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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網路)


淺論小說的敘事觀點

敘事觀點(viewpoint or point of view),即敘事角度或敘事視角,是小說藝術中相當重要的問題。不同的敘事角度會產生不同的藝術效果,會賦予作品不同的藝術特色。敘事觀點主要分有第一人稱、第二人稱、第三人稱和混合式敘事觀點,以下將簡要分述之。

一、第一人稱

以「第一人稱」──「我」,作為小說敘事觀點,作者以小說中的主角或配角,用第一人稱「我」的形式,親身去演述整個故事的進行,並參與小說人物的交談、動作和對話。除了講述小說裡的「我」對人物事件的所見所聞外,更可以把「我」本身的思想感受、心理活動或對主要人物的看法和感覺,直接而細膩的告訴讀者。此法的優點是與讀者的參與感互動得最為強烈,缺點是寫作時會受到一些限制。但若是小說內容是討論到人生、人性的,反而可以善用第一人稱的特性,因為在現實生活中的複雜多變,並非我們所能一切皆知,而第一人稱小說所展現的「不可盡知」正好可以利用。有經驗的作家會善用角度固定,易於剪裁、集中的第一人稱,把那些頭緒複雜的材料,和自己的感受勾連在一起,相互映襯補充。

此法有兩種不同類型的人物:一是主角,另一是非主角。

前者例如:中外聞名的歌德《少年維特的煩惱》,小說中的主角「我」與友人的書信往返,每篇都以日期分隔,由於是以第一人稱主角敘事,更能表現出個人情感,會產生一種由「當事人」講述他自己親自經歷的親切感,無形中更容易接受小說人物、故事和情節,因為作者、人物與讀者之間的交流達到了最高效益,敘事者的敘述則使讀者有如聽當事人侃侃而談,其內容皆為敘事者的親身見聞與感想,所以真切感人、生動鮮明;又如陳雪在〈蝴蝶的記號〉中也以第一人稱主角敘事,一方面剖露同性愛戀間的挫敗煎熬和艱難心情,另一方面也呈現在異性戀體制下的兩性差異。她以主角「我」展現內心交戰,坦然面對女女結合時,所展現的是其生命底層真實的一面。

後者的非主角敘述,指的是第一人稱敘述者不是主人公而是旁觀者,作者透過旁觀者「我」的觀察和思想去展現有關主角的故事,而建立讀者對這個「我」的同體感。該敘事觀點是有限度的,他只可以告訴讀者他的見聞,如果敘述者要超出他的觀察,比如「我」不在的現場,不能直接描述,只能間接描寫。而對於別人的心理活動只能間接推想。例如:魯迅的〈孔乙己〉和〈孤獨者〉都用這種敘述手法。

二、第二人稱

第二人稱敘事觀點,起源於西方現代主義所孕育的敘事技巧,是近年來才發展出來的敘事技巧,很明顯的關鍵就在於小說文本中大量出現第二人稱──「你」,大多見於短篇小說。作者企圖運用這種敘事觀點以「你」的人稱拉近與讀者之間的距離。

廣為人知的小說有義大利伊塔羅.卡爾維諾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對岸的高行健《一個人的聖經》和《靈山》,而國內張系國的〈藍色多瑙河〉和〈一千零一夜〉,還有朱天心的〈古都〉都是以第二人稱觀點寫成。第二人稱敘事有分為三種:

一、以「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展開敘述,作者可以盡情地與身為「你」的讀者加以議論與抒情。

二、敘事者「我」和另一個人物「你」進行交談,讓讀者成為一個第三者客觀身分的旁聽者。

三、通過某一個特定的人物──「你」的間接觀點去敘述故事,與讀者進行交流,文本中沒有「我」,只有敘事者與「你」之間的關係。

以上三種較為廣義,嚴格來說,有人認為只有第三種才是屬於最明確而狹義的「第二人稱」的敘事觀點。

舉朱天心〈古都〉為例:「我」和結婚二十年的丈夫去參加反對運動集會,有一個助講員說了類似外省人應該趕快離開到中國去之類的話。「我」的丈夫在慌亂中匆忙望了妻子一眼,好像擔心妻子慧被周圍的人認出來,並且被驅離似的。小說裡說──

你簡直不明白為什麼打那時候起就從不停止的老有遠意、老想遠行、遠走  高飛,……你從未試圖整理過這種感覺,你也不敢對任何人說,尤其在這動不動老有人要檢查你們愛不愛這裡,甚至要你們不喜歡這裡就要走快走 的時候。要走快走,或滾回哪哪哪,彷彿你們大有地方可去大有地方可住,只是死皮賴臉不去似的……有那樣一個地方嗎?[1]

朱天心以第二人稱和讀者接近,寫出了外省族群無奈的身份糾纏與悲哀以及多數人的刻板印象,讓外省籍身份的人被認為是不可能像台灣本省人一樣認同台灣這塊土地,這種狀況讓那一群身處尷尬困境的被認為不認同台灣,也不被台灣所認同的外省人進退維谷。

三、第三人稱

第三人稱是當作者以第三人稱的敘事觀點去寫小說時,只選擇一個人物作聚焦──她、他或人名作為小說敘事觀點,通過這個人物的眼睛、感受來觀看事情。分為主角敘事、旁觀敘事和全知敘事觀點。 

一、主角敘事觀點:透過主角的眼睛去觀看,並通過其思維去想像,通過其感覺去感受,這種方法相近於第一人稱的主角敘事了此法之所以最常被採用,乃因此觀點不會流於太過主觀,結構也不易散漫,而且較能將一個人物完整而清楚的呈現出來。就像張愛玲的〈花凋〉裡的川嫦不被重視的早夭的么女,因為作者站在主角的角度,以第三人敘事,所以,小說的基調更讓人著實感到悲哀、諷刺與淒涼。

二、旁觀敘事觀點:這個觀點和「第一人稱旁觀敘事」是十分相近的,它們的分別只在於所使用「人稱」不同,而第一人稱是自我剖白的態度,第三人稱是敏銳客觀的描寫,是與讀者站在同一邊的。例如:白先勇〈國葬〉的主角是已去世的陸軍上將李浩然將軍,這篇小說是以一個重要的配角──李將軍過去的副官──秦義方的視角去展開的。

三、全知敘事觀點,又稱萬能觀點,作者是以第三人稱的語法去表現小說人物內、外在的全貌,對作者而言,應算是最適意的一種敘事形式,因為作者自比為上帝,處理小說情節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能夠進入人物的內心,超越時空地進行敘事。在運用上比較靈活,因為敘述者可以隨意操縱場景、人物、事態,交代因由,加插評論。但是,全知觀點比較容易限制讀者的獨立思考,使他們對敘述者的「全知」感到懷疑,故事的說服力便會打了折扣。為求取得讀者信賴,運用全知觀點的作家,通常集中選擇一些核心人物作聚焦,或以戲劇呈現增加逼真程度。

張愛玲〈色戒〉開頭先是介紹了麻將桌上四位太太的穿著打扮,接著又安排易太太說明和王佳芝的結識過程,小說以全知敘事觀點開展,以涵括廣大的時空與人物的安排。

李碧華在小說《霸王別姬》裡用了不少筆墨去傳達小豆子母親的無奈,她賣身去養活小豆子,但有一天,當男人在她身上聳動時,她從門簾縫見到他能殺死人的眼睛,她知道無法留他在窯子裡了。且看母親帶著九歲的小豆子去見戲班的關師父時,寫到了當場每個人態度與反應。作者以全知觀點敘事,後續才能在各個場景開展以及進入人物的內心自由來去

再如蘇童的《妻妾成群》也是以全知敘事觀點,介紹老爺與四個妻妾之間爭寵的心機故事。唯有善用全知觀點,作者才能充分展現每個女人內心的悲哀,以及老爺的威權。

四、混合式敘事觀點

余華《活著》為例,小說裡的敘事者是個到鄉間採集民歌的年輕人,余華安排讓這位民歌收集者以「第一人稱旁觀敘事」聽著農夫福貴以「第一人稱主角敘事」緩緩回憶他那一段辛酸歲月,他如何歷經身邊一個個親人的離去,最後只剩他和老牛作伴的往事。所以,該篇小說混合了兩種敘事觀點,就是「混合式的敘事觀點」。作者採用配角與主角輪流講述的方式,引出主角的生命故事,在平穩的敘事中,讓讀者輕易地融入主角的回憶中。

莫言也是成功地運用「混合式敘事觀點」的作家。《紅高粱》敍述視角的獨創性,造就其特殊面貌的成功意義。莫言曾表示他對《紅高粱》比較滿意之處是小說的敍述視角:「《紅高粱》一開頭就是『我奶奶』、『我爺爺』,既是第一人稱視角又是全知的視角。寫到『我』的時候是第一人稱,一寫到『我奶奶』,就站到了『我奶奶』的角度,她的內心世界可以很直接地表達出來,敍述起來非常方便。這就比簡單的第一人稱視角要豐富得多開闊得多,這在當時也許是一個創新。[2]小說在敍事人稱上,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疊合在一起,以嶄新的人稱敘事視角,製造出一個新的敘述天地。莫言認為這樣的寫作方式「打通了歷史與現代之間的障礙」。[3]

《天堂蒜薹之歌》則是用三個不同的視角──民間藝人瞎子、作家全知視角以及官方視角,講述事件的整個過程;又《十三步》更是複雜而特別,把漢語的人稱──我、你、他、我們、你們、他們與它們,轉換變化全都使用。

註釋

[1]朱天心:《古都》,台北:麥田出版社,1997年,頁169。

[2]莫言:〈我為什麼要寫《紅高粱家族》〉,《錯誤! 超連結參照不正確。》,2012年10月16日。

[3]莫言:〈作為老百姓寫作──在蘇州大學演講〉,《小說在寫我:莫言演講集》,臺北:麥田出版社,2004年4月,頁107。

【文章出處】

《空大學訊》第495期

(轉引自陳碧月教授的部落格)

淺論小說的敘事觀點

2013-11

網址:

http://blog.udn.com/piyueh2288/9516246
作者:陳碧月

【作者簡介】

陳碧月(1969-),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碩士、博士。曾任崇右技術學院講師、中國文化大學兼任副教授。現任實踐大學雅學部副教授,臺灣科技大學、空中大學兼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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