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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屈原（圖片引自網路）


〈遠遊〉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於世。上爲讒佞所譖毀，下爲俗人所困極，章皇山澤，無所告訴。乃深惟元一，修執恬漠。思欲濟世，則意中憤然，文采鋪發，遂敘妙思，託配仙人，與俱遊戲，周歷天地，無所不到。然猶懷念楚國，思慕舊故，忠信之篤，仁義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瑋其辭焉。──王逸《楚辭章句》序

題解

〈遠遊〉是《楚辭》中的一篇，一般認為是屈原所作所為。此篇主要寫想像中的天上遠遊，表達作者對現實人間的理想追求。全詩圍繞著「遠遊」這條主線展開，先交待主角遠遊的動機，其次介紹遠遊前的準備工作，最後寫遠遊的過程。詩中出現了大量神仙怪異之物，迷離惝怳，反映楚文化富於想像的特色，顯示詩人吸取民間文藝素材進行詩歌創作的藝術視野，和操縱開合運用自如的創作能力。

本篇作者尚有爭議。王逸《楚辭章句》題為屈原作，朱熹《楚辭集注》認為「屈原既放，悲嘆之餘，眇觀宇宙，陋世俗之卑狹，悼年壽之不長，於是作此篇」。此篇內容和司馬相如〈大人賦〉相似，因此也有學者認為是後人仿作，吳汝綸認為「此篇殆後人仿〈大人賦〉托為之。」但宋洪興祖認為「司馬相如作〈大人賦〉，宏放高妙，讀者有凌雲之意。 然其語多出於此。至其妙處，相如莫能識也。」

（圖片引自網路）


遠遊

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而遠遊。
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託乘而上浮？
遭沉濁而汙穢兮，獨鬱結其誰語？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煢煢而至曙。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
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
步徙倚而遙思兮，怊惝怳而乖懷。
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
神儵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
內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氣之所由。
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爲而自得。

聞赤松之清塵兮，願承風乎遺則。
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
與化去而不見兮，名聲著而日延。
奇傅說之託辰星兮，羨韓眾之得一。
形穆穆以浸遠兮，離人羣而遁逸。
因氣變而遂曾舉兮，忽神奔而鬼怪。
時髣髴以遙見兮，精晈晈以往來。
絕氛埃而淑尤兮，終不反其故都。
免眾患而不懼兮，世莫知其所如。

恐天時之代序兮，耀靈曄而西征。
微霜降而下淪兮，悼芳草之先零。
聊仿佯而逍遙兮，永歷年而無成。
誰可與玩斯遺芳兮，晨向風而舒情。
高陽邈以遠兮，余將焉所程？

重曰：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
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而娛戲。
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
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麤穢除。
順凱風以從遊兮，至南巢而壹息。
見王子而宿之兮，審壹氣之和德。

曰：
道可受兮，不可傳。
其小無內兮，其大無垠。
無滑而䰟兮，彼將自然。
壹氣孔神兮，於中夜存。
虛以待之兮，無爲之先。
庶類以成兮，此德之門。

聞至貴而遂徂兮，忽乎吾將行。
仍羽人於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
朝濯髮於湯谷兮，夕晞余身兮九陽。
吸飛泉之微液兮，懷琬琰之華英。
玉色頩以脕顏兮，精醇粹而始壯。
質銷鑠以汋約兮，神要眇以淫放。
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
山蕭條而無獸兮，野寂漠其無人。
載營魄而登霞兮，掩浮雲而上征。
命天閽其開關兮，排閶闔而望予。
召豐隆使先導兮，問大微之所居。
集重陽入帝宮兮，造旬始而觀清都。
朝發軔於太儀兮，夕始臨乎於微閭。
屯余車之萬乘兮，紛溶與而並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逶蛇。
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雜而炫燿。
服偃蹇以𠇓昂兮，驂連蜷以驕驁。
騎膠葛以雜亂兮，斑漫衍而方行。
撰余轡而正策兮，吾將過乎句芒。
歷太皓以右轉兮，前飛廉以啓路。
陽杲杲其未光兮，淩天地以徑度。
風伯爲余先驅兮，氛埃辟而清涼。
鳳皇翼其承旂兮，遇蓐收乎西皇。
擥彗星㠯爲旍兮，舉斗柄以爲麾。
叛陸離其上下兮，遊驚霧之流波。
旹曖曃其曭莽兮，召玄武而奔屬。
後文昌使掌行兮，選署眾神以並轂。
路曼曼其脩遠兮，徐弭節而高厲。
左雨師使徑侍兮，右雷公以爲衛。
欲度世以忘歸兮，意姿睢㠯擔撟。
內欣欣而自美兮，聊媮娛以自樂。
涉青雲以汎濫游兮，忽臨睨夫舊鄉。
僕夫懷余心悲兮，邊馬顧而不行。
思舊故以想像兮，長太息而掩涕。
氾容與而遐舉兮，聊抑志而自弭。
指炎神而直馳兮，吾將往乎南疑。
覽方外之荒忽兮，沛罔象而自浮。
祝融戒而還衡兮，騰告鸞鳥迎宓妃。
張咸池奏承雲兮，二女御九韶歌。
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
玄螭蟲象並出進兮，形蟉虬而逶蛇。
雌蜺便娟㠯增撓兮，鸞鳥軒翥而翔飛。
音樂博衍無終極兮，焉乃逝以俳佪。
舒並節以馳騖兮，逴絕垠乎寒門。
軼迅風於清源兮，從顓頊乎增冰。
歷玄冥以邪徑兮，乘間維以反顧。
召黔嬴而見之兮，爲余先乎平路。
經營四荒兮，周流六漠。
上至列𡙇兮，降望大壑。
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
視儵忽而無見兮，聽惝怳而無聞。
超無爲以至清兮，與泰初而爲鄰。

【作品出處】
《楚辭章句》
〈遠遊〉
原作者：（傳）屈原


（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

悲時俗之迫阨（困阻災難）兮，願輕舉而遠遊。
譯文：
我感到世局的困難，真希望飛翔起來到遠處周遊。

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託乘（用什麼作爲寄託、乘載的工具）而上浮？
譯文：
性質微薄又沒有依靠，該靠什麼爲寄託乘著它向上飄浮？

遭沉濁而汙穢兮，獨鬱結其誰語？
譯文：
周圍是污濁黑暗的氣氛，獨自一人的苦悶要向誰去傾訴？

夜耿耿而不寐（睡）兮，魂煢煢（音ㄑㄩㄥˊ，孤獨之貌）而至曙。
譯文：
漫長的黑夜不能安眠，守著一縷孤魂直到破曙。


上圖：元．趙孟頫書遠遊（局部）（圖片引自網路）


（二）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
譯文：
想到天地的無窮無盡，哀嘆人生的坎坷苦辛。

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
譯文：
過去的事我沒能趕上，未來的事我難以預知。

步徙倚而遙思兮，怊（音ㄔㄠ，惆悵失意）惝怳（音ㄔㄤˇ ㄏㄨㄤˇ，惆悵失意）而乖懷（心願違背，心氣不順）。
譯文：
徘徊不定思緒遙遠，惆悵失意心氣不順。

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
譯文：
神志恍惚如水波激盪，心中愁苦而悲哀愈增。

神儵忽（倏忽，剎那，忽然。儵，音ㄕㄨˋ，快速）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
譯文：
忽然間魂靈飛散不返，只留下枯槁的肉體身形。

內惟省以端操（端正操守）兮，求正氣之所由。
譯文：
自我反省以堅持操守，尋求天地正氣從何而生。

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爲而自得。
譯文：
清虛寧靜中自有愉悅，淡泊無爲悠然自得是真。


上圖：赤松子（圖片引自網路）


（三）

聞赤松（赤松子，古之仙人，傳說神農時爲雨師）之清塵兮，願承風乎遺則。
譯文：
聽說赤松子清高絕俗，我願繼承遺風學其行事。

貴真人之休德（美德）兮，美往世之登仙。
譯文：
看重修真之人的美德，羨慕古人能昇仙超越生死。

與化去（仙去）而不見兮，名聲著而日延。
譯文：
形體雖然物化消失不見，名聲卻顯耀而後世長存。

奇傅說（傅說，殷高宗武丁的宰相，傳說死後精魂乘星上天）之託辰星兮，羨韓眾（即韓終，春秋齊人，爲王採藥，王不肯服，於是他自己服下成仙）之得一。
譯文：
傅說騎星昇天多麼神奇，韓眾服藥成仙令人羨慕。

形穆穆（肅穆）以浸（漸）遠兮，離人羣而遁逸。
譯文：
身形肅穆漸漸遠去，離開人群而超邁高逸。

因氣變而遂曾（層）舉兮，忽神奔而鬼怪。
譯文：
依循氣的變化層層高飛，連鬼神也驚得奔走詫異。

時髣髴以遙見兮，精晈晈以往來。
譯文：
朦朧中似乎遠遠可見，神靈光芒閃爍往來任意。

絕氛埃而淑（善）尤（過）兮，終不反（返）其故都。
譯文：
超越塵埃行道修善超過先祖，再也不會返回故國鄉里。

免眾患而不懼兮，世莫知其所如（往）。
譯文：
擺脫無數患難無所畏懼，世人都不知他們的蹤跡。

上圖：洛神賦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圖片引自網路）

（四）

恐天時之代序兮，耀靈（耀靈，太陽）曄（音ㄧㄝˋ，光耀）而西征。
譯文：
我擔心歲月流逝季節交替，輝煌的太陽也已向西下遠行。

微霜降而下淪兮，悼芳草之先零。
譯文：
薄秋霜下降於這片大地，可憐那芳草最先凋零。

聊（姑且）仿佯（同彷徉，即徜徉）而逍遙兮，永歷年而無成。
譯文：
姑且漫步徜徉逍遙一番，一年又一年過去事業無成。

誰可與玩斯遺芳兮，晨向風而舒情。
譯文：
誰能與我賞玩殘留的芳草？早晨對著清風放鬆心情。

高陽（高陽氏之帝，即顓頊）邈（渺遠）以遠兮，余將焉所程（效法）？
譯文：
上古高陽帝的時代十分遙遠，我怎麼效法他高潔的品行？


上圖：洛神賦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圖片引自網路）


（五）

重（再）曰：春秋忽其不淹（滯留）兮，奚久留此故居？
譯文：
再說道：春去秋來光陰不停留，何必久久地留在故鄉？

軒轅（即黃帝，姓公孫。名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即王子喬，傳說中得道成仙者，據說他是周靈王之子，故以王子爲稱，也叫王子晉）而娛戲。
譯文：
軒轅黃帝既然不能高攀，我將跟隨仙人王子喬嬉娛遊賞。

餐六氣（道家認為世上有天地四時六種精氣，修煉者服食之即能成仙）而飲沆瀣（音ㄏㄤˋ ㄒㄧㄝˋ，露水）兮，漱正陽（正陽，六氣中夏時之氣）而含朝霞。
譯文：
吞食六精之氣而啜飲清露，漱着正陽之氣飽含朝霞之光。

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麤（音ㄘㄨ，粗）穢除。
譯文：
保持精神心靈清明澄澈，將精氣吸入將濁氣掃蕩。

順凱風（南風）以從遊兮，至南巢而壹息。
譯文：
跟隨和暢的南風出遊，休息在南方神鳥的巢穴之旁。

見王子而宿之兮，審壹氣之和德。
譯文：
見了王子喬就在那裡留宿。詢問一元之氣純和之德。


上圖：王子喬（圖片引自網路）


（六）

曰：道可受兮，不可傳。
譯文：
王子喬說：道可以從內心感受，不可以口耳相傳。

其小無內（納）兮，其大無垠（邊）。
譯文：
說它小則無處不可容納，說它大則大到無邊無沿。

無滑（紊亂）而䰟（魂）兮，彼將自然。
譯文：
只要不攪亂你的神魂，它就自然而然出現。

壹氣孔（很）神兮，於中夜存。
譯文：
這一元之氣非常神奇，半夜寂靜之時方能感受。

虛以待之兮，無爲之先。
譯文：
要以虛靜之心來對待，不要萬事只想自己佔先。

庶類（眾類萬物）以成兮，此德之門。
譯文：
萬物都是這樣生成，這是得道的門檻。


上圖：洛神賦圖（局部）（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圖片引自網路）


（七）

聞至貴而遂徂兮，忽乎吾將行。
譯文：
聽罷王子喬的至理名言便想遠去，忽然間我決定出發前行。

仍羽人（羽化昇天的仙人）於丹丘（仙境）兮，留不死之舊鄉。
譯文：
隨著飛仙升到丹丘仙境，在神仙的不死之鄉才要息停。

朝濯髮於湯谷（暘谷，日出之處）兮，夕晞余身兮九陽（古時傳說暘谷有扶桑樹，上有一個太陽，下有九個太陽，十個太陽各輪值一日）。
譯文：
早晨在湯谷洗洗頭髮，傍晚讓九陽曬乾我的全身。

吸飛泉之微液兮，懷琬琰之華英。
譯文：
吸吮飛泉的美液，懷抱良玉的精英。

玉色頩（貌美）以脕顏（滋潤顏面）兮，精醇粹而始壯。
譯文：
潔白的臉龐光澤滋潤，體魄健壯精力充盈。

質銷鑠以汋約（綽約，柔美）兮，神要眇以淫放（淫放，灑脫不受拘束）。
譯文：
形體消瘦才能見出柔美，神氣幽遠自然擺脫拘謹。

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
譯文：
讚賞南方炎熱氣候的功德，美麗的桂樹冬天也吐出芳馨。

山蕭條而無獸兮，野寂漠其無人。
譯文：
山林蕭條沒有野獸，原野蒼茫不見人影。

載營魄而登霞兮，掩浮雲而上征。
譯文：
三魂六魄飄上彩霞，覆蓋浮雲向上飛昇。

命天閽（天宮的看門人）其開關兮，排閶闔（閶闔，天門）而望予。
譯文：
命令天宮的看門人開門，他推開大門以眼看我。

召豐隆（豐隆，雷神，一說雲神）使先導兮，問大微（即太微，天帝的南宮）之所居。
譯文：
召來雷神豐隆命他做嚮導，探問太微宮位置的遠近。

集重陽入帝宮兮，造旬始（旬始，星宿名）而觀清都（清都，天宮之名）。
譯文：
積集九重陽氣進入帝宮，探訪旬始星參觀清都天庭。

朝發軔（發車）於太儀（太儀殿，天宮名）兮，夕始臨乎於微閭（微閭，醫巫閭山，古人認爲神仙所居）。
譯文：
早上從太儀殿駕車出發，傍晚到達醫巫閭山邊。

屯余車之萬乘兮，紛溶與而並馳。
譯文：
萬輛馬車屯聚一起，浩浩蕩蕩齊馳飛前。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逶蛇。
譯文：
駕車的八條龍蜿蜒遊動，車上的雲旗逶迤首尾相連。

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雜而炫燿。
譯文：
豎起插著旄頭的霓虹之旗，五色斑斕紛雜照耀明豔。

服（中間兩匹駕車的馬）偃蹇（偃蹇，宛轉之貌）以𠇓（低）昂兮，驂連蜷（連蜷，馬身馬蹄彎曲之狀）以驕驁。
譯文：
駕車的馬匹宛轉起伏不定，兩邊的馬匹曲蹄奔馳矯健。

騎膠葛（膠葛，糾葛，交錯雜亂）以雜亂兮，斑（班，隊列）漫衍（曼衍，綿綿不絕）而方行。
譯文：
車馬交錯縱橫雜亂，隊列綿綿不絕並行不偏。

撰余轡而正策兮，吾將過乎句芒（句芒，東方木神之名）。
譯文：
抓緊我的繮繩放正馬鞭，我將拜見東方木神一面。

歷太皓（太皞，東方上帝之名）以右轉兮，前飛廉（飛廉，風伯之名）以啓路。
譯文：
經過了東帝太皞再向右轉，讓風伯飛廉在前開路打探。

陽（太陽）杲杲（形容日光明亮）其未光兮，淩天地以徑度。
譯文：
燦爛的太陽還沒有升起放光，就在天地之上橫越飛遷。

風伯爲余先驅兮，氛埃辟而清涼。
譯文：
風伯爲我作隊伍的先驅，掃蕩塵埃迎來清涼一片。

鳳皇翼其承旂（畫龍繫銅鈴的旗）兮，遇蓐收（蓐收，金神之名，爲西方上帝少昊之子）乎西皇（少昊）。
譯文：
鳳凰張彩翼支承雲旗，在西帝那兒與金神蓐收遇見。

擥（攬）彗星㠯（以）爲旍（旗幟）兮，舉斗柄以爲麾。
譯文：
摘下彗星充當小旗搖曳，舉起北斗之柄作大旗舒捲。

叛陸離（陸離，參差分散貌）其上下兮，遊驚霧之流波。
譯文：
五色繽紛斑斕上下浮泛，在雲海驚濤中漫遊流連。

旹曖曃（曖曃，昏暗不明）其曭莽（曭莽，幽暗迷濛）兮，召玄武（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總稱，爲龜蛇合體之象）而奔屬。
譯文：
時已昏暗四周朦朦朧朧，召來北方玄武七星奔走串聯。

後文昌使掌行兮，選署眾神以並轂。
譯文：
讓文昌星在後掌管隨從，挑選眾神和我並駕向前。

路曼曼（漫漫）其脩遠兮，徐弭節（弭節，按節緩行）而高厲。
譯文：
路程迢迢多麼漫長，按鞭緩緩地馳向高天。

左雨師使徑侍兮，右雷公以爲衛。
譯文：
雨師相伴隨侍在我左方，雷神保駕扈從在我右邊。

欲度世以忘歸兮，意姿睢㠯（以）擔撟（擔撟，飛昇）。
譯文：
要超越世俗忘卻歸去，意態欣然自得騰飛翩翩。

內欣欣而自美兮，聊媮（愉）娛以自樂。
譯文：
內心欣悅自感美好，聊以自娛求得快樂安恬。

涉青雲以汎濫游兮，忽臨睨（斜視）夫舊鄉。
譯文：
跨著青雲漫遊四面八方，忽然俯瞰到故鄉的田原。

僕夫懷余心悲兮，邊馬顧而不行。
譯文：
僕人感懷我心中悲痛，馬匹也回顧不進充滿眷戀。

思舊故以想像兮，長太息而掩涕。
譯文：
想念故鄉的故舊友人，長嘆一聲擦拭淚眼。

氾容與而遐舉兮，聊抑志而自弭（自我寬解，自我安慰。弭，音ㄇㄧˇ，安撫）。
譯文：
從容泛遊而逍遙遠去，暫且抑制情感自解自寬。

指炎神而直馳兮，吾將往乎南疑（南方的九嶷山）。
譯文：
指向南方火神徑直馳去，我要去南方的九嶷山顛。

覽方外之荒忽兮，沛罔象（罔象，汪洋）而自浮。
譯文：
觀覽世外之地的茫昧幽暗，彷彿在大海中獨自浮行。

祝融（火神之名）戒而還衡（車轅頭上的橫木）兮，騰告鸞鳥迎宓妃（宓妃，伏羲氏之女，洛水女神）。
譯文：
火神祝融勸我調轉車頭，又告訴青鸞神鳥將宓妃遠迎。

張咸池（咸池，黃帝所作的樂曲名）奏承雲（承雲，黃帝所作的樂曲名）兮，二女（舜帝的兩位妃子娥皇、女英，她們是堯帝的女兒）御九韶（九韶，舜帝命咸黑所作的樂曲）歌。
譯文：
張設咸池之樂演奏承雲之曲，娥皇女英二女唱出九韶歌聲。

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海若，海神）舞馮夷（馮夷，河神河伯）。
譯文：
讓湘水之神也來鼓瑟，令海神與河伯合舞助興。

玄螭蟲象（蟲象，水怪）並出進兮，形蟉虬（蟉虯，屈曲盤繞貌）而逶蛇（延伸）。
譯文：
無角黑龍與水怪一起出沒，體形屈曲而蜿蜒延伸。

雌蜺便娟（便娟，輕盈美好貌）㠯（以）增（層）撓（繞）兮，鸞鳥軒翥（軒翥，高飛）而翔飛。
譯文：
彩虹輕盈優美層層環繞，青鸞神鳥在高處翱翔不停。

音樂博衍（博衍，舒展綿延）無終極兮，焉乃逝以俳佪。
譯文：
音樂旋律舒展沒有終止，於是我遠去而徘徊。

舒並節以馳騖兮，逴（遠）絕垠（絕垠，天邊）乎寒門（寒門，北極之山）。
譯文：
放下馬鞭讓車隊盡情奔馳，到天邊走向北極的寒門。

軼迅風於清源（清源，傳說中八風之府）兮，從顓頊（顓頊，北方上帝之名）乎增冰。
譯文：
乘著疾風抵達八風之府清源，追隨北帝顓頊在厚厚冰層。

歷玄冥（玄冥，北方水神）以邪徑兮，乘間維以反顧。
譯文：
通過北方水神的曲徑，在天地兩維之間轉身回望。

召黔嬴（即黔雷，造化之神）而見之兮，爲余先乎平路。
譯文：
召呼造化之神前來見面，爲我先行把道路鋪平。

經營四荒兮，周流六漠。
譯文：
已經歷過四面荒涼之地，也遨遊了八方廣漠之境。

上至列𡙇（列缺，閃電）兮，降望大壑。
譯文：
向上到達閃電之至高，向下俯瞰大壑之至深。

下崢嶸（深遠貌）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
譯文：
下界茫茫似沒有大地，上方空空似沒有高天。

視儵忽而無見兮，聽惝怳（音ㄔㄤˇ ㄏㄨㄤˇ，模糊不清）而無聞。
譯文：
匆匆忙忙什麼也看不見，恍恍惚惚什麼也聽不清。

超無爲以至清兮，與泰初（泰初，天地萬物的元氣）而爲鄰。
譯文：
超越無爲清靜的境界，我將和天地元氣結伴爲鄰。

上圖：漢．馬王堆一號漢墓帛畫（局部）（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