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梅花
題解
這是一篇帶有批判意識的作品,屬於雜記體中的人事雜記,題目又作〈療梅說〉,作者龔自珍,寫於清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年)作者棄官南歸之後。病梅館,是作者自稱其闢建作為療治病梅的地方。
本文雖以〈病梅館記〉為題,但用意不在記事,而是以梅喻人才,託物議政,以文人畫士不愛健康自然的梅花,卻偏愛病態的梅花,影射清朝摧殘人才、扼殺人才,曲折地表達作者對封建專制的壓制和科舉束縛的不滿,反映作者要求思想自由、掙脫束縛、追求個性解放的思想,表面雖寫梅,實際上則蘊含嚴肅的人才培育問題。
上圖:梅花
病梅館記
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溪,皆產梅。或曰:「梅以曲爲美,直則無姿;以欹爲美,正則無景;以疏爲美,密則無態。」固也。此文人畫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詔大號,以繩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刪密、鋤正,以殀梅、病梅爲業以求錢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錢之民,能以其智力爲也。有以文人畫士孤癖之隱,明告鬻梅者,斫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予購三百盆,皆病者,無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療之:縱之、順之,毀其盆,悉埋於地,解其棕縛、以五年爲期,必復之全之。予本非文人畫士,甘受詬厲,闢病梅之館以貯之。
嗚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閑田,以廣貯江寧、杭州、蘇州之病梅,窮予生之光陰以療梅也哉!
【文章出處】
《定盦文集續集》
〈病梅館記〉
原作者:龔自珍
上圖:梅花
註釋翻譯
(一)
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谿,皆產梅。
譯文:
江寧(南京)的龍蟠里,蘇州的鄧尉山,杭州的西谿,都出產梅花。
或曰:「梅以曲爲美,直則無姿;以欹(音ㄑㄧ,歪斜)爲美,正則無景;以疏爲美,密則無態。」固(本來就都如此)也。
譯文:
有人說:「梅花的枝幹以彎曲為美,筆直的就缺少風姿;枝幹以傾斜的為美,端正的就不成景緻;以枝葉稀疏為美,茂密了就沒有韻致神態。」歷來都是如此認為。
此文人畫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詔(宣告)大號(號召),以(用來)繩(衡量、約束)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音ㄓㄨㄛˊ,砍)直、刪密、鋤正,以殀(摧殘)梅、病梅爲業以求錢也。
譯文:
這些文人畫士,心裡明白意思,卻不便公開宣告、大聲疾呼用這些標準,來約束天下的梅;又不能夠來讓天下的種梅之人,砍掉筆直的枝幹、除去繁密的枝條、鋤掉端正的枝條,把枝幹摧折、使梅花呈病態作爲職業來謀求錢財。
梅之欹(音ㄑㄧ,歪斜)、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錢之民,能以(憑藉)其智力爲也。
譯文:
梅花枝幹的傾斜、枝葉的疏朗、枝幹的彎曲,又不是那些忙於賺錢的人,能夠憑藉他們的智慧、能力所能做得到的。
有以文人畫士孤癖之隱,明告鬻(音ㄩˋ,賣)梅者,斫(音ㄓㄨㄛˊ,砍)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摧折)其稚(嫩)枝,鋤其直,遏(壓抑)其生氣(生機),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
譯文:
有的人就把文人畫士這隱藏在心中的特別嗜好,明白地告訴賣梅的人,(使他們)砍掉端正的(枝幹),培養傾斜的側枝,除去繁密的(枝幹),摧折它的嫩枝,鋤掉筆直的(枝幹),阻礙它的生機,用這樣的方法來謀求高價,於是江蘇、浙江的梅花都成病態了。
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譯文:
文人畫士所造成的禍害,竟然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上圖:梅花
(二)
予購三百盆,皆病者,無一完(完好)者。
譯文:
我買了三百盆梅樹,都是病殘的,沒有一盆完好。
既(已)泣之三日,乃誓療之:縱之、順之,毀其盆,悉埋於地,解其棕縛(棕繩的束縛)、以五年爲期,必復(復原)之全(保全)之。
譯文:
我已經爲它們流了好幾天淚之後,於是發誓要治療它們:我放開它們,讓它們順其自然生長,毀掉那些盆子,把梅全部種在地裏,解開捆綁它們棕繩的束縛;把五年作爲期限,一定使它們復原和保全。
予本非文人畫士,甘受詬厲,闢病梅之館以貯之。
譯文:
我本來不是文人畫士,心甘情願受到辱罵,開設一個病梅館來收容它們。
上圖:梅花
(三)
嗚呼!安得使予(余)多暇日,又多閑田,以廣貯江寧、杭州、蘇州之病梅,窮予(余)生之光陰以療梅也哉!
譯文:
唉!怎樣才能使我有很多閒暇的時間,又有很多空閒的田地,來大量貯存江寧、杭州、蘇州的病梅,竭盡我一生的時光,來治療這些病梅呢?
上圖:梅花
- Aug 27 Thu 2020 12:13
△掙脫束縛、追求自由----龔自珍:病梅館記(原文+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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