個(音ㄑㄧㄢˊ,用肩扛)木頭(掮木頭,指盜伐山林)的人,裡面居然還有少數女人。他們就是報上時常提到的盜伐山林的人。他們清早潛入中央山脈的奧地(日語,指深山處)去砍取林管局的柚木,於午後日落時分掮出來賣與販子(販賣貨物的人)
◎「居然」二字,凸顯主角對於女人掮木頭一事,感到不可置信,也為之後平妹鋌而走險,預先留下伏筆。

我們靜靜地看著這些人走過。忽然平妹對我說她想明天跟他們一塊去掮木頭。

我不禁愕然
(驚訝貌。愕,音ㄜˋ。「妳?掮木頭?」

隨著掮木頭人渾身透溼,漲紅面孔,呼吸如牛喘的慘相在我面前浮起。我的心臟立刻像被刺上一針,覺得抽痛。那是可怕的事。
◎主角想像平妹若去掮木頭會受到的苦楚,心頭有如針刺一般的難受不捨。
◎「渾身透溼,漲紅面孔,呼吸如牛喘的慘相在我面前浮起」是示現修辭中的懸想示現(想像此刻的另一處地方)。

「平妹,」我用嚴明的口氣說,但我聽得出我在哀求:「我們不用那樣做,我們吃稀點(更刻苦節省一點)就對付(應付)過去了。」

話雖如此,但我們的日子有多難,我自己明白。最可悲的是:我們似乎又沒有改善的機會;加之事情往往又不是「吃稀點」便可以熬過去的。

◎現實上的困難,往往實際所想比所說的還更難。

柴米油鹽醬醋茶,對於他人是一種享受,但對於我們,每一件就是一種負擔,常人不會明白一個窮人之家對這些事有著怎樣的想法。我吃了這把年紀也是到了現在才明白,有許多在平常人看來極不相干的事,窮人便必須用全精神去想,去對付
◎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日常生活的困窘,讓一家人過得很辛苦。


到了孩子入學,教育費又是我們必須去想去對付的另一件事。此外,還有醫藥費等,雖然我已用不著每天吃藥了。壓力來自各方。

終於有一天,平妹掮木頭去了!

◎「終於」二字,點出夫妻二人,不得不向經濟壓力低頭的無奈與悲哀。

我默然目送平妹和那班人一道兒走上山路,有如目送心愛的人讓獄卒押上囚室一樣,心中悲痛萬分。我從來沒有像這時一樣的怨恨自己的軟弱無能。我清楚覺得到我們之間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殘酷無情地支配著我們的生活和行動,我們的意志已被砍去了手和腳
◎主角雖然不完全贊同妻子的決定,但自己面對家計又無能為力,只能默默目送妻子踏入深淵。
◎「我們之間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殘酷無情地支配著我們的生活和行動,我們的意志已被砍去了手和腳。」意謂日子極度艱苦,不斷折磨人的意志,夫妻二人無反抗。這句話寫得特別冗長,是全文最長的一句,暗示無限沉重的壓力
窘迫的現實將這對夫妻逼得走投無路,面對難以溫飽的現狀,無論是對自己體弱無用的自責、對妻子滿懷虧待的歉疚,或是對殘酷命運的怨懣,無不啃嚙主角的心志看到家境每況愈下,而自己卻無能為力,讓主角生出自厭的情緒。
◎「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殘酷無情地支配著我們的生活和行動」、「意志已被砍去了手和腳」是轉化(形象化)修辭。


日頭落山後不久,平妹很順利的掮著木頭由後門回來了。她的上衣沒有一塊乾燥,連下面的褲子也溼了大半截;滿頭滿臉冒著汗水,連頭髮也溼了;這頭髮蓬亂異常,有些被汗水膏(沾、黏)在臉上,看上去,顯得凶狠剽悍(音ㄆㄧㄠˋ ㄏㄢˋ,勇猛強悍)。平妹看見我便ㄌㄧㄝˇ,嘴角向兩旁張開)開嘴巴,但那已不是笑,壓在肩上的木頭把它扭歪得不知像什麼。(瞬間。霎,音ㄕㄚˋ我心中有股東西迫得我幾乎喊出來。但實際我只一言不發的把頭別開;我不忍看,也不敢問。
鍾理和的作品多是以樸素真切的語言,如實呈現主角的生活形貌,營造鮮明的畫面感。如本段作者從頭到腳細細描述,使讀者得以想像平妹的狼狽,更可凸顯她在生活重壓下,仍勉力支撐的堅毅。

◎妻子想讓主角放心而展開笑容,反而凸顯生活的重壓,讓她的苦笑,顯得狼狽不堪。

她把木頭掮進屋裡,依著壁斜放著。那是一支柚木,帶皮,三吋半厚,丈三尺長,市價可值二十幾元。平妹一出來,我就把門關上,至晚,不提一個字──我怕提起木頭兩個字。

「你不高興我掮木頭呢!」

平妹終於開口問我,我的緘
(音ㄐㄧㄢ,閉)默似乎使她難過。
◎妻子在外要承受工作的勞累,在內又要面對丈夫的不高興、不諒解,心情充滿苦澀。

「不是我喜歡掮木頭,」她向我解釋,但那聲音卻是悽愴(音ㄔㄨㄤˋ。悲傷)的,「為了生活,沒有辦法!」
◎妻子雖然
也在意丈夫的感受,也想顧及丈夫感受,但在生活重壓、現實逼迫下,已經別無選擇
◎妻子
悽愴向主角解釋,「不是我喜歡掮木頭」、「為了生活,沒有辦法」,雙方都承擔著無比沉重的生活考驗。

事實上,我也不清楚自己此時的心境如何,那是相當複雜而矛盾的,這裡面似乎有恨,有悲哀,也有憂懼。恨的是自己為人丈夫不但不能保有妻子,反要賴其贍養(音ㄕㄢˋ。供給、供養。贍);悲哀的是妻子竟須去掮木頭;而木頭那端,我彷彿看到有一個深淵,我們正向那裡一步一步的接近,這又是我所懼怕的。
◎主角不只擔心妻子被林警抓走,也憂懼此後的生活走入這種不得不的選擇
文中訴說對命運的無力感,兩人都對命運的捉弄都無能為力身為丈夫卻無法養家,主角的內心感到恨、悲哀和憂懼,更讓人絕望的是,他們已別無選擇
世間最可怕、最令人絕望的,不是選擇了什麼,而是根本別無選擇。
◎本大段藉由掮木頭一事,呈現雙方內心的掙扎拉扯:丈夫不願意妻子以身犯險,卻不敵現實的壓力;而妻子在意丈夫的心情,故因別無選擇而備感苦澀
◎第三大段仍以略筆描述與妻子的溫馨日常,以及家庭面臨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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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故居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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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鍾台妹、長子鍾鐵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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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台妹


(四)高潮:妻子在「掮木頭」過程中被林警追捕,丈夫既焦急又無能為力。

第二天,平妹又要去掮木頭。我給她捏了兩丸飯團,用麻竹葉包好,然後包在她洋巾一種方正的布巾,婦女工作時用以包裹頭部,或用來包裹物品)裡讓她帶去,這就無須帶飯盒,吃完扔掉,省得身上多一份(音ㄌㄟˊ ㄓㄨㄟˋ;在這種場合,身子越輕快越好。

◎「在這種場合,身子越輕快越好」為之後林警追捕妻子的驚險場面預作伏筆。

這天一到中午,我便頻頻向東面山坡看望,一來盼望平妹回來心切,其次也要看看有無異樣的人進出。那是很重要的,因為這關係著掮木頭人的安危。
◎主角對妻子的擔心焦慮之情,溢於言表。

本地工作站,雖然經常派有數名林警駐(音ㄓㄚˊ,但如果上頭林管機關不來人,平日便不大出動,出動了也不甚認真。這樣的日子大抵(大多數)是安全的。但如果上頭來人,情形就兩樣了。為了安全,掮木頭的人共同僱有專人每天打聽消息,一有不穩,立刻潛進山裡送信(通風報信)。他的神通廣大,時常林管機關還不曾動身,他就先知道了。可惜的是:他愛喝酒和賭博,一喝起來或一賭起來,就什麼都不管了,這是掮木頭的人所最不能放心的。
◎林管(森林管理)機關如果上級沒有前來視察,林警(森林警察)便不大出動,即使出動也不大認真;但如果上級前來,情形就大不相同。
◎掮木頭的人共同僱有專人每天打聽消息,可見這個違法工作的危險性高

中午一過,忽有三四個白衣人物由南邊進來了。我伏在窗格上足足看了幾分鐘。糟了,林管機關的人呢!

由此發現以後,我走進走出,起坐不寧。我時常走到庭邊朝東面山上察看動靜。那裡有兩條路,在寺下邊分岔,一向東,一稍偏東北;向東那條須經過工作站門口,所以掮木頭的人都願意走另一條。如果風聲
(消息、傳聞)不好,二條路都不能走,他們便須翻山越嶺由別處遁走。果真這樣,那就可憐了。但願不致如此。
◎上山有兩條路,掮木頭的人都不會走向東經過工作站的那一條,而是走偏東北的那一條,但如果消息不好,二條路都不能走,必須翻山越嶺。

我想起送信(通風報信)的人,我不知道這酒鬼做什麼去了,到現在還不見影子,真真該死!
◎主角怒斥通風報信者的失職,也充分流露出其焦躁和不安。

太陽向西邊斜墜,時間漸漸接近黃昏。沒有動靜。也看不見送信(通風報信)人的身影。我的心加倍焦急,加倍不安。看看日頭半隱入西邊的山頭了,黃昏的翳影(因光線不明而呈現的暗影。翳,音ㄧˋ向著四周慢慢流動,並在一點點加深、加濃。又是生火做飯的時候了。

突然,庭外面的路上有粗重的腳步聲匆匆走過。我一看,正是那該死的酒鬼,走得很急,幾乎是跑。

「平妹去了,阿和?」他邊走邊向我這裡喊。

「去了。他們在哪裡?」我問。

「枋寮以枋木建造的簡陋工人屋舍。枋,音ㄈㄤ。」

「你──」

但酒鬼已走遠了。
◎通風報信的酒鬼迅速遠去,表明情況的緊急。

我一邊做事,一邊關心東面山口。這是緊要關頭,是林警出動拿(捉捕)人,而掮木頭的人偷越防線的時候。如果不幸碰著,小則把辛苦掮出來的木頭扔掉,人可以倖免;大則人贓(音ㄗㄤ,以非法手段取得的財物)俱獲,那麼除開(拿了)罰鍰(音ㄏㄨㄢˊ,金錢),還要坐牢三月,賴以扶養的家族在這期間如何撐過,那只有天曉得了。
◎如果碰上森警,掮木頭的人把贓物立刻扔掉,可以倖免罪罰;如果人贓俱獲,除了罰款,還要坐牢三個月。

天,眼看要黑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事情顯見得不比尋常了。掮木頭的人怎麼樣?林警是否出動了?送信(通風報信)人是否及時趕到?他為什麼這樣遲才趕來呢?這酒鬼!
◎主角擔心妻子的安危,心情焦急,思緒紊亂。

天已完全黑下來,新月(農曆月初形狀細而彎的月亮在天。我讓兩個孩子吃飽飯,吩咐老大領著弟弟去睡,便向東面山口匆匆跑去,雖然明知自己此去也不會有用處。
◎主角擔心妻子安危,雖然明知自己此去不能幫上忙,也忍不住有所行動。

走到寺下邊彎入峽谷,落條河,再爬上坡,那裡沿河路下有一片田。走完田壟(音ㄌㄨㄥˇ。田地間高起的條形土堆,用以分界蓄水)驀然(忽然。驀,音ㄇㄛˋ前邊揚起一片吶喊。有人大聲喝道:「別跑!別跑!」還有匯(聚集)成一片的「哇呀──」像一大群牛在驚駭奔突橫衝直撞,毫無目的地奔馳)

我奮不顧身的向前跑去,剛跑幾步,迎面有一支人沿路奔來,肩上掮著木頭。我一閃,閃進樹蔭,只見五六個男人急急惶惶跑過,氣喘吁吁(音ㄒㄩ。呼吸急促貌),兩個林警在後面緊緊追趕,相距不到三丈。「別跑!別跑!」林警怒吼。蹦!蹦!蹦!顯然男人們已把木頭扔掉了。
◎主角一直等不到平妹回家,心焦地奔向林間探視,但主角還來不及趕到現場,就聽到遠方傳來的喧嘩聲,包含「別跑!別跑!」「哇呀──」等此起彼落的叫喊聲,以及男人紛紛丟擲木頭的「嘣!嘣!嘣」的聲響,一連串的聽覺摹寫,強化了故事的真實感、緊張感,令人為之屏息。

我走出樹蔭,又向裡面跑。沿路有數條木頭拋在地上。裡面一疊聲(連聲不停)在喊:「那裡!那裡!」只見對面小河那向空曠的田壟裡有無數人影分頭落荒(逃往荒野,指逃命)逃走,後面三個人在追,有二個是便衣人物,前面的人的肩上已沒有木頭。

「站著,別跑,
×你媽的!」有聲音在叱喝
(音ㄔˋ ㄏㄜˋ,斥罵),這是南方口音的國語。
◎夾雜髒話飛白修辭。
◎寫林警追捕掮木人的場景,充滿驚心動魄,透過穿插許多段對話,營造故事的臨場感,呈現人物之間的互動。如描寫林警追捕掮木人時,交雜「別跑!別跑」、「那裡!那裡」、「站著,別跑,×你媽的」等口語,讓人有如親臨緊張的現場。

另一股聲音發自身邊小河裡,小河就在四丈近遠的路下邊,在朦朧的月光下竄出二條人影,接著又是一條,又再一條。第三條,我看出是女人,和後面的林警相距不到二丈。小河亂石高低不平,四條人影在那上面跌跌撞撞,起落跳躍。俄而女人身子一踉蹌(音ㄌㄧㄤˋ ㄑㄧㄤˋ,走路歪斜不穩),跌倒了,就在這一剎那,後面的人影一縱身向那裡猛撲。

哎呀!


我不禁失聲(因激動而不由自主發聲)驚叫,同時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險些兒栽倒。
◎以第一人稱的口吻與視角書寫作者的生命經歷,並透過有限制的觀點,在顯與隱之間,營造情節的懸宕,鋪敘曲折的劇情
◎作者目睹掮木人與林警混亂的追逐場面,看到一名女子在河裡跌倒,隨後便被林警壓制在地,以為是妻子被捉住了,內心哀痛欲絕。

待我定神(回神,遭受驚嚇後將情緒穩定)過來時,周遭已靜悄悄地寂然無聲了,銀輝色的月光領有了一切。方才那掙扎,追逐和騷動彷彿是一場噩夢。但那並不是夢,我腳邊就有被扔掉的木頭,狼藉散亂不整的樣子。藉,音ㄐㄧˊ一地。我帶著激烈的痛苦想起:平妹被捉去了!
◎本段聚焦在妻子為了家計去「掮木頭」一事,透過主角有限的視角見聞,描寫林警追捕掮木人的場景,重現追逐時的混亂過程,將小說情節推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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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與長子鍾鐵民(出處:鍾理和攝影集(鍾理和文教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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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台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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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鍾理和


(五)結局:妻子歷劫歸來,主角在為妻子療傷時感到心痛內疚,決定不再讓她去掮木頭,並努力找到一份差事貼補家用。

我感到自己非常無力,我拖著兩條發軟的腿和一顆抽痛的心向回家的路上一步一步走去。在小河上,我碰見兩個林警和三個便衣人物,他們都用奇異和猜疑的表情向我注視。

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終於走到自己的家,當我看見自窗口漏出的昏黃燈光時我感到無比的孤獨和淒涼。但當我一腳踏進門時我又覺得我在做夢了,以致一時呆在門邊。呵,平妹竟好好地坐在凳子上!她沒有被林警捉去,我心愛的妻!

◎主角看到早已回到家著妻子,情緒由絕望悲傷,轉為不敢置信的驚喜。

◎第五段仍聚焦在妻子為了家計去「掮木頭」一事。等到返家後,才發現妻子逃過一劫,但當親眼看到妻子的傷,再想到妻子一直以來的付出,內心的憐惜和自責難以抑制,其中以焦急、悲痛、狂喜、愧疚等一連串情緒,透過作者的自述表露無遺,呈現作者複雜的情感經葛。

「平妹!平妹!」

我趨前捉起她的手熱情地呼喚,又拿到嘴上來吻,鼻上來聞,我感覺有塊灼熱的東西在胸口燃燒。

◎主角焦急的心情尚未平復。

「你到哪裡去啦?」平妹開口問我。

但我聽不見她的話,只顧說我自己的:「我看見妳被林警捉去。」

「我?」平妹仰著臉看我。「沒有,」她緩緩地說:「我走在後邊,我看見前邊林警追人,就藏進樹林裡。不過我翻山時走滑了腳,跌了一跤,現在左邊的飯匙骨
(肩胛骨)跟絞骨膝蓋以下到腳踝的部分)有些作痛,待一會兒你用薑給我擦擦。」
◎呼應前文所說的翻山越嶺。

我聽說,再看她的臉,這才發現她左邊顴(音ㄑㄩㄢˊ,臉頰兩側的骨頭)骨有一塊擦傷,渾身,特別是左肩有很多泥土,頭髮有草屑。

我拿了塊薑剖開,放進熱灰裡煨
(音ㄨㄟ,慢慢加熱)得燙熱,又倒了半碗酒,讓平妹躺在床上。解開衣服一看,使我大吃一驚:左邊上至肩膀,下至腿骨,密密地布滿輕重大小的擦破傷和瘀血傷。胯骨(腰部和雙腿的大骨。胯,音ㄎㄨㄚˋ處有手掌大一塊瘀血,肩胛則擦掉一塊皮,血跡猶新。我看出這些都是新傷。擦傷,我給她敷上盤尼西林又稱青黴素,是最早被人發現的抗生素),瘀血的地方,我用熱薑片(音ㄓㄢˋ,沾)上酒給來回擦搓;擦胯骨時平妹時時低低地呻吟起來。


「平妹,妳告訴我,」我問:「妳是剛才在小河裡跌倒的,是不是?」
◎妻子欺騙了丈夫,她其實是在小河跌倒,而不是在翻山的時候。

平妹不語。經我再三追問,她才承認確是在小河跌倒。

「那妳為什麼要瞞住我?」我不滿地說:「妳的傷勢跌得可並不輕。」

「我怕你又要難過。」她說。

透過穿插許多段對話,營造故事的臨場感,呈現人物之間的互動。如本段寫妻子負傷返家,主角一邊為妻子敷藥一邊詢問傷勢的對話,更可見兩人彼此顧慮對方的心意。

剛才那驚險緊張的一幕又重新浮上我的腦際,於是一直被我抑止著的熱淚涔涔(音ㄘㄣˊ,流淚或流汗貌)然滴落。
◎故事中主角第一次流眼淚。

我一邊擦著,一邊想起我們由戀愛至「結婚」而迄ㄑㄧˋ,到)現在,十數年來坎(音ㄎㄢˇ ㄎㄜˇ,生活不順遂)不平的生活,那是兩個靈魂的艱苦奮鬥史,如今一個倒下了,一個在作孤軍奮鬥,此去困難重重,平妹一個女人如何支持下去?可憐的平妹!
鍾理和與鍾台妹因為同姓,家世又差距甚大,所以兩人的結合遭受社會的壓迫、家人的反對,因此兩人沒有舉行正式婚禮,故此處「結婚」特別加上引號。


我越想越傷心眼淚也就不絕地滾落。

平妹猛的坐起來,溫柔地說:「你怎麼啦?」

我把她抱在懷中,讓熱淚淋溼她的頭髮。

「你不要難過,」平妹用手撫摸我的頭,一邊更溫柔地說:「我吃點苦,沒關係,只要你病好,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妻子將丈夫的健康,看得比自己還更重要。

因為有丈夫的珍視愛重,妻子願為他赴湯蹈火;因為有妻子的不離不棄,丈夫才有勇氣追尋理想人生夫妻兩人,相知相惜,相互扶持,儘管現實不盡人意,他們的愛,在艱苦環境的磨礪下,更顯難能可貴。

兩個孩子就在我們身邊無知地睡著,鼻息均勻、寧靜。
◎父母的壓力及遭遇,並沒有讓年幼的孩子知道,讓他們陪著一塊承擔現實重擔。

第二天,無論如何我不讓她再去掮木頭,我和她說我們可以另想辦法。

後來我在鎮裡找到一份適當的差事──給一家電影院每日寫廣告,工作輕鬆,而且只二小時即可做完,餘下的時間仍無妨
(沒有妨礙)療養,雖然報酬微薄,只要我們省吃儉用,已足補貼家計之不足,平妹已無需出外做工了。

雖然如此,我只解決了責任和問題的一半,還有一半須待解決,那就是──我的病。我必須早日把它克服,才對得起平妹,我的妻!

本大段描述主角心情由低落、驚喜,又轉而心疼、內疚。
◎故事的最後,主角與妻子均表露對未來的希望,與堅貞的情意,展現這一對夫妻絕不認命,堅強向上的生命力
在這篇自傳性極強的小說中,可看到鍾理和、鍾台妹夫妻歷經重重磨難,仍然情深意篤。

鍾理和.png
上圖:鍾理和(1959年,去世前一年最後遺照
血.png
想像示意圖
蝴蝶.png


【文章出處】
《鍾理和全集》
〈貧賤夫妻〉
作者:鍾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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