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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哲學部份發表於一九八一年,刊於「自由青年」;其餘部分發表於一九八六年,刊於「中正嶺學術論文集」;而今,重新彙整。

「龍」考──哲學中的龍(二)

凡是世界上有「龍」圖像的地方,就有「中國人」,也就有「中華文化」,它代表中國人對七千年傳統文化的認同,但是,「龍」也始終神秘的難以捉摸。因此,試從「神話」、「文化」和「哲學」的切點,探索「龍」的奧秘。

貳、文化中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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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龍的源起

按人類文化學者分析,龍的可能起源有二:

1、蛇的人文化

易經繫辭云:「龍蛇之蟄以存身也。」顯示早期的龍蛇是不太分的。商周時期,器物上龍圖造形很多,但以一種有「且」形角的龍為主,倘使去掉這個「且」形角,龍就和蛇無異。然而,這種「且」形的龍角,並非自然界中任何可見動物的角,而是一種人類文化的標誌,它和原始的「祖」字造型相同,而原始「祖」字,代表三千六百多年前中國社會對男性生殖器的崇拜人,換言之也就是對「子孫昌茂」的一種祈求。

甲骨文的龍字,如去掉冠狀「且」形記號,就成了一條平凡的蛇了,而此一記號就是原始的「祖」字,由此可見,龍是一種人文化的宗教寵物,是蛇的人文化,也是一種對「祖先崇拜」下的人文產物。


這正像台灣南部的排灣族,奉百步蛇為祖先,他們相信一個傳說:在遠古時期太陽曾經降臨世上,並且生下了卵,經由百步蛇的抱卵才孵出排灣族人。其實,百步蛇毒性奇強,排灣族稱百步蛇為「蛇的長老」,傳說被咬的人拖不過「走一百步的時間」便會毒發身亡,把這樣一種兇惡的動物當做是自己的祖先,原本就是「人與獸爭時代」原始部落最普通的現象,人們由畏懼猛獸,進而崇拜它,希望經由崇拜而獲得它那樣的威力,到最後甚至還把所崇拜的猛獸擬人化。因此,排灣族對百步蛇的崇拜,也是從這種心理發展出來的,所以現在看到的排灣族祖靈像,多半是一種人蛇混合的形像,這也正是「蛇的人文化」最好說明。

2、圖騰的集成


圖騰(Totem)文化是世界所共有的文化,是一種「人從那裡來?」的推定。如單言圖騰,則指一種生物或非生物,大多為動、植物,是某一親屬團体自認出自於它,並以它作為團體徽誌及共有的姓。先秦以前,幾乎所有部落都被這種圖騰文化所涵蓋,尤其是在夏禹以前的上古時期,如黃帝有熊氏所統轄的部落以「熊」為圖騰,由蚩尤所統轄的苗蠻部落以「犬」為圖騰,東夷部落以「鳳鳥」為圖騰,華夏部落以「蛇」為圖騰等。當黃帝逐一征服其他部落,尤其在征服最強有力的苗蠻部落之後,就集合各種圖騰特徵創造出「龍」這個圖騰,藉此象徵大結合、大統一,也寓意最有力量和最神奇,「龍」就在這種政治情勢之下被構成了。

俞大綱先生曾有類似的說法:「小的族群逐漸合併成大的部落,發展為國家,就鑄鼎以示其威,鼎上的各色鳥獸花紋即是集合各部落的圖騰而治於一器。鼎象徵神權,不容屬國隨便越權『問鼎』。」史記也有如是的記載:「黃帝鑄鼎於荊山下,鼎成乘龍上仙。」凸顯龍與鼎有關,且極可能是來自鼎上的圖騰。因此,今天多數學者都認為:「中國式的龍」只是存在於中國圖騰社會的一種綜合過的圖騰獸(Empfangnistotemismu),同時圖騰綜合乃是氏族吞併與互讓的結果,亦是圖騰社會進步到某一階段的必然結局。就像新石器時代的埃及,在氏族尚未統於一尊之前,是一個鷹、犬、蛇、蝎、玫瑰、李樹、無花果等光怪陸離圖騰林立的時代,到強大的鷹族興起,終於統合鷹、玫瑰、蜂、蛇等圖騰氏族為一體,造成一個氏族聯盟與統一的新局面。此一演化過程,正好說明:中國舊石器時代的中晚期,由於氏族的聯盟,使得伏羲氏族由蛇圖騰演進成龍圖騰的緣由。


其實,探究「龍的起源」,不論是主張「蛇的人文化」或是「圖騰的集成」,兩者實際上所指的都是同一件事,只是先後秩序上的差異罷了。在「蛇的人文化」這個階段,約當圖騰社會由自然崇拜進入祖先崇拜的過渡時期,所崇拜的對象泰半為半人半獸的圖騰神,仍屬於中國古代圖騰文化中最早期的「群落圖騰制」(Hordish Totemism)的範疇。到了「圖騰的集成」階段,代表此一時期已經由「群落圖騰制」,經過「地域氏族圖騰制」(Local Clan Totemism),到達「部族圖騰制」(Tribal Totemism),並往「國家圖騰制」(National Totemism)的範疇邁進,崇拜對象為一種人格化的圖騰神(如伏羲、女媧)。因此,龍還是源於圖騰的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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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龍的地位

龍象徵帝王,因而是至高無上的表徵,這是民國以前的認知。但是,龍剛開始的時候,卻不是這樣。在龍圖初現的殷商時期,龍只不過是與禽、獸、虫、魚等「平行」的圖案之一,根本稱不上是「神聖至尊」,甚至也不是什麼「祥瑞的徵象」,因此,在甲骨卜辭彝銘的辭例用法中,可以發現有以龍為方國或地名的,如殷初武丁時有龍方、羌龍及龍等名稱,他們對殷王朝時而歸順,時而背叛。此外,也有人以龍為人名者,如商朝「龍母尊」上的銘文:「作龍母彝。正」,譯為白話:「正這個家族的龍,為母親作這件祭祀用的尊器。」

到了晚周時期,龍開始和最有權力和最有道德的人聯在一起,如「莊子」天運篇敘述孔子問禮於老子之後讚曰:「吾乃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為體,乘雲氣,而養乎陰陽。」,又如述異記所云:「堯是仁君,一天之中出現十種祥瑞,『神龍見于宮』是其一。」說明了晚周以後的龍,正如易經所言,是最有才德和最有權力者的象徵。

到了漢朝,漢高祖為了鞏固他的政權,仿照母系社會「人民但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感生神話,說他的母親劉媼,嘗宿澤上,夢與「龍交」而生了劉邦。隨後,漢光武亦自稱夢見赤龍昇天。所以如此,乃在仿照「安登感於神龍而生神農」與「慶都與赤龍合而生堯」等帝王神話,藉以證明自己具有「天命」的皇帝運,同時,也因而開始強調「龍象至尊」的說法。可是,依照當時器皿上的龍圖分佈來看,顯然龍和其他紋飾仍是平行的,就像漢永平十二年所製的神仙龍虎盤,盤上的龍不是唯一、最主要的,它只和虎與神仙各佔其中的三分之一。

到了宋朝,龍才明顯的成為帝王的代表,並且由帝王明令規定「龍象至尊」,臣民不得任意使用。到了明、清年間,龍更成為宮廷器物上的唯一主題。

龍的這種轉變,起於時代背景的差異。兩漢時期,道家思想瀰漫,龍被配在東方,是與白虎、朱雀、玄武平行的四靈之一,人因相信龍可以避兇邪、除不祥,所以廣為運用。明朝初年,明太祖以布衣得天下,為了鞏固皇位,仿照漢高祖假堪輿風水之說,謂:「朱元璋生母陳后所以能孕太祖,乃是受其祖葬於龍脈之福所賜。」並沿襲宋、元朝之服制,一面禁止民間使用龍飾,一面令內府在所有監造的御用器物上飾以華縟的雲龍紋飾,藉以表彰自己是「真龍天子」。從此,龍圖為帝王所專有,任何人不得僭越,龍本身也因象徵帝王的威權,而超越其他圖象,定於至尊。

民國興起,國家不再屬帝王所私有,而為全體國民所共有。中華民國第一任的臨時大總統孫中山先生,為了闡明此一觀念和消除國內名位的紛爭,特別在民權主義第一講申言:「共和國成立以後,是用人民來做皇帝,用四萬萬人來做皇帝。」從此,帝象之徵~「龍」的傳承,由原有的一人(帝王)、一家(皇族)而擴及到所有中國人的身上。龍,從此不再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而入世成為整個中華民族的象徵,並且隨著歲月的增長而與中國融鑄成一體。

而今,龍已是無處不在了,從飲食、器皿、衣飾、雕繪到建築、廟宇、姓氏等,無一沒有它的身影,真應合了它那「欲大則藏於天下」的神通,而國人對它的喜愛,也可由龍年對「龍子的企求」所導致的高出生率,和一九八0年「龍的傳人」風靡華人世界的景象,略窺一二。

然而,即便每個中國人都具備「成『龍』」的資格,考諸事實,敢於自承為「龍」的畢竟不多,其中最是赫赫有名的當推洪憲帝制時的袁世凱,由當時盛傳的兩件逸聞,可見其心。

1、袁世凱掌政時,有名僕役在他午憩時,不慎在臥室內打碎了他最喜愛的如意杯,這名僕役恐受重罰,竟誑稱係因驚睹五爪金龍臥床而失手,此說頓使盛怒中的袁世凱「龍心」大悅。

2、當袁世凱就職大總統時,鄉人告稱項城中學為龍穴之地,袁世凱因而下令毀校改建袁母墳地,其後雖經鄉紳力爭而暫緩執行,但仍強置袁世凱本人「長生祿位」於該校。

但是,當今天真正具有「成龍」資格的中國人,仍凜於傳統,不敢僭越,僅自謙為「龍子」或「龍的傳人」的同時,一些掌持大眾傳播的開明之士,卻已慷慨的以「龍」號分封世界人仕。諸如廿二年前的一則報導「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參加一齣內有男性脫衣舞者大膽演出的澳洲音樂劇首演典禮」的新聞,所使用的標題為:女王賞「光」!音樂劇跳出脫衣男舞,龍心大悅不以為怍。另一則報導「近日菲律賓和海地的政變,兩國的前第一夫人,馬可仕夫人和杜華利夫人在左右先生做事與揮霍成性方面,亦為造成政變的諸多因素之一」的新聞,所使用的標題為「龍女『下』台」等。察其語意,顯然這類報導擴充了「龍」的概念,認定今天世界各國領袖皆可為「龍」,此種看法,只保留了昔日龍的傳統貴族色彩,而忘了只有中國人才具有「成龍」資格的本土性,因此,這種推論與衍稱,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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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龍王掌故

龍可以致雨,這種觀念早在商周時候就形成了。「山海經」的大荒東經有著如下的記載:「大荒東北隅中有山名凶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夸父,不得復上,故下數旱,旱而為應龍之狀,乃得大雨。」意謂:善於蓄水行雨的應龍應黃帝之請,破了蚩尤所興的大霧,並合力殺了蚩尤和夸父族的巨人,為此,應龍也不能返回天上,只得住到凶犁土丘這座山的南邊,天上少了應龍不能興雲致雨,致旱災連連,百姓無奈,就用土堆成應龍狀祈雨,終如所願天降大雨。由此可知,從「龍可以致雨」延伸出來的「龍圖可以求雨」的概念,已然相當久遠,這正像「說文解字」所說的:「瓏、禱旱瑞玉,為龍文。」以及「淮南子」所說的:「土龍致雨」,注:「湯遭旱,作土龍。」等。

到了漢朝,以玉製成瓏,限於材料,不會很大,但是,以土作龍卻可以隨心所欲的製作,如此,祭祀的場面可以顯得更為盛大莊嚴,就像「後漢書」禮儀志所記述的,「春旱求雨,令縣邑以水月令民禱社稷家人祠戶……以甲乙日為大青龍一,長八丈,居中央,為小龍七,各長四丈,於東方,皆東鄉,其間相去八尺,小僮八人皆齋三日,服青衣而舞之,田嗇夫亦齋三日,服青衣而立之……。」足見場面之盛大。


到了唐朝,又興起一種新的祈雨儀式,藉著一片刻有龍圖與祈雨銘文的長方形簡狀玉板或銀板來祭龍祈雨,祭完之後,把這片簡板投入所祭之龍藏身的水裡,頗有通牒照會該龍的意思,此種儀式稱之為「投龍」。如清朝錢泳在「吳越銀龍簡」的書跋上說:「考寶正三年是戊子,實後唐之天成三年(西元九二八年),按是歲吳越大早,自上年十月不雨,至於三月,王因親謁太湖、西湖、鏡湖,遍投龍簡,以祈雨。」此外,也有用雕有龍的圓形玉璧來代替龍簡,稱為「投龍璧」,作用與「投龍簡」一樣。

到了宋朝,特別講究龍為帝王至尊的象徵,尤其是程頤在「易傳」一書中,將為帝王之象的乾卦各爻予以完美解釋成聖王修養的幾個階段之後,更是如此。因此才有宋徽宗政和元年(西元一一一一年)十二月七日的下詔,明令:「凡以龍飾於錦服帳幕者,徒二年,工加二等,許人告捕,雖非自用,與人造作同,嚴行禁之。」但是,要想藉著片面的禁令來阻止民間使用龍圖也是不可能,因為龍除了扮演祈福、避邪、象徵吉祥等諸多功能之外,龍還擔負了降雨的任務,而雨量多寡更關乎農業社會生計。


在這情勢之下,乃促成了龍圖的分化,除了在一般情形之下以無角的螭圖來代替被禁用的龍圖之外,並且另創「雨龍」來專司降雨。事實上,早在宋神宗熙寧年間(西元一0六八~一O七八年),京師就已盛傳將蜥蜴置於水缶之中,再插柳枝即可致雨。不過,確實的「雨龍」形象,因乏資料,無法知悉,但是,從明朝職司「雨龍」的應龍造型~龍首、龍前肢與尾呈魚尾狀等來反推,宋朝的「雨龍」大概也是類此造型。

當此同時,印度佛教中的禪宗,自西天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於梁武帝普通元年(西元五二0年)東渡中國成為中國佛教禪宗的初祖開始,經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到六祖慧能(唐太宗貞觀十二年~玄宗先天二年,西元六三八~七一三年),佛教才在中國光大宏揚起來,隨著佛教的興盛,印度佛教中有關斬龍、制毒龍(毒龍代表心中的慾念)與龍王的故事才漸為人知。

原來印度佛教中有白難陀龍王、莎竭海龍王、修吉龍王、難陀龍王、德叉迦龍王、優缽龍王、摩丹斯龍王、阿那婆達多龍王等諸多龍王,只是這些龍王都不職司降雨,然而既然入了中國境內,不免要「入境問俗」一番,更何況掛有「龍王」的官銜,於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加入中土龍國,擔負起指揮群龍佈雲降雨的責任。


龍王這一觀念的形成,實是中印文化合流與相互影響下的產物,在宋朝大理國(處於中國與印度之間)描工張勝溫所晝的「梵像卷」中,就發現:兩尊印度龍王~白難陀龍王與莎竭海龍王和四尊面相、衣飾、旌旗、侍從都是中國風格的中土龍王並排而立的景象,這實在是上述推論的最好明證,至於那四尊中土龍王是誰?明末「西遊記」裡已經交待的很清楚,他們分別是東海龍王敖廣、南海龍王敖欽、西海龍王敖閏與北海龍王敖順等四海龍王。

自龍王接掌降雨的重責大任之後,人們以為在龍王的掌理之下,應當風調雨順、四季昇平,所以北平有句俗諺:「大旱不過六月十三」,因為農曆六月十三日被稱為「分龍兵」,人們相信這天龍王會派遣龍子龍孫來降雨。

然而,天總有久旱不雨的時候,過了六月十三日,民間就會展開一連串的祈雨活動。首先展開的是「取水」儀式,派人到雨神居住或管理的聖池去汲水,是一種用水祈雨原始咒術的遺風,山東歷縣的冷水溝莊附近就曾流傳這種習俗。

假如溫和的「取水」不能生效,接著會採取一種較強硬的「曬龍王」祈雨儀式,人們相信龍王為了避免自身遭受烈日曝曬之苦,就會降雨,河北冀縣的褚宜村以及北平附近的清河村,都曾有這種習俗。


假如這種強硬的「曬龍王」仍不見效,人們相信唯有採取更激烈的手段才能逼使龍王就範降雨,於是有「打龍潭」和「鞭神像」這類激烈的祈雨儀式,前者是將潭水攪混,使魚類不堪其苦而去向龍王求援,龍王為救魚類乃不得不降雨,此種風俗曾在廣東翁源鎮附近流傳;後者是直接鞭打神像,神為求身免而不得不降雨,這種風俗曾在廣東潮州附近流傳,祈雨的對象是「雨遷爺」,但是,此法曾經肇致潮州九縣幾乎被洪水淹沒,所以,後人已不敢再重蹈覆轍。

就整個祈雨儀式的演變,人們對龍王的態度,大有「敬酒不吃,就吃罰酒」的轉變;從懇求、賄賂,到強迫、懲罰,手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如此看來,龍王還真不是一個好差事,全中國那麼大的區域,稍有疏忽,小則飽受日曬,大則皮肉受苦,即使貴為龍王都不能身免,更何況在其麾下實際擔任降雨工作的群龍,無怪乎「茅亭客話」一書中,有如此一個故事:有條懶龍叫「乖龍」,為了逃避行雨的苦差,常常化為紅線似的脈藏在人或牛的身上,害得雷神閃著電光到處找它,往往連累人或牛遭殛死。


但是,話說回來,龍王再難為,卻仍然有人搶著幹,年羹堯即是典型的例子。傳說:年羹堯因為被雍正皇帝誅殺後在陰間不服,所以到乾隆皇帝時便託夢給乾隆,要乾隆封他當「龍王」。但是乾隆說:「世上已經有了一個龍王,那好再封?」於是年羹堯便要乾隆封他做「旱龍王」,乾隆當即答應他,隔日,即下令全國各地興建「旱龍王」廟。不過,「旱龍王」顯然是個只有官銜沒有職司的閒差事,與「西遊記」中的「齊天大聖」封號,有著異曲同功之妙,頂多算是「候補龍王」,比起任重道遠的真龍王,顯然輕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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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龍的版幅

龍,在中國,由圖騰開始,歷經文化上的揉合與政治上的提攜,到滿清末年以杏黃色的金龍為國旗止,龍已經成為中國的表徵,其代表性遠超過印度的牛,德意志的黑鷲、大不列顛的獅子與美利堅的禿鷹,並且是自然世界中的非實有物,是獨一無二的。因此,世界上凡是有龍的地方,就有中國人,也就有中華文化的存在。所以,龍的活動範圍,也就是中華文化覆蓋的範圍。

在東面,一水相隔的日本,到今天依然是一個龍圖相當活躍的區域,從明治年鑄造銀圓上的龍搶珠,到昭和五十六年(西元一九八一年)仍在報上大登廣告極力促銷的類似保護神的「開通護龍圖」為止,都顯示:龍依然見重於日本,只是,中國式的龍與日本式的東洋龍稍有不同,其間差異就在爪數上。日本自大化革新從中國唐朝移植了唐朝式的典章制度,之後一直保留至今,由於唐朝的龍都是三爪,因此今天所看到的東洋龍也都是三爪,少有例外。


在龍的母國,宋朝以後,龍由三、四、五爪並存,演變到今只見四、五爪的龍,反倒是最早的「二爪龍」絕少僅見,這種境況,和「龜」在中、日兩國不同的境遇極其相像。清朝王士禎在「池北偶談」一書中說:「麟、鳳、龜、龍,並稱四靈。漢、唐、宋以來,取龜字命名者,不可勝紀。至明,遂以為諱,殊不可解。」但是在今天的日本,龜仍然被視為福壽的象徵,且廣受日本人的喜愛,只是隨著時空環境轉變的中國人,卻已然改變了這項喜好。

在韓國,由於曾被納為中國版圖,因此龍處處可見,是僅次於白鶴的祥瑞,白鶴今為韓國總統的專用徽誌,故地位反高於龍。

在中南半島,由於與中國僅一界之隔,因此在文化與貿易上的往返相當頻繁,影響所及,今天在泰國清邁附近還保留有一座十五世紀的「龍塔」;在此同時,世界藝術品拍賣市場上仍看得到西元十四、五世紀的越南青花紋龍瓷瓶在流通,足見龍早已為此一區域的人民所熟悉。


在中印邊境的喜馬拉雅山上有三個小王國,其中最小的「錫金王國」本名叫做「陀蓮駒」,意為「龍由此升上天空的國家」。西元一九七五年四月,經由國民投票,從印度的保護國併入印度的版圖,不過仍保持王國的行政體系。此外,居第二的「不丹王國」,在西元一九四七年印度獨立後即與之訂約成為印度的保護國,其實就歷史淵源而言,不丹應該與中國更親近,這一點可以從不丹的國旗上得到證明。不丹的國旗是以對角線分開旗面,深黃色的上半部象徵國王的權威,橙色的下半部表示佛教,中間的三爪握珠巨龍是中國神話中的天子,代表著寬大和力量;同時「不丹」二字的西藏文意義是「龍之國」、「雷之國」,當地人民也自認所居之地為「雷龍之地」。因此,不論是「不丹」,或是「錫金」,都顯示了一點:龍曾經在此非常活躍。

此外,中國境內西北方的新疆與北方的蒙古,都曾顯現龍跡。龍,蒙古語叫「滕急赤」,意為「最有才能的人」或「最有力量的人」,即表明龍在蒙古亦甚受尊重。近世在新疆吐魯蕃及高昌故城都曾發現唐朝女媧、伏羲的龍神畫像,而鄰近的甘肅也有新石器時代的彩陶人面龍紋瓶與史前二龍彩陶罐的出土,說明龍在此發跡甚早,甚至有可能是源自此一區域。


綜合以上龍的活動範圍,可以獲致這樣的結論:倘使不是東面的太平洋、西南面的喜瑪拉雅山、西北面的沙漠等地理環境,阻擋了中華文化的向外發展,讓龍可以自由的向外繁衍,容許以龍為代表、兼容與包涵性均高的「中華文化」,奔馳於恆河與兩河流域之間,時至今日,今天的世界,可能只剩下一種「龍的文化」,也說不定。

延伸閱讀:

陳宗嶽:「龍」考(一)----神話中的龍
陳宗嶽:「龍」考(三)----哲學中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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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出處】
《udn部落格:雪泥鴻爪》
「龍」考~神話中的龍
2007-08-16
網址:

https://classic-blog.udn.com/cty43115/1164266
作者:陳宗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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