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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角度,會看到不同的風景,會有不同的感動。耗資9000萬元,齊柏林拍下從高空鳥瞰的台灣,用畫面呼喚世人,在台灣,有些事情已經不能再等!

齊柏林:飛到天際,才認識自己的土地


齊柏林,台灣首席空拍攝影師。即便在攝影界享有盛名,但國人普遍對空拍還很陌生。有人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還問到:「這哪位?是那個搖滾樂團嗎?」(註:齊柏林飛船,知名英國搖滾樂團)三年前,齊柏林還是交通部國道新建工程局公務員,但他做的事卻比搖滾樂團更「搖滾」。從事公職23年,只剩三年就可退休時,他毅然決然辭掉工作,損失400萬退休金,只為拍攝台灣第一部空拍電影《看見台灣》。

《看見台灣》全片累積直升機400個小時的飛行時數拍攝而成。由於空拍成本極度昂貴,光是租用直升機,1個小時就要15萬,空拍需要的特殊鏡頭則要價3000萬,總耗資9000萬,成為台灣史上最貴的紀錄片。為了這項計畫,齊柏林一路找錢,不僅把房子抵押,並透過各種方法借貸。然而,在尋找企業贊助的過程中,這理想卻沒人能懂,一開始處處碰釘子。

一路找錢 黑頭髮變沒頭髮

「台灣的首富、二富、三富……排下去,所有的公司我都打電話去了。」不過,某知名富商公司的回應是:「抱歉,這位先生,一天會有2、300個人和我們要錢。」對齊柏林來說,這是一場身心的煎熬,要如何讓人相信這個唐吉軻德般的夢想?甚至,還有企業直言不諱的說:「你這影片那麼好,應該賣給中國,賺到大錢後再成就自己的理想。為何要用我賺的錢,成就你的理想?」

他也曾被企業質疑:「你的business model(商業模式)在哪裡?觀眾在哪裡?」只憑著一股理想與熱血的齊柏林苦笑地說:「我能怎麼說?觀眾在哪,我怎麼知道?觀眾在家裡呀!」「哎,真的很挫折,這樣的事太多了,」齊柏林自嘲,這三年,他從黑頭髮變成白頭髮、白頭髮變成沒頭髮。

為了讓自己更有說服力,他找上導演侯孝賢幫忙。沒想到,原本不相識的侯孝賢在看過6分鐘的初剪片後,立刻阿沙力地告訴他:「我的名字,隨便給你用!」最後,在台達電、緯創、富邦等企業基金會贊助下,好不容易才完成夢想。然而,是什麼動力,讓齊柏林連三年都不願意再等,甚至冒著傾家蕩產的危險也要拍攝?

空中俯瞰 深感台灣不能等

因為,從天上俯瞰與在地面上行走,所看見的台灣,全然不同。齊柏林說,若是去清境農場一帶旅遊,會覺得風景很美,因此有超過400個非法民宿。但是從天上看,卻看到周邊濫墾、土石鬆動,一點都不漂亮,像瘌痢頭!「我實在很擔心這些人的生命安全,」齊柏林說,莫拉克的豪雨幸好不是下在南投這一帶,不然,在出海口看到的,可能不是漂流木,而是人的屍體。

其實,20幾年前,齊柏林一開始投入空拍時,他一心只想拍出美麗的台灣,讓更多人看見。「我出身在一個忠黨愛國的家庭,自小到大都覺得政府所有的工程,百分之百一定都是對的,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齊柏林說。例如,他曾認為高山農業把森林砍掉,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創造產業,是值得稱許的故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開發對海岸、山林的危害。

921地震發生前,他從沒拍過天災的畫面。然而,921後,台灣的環境似乎開始劇變,加上新中橫興建完畢後,人為破壞加速,開始土石流惡夢不斷,他開始改變觀點,「就像當了爸爸後才學做爸爸,我是飛到天際後才認識自己的土地,」齊柏林說。齊柏林宛若懷著先知之憂,用畫面呼喚世人,這片土地,有些事確實不能等。因此11月1日上映的紀錄片片名,雖為《看見台灣》,其實是一般人平常「看不見的台灣」。

與歐晉德一起工作 打開視野

1964年出生的齊柏林,從學生時代就愛拿著相機到處跑。剛退伍時,第一份工作是當婚紗攝影助理,但還不到一個月就辭職。「太無聊了!我無法引導別人作表情,好假!」齊柏林說。後來,他因為接拍房地產,有了第一次空拍經驗。航空公司只要有任何空拍業務,都會找上他。然而,攝影工作有時日夜顛倒、薪水不固定,讓父母頗為擔心,於是,他在父母期望下考上公務員,任職國工局。

原本,齊柏林的工作是負責採購,與攝影八竿子摸不著邊。不過,他卻遇到生命中第一個貴人,即當時國工局長歐晉德。歐晉德問他:「對土木工程有興趣嗎?」他誠實地說:「不太清楚。」沒想到,歐晉德這麼說:「要專心做自己喜歡的事。」

當時,北二高正要興建,已有公共工程與自然景觀結合的概念,需要大量文宣與工程紀錄,歐晉德吸收許多國外新知,都會告訴齊柏林,要他拍成照片。有次,齊柏林印象特別深刻。歐晉德要他找一個制高點拍坪林與北勢溪。因為瑞士的城堡,都是面對湖泊,然而坪林的房子卻面對馬路好做生意,溪則是在房子的後面,上廁所時才會看見。

這表明了台灣人認為河川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與瑞士將湖水視為景觀資源截然不同。與歐晉德工作的經驗,間接打開了齊柏林的視野。

來到齊柏林的剪接室,電腦上放了一包「乖乖」。這是流傳在科技人的一種儀式,為了保證電腦「乖乖」。齊柏林說:「我還會寫上名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此外,工作室牆上掛了一幅直升機的照片,他還替直升機取名為「寶貝」。每次要出發前,都會站在照片前,對直升機說話:「寶貝呀,要乖喔!」

燒錢又玩命 卻有貴人無數

為什麼要這麼萬般謹慎,要那麼「尊敬」電腦與直升機圖片?可不是沒有原因。每分鐘影片,都是用錢砸來的,電腦當然不能出包。而高空中時有不穩定氣流,直升機就容易失控。「也許一陣風吹來,人就不見了,」齊柏林想起日前中興航空補給機在玉山失事墜機的意外,感慨地說。

雖然拍攝過程燒錢又玩命,但齊柏林卻得到許多珍貴的善意,點滴在心頭。「現在被叫導演時,其實很不好意思,因為,這部電影是『問』出來的,」齊柏林說。由於齊柏林之前都是拍平面照片,從來沒有拍紀錄片與電影的經驗,所以一路上向很多人請教,「家教」名單除了侯孝賢外,還包括戴立忍、虞戡平等知名導演,都是義務幫忙。

電影的配樂,找來《賽德克巴萊》的配樂大師何國杰,則是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牽的線。一開始,由於經費不夠,找配樂人選的過程一直不順。某天,林懷民凌晨12點,突然打電話給齊柏林說:「你應該去找何國杰!」 然而,來自新加坡、國際級的配樂大師何國杰,一開始聽聞是紀錄片,原本意願不高。但是,看了影片後深受感動,決定要好好幫這部影片寫一首交響曲,並由布拉格愛樂交響樂團演奏。

說到這裡,齊柏林忍不住打開辦公室的螢幕,播放在布拉格錄音當時的畫面。磅礡的樂聲驟然而下,看著交響樂團中一張張西方陌生的臉孔,專注著演奏一首為台灣寫的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想哭,」齊柏林說。

零下2度的玉山驚喜

然而,最讓齊柏林熱淚盈眶的那一幕,是片子的結尾。這是由享譽國際的布農族「台灣原聲童聲合唱團」站在玉山山頂上,唱原住民語的《拍手歌》,表示為台灣加油。接洽過程中,齊柏林受邀至教會聽小朋友唱詩歌,十分感動,遂以電影公司名義捐了10萬元給合唱團的原聲教育協會。只是,傳真後三天都沒收到確認消息。經詢問,原來對方已收到款項,只是還在考慮是否接受。因為他們知道,齊柏林自己其實也是需要被捐助的人。

第四天,齊柏林終於收到回信,表示願意接受這份「最貴重的捐款」,不僅如此,他們還另外幫忙找到另一贊助者,願意贊助齊柏林100萬。

拍攝當天,合唱團的小朋友們凌晨2點起床,6點半就已到玉山頂。然而,小朋友上山後,卻通報山下雲霧太大,飛機無法飛行。好不容易終於上山,接近玉山主峰時,卻遇到不穩定氣流,直升機呈現100英呎(大約10層樓高)的劇烈震盪,「那真的是生死一瞬間,」齊柏林回憶。

當時,玉山山頂只有零下2度。他想到這《拍手歌》,零下2度,手拍一下,小朋友的手就痛一次。40分鐘後,他終於在起起伏伏中拍完,只想趕快收工。沒想到,校長透過無線電告訴他:「等一下!還有一個畫面我們想拍……。」然後,他在直升機上,遠遠看到所有人都跑去從背包裡拿著一面小國旗出來,縱使寒風冽冽,還是以凍著的小手,面帶笑容地向鏡頭揮舞著國旗。

送給台灣一份最真摯的禮物

這不是預想中的畫面,而是合唱團的小朋友要給齊柏林的驚喜。齊柏林感動地說:「與其說是他們給我的禮物,倒不如說是送給這片土地的禮物。」因此,本來電影公司考量國內政治情況紛紛擾擾,原考慮不要將國旗畫面剪進片中。然而,齊柏林堅持要放入,因為這是小朋友對土地、國家最真摯的敬意。沒想到,第一次試片完後,一位政治上深綠色彩的名人告訴他:「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國旗不會感到噁心。」

另外一個驚喜是,由於累積多年的空拍成績慢慢被看見,早年貸款不易,如今,銀行也願意以沒有擔保品的方式放款給齊柏林。現在,齊柏林的「半澤直樹」貴人也出現了。誠如一句俗諺所說的:「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全世界都會來幫助你!」

「看見台灣」的滋味,原來這麼苦,卻又那麼甜。

【文章出處】
《遠見雜誌》
〈齊柏林:飛到天際,才認識自己的土地

網址:
https://www.gvm.com.tw/article.html?id=18627
2013-11-01
文/王美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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