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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新天堂樂園(劇照)


《新天堂樂園》:傳承的重量,以電影衡量


一道來自故鄉的消息揭開塵封已久的回憶,《新天堂樂園》(Nuovo Cinema Paradiso)由放映師艾費多的死訊展開,帶觀眾回到義大利西西里島吉安加村「天堂戲院」的前世今生,以及艾費多與沙瓦托亦師亦友、惺惺相惜的情誼。

「結束」總促使我們重新審視、緬懷一個人、一段往日,《新天堂戲院》的配樂師顏尼歐.莫利克奈(Ennio Morricone)日前辭世,本片也提前於7月再度與影迷相會。

穿越時空的電影魂

在《新天堂樂園》中,不只可以看見艾費多與沙瓦托的人生,更可以理解電影從新生直至死亡的過程,並從電影的拍攝與塑形中,窺見義大利的歷史鑿痕。艾費多將他的人生奉獻在一個小小的放映室中那裡可以將空氣裡的浮粒看得更為清楚,放映機的強光映出了最繽紛的黑白電影,人們在小小的傳統戲院中,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偷嚐他者一生的悲歡。

沙瓦托從小就非常喜歡電影,在幾番央求並與艾費多交換條件後,艾費多終於願意教他如何放映電影。有一天電影院爆滿,許多觀眾買不到票無法入場,就在放映電影時,艾費多突然移動放映機,往電影院外投放電影。膠卷映出的畫面彷彿踏過一間又一間民房,電影畫面就這樣從戲院裡小小的銀幕移轉到戲院外的民房外牆,最後停格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流暢的運鏡加上完美的配樂,讓人真正感受到電影是如何鼓舞人心。

看電影的社會性再次顯露無遺,不論透過什麼媒介,是手動的,還是數位放映的;不論在什麼場所,是戲院,是疫情後再度掀起熱潮的汽車電影院,或是各個露天野台放映,總是能將人們聚在一起。

電影見證時代與人生

小鎮的人們看了這麼多年電影,卻沒看過吻戲,因為在公映之前,吻戲早就被教會要求剪除。然而這樣硬生生地切斷劇情與畫面,卻無法阻止人們的臆想與揣測,只是更加證明了教會的保守而已。沙瓦托長大後,電影放映技術與品質都更進步了,劇情也不再被隨意刪減,那些曾是禁忌的都成為過去,而遺落的膠卷是時代的證明,亦是老戲院死去的證明

電影記錄了時代,更記錄人生。在片中,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戲院裡依舊有階級差別放映師與觀眾是一個階層差異,一樓觀眾與二樓觀眾又是一層的差異。然而隨著時代變遷,階級逐漸模糊了,人們因電影而結緣,有人坐上了二樓,有人走下樓來,小鎮的人們在戲院裡更加理解彼此,他們的生活圍繞著戲院而生,這裡是他們休憩的地方,亦是見證他們人生的地方。

錄像保留的是塵封的秘密,更是當代的見證人。本片藉由沙瓦托翻看膠卷、泡在戲院、吵著艾費多學習的過程,讓觀眾看見職人是如何煉成的,又需要什麼樣的性格與熱忱。而已是職人的艾費多,即便失明後,依舊能藉由他對膠卷的熟稔,得知目前的放映狀況,這裡不只是點出艾費多的專業,更是刻畫了他對電影的熱愛。

以電影安放躁動的過往

沙瓦托拿著攝影機拍攝他傾慕的女孩,讓心上人填滿了畫面,也填滿了他的心房。許多導演都有自己的繆思(編按:希臘神話中主管藝術的九位女神的總稱),其中有些更是自己的妻子,如《尋找天堂的三個人》(Paradise)的導演安德烈.康察洛夫斯基(Andrei Konchalovsky)曾多次讓演員妻子朱莉婭.維索斯卡婭(Julia Vysotskaya)參與自己的作品,而原因是如此簡單而甜蜜──希望自己的電影中有他愛的人。沙瓦托在紅塵中打滾多年,卻從來無法安放自己的心,當他回到破敗的戲院,放映當年自己拍攝的錄像時,所有的回憶與愛戀依舊年輕而純粹

過去,放映師是唯一一個能把電影完美地呈現在世人面前的人,「被看見」是電影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從前置、拍攝、後製到放映,一步步,是工作的承接,也是傳承,每個人都在創造電影的生命。從艾費多到沙瓦托執掌放映機,亦是一種傳承,他們一個代表舊時代、舊技術,以及封閉的小鎮,一個代表新時代、新技術,以及鬧騰的首都,他們都在各自的時空努力,也曾經輝煌。那條繫著所有人的線,繫著歷史使之不致斷裂的線,正是「傳承」,正是「電影」。

離不開的老者與必須離開的青年

沙瓦托離開了家鄉,卻依舊記得那裡的人事物,人們到了一個年紀總被鼓勵到外頭闖一闖,人們盼著年輕人衣錦還鄉,而年輕人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達成了足以歸鄉的成就。故里的人們聽著從遠方傳回的佳訊,知道孩子們在外地過得都好,他們總安然地笑著,不言說太多,不哀求著你回來,只怕這個曾經的「全世界」會再絆住他們。

當我看到艾費多阻止沙瓦托的家人們聯絡他時,總想起滅火器〈長途夜車〉的MV,開頭說著:「台灣人打電話/最後家人都會說一句/好啦 沒事情/其實這句話是在說/放心 走你自己的路吧」那些最盼望我們功成名就的人們,總壓抑思念,他們催促著我們離開,因為他們見證了這裡的死寂、這裡的不變。他們深知自己已經到了難以離開的年紀,但年輕人不同,他們更有精力,他們可以犯錯,他們有時間重來。

小結

《新天堂樂園》橫亙了二戰至戰後,兩次大戰摧毀的不只是城市,也不只是生命,更摧毀了人們對於未來的希望。人類科技發展至第一個反噬自我的年代,進步帶來的是希望,還是絕望?《新天堂樂園》創造了一個安慰戰後生靈的故事和時空,在疫情依舊嚴峻的今日,能在戲院中欣賞這部電影格外感動,或許現在正是人們需要這樣的電影的時刻吧!

《新天堂樂園》又一次呈現了電影是多麽美妙的存在,電影人又是如何地視這些膠卷為珍寶。那些被時代強行剔除的,終會再回到我們面前,即便原片破損、散佚,它承接的笑顏與淚水不會消失,控訴的時代也不會消失。我們對電影的愛,人與人之間被記錄下來的愛,也會隨著時代更迭,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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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新天堂樂園(劇照)


【文章出處】
《鳴人堂》
《新天堂樂園》:傳承的重量,以電影衡量
2020-08-03
網址:

https://opinion.udn.com/opinion/story/120968/4751262
作者:吳思恩
【作者簡介】
吳思恩,現為政治大學俄羅斯研究所碩士生,在網路上發表多篇電影影評,曾任金馬影展第五屆亞洲電影觀察團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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