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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枕中記〉一名〈黃粱夢〉、〈邯鄲夢〉，是《唐人傳奇》中的名篇，作者沈既濟。小說寫一個窮書生盧生在邯鄲旅店裏遇到道士呂翁而覺悟富貴煙雲、人生如夢的故事。

小說寫到有一熱衷功名的盧生進京趕考，結果未就，只好留在家中種田。一天，旅途中經過邯鄲，下榻旅館，店中遇見了一位老道士「呂翁」，二人相談甚歡，呂翁送他一個青瓷枕頭，當時店主正在蒸黃粱米飯。盧生以呂翁之枕就寢，夢中的他娶了清河崔氏之女，又考中進士，平步青雲，官至宰相。忽遭同僚陷害入獄、流放多年。平反之後又封燕國公，享盡榮華富貴，最後老死家中。盧生夢醒之後發現店主人鍋裡的黃粱飯還沒煮熟，可見此夢時間非常之短，「黃粱一夢」的典故由此而來。

〈枕中記〉原型為六朝志怪小說《幽冥錄》的焦湖廟祝以玉枕使楊林入夢之事。鳩摩羅什譯《大莊嚴論經》卷十二第六十五也有類似故事。〈枕中記〉收入《太平廣記》卷八十二，改題為〈呂翁〉。元代馬致遠的〈黃粱夢〉和明代湯顯祖臨川四夢中的〈邯鄲記〉也明顯受到〈枕中記〉的影響。

沈既濟（約750－800），字不詳，吳郡（今蘇州）人，唐代小說家，史學家。早年潦倒無聞，「博通群籍，史筆尤工」，唐德宗時做過史館修撰，《舊唐書》本傳稱他「博通群籍，史筆尤工」，生卒年均不詳。

原文無標題，各段標題為編者所加。


上圖：古瓷枕（圖片引自網路）


枕中記

開元十九年，道者呂翁，經邯鄲道上，邸舍中設榻施席，擔囊而坐。俄有邑中少年盧生，衣短裘，乘青駒，將適於田，亦止邸中。與翁接席，言笑殊暢。久之，盧生顧其衣裝弊褻。乃歎曰：「大丈夫生世不諧。而困如是乎。」翁曰：「觀子膚極腧，體胖無恙，談諧方適；而歎其困者，何也。」生曰：「吾此苟生耳！何適之為！」翁曰：「此而不適，於何為適？」生曰：「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茂而家用肥，然後可以言其適。吾志於學而游於藝，自惟當年，朱紫可拾，今已過壯室，猶勤田畝。非困而何？」言訖，目昏思寐。是時主人蒸黃粱為饌，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此，當令子榮適如志。」其枕瓷而竅其兩端。生俯首就之。

寐中，見其竅大而明，若可處，舉身而入，遂至其家。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麗而產甚殷，由是衣裘服御，日以華侈。明年，舉進士，登甲科，解褐授校書郎。應制舉，授渭南縣尉，遷監察御史起居舍人，為制誥。三年即真，出典同州，尋轉陝州。生好土功，自陝西開河八十里以濟不通。邦人賴之，立碑頌德。遷汴州嶺南道採訪使，入京為京兆尹。是時神武皇帝方事夷狄，吐蕃新諾羅、龍莽布攻陷瓜沙。節度使王君㚟新被敗死，河湟震恐。帝思將帥之任，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隴右節度使，大破戎虜，斬首七千級，開地九百里，築三大城以防要害，北邊賴之，以石紀功焉。歸朝策勳，恩禮極崇，轉御史大夫吏部侍郎。物望清重，群情翕習。大為當時宰相所忌，以飛語中之，貶端州刺史。三年徵還，除戶部尚書。未幾，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掌大政十年，嘉謀密命，一日三接，獻替啟沃，號為賢相。

同列者害之，遂誣與邊將交結，所圖不軌，下獄，府吏引徒至其門，追之甚急。生惶駭不測，泣其妻子曰：「吾家本山東，良田數頃，足以禦寒餒，何苦求祿，而今及此，思復衣短裘，乘青駒，行邯鄲道中，不可得也。」引刀欲自裁，其妻救之，得免。共罪者皆死，生獨有中人保護，得減死論。出授驩牧。

數歲，帝知其冤，復起為中書令，封趙國公，恩旨殊渥，備極一時。生有五子。僔、倜、儉、位、倚。僔為考功員外，倜萬年尉，儉為侍御史，位為太常丞。季子倚最賢，年二十四，為右補闕。其姻媾皆天下族望，有孫十餘人。凡兩竄嶺表，再登鉉臺。出入中外，迴翔臺閣。三十餘年間，崇盛赫弈，一時無比。末節頗奢蕩，好逸樂，後庭聲色皆第一。前後賜良田甲第，佳人名馬，不可勝數。後年漸老，屢乞骸骨，不許，及病，中人候望，接踵於路，名醫上藥畢至焉。

 將終，上疏曰：「臣本山東書生，以田圃為娛。偶逢聖運，得列官序。過蒙榮獎，特受鴻私。出擁旄鉞，入昇鼎輔。周旋中外，綿歷歲年。有忝恩造，無裨聖化。負乘致寇，履薄臨深。日極一日，不知老之將至。今年逾八十，位歷三公。鐘漏並歇，筋骸俱弊。彌留沉困，殆將溘盡。顧無誠效，上答休明。空負深恩，永辭聖代。無任感戀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詔曰：「卿以俊德，作朕元輔。出雄藩垣，入贊緝熙。昇平二紀，實卿是賴。比因疾累，日謂痊除。豈遽沈頓，良深憫默。今遣驃騎大將軍高力士，就第候省。其勉加針灸，為朕自愛。讌冀無妄，期於有喜。」其夕卒。

盧生欠伸而寤。見方偃於邸中，顧呂翁在傍，主人蒸黃粱尚未熟，觸類如故。蹶然而興曰：「豈其夢寐耶。」翁笑謂曰：「人世之事，亦猶是矣。」生憮然良久，謝曰：「夫寵辱之數，得喪之理，生死之情，盡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再拜而去。

延伸閱讀：
林梅英：〈枕中記〉夢境之啟示


【作品出處】
《太平廣記》
〈枕中記〉
原作者：沈既濟


（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道士贈枕

開元十九年，道者呂翁，經邯鄲（音ㄏㄢˊ ㄉㄢ）道上，邸舍中設榻施席，擔囊而坐。
譯文：
唐玄宗開元十九年，道士呂翁經過邯鄲道路上，當時天色已晚，就在路邊的一個客店，設床鋪席解開包袱坐下來休息。

俄（音ㄜˊ，俄而，不久）有邑中少年盧生，衣短裘，乘青駒，將適於田，亦止邸中。
譯文：
不久來了個縣邑裡的年輕人盧生，他身穿短襖，騎一匹青馬，要到鄉下田莊去，也是路過客店住宿休息的。

與翁接席，言笑殊暢。久之，盧生顧其衣裝弊褻。乃歎曰：「大丈夫生世不諧。而困如是乎。」
譯文：
盧生進來後，與呂翁的床鋪緊靠著，兩人交談得非常暢快。說笑了一陣之後，盧生看著自己的衣著打扮，覺得有些破舊寒酸，於是感嘆道：「大丈夫生在世上不順利，而困頓潦倒到這般地步，想想都令人灰心喪氣！」

翁曰：「觀子（你）膚極腧（音ㄕㄨˋ，人體中的穴道），體胖（音ㄆㄢˊ）無恙，談諧方適；而歎其困者，何也。」
譯文：
呂翁說：「看你膚色舒展滋潤，體魄肥壯強健，言談舒暢流利；你卻慨嘆自己困頓，這是為什麼呢？」

生曰：「吾此苟生（苟且求生）耳！何適之為！」
譯文：
盧生說：「我這不過是苟且活著罷了，哪有什麼舒適順心可言呢！」

翁曰：「此而不適，於何為適？」
譯文：
呂翁說：「像你這樣都不能感到舒適順心，要怎樣才算舒適順心呢？」

生曰：「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茂而家用肥，然後可以言其適。吾志於學而游於藝，自惟（思）當年，朱紫（古代高級官員的官服衣飾謂朱衣紫綬，即紅色官服，紫色綬帶）可拾，今已過壯室（三十歲），猶勤田畝。非困而何？」言訖，目昏思寐。
譯文：
盧生道：「人生在世應當建功立業名聲四揚，出為將帥入為宰相，能享受豪門富貴生活，隨意選擇優美的音樂來享受，使家族更加發達興旺，家財更為豐盛富裕，然後才可以說是舒適順心。我本也志於求學，苦讀詩書，原想說在年輕時就能在科場取得功名，進而高官厚祿，怎料命運不濟屢試不第，如今都已過了三十歲了，卻仍然奔波於田畝之間，忙於種地。這不是困頓又是什麼？」盧生說完，兩眼迷朦，已經昏昏欲睡。

是時主人蒸黃粱為饌，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你）枕此，當令子（你）榮適如志。」其枕瓷而竅其兩端。生俯首就之。
譯文：
這時，店主人已炊蒸黃粱準備要做飯，呂翁便從自己包裹裡拿出一個枕頭遞給他，說：「你枕上它，就可以叫你如願以償地得到榮華富貴，舒適順心。」盧生仔細看那枕頭，枕頭是瓷的，兩端有孔洞，盧生接過來倒頭便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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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夢裡富貴

寐中，見其竅大而明，若可處，舉身而入，遂至其家。
譯文：
睡夢中，盧生見枕頭兩端的孔洞大而明朗，看起來像是可以進入，便抬腳走了進去，於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麗而產甚殷，由是衣裘服御，日以華侈。
譯文：
他娶了清河大財主崔員外的女兒為妻，妻子容貌秀麗知書達禮，家產萬貫，從此，他的衣著車騎日益奢華，過起了富家翁的豪奢闊綽生活。
◎娶得富家美女，家財萬貫。

明年，舉進士，登甲科，解褐（布衣）授校書郎。應制舉，授渭南縣尉，遷監察御史起居舍人，為制誥。三年即真，出典同州（今陝西渭南市大荔縣），尋轉陝州（今河南三門峽市陝縣）。
譯文：
第二年他高中進士，脫去平民的布衣換上了官服，授為校書郎，然後轉赴渭南縣尉，又升遷任監察御史，兼起居舍人，留在皇帝身邊，代皇帝起草詔書。三年後外放為官，先後出任同州、陝州知州。
◎高中進士。
◎一路升官，由宮廷幕僚轉為地方中級主管。

生（盧生）好土功（土木營造治水諸事），自陝西開河八十里以濟不通。邦人賴之，立碑頌德。遷汴州嶺南道採訪使，入京為京兆尹。
譯文：
盧生在地方上做官很是賣力，帶領百姓興修水利，自陝西開通黃河，引水八十里使附近河道暢通。當地居民由此獲益不淺，便為他立碑歌功頌德。之後遷任汴州嶺南道採訪使，再升任為京兆尹。
◎為民謀福利。

是時神武皇帝方事夷狄，吐蕃新諾羅、龍莽布攻陷瓜（瓜州，今甘肅省酒泉市瓜州縣）沙（沙州，今甘肅敦煌）。節度使王君㚟（音ㄔㄨㄛˋ）新被敗死，河湟（今青海省和甘肅省境內的黃河和湟水流域，唐時是唐與吐蕃的邊境地帶）震恐。
譯文：
當時，神武皇帝開疆拓土征服四夷，招致夷人反叛，吐蕃首領新諾羅、龍莽布攻陷瓜州、沙州，節度使王君㚟剛兵敗被殺，河湟一帶為之震動。

帝思將帥之任，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隴右節度使，大破戎虜，斬首七千級，開地九百里，築三大城以防要害，北邊賴之，以石紀功焉。
譯文：
朝廷詔令將帥自告奮勇擔當平叛重任，盧生主動請纓，皇帝當即冊封他為御史中丞、河西隴右節度使，率領大軍征討叛軍。盧生不負重望，大破戎狄，斬首七千，開地九百里，並在要害處修築三座大城鎮守此地，使諸蕃不敢輕舉妄動，北方邊患得解，居民得以休養生息，為他刻石記功。
◎升任地方節度使，成為一方之霸。
◎平定外患。

歸朝策勳，恩禮極崇，轉御史大夫吏部侍郎。物望清重，群情翕（音ㄒㄧˋ，聚集）習（親近）。
譯文：
回到朝廷後記功行賞，皇帝以恩禮相待，任命他為御史大夫、吏部侍郎。他在朝廷中位顯權重名望清高，是文武群臣矚目的核心人物。
◎回到中央，位顯權重。

大為當時宰相所忌，以飛語（流言蜚語）中（中傷）之，貶端州（今廣東省肇慶市端州區）刺史。
因而大大地被當時宰相所忌恨，宰相便以流言蜚語中傷他，結果被貶為端州刺史。
◎遭人嫉妒，惡意中傷，貶官轉任地方（第一次人生低谷）。

三年徵還，除（真除，實授官職，由暫時代理改為正式職位）戶部尚書。未幾（不久），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掌大政十年。
譯文：
三年後，盧生又被召回朝廷，任為戶部尚書，沒過多久又升任宰相，與蕭令嵩、裴光庭共同執掌國家大政十年。
◎（第一度）東山再起，升任宰相。

嘉謀密命，一日三接，獻替啟沃，號為賢相。
譯文：
這期間，他參與了大政方針及機密命令的策劃制定工作，皇帝常接見他，向他咨詢朝政大事，他也披肝瀝膽盡心竭力，世稱賢相。


（圖片引自網路）


（三）夢裡厄難

同列者害之，遂誣與邊將交結，所圖不軌，下獄，府吏引徒至其門，追之甚急。
譯文：
盧生權勢日隆，難免受到同儕排擠，於是被羅織罪名，誣告他與邊鎮守將互相勾結圖謀不軌，皇帝下詔捉拿他，衙役領人包圍盧生官邸，追究盤問逼得很緊。
◎遭人排擠，羅織罪名，被逮捕下獄。

生惶駭不測，泣其妻子曰：「吾家本山東，良田數頃，足以禦寒餒（音ㄋㄟˇ），何苦求祿，而今及此，思復衣短裘，乘青駒，行邯鄲道中，不可得也。」
譯文：
盧生懼怕有什麼不測之災即將臨頭，哭著對妻子說：「我家本住山東，有良田數頃，不愁溫飽，何苦自尋煩惱，偏去追求高官厚祿，如今落到這個地步，想過從前那種穿短襖騎青馬，悠哉悠哉走在邯鄲道上的自在日子，再也不能了。」

引刀欲自裁，其妻救之，得免。
譯文：
說罷，淚如雨下，要拔刀自盡，幸被老婆奪了下來。

共罪者皆死，生獨有中人保護，得減死論。出授驩（驩州，今越南義安省榮市。驩，音ㄏㄨㄢ）牧。
譯文：
後來被盧生案牽連的官僚，統統被殺，與他一起犯罪的人也都被處死了，唯獨盧生有人從中斡旋，得以免除死刑，被貶斥到驩州為官。
◎貶官轉任地方（第二次人生低谷）。


（圖片引自網路）


（四）幾度浮沉

數歲，帝知其冤，復起為中書令，封趙國公，恩旨殊渥，備極一時。
譯文：
數年之後，皇帝知道他受了冤枉，又重新起任他為中書令，封為趙國公，皇恩隆重，為一時之最。
◎（第二度）東山再起，封為三公。

生有五子。僔、倜、儉、位、倚。僔為考功員外，倜萬年（萬年縣，今屬江西省上饒市）尉，儉為侍御史，位為太常丞，季子倚最賢，年二十四，為右補闕（中書省諫官，可直接參與大政方針的建議和制定）。其姻媾皆天下族望，有孫十餘人。
譯文：
他生下五個兒子，依序為盧僔、盧倜、盧儉、盧位、盧倚，都跟著他沾了光。老大盧僔為考功員外郎，老二盧倜為萬年縣縣尉，老三盧儉為侍御史，老四盧位為太常丞，小兒子盧倚最為賢能，年僅二十四，官居右補闕。五個兒子娶的媳婦，都是名門望族、王公貴戚之女，還給盧生生了十幾個孫子。
◎一門榮耀。
◎子孫滿堂。

凡兩竄嶺表，再登鉉臺（宰相）。出入中外，迴翔臺閣。三十餘年間，崇盛赫弈，一時無比。
譯文：
三十多年來，盧生兩次遠放嶺南，又重登高位，出入於朝廷內外，來回於臺閣之間，高官厚祿，恩崇顯赫，一時無人能比。

末節頗奢蕩，好逸樂，後庭聲色皆第一。前後賜良田甲第，佳人名馬，不可勝數。
譯文：
盧生的生活末節十分奢侈放蕩，他喜好玩樂，家裡的歌伎女色，都是一流之選。皇帝前後賞賜給他的良田甲第、美人名馬等等，不計其數。
◎生活奢靡，貪於逸樂。

後年漸老，屢乞骸骨（請求告老還鄉），不許。及病，中人候望，接踵於路，名醫上藥畢至焉。
譯文：
後來盧生年紀漸漸老了，他屢次請求告老還鄉，均未應允。每到他有病的時候，前來看望問候的人絡繹不絕，名醫紛紛登門診治，各種名貴藥品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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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夢裡生死

將終，上疏曰：「臣本山東書生，以田圃為娛。
譯文：
盧生臨終之前，給皇帝上書道：「微臣本是山東一介書生，以耕田讀書為樂。

偶逢聖運，得列官序。
譯文：
偶然機運下恭逢聖朝時運，得列於官員之列。

過蒙榮獎，特受鴻私。
譯文：
過度受聖上榮寵獎掖，一直忝居高位。

出擁旄鉞（旄與鉞為將帥領統權柄的代表），入昇鼎輔。
譯文：
出外則任將帥擁重兵，入內則登相位升首輔。

周旋中外，綿歷歲年。
譯文：
周旋於朝廷內外，已經過了好多年了。

有忝恩造，無裨聖化。
譯文：
深感有愧於皇上恩遇，而對國家沒有貢獻。

負乘致寇，履薄臨深。
譯文：
又唯恐才德不稱其位，導致禍患入侵，因此終日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日極一日，不知老之將至。
譯文：
如此日甚一日，不覺老之將至。

今年逾八十，位歷三公。
譯文：
如今已年過八十，官位歷任三公，已是垂垂老矣。
◎長壽以終。

鐘漏並歇，筋骸俱弊。
譯文：
老態龍鍾，精疲力盡。

彌留沉困，殆將溘盡。
譯文：
精神恍忽，思慮沉滯。

顧無誠效，上答休明。
譯文：
看看生命就將到達盡頭，對皇上的美意恐已無法報答。

空負深恩，永辭聖代。
譯文：
微臣有負聖恩，想就此永遠辭別，告老返鄉。

無任感戀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譯文：
若蒙聖上恩准，實是無限感激。在此恭謹呈表告罪，敬請皇上做主。」

詔曰：「卿以俊德，作朕元輔。
譯文：
皇帝頒下詔書說：「愛卿乃才俊之士，輔佐我多年。

出雄藩垣，入贊緝熙。
譯文：
出外則率眾師稱雄於藩國，入朝則幫助朝政使國家安定。

昇平二紀，實卿是賴。
譯文：
我朝二世升平，實是有賴愛卿之力。

比因疾累，日謂痊除。
譯文：
在你疾病纏身之後，天天都希望即將痊癒。

豈遽沈頓，良深憫默。
譯文：
不料病情突然如此沉重，朕心深感同情憐憫。

今遣驃騎大將軍高力士，就第候省。
譯文：
今特派遣大將軍高力士，前往府上慰問。

其勉加針灸，為朕自愛。
譯文：
你要勉加針灸，為我而自愛。

讌冀無妄，期於有喜。」
譯文：
願我的希望不會落空，盼望聽到你的喜訊！」

其夕卒。
譯文：
盧生接到奏章，心滿意足，當晚就死去了。


上圖：黃粱（圖片引自網路）


（六）黃粱一夢

盧生欠伸（欠伸，張嘴哈氣伸懶腰）而寤（醒）。見方偃（臥）於邸中，顧呂翁在傍，主人蒸黃粱尚未熟，觸類如故。
譯文：
盧生翻了個身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客店裡，又看到呂翁也在自己身邊，店主人蒸著的黃粱米飯尚未煮熟，用手摸摸周圍的東西時，也都依然如故。

蹶然（急起、驚起的樣子。蹶，音ㄐㄩㄝˊ）而興（起身）曰：「豈其夢寐耶。」
譯文：
這才頓然醒悟，起身說道：「剛剛只是做了一場夢啊！」

翁笑謂曰：「人世之事，亦猶是矣。」
譯文：
呂翁笑著說：「人生如夢，如此而已！」

生憮然（悵然若失的樣子。憮，音ㄨˇ）良久，謝曰：「夫寵辱之數，得喪之理，生死之情，盡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阻塞，抑制）吾欲也，敢（表示冒昧之詞）不受教。」再拜而去。
譯文：
盧生悵然若失，許久之後，向呂翁致謝道：「人生在世，富貴榮華，寵辱得失，生老病死，七情六欲，都不過是一場空夢，我算是全都知道了。感謝先生教我不妄想紛馳，晚生謹受您的教誨！」說罷，再拜而去。

延伸閱讀：
林梅英：〈枕中記〉夢境之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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