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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文心雕龍（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明詩〉是《文心鵰龍》的第六篇。本篇主要講四言詩和五言詩的發展史及其寫作特色。楚辭、樂府、歌謠等其他形式的詩歌，《文心雕龍》中另以專篇論述。

全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講詩的意義及其教育作用。

第二部分講先秦到晉宋的詩歌發展情況，細分四個階段：

一、追溯詩的起源和先秦詩歌概況；
二、講漢代詩歌的發展及五言詩的起源；
三、講建安和三國時期的詩歌創作情況；
四、講晉宋以來詩歌創作的新變化。

第三部分總結上述詩歌發展情況，提出四言詩和五言詩的基本特色和歷代詩人的不同成就，附論詩歌的其他樣式。

〈明詩〉是劉勰文體論方面的重要篇章之一。劉勰對四言詩和五言詩所總結的「雅潤」、「清麗」四字，比起曹丕〈典論論文〉講詩的特點是「麗」、陸機〈文賦〉講詩的特點是「綺靡」有了更多發展。除了表現形式的特點，劉勰還強調詩歌「持人情性」和「順美匡惡」的教育作用，而不滿於晉宋以後詩歌創作過度重視形式主義的發展傾向，他認識到詩的產生是詩人受到外物的感染而抒發情志，對於作家作品的評價，也能結合當時的歷史條件等。這些都是很可取的。

劉勰對《詩經》仍然是非常尊重，本篇對《詩經》的內容和形式雖然都談到了，但仍侷限於前人舊説，並沒有提出太多突破性的見解。

文中把〈古詩十九首〉讚譽為「五言之冠冕」，以及魏末「正始明道，詩雜仙心」「嵇志清峻，阮旨遙深」，南朝宋初「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諸語，都是文學上知名的評論。

上圖：文心雕龍（圖片引自網路）


文心雕龍．明詩

大舜云：「詩言志，歌永言。」聖謨所析，義已明矣。是以「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舒文載實，其在茲乎！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義歸「無邪」。持之為訓，有符焉爾。

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樂辭，玄鳥在曲；黃帝雲門，理不空弦。至堯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風之詩，觀其二文，辭達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敗德，五子咸怨：順美匡惡，其來久矣。自商暨周，雅頌圓備，四始彪炳，六義環深。子夏監絢素之章，子貢悟琢磨之句，故商賜二子，可與言詩。自王澤殄竭，風人輟采。春秋觀志，諷誦舊章。酬酢以為賓榮，吐納而成身文。逮楚國諷怨，則離騷為刺。秦皇滅典，亦造仙詩。

漢初四言，韋孟首唱。匡諫之義，繼軌周人。孝武愛文，柏梁列韻；嚴馬之徒，屬辭無方。至成帝品錄，三百餘篇，朝章國采，亦云周備。而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見疑於後代也。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暇豫優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閱時取證，則五言久矣。又古詩佳麗，或稱枚叔，其孤竹一篇，則傅毅之詞。比采而推，兩漢之作也。觀其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至於張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詩緩歌，雅有新聲。

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王徐應劉，望路而爭驅。并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

註釋翻譯

（一）

大舜云：「詩言志，歌永（長，拉長）言。」
譯文：
《尚書．舜典》上虞舜曾說：「詩是思想情感的表達，歌是把詩的語言音節加以拉長來詠唱。」

聖謨（聖人治天下的宏圖大略）所析，義已明矣。
譯文：
有了聖人的議論分析，詩的涵義已經十分的明白了。

是以「在心為志，發言為詩。」
譯文：
所以鄭玄的〈毛詩序〉說，「人蘊藏在內心的思想感情是志，用言語表達出來就是詩。」

舒文（展佈文辭，承上「永言」、「發言」而言）載實（承載其情志，指承載「言志」、「為志」而言），其在茲（此）乎！
譯文：
詩歌要透過文辭來表達情志，道理就在這裡。

詩者，持（扶持，引申為端正）也，持（扶持，引申為端正）人情性。
譯文：
「詩」的意思是扶持端正，要扶持端正人的性情。

三百（借代《詩經》）之蔽（總結，概括），義歸「無邪」（思無邪，沒有邪念）。
譯文：
孔子說：《詩經》三百篇的內容，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沒有不正當的思想」。

持（扶持，引申為端正）之為訓（解釋），有符（符合）焉爾。
譯文：
現在用扶持情性來解釋詩歌，和孔子說的道理是不謀而合的。


上圖：詩經．關雎（圖片引自網路）

（二）

人稟七情，應（反應）物斯感。
譯文：
人具有各種不同的情感，受了外物的刺激，便產生一定的反應。

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譯文：
心有所感而發為吟詠，這是很自然的事。

昔葛天（葛天氏，傳說中的上古帝王，其治世不言而信，不化而行，是遠古社會理想化的政治領袖人物）樂辭，玄鳥在曲；黃帝雲門（黃帝時代的舞曲），理（按理）不空弦（管絃，一作綺）。
譯文：
從前葛天氏的時候，將〈玄鳥〉譜入歌曲；黃帝時的〈雲門〉，按理是不會只配管弦而無歌詞。

至堯有大唐（歌名，是對唐堯禪讓的頌歌，後人擬作，載入《尚書大傳》）之歌，舜造南風之詩，觀其二文，辭達（足以表達）而已。
譯文：
到唐堯有〈大唐歌〉，虞舜有〈南風詩〉。這兩首歌辭，都非常質樸，僅是達意罷了。

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夏禹的孫子，因荒淫而失國）敗德，五子咸（都）怨：
譯文：
後來夏禹治水成功，各項工作都上了軌道，便有了歌頌他的九德之歌。夏帝太康道德敗壞，他的兄弟五人便作〈五子之歌〉來諷刺勸誡，表示自己的怨恨。

順（順著作，指歌頌）美匡（正，糾正，即規勸諷刺）惡，其來久矣。
譯文：
由此可見，用詩歌來歌頌功德和諷刺糾正過失，是很早以前就有的做法了。

自商暨（及）周，雅頌圓備（完備），四始（指風、小雅、大雅、頌的首篇。《史記．孔子世家》：「〈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一說四始為：風、小雅、大雅、頌）彪炳，六義（指風、雅、頌三種詩體；賦、比、興三種作詩的手法）環（圍繞，引申為周密）深。
譯文：
從商朝到周朝，風、雅、頌各體都已齊全完備成熟；《詩經》的「四始」既極光輝燦爛，而「六義」也周密精深。

子夏監絢素之章（《論語．八佾》：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子貢悟琢磨之句（《論語．學而》：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故商（子夏姓卜，名商）賜（子貢姓端木，名賜）二子，可與言詩。
譯文：
孔子的學生子夏能理解到「素以為絢兮」詩句的深意，子貢能領會到《詩經》中「如琢如磨」詩句的道理，所以孔子認為他們有了可以談論《詩經》的資格。

自王（指周王朝）澤（德澤）殄竭，風人（詩人）輟采（採）。
譯文：
後來周王朝的德澤衰竭，採詩之官停止了採集民歌的活動。

春秋觀志，諷誦舊章。
譯文：
但春秋時許多士大夫，卻常常在外交場所中，透過朗誦某些詩章來表達自己的情感願望。

酬酢以為賓榮，吐納而成身文。
譯文：
這種用朗誦詩歌來相互應酬的禮節，既可作為賓主的體面光榮，對賓客表示敬意，也可以顯出自身的文化修養，展現自己能言善道的才華。

逮楚國諷怨，則離騷（泛指楚辭）為刺（譏刺）。
譯文：
到了戰國時代的楚國，就有諷刺楚王的〈離騷〉產生。

秦皇（秦始皇）滅典（焚書），亦造仙詩（《史記．秦始皇本紀》載：秦始皇曾使博士作仙真人詩。該詩早失傳）。
譯文：
秦始皇雖然毀滅了大量典籍，但也叫他的博士們作了〈仙真人詩〉。

上圖：古詩十九首（圖片引自網路）

（三）

 

漢初四言，韋孟首唱。匡諫之義，繼軌周人。
譯文：
漢代初期有了四言詩，首先有韋孟的作品。他的作品意義在於諷諫勸告，是繼承了周代文人的傳統。

孝武愛文，柏梁（相傳漢武帝元封三年，修建柏梁台，召集群臣在台上聯句作七言詩，每人一句，句句押韻。詩見《古文苑》）列韻；嚴（嚴助）馬（司馬相如）之徒，屬辭（寫作。屬，音ㄓㄨˇ，連綴）無方（常）。
譯文：
漢武帝愛好文學，便出現了柏梁詩；嚴助、司馬相如這些人寫作，則沒有一定的格式。

至成帝品錄，三百餘篇，朝章（在朝者的文章）國采（國採，在野者的作品），亦云周備（完備）。
譯文：
西漢成帝命令劉向對詩歌進行了評論整理，一共三百多篇，所收集的都是當時朝野具有代表性和文采的作品，可以說非常齊全豐富了。

而辭人遺翰（遺留下來的作品；翰，筆，指文章作品），莫見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見疑於後代也。
譯文：
但這些作家遺留下來的作品中，卻沒有看到有五言詩，因此李陵和班婕妤分別作的詩，就難免被後人懷疑了。

按召南（召南，《詩經》十五國風之一）行露，始肇半章（〈行露〉每章是六句，四句是五言。因此詩不全是五言，故稱「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
譯文：
不過在《詩經．召南．行露》，就開始有了半章五言；《孟子．離婁》裡引用孩子唱的〈滄浪歌〉，全首詩都是五言。

暇豫優歌，遠見春秋；邪徑（《漢書．五行志》記載成帝時的童謠，共六句，全是五言）童謠，近在成世：
譯文：
此外，往遠一點看，春秋的時候就有晉國優施唱的〈暇豫歌〉；往近點看，西漢有孩童唱的〈邪徑謠〉。

閱時取證，則五言久矣。
譯文：
根據上述詩歌發展的情況足以說明，五言詩很久以前就有了。

又古詩佳麗，或稱枚叔，其孤竹一篇，則傅毅之詞。
譯文：
再說〈古詩十九首〉寫得十分的漂亮雅麗，但是作者不易確定，有人說是枚乘作的，其中的〈冉冉孤生竹〉又是傅毅所作。

比采而推，兩漢之作也。
譯文：
根據這些詩歌的辭采來推斷，大概應是兩漢時期的佳作吧！

觀其結體（體，風格；結體，指《古詩十九首》所構成的風格）；散：分佈，書寫；文：文采。散文（散文：指《古詩十九首》行文所表現出來的文采特徵），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皇冠。引申為首屈一指之意）也。
譯文：
從行文風格推敲，質樸而不粗野，婉轉托附於實物來表現情思，能以哀感動人來抒發深切的感情，真是五言詩中優秀的代表作品。

至於張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詩緩歌，雅有新聲。
譯文：
至於說張衡的〈怨詩〉，則有清麗典雅的特點，耐人尋味；他的〈仙詩〉〈緩歌〉之類的詩歌，則清雅新奇，有新的聲韻。

 

上圖：曹操．短歌行（圖片引自網路）


（四）

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
譯文：
到了建安初年，五言詩的創作空前活躍。

文帝（魏文帝曹丕）陳思（陳思王曹植），縱轡以騁節；王（王粲）徐（徐）應（應瑒）劉（劉楨），望路而爭驅。
譯文：
魏文帝曹丕、陳思王曹植在文壇上大顯身手，建安七子中的王粲、徐幹、應瑒、劉楨等人爭先恐後地驅馳，都有不錯的作品。

并憐風月，狎（遊玩戲耍）池苑。
譯文：
他們的詩歌，都愛好清風明月，戲玩塘池園苑。

述恩榮，敘酣宴。
譯文：
詩中有敘述恩寵榮耀的遭遇，也有描繪宴會酣暢淋漓的歡樂場景。

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
譯文：
在詩歌中，他們慷慨激昂地抒發他們的志氣，坦白直率地展現他們的才情。

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
譯文：
他們他們在抒發情懷敘述事理時，不追求細膩的技巧；在遣辭寫景上，只求其清晰明瞭。

此其所同也。
譯文：
這些都是建安詩人共有的文章特質。


上圖：劉邦．大風歌（圖片引自網路）

 

（五）

及正始（魏廢帝齊王曹芳年號（公元240—248年），當時清談風氣開始興盛，崇尚老莊思想）明道（指道家思想），詩雜仙心。
譯文：
到了魏末正始年間，道家玄學思想開始流行，於是詩歌中夾雜了出世求仙的心情。

何晏（正始時期清談玄學的領袖，最早寫玄言詩，玄學指《易》學和老莊學術，玄言詩即寫玄學內容的詩）之徒，率多浮淺。
譯文：
其中像何晏等人，作品內涵大都浮泛淺薄。

唯嵇（嵇康）志清峻（高而嚴），阮（阮籍）旨遙深，故能標（特出）焉。
譯文：
只有竹林七賢中嵇康情志清高峻拔、阮籍的詩意旨遙遠深邃，他們的詩詞還算可圈可點，所以他們比同時代的其他詩人成就更高。

若乃應璩（應瑒之弟，三國魏末作家，著有《百一詩》，「百一」即「百慮一失」之意，內容皆是勸誡當政者）百一，獨立不懼，辭譎（隱）義貞（正），亦魏之遺直也。
譯文：
至於應璩的〈百一詩〉能夠無所畏懼地諷刺時事，獨樹一幟，文辭雖然委婉曲折，含義卻正確正直，這是繼承了建安時代的遺風。


上圖：左思．三都賦（圖片引自網路）

（六）

 

晉世群才，稍入輕綺。
譯文：
晉代的詩人們，創作開始走上了浮淺絢麗的創作道路。

張（張載、張協、張亢）潘（潘岳、潘尼）左（左思）陸（陸機、陸雲），比肩詩衢。
譯文：
，在詩壇上並駕齊驅。
三張二陸兩潘一左等人，都在詩壇上並駕齊驅。

采縟（繁盛）於正始，力柔（軟弱）於（比）建安。
譯文：
他們詩歌的文采，比正始時期更加繁縟，但內容的感染力卻比建安時期軟弱。

或析文（講究文字的對偶詞藻）以為妙，或流靡以自妍（美），此其大略也。
譯文：
他們或以講究字句駢偶為能事，或是偏重靡麗的筆調來自逞其美：這就是西晉詩壇的大概情況。


上圖：老子道德經河上公注（圖片引自網路）


（七）

江左（指東晉）篇製，溺乎玄風。
譯文：
到了東晉的時候，詩歌創作便淹沒在老莊清談玄學的風氣之中。

嗤（嘲笑）笑徇務（親身從事政務）之志，崇盛忘機之談。
譯文：
這些玄言詩人嗤笑別人過於關心時務，而推崇那種忘卻世情的清談思想。

 

袁（袁宏，東晉初玄言詩人）孫（孫綽，東晉初玄言詩人）已（同「以」）下，雖各有雕采，而辭趣（趨向）一揆（醫致），莫與爭雄。
譯文：
所以自袁宏、孫綽以後的詩人，雖然作品各有不同的文采雕飾，但內容上卻一致趨向於玄談，再沒有別的詩可以和玄言詩爭雄於當時的詩壇。

 

所以景純（郭璞字，兩晉間詩人，有遊仙詩十四首）仙篇，挺拔而為雋矣。
譯文：
因此，郭璞的〈遊仙詩〉，在當時就算是傑出的佳作了。

上圖：謝靈運．山居賦（圖片引自網路）


（八）

宋初文詠，體有因革。
譯文：
南朝宋初的詩歌，對於前代的詩風有所繼承，也有所變革。

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滋長）。
譯文：
清談老莊的思想在詩歌中漸漸減少告退了，描繪山水的作品卻日益興盛起來。

儷（對偶）采（辭采）百字（百字：五言詩，二十句，共一百字，這裡指全篇）之偶，爭價一句之奇。
譯文：
於是詩人們努力在全篇的對偶中顯示文采，在每一句的獨特新穎上競逞才華。

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竭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競也。

譯文：
內容方面要求逼真地描繪出景物的形貌，文辭方面要求盡可能地做到新異突出：這就是近來詩人們所競相追求的。

上圖：詩經．風雨（圖片引自網路）

（九）
 

 

故鋪觀列代，而情變（變化）之數（規律）可監。
譯文：
因此，總觀歷代的詩歌，其發展變化的趨勢規律，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撮舉同異，而綱領之要可明矣。
譯文：
歸納它們相同和相異的特色，就可以看出詩歌創作的綱領要點了。

若夫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
譯文：
譬如四言詩的正規體制，主要是典雅而溫潤；

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
譯文：
五言詩的常見格調，是清新華麗為標準。

 

華實異用，惟才（各人才能）所安（定）。
譯文：
對於這些不同特質的掌握，那就隨作者的才華而定。

 

故平子（張衡字）得其雅，叔夜（嵇康字）含其潤，茂先（張華字）凝其清，景陽（張協字）振其麗，兼善則子建（曹植字）、仲宣（王粲字），偏美（偏長於某一方面）則太沖（左思字）、公幹（劉楨字）。
譯文：
如張衡得到四言詩的雅正的一面；嵇康具有溫潤的一面；張華學到五言詩凝聚著清新的一面；張協發揮了華麗的一面；各種特色都兼具的是曹植和王粲，只偏長於某一方面的的是左思和劉楨。

然詩有恆（一定的，固定的）裁（體裁），思無定位（作家的思考沒有一定的標準）。
譯文：
但是作品的體裁雖然是有一定的，而人的思想感情卻各不相同。

隨性適分，鮮能通圓（應作圓通，佛教術語，圓性體週遍，通妙用無礙。此指作家全面精通）。
譯文：
作者只能隨著個性的偏好來進行創作，所以很少能兼備各種體裁的。

若妙識所難，其易（容易）也將至；忽（輕忽）以為易（容易），其難也方來。
譯文：
如果作者深知創作中的難處，那麼實際寫作起來還可能比較容易；如果輕率地認為寫詩很容易簡單，那麼他反而會在寫作中碰到不少的困難。

至於三六雜言，則出自篇什（《詩經》中的雅、頌，大多十篇為一什，後稱詩卷為篇什）。
譯文：
除了上述四言、五言詩外，還有三言、六言、雜言詩，它們都起源於《詩經》。

離合（離合詩，即拆字詩，是一種按字的形體結構，用拆字法組成的詩歌）之發，則萌於圖讖；回文（回文詩。可以顛倒念的一種詩。最著名的回文詩是晉竇滔之妻蘇蕙的回文璇璣圖）所興，則道原（未詳。一說即南朝末的賀道慶）為始；聯句共韻，則柏梁餘製。
譯文：
至於「離合詩」的產生，是從漢代的圖謔緯書文字開始的；「回文詩」的興起，則是宋代賀道慶開的頭；而幾人聯句共韻合寫的「聯句詩」，則是繼承了〈柏梁詩〉來的。
 

巨細或殊（異），情理同致。

譯文：
這些詩的創作，雖然大小各異，主次有別，但是寫作的情況和道理是一樣的。

總歸詩囿（園林。詩囿：指詩壇），故不繁云。
譯文：
它們都屬於詩的範圍，所以這裡就不再逐一論述了。
 

上圖：文心雕龍（圖片引自網路）

（十）

贊曰：
譯文：
以下做個總結：

民生而志，詠歌所含。
譯文：
人生來都有情志，詩就是表達這種情志的。

興發皇世（上古「三皇」時代），風流二南（周南、召南）。
譯文：
詩歌產生在上古三皇時期，它的風格流傳到後代的《詩經》就更加成熟。

神理共契，政（政教）序（時序，即時代的發展）相參。
譯文：
它的神理和自然之道一致，並且與政治秩序互相結合滲透。

英華彌（更）縟（繁多），萬代永耽（沉迷）。
譯文：
如此一來，文采豐富的詩越來越繁榮，為千秋萬代永遠沉迷喜好。
 

上圖：文心雕龍（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