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樵客老師的國文教學網站

（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讀山海經〉十三首是陶淵明讀神話書籍《山海經》後所作。《山海經》是一部記載古代神話傳說、史地文獻、原始風俗的書，保存了古代的許多神話，以及海內外的山川異聞，詩人好友顏延之在〈陶徵士誄〉中就形容陶淵明「心好異書」。

此組奇思妙想的詩作，是陶淵明觀覽《山海經》的心得，將《山海經》當中的記載化為詩歌。據考究應寫於晉安帝義熙四年（408年），主要是依據第一首所描寫的屋外情境，以及自在安逸的氛圍，判斷此詩寫於陶家遭遇大火之前，時間大約略早於〈飲酒二十首〉。

本詩〈讀山海經．其一〉屬於五言古詩，是陶淵明十三首〈讀山海經〉的第一首，屬於全組詩的序言，詠隱居耕讀的自得之樂。

後十二首從《山海經》《穆天子傳》中擷取題材而寫成。詩人藉《山海經》中的奇物異事來表述自己的志趣（如「形天舞戚」、「精衛填海」等），並經由想像空間抒發人世的苦悶，開闊其胸懷。這組詩可看作當時詩人思想狀態的全面映照，世間的傳說、神話、寓言、史實，通過其魔鏡，或被化為睿智的火花，或被化為哀婉的嘆息，或被化為驚天的怒吼，或被化為由衷的敬佩，或被化為剎那的頓悟，或被化為玄妙的虛幻，或被化為警世的宣言，抒發詩人的壯志豪情和對現實不滿的感慨。全詩主要運用借古諷今手法，文筆自然，意藴深廣。可看作陶淵明壯年時期思想狀態的全面映照。


（圖片引自網路）


讀山海經　其一

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
眾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
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
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
歡然酌春酒，摘我園中蔬。
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
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
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

【作品出處】
《陶淵明集》
〈讀山海經．其一〉
原作者：陶淵明


上圖：陶淵明（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孟夏（初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扶疏，枝葉茂盛貌）。
譯文：
孟夏的時節草木茂盛，綠樹圍繞著我的房屋。
◎詩的前六句向人們描述：初夏之際，草木茂盛，群鳥托身叢林而自有其樂，詩人寓居在綠樹環繞的草廬，也自尋其趣，耕作之余悠閑地讀起書來。情調顯得是那樣的安雅清閑，自然平和，體現出世間萬物、包括詩人自身各得其所之妙。

眾鳥欣有託（高興找到可以依托的地方），吾亦愛吾廬。
譯文：
快樂的眾鳥好像有了依托，我也喜愛我所住的茅廬。
◎詩人起筆以村居實景速寫了一幅恬靜和諧而充滿生機的畫面：屋前屋後的大樹上披散著層層茂密的枝葉，把茅屋掩映在一派綠色中，滿地的凄凄綠草蓬勃競長，樹綠與草綠相接，平和而充滿生機，盡情的展現著大自然的和諧與幽靜。綠色的上空鳥巢與綠色掩映的地上茅屋呼應，眾多飛鳥環繞著鳥巢歌唱，重重樹簾籠罩的茅屋或隱或現，詩人踏著綠草，徜徉在綠海中，飄逸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在任性自得中感悟著生命的真諦。這自然生存形態是萬物互感互通的生命境界。

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
譯文：
耕種之後，我常返回來讀我喜愛的書。
◎四月天耕種基本結束，乘農閒之餘，詩人偷閒讀一些自己喜歡的書。衣食是生命必備的物質需求，詩人自耕自足，沒有後顧之憂，無須摧眉折腰專事權貴，換取五斗糧，在精神上得到自由的同時，詩人也有暇餘在書本中吮吸無盡的精神食糧，生活充實而自得，無慮而適意，這樣的生活不只是舒暢愉悅，而且逍遙自在。


（圖片引自網路）


窮巷隔深轍（深轍，壓有很深車轍的大路），頗回故人車（經常讓友人的車調頭回轉）。
譯文：
居住在僻靜的村巷中遠離喧囂，即使是老朋友駕車探望也掉頭回轉。
◎接下來六句描寫讀書處所的環境。詩人居住在幽深僻遠的村巷，與外界不相往來，即使是前來探訪的老朋友，也只好駕車掉轉而去。他獨自高興地酌酒而飲，採摘園中的蔬菜而食。沒有了人世間的喧鬧和干擾，是多麼自在自得。初夏的陣陣和風伴著一場小雨從東而至，更使詩人享受到自然的清新與愜意。
◎身居偏僻陋巷，華貴的大車一般不會進來，偶爾也有些老朋友來這裡享受清幽。「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根據下文的語境應分兩句解，上一句是說身居偏僻陋巷隔斷與仕宦貴人的往來。下一句中的「頗回」不是說因深巷路窄而回車拐走，而是說設法拐進來的意思，根據本文語境「頗回」在這裡或許應當是「招致」的意思。

歡然（高興貌）酌春酒，摘我園中蔬。
譯文：
我歡快地飲酌春酒，採摘菜園中的蔬菜。
◎老朋友不畏偏遠而來，主人很是高興，拿出親自釀製的酒，親自種的菜款待朋友，這裡除了表示對朋友的熱情外，同時含有詩人由曾經的士大夫轉為躬耕農夫自得的欣慰。這是詩人對勞動者與眾不同的觀念突破，詩人拋棄做官，順著自己「愛丘山」的天性做了農夫，在世俗意識中人們是持否定與非議的。詩人卻以「羈鳥戀舊林」世俗超越回歸了田園，是任性自得的選擇，且自耕自足衣食無憂，是值得讚美的事。這裡凸顯詩人以自己辛勤的勞動果實招待朋友，不但欣慰自豪，而且在感情上更顯得厚重與真摯。

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與之俱，和它一起吹來）。
譯文：
細雨從東方而來，夾雜著清爽的涼風。
◎這裡一語雙關，既寫了環境的滋潤和美，又有好風吹來好友，好友如好雨一樣滋潤著詩人心田的寓意。


（圖片引自網路）


泛覽（瀏覽）周王傳（即《穆天子傳》，記載周穆王西遊的書），流觀（瀏覽）山海圖（帶插圖的《山海經》。山海經，一部記載古代神話傳說、史地文獻、原始風俗的書）。
譯文：
泛讀著《周王傳》，瀏覽著《山海經圖》。
◎詩的最後四句概述讀書活動，抒發讀書所感。詩人在如此清幽絕俗的草廬之中，一邊泛讀《周王傳》，一邊流覽《山海經圖》。《周王傳》即《穆天子傳》，記敘周穆王駕八駿游四海的神話故事；《山海經圖》是依據《山海經》中的傳說繪製的圖。
◎這裡「泛覽」、「流觀」寫的非常隨心所欲，好像是在輕松愉悅地看戲取樂一樣。詩人與朋友在細雨蒙蒙，微風輕拂中飲酒作樂，談古論今，引發了詩人對閑余瀏覽《山海經》《穆天子傳》的一些感想，詩人欣慰地對朋友說：他不僅是在皈依自然中覓到了樂趣，還在《六經》以外的《山海經》與《穆天子傳》的傳說中領略了古往今來的奇異風物，詩人的人生境界不但在現實中得到拔高，而且還在歷史的時空中得到了進一步的補充與升華。
◎從這裡的「泛覽」、「流觀」的讀書方式可以看出，陶淵明並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而只是把讀書作為隱居的一種樂趣，一種精神寄托。陶淵明〈五柳先生傳〉：「好讀書， 不求甚解 。」即是此意。

俯仰（在低頭抬頭之間）終宇宙（終宇宙，遍及世界），不樂復何如？
譯文：
在俯仰之間縱覽宇宙，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快樂呢？
◎所以詩人最後說，在低首抬頭讀書的頃刻之間，就能憑借著兩本書縱覽宇宙的種種奧妙，這俯仰間的人生收獲，難道還有比這更快樂的嗎？
◎與詩人生命交融一體的不僅是草木飛鳥，還有共享良辰美景的朋友，詩人體驗到不僅是融入自然的怡然興致，還有書中帶來的時間長河中積淀的風物賞識，這樣的人生快樂，在昏昏然的官場上是無法得到的。詩人在與天地與古今與人與物的交融中，合奏出宇宙運行中至高至美的歡樂篇章。
◎本詩貌似信手拈來的生活實況，其實質寓意深遠，詩人胸中流出的是一首囊括宇宙境界的生命禮讚，抒發一個自然崇尚者回歸田園的綠色胸懷，詩人在物我交融的鄉居體驗中，以純樸真誠的筆觸，謳歌了宇宙間博大的人生樂趣，體現了詩人高遠曠達的生命境界。


（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