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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文具有詩的凝煉和旋律,尤其是瀰漫於篇中的那種不勝淒苦的氛圍,是一篇散文敘事詩,作者為民國初年文人劉半農。


「飢餓」是人的一種生理反應,也人類生存的主要威脅之一,文中從通過一個在飢餓體驗中盼望父親買米歸來的兒童心理,折射出當時的貧富不均問題,表現了嚴肅的社會主題,是極富社會批判色彩的現實主義作品,飽含人道主義的關懷,表現一個知識分子對勞苦大眾的深切同情。

在本文中作者分成三個層次寫「餓」:第一層寫小孩子肉體上的飢餓;第二層寫小孩子在飢餓中產生的心理變化:第三層寫一家人為了飢餓而奔波操勞。沒有華麗的詞彙,也未在技巧上刻意下功夫,但寫一個飢餓的窮孩子形象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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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餓了,他靜悄悄地立在門口;他也不想什麼,只是沒精沒采,把一個指頭放在口中咬。
◎開門見山直接點題:「餓」,文中寫「餓」也有七次之多。
◎空間位置「門」也是個重要意象,在主角小孩子的眼中,門外是一個世界,門內又是一個世界。
◎主角因為遭飢餓折磨,「沒精沒采」「把一個指頭放在口中咬」


他看見門對面的荒場上,正聚集著許多小孩,唱歌的唱歌,捉迷藏的捉迷藏。
◎注意「門」的意象再度出現。
◎許多孩子的「唱歌」「捉迷藏」對比主角的「靜悄悄」,只能「呆呆的守望」。

他想:「我也何妨去?但是,我總覺得沒有力氣,我便坐在門檻上看看罷。」
◎主角小孩子因為遭飢餓折磨,「總覺得沒有力氣」。「總」字說明飢餓狀況的長期持續。
◎注意「門」的意象再度出現。

他眼看著地上的人影,漸漸地變長;他眼看著太陽的光,漸漸地變暗。「媽媽說的,這是太陽要回去睡覺了。」 
◎主角看日影漸漸的變長」、光線「漸漸的變暗」敏感勾起了主角他最難熬的時刻又到了。

他看見許多人家的煙囪,都在那裡出煙;他看見天上一群群的黑鴉,咿咿呀呀地叫著,向遠遠的一座破塔上飛去。他說:「你們都回去睡覺了麼?你們都吃飽了晚飯了麼?」
◎許多人家煙囪的「出煙」同樣勾起了主角他最難熬的時刻又到了。
◎主角關心的問題,只有「你們都吃飽了晚飯了麼?」文中直接寫到「吃」或「食物」也有十幾處之多。
◎主角可能因為飢餓,每個晚上都睡不好覺,所以也關心「你們都回去睡覺了麼?」


他遠望著夕陽中的那座破塔,尖頭上生長著幾株小樹,許多枯草。他想著人家告訴他:那座破塔裡,有一條「斗大的頭的蛇」,他說:「哦!怕啊!」 
◎從「破塔」、「枯草」、「蛇」這些意象可知,其實,門外的世界也是一個荒涼殘敗的世界。

他回進門去,看見他媽媽,正在屋後小園中洗衣服──是洗人家的衣服──一隻腳搖著搖籃;搖籃裡的小弟弟,卻還不住地啼哭。他又恐怕他媽媽,向他垂著眼淚說,「大郎!你又來了!」他就一響也不響,重新跑了出來!
◎注意「門」的意象再度出現。
◎在農村經濟極度凋蔽的現實裡,農民的生路已面臨無以為繼的絕境。孩子的媽媽,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帶著搖籃裡的小弟弟為人家洗衣服。

他爸爸是出去的了,他卻不敢在空屋子裡坐;他覺得黑沉沉的屋角裡,閃動著一雙睜圓的眼睛──不是別人的,恰恰是他爸爸的眼睛!
◎而吃飯的時間到了,父親並不在家,從下文可知父親只能天天想辦法買米救急,否則家裡只好斷炊。

他一響也不響,重新跑了出來,──仍舊是沒精沒采的,咬著一個小指頭;仍舊是沒精沒采,在門檻上坐著。
◎再度強調「靜悄悄」「沒精沒采」「口中咬小指頭」「呆呆的守望」。

他真餓了!──餓得他的呼吸,也不平均了;餓得他全身的筋肉,竦竦地發抖!可是他並不啼哭,只在他直光的大眼眶裡,微微有些淚痕!因為他是有過經驗的了!──他啼哭過好多次,卻還總得要等,要等他爸爸買米回來!
◎「餓得呼吸也不平均了」、「餓得全身的筋肉,竦竦的發抖」繼續加重主角更強烈的飢餓感受。
◎主角年紀雖小,但是已經懂得餓了不能哭,就算哭也無濟於事,在他的世界裡只能「等」,靜靜的、無盡的等待。

他想爸爸真好啊!他天天買米給我們吃。但是一轉身,他又想著了──他想著他爸爸,有一雙睜圓的眼晴!
◎主角每天的期盼是,父親天天買米給全家吃。
◎「睜圓」此處形容父親眼神的兇惡、憤怒。


他想到每吃飯時,他吃了一半碗,想再添些,他爸爸便睜圓了眼睛說:「小孩子不知道『飽足』,還要多吃!留些明天吃吃罷!」他媽媽總是垂著眼淚說:「你便少喝一『開』(本指打開酒瓶的瓶蓋,此作量詞)酒,讓他多吃一口罷!再不然,便譬如是我──我多吃了一口!」他爸爸不說什麼,卻睜圓著一雙眼睛! 

他也不懂得爸爸的眼睛,為什麼要睜圓著,他也不懂得媽媽的眼淚,為什麼要垂下。但是,他就此不再吃,他就悄悄地走開了!

◎令人寒心的是,由於家裡貧窮,孩子的飯量也受到嚴格限制,多吃一口,便遭受父親的喝斥,若不是到了衣食無著的困境,作父親的怎肯如此對待孩子!

他還常常想著他姑母──「啊!──好久了!媽媽說,是三年了!」三年前,他姑母來時,帶來兩條鹹魚,一方(計算方形物品的單位,相當於塊、個)鹹肉。他姑母不久就去了,他卻天天想著她。他還記得有一條鹹魚,掛在窗口,直掛到過年!
◎貧窮主角的小小心靈經常的思念,是他的姑母,唯一的期盼,是再吃一條鹹魚,這是一個多麼卑微的心願。

他常常問他的媽媽:「姑母呢?我的好姑母,為什麼不來?」他媽媽說,「她住得遠咧!──有五十里路,走要走一天!」 

是呀,他天天是同樣的想,──他想著他媽媽,想著他爸爸,想著他搖籃裡的弟弟,想著他姑母。他還想著那破塔中的一條蛇,他說:「它的頭有斗一樣大,不知道它兩隻眼睛,有多少大?」 
◎主角不斷想起自己家庭的諸般情景,於是一幅幅悲慘淒苦的畫面呈現在讀者眼前。然而小孩子年幼無知,對於他身受的痛苦並不理解,因此才天真地一次又一次想到夕陽中破塔中的那一條蛇。

他咬著指頭,想著想著,直想到天黑。他心中想的,是天天一樣,他眼中看見的,也是天天一樣。
◎再度強調「咬著指頭」。「天天一樣」呼應前文「總」字說明飢餓狀況的長期持續。

他又聽見一聲聽慣的「哇……嗚……」,他又看見那賣豆腐花的,把擔子歇在對面的荒場上。孩子們都不遊戲了,都圍起那擔子來,捧著小碗吃。
◎「荒場」的意象同樣在說明,門外的世界原來也是一個荒涼殘敗的世界。

他也問過媽媽,「我們為什麼不吃豆腐花?」媽媽說:「他們是吃了就不再吃晚飯的了!」他想,他們真可憐啊!只吃那一小碗東西,不餓的麼?但是他很奇怪,他們為什麼不餓?同時擔子上的小火爐,煎著醬油,把香風一陣陣送來,叫他分外的餓了!
◎主角看賣豆腐花的擔子旁令人眼饞的生意,自己都已經餓得快受不了了,竟然還設身處地地關切起那些吃一小碗豆腐花的孩子,一顆單純善良的童心卻深受貧窮飢餓的現實折磨。

天漸漸地暗了,他又看見五個看慣的木匠,依舊是背著斧頭鋸子,抽著黃煙走過。那個年紀最大的──他知道他名叫「老娘舅」──依舊是喝得滿面通紅,一跛一跛的走;一隻手裡,還提著半瓶黃酒。

他看著看著,直看到遠遠的破塔,已漸漸的看不見了;那荒場上的豆腐花擔子,也挑著走了。他於是和天天一樣,看見那邊街頭上,來了四個兵,都穿著紅邊馬褂:兩個拿著軍棍,兩個打著燈。後面是一個騎馬的兵官,戴著圓圓的眼鏡。

◎農民不僅在經濟上困窘如此,並且還不時遭受黑暗政治的壓迫,此處關於巡夜兵官的描寫,另外揭示出現實政治的暴虐。

荒場上的小孩,遠遠地看見兵來,都說:「夜了!」一下子就不見了!街頭躺著一隻黑狗,卻跳了起來,緊跟著兵官的馬腳,汪汪的嗥!


他也說:「夜了夜了!爸爸還不回來,我可要進去了!」他正要掩門,又看見一個女人,手裡提著幾條魚,從他面前走過。他掩上了門,在微光中摸索著說:「這是什麼人家的小孩的姑母啊!」 
◎文末綰合前文對姑母的思念以及對其他人家小孩設身處地的同情,以「這是什麼人家的小孩的姑母啊!」 為結語。
◎注意「門」的意象再度出現。
◎在主角心中的理解是,別人家的小孩和他一樣,期盼姑母的到來能帶來鹹魚,他不知道不是每個人家都和他的家一樣貧窮,他不知道這個社會貧富不均衡的一面。

◎作者對於社會現實的黑暗,並不是採取直接的批評或控訴,只有透過孩子的眼睛,把這一切現實黑暗反映出來。

一九二O年6月20日 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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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出處】
《揚鞭集》
〈餓〉
作者:劉半農
【作者簡介】
劉半農(1891-1934),江蘇省江陰人,現代詩人、散文作家、語言學家,曾任北京大學國文系教授,教授語音學,是中國的散文詩首創者及新文化先驅。
【資料整理】
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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