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引自網路）
當老師，是否需要一顆可以無限承受失落的心？
看吧，還在想雄仔最近變好了，結果在我們背後還不是一樣。」
「沒辦法，他的家庭裡大人們都是這樣互相對待的。」
雄仔在學校時，像個黏人的小天使，總是眼神企盼的抓著我們聊天；但畢業後短短幾天，眼神變得冷漠了、語氣肆無忌憚了，好似那些快樂的時光不曾有過。看著這樣的轉變，令人忍不住心想：兩個月來我們所做的一切，真的都徒勞無功嗎？
是什麼原因，讓資深老師們變得冷淡？
雄仔是校內的小霸王，他們班更是經常鬧出紛爭，每每都要老師們想出好多懲罰的花招，才能暫時得到安寧。我好奇，如果老師們如此在意學生品格的好壞，為什麼課堂上卻又都以成績為首要目標呢？
因此，我申請了一項兩天一夜的「故宮旅行計畫」，想以此為誘因，培養雄仔班上小朋友的「品格力」；另一方面也趁機與各位老師共備課程，開啟對話，尋找答案。
但當我興沖沖的向校長提案時，卻被潑了一桶冷水。她認為計畫牽涉的幾位資深老師，平常在學校都不管事了，根本不會願意用額外的時間參與這樣的行程。但我還是抱持著忐忑的心，前往老師們班上詢問。沒想到，老師們卻給了我正面的回覆：「我可以配合沒問題，看到你這樣努力，我覺得我也要與你同在！」
而原本不看好的校長，在看見老師們願意付出後感動落淚，因為她從沒想過，這些平時冷淡的老師居然會一口答應。原本我對校長、老師平日的態度抱持許多疑慮，但經過這次事件後，我開始想：「或許他們其實是在乎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做、不相信自己能改變啊！」
然而，如果他們內心其實還是有著熱情，那平日的漠然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有過失敗的經驗嗎？又為什麼，他們這次決定試著與我同行？
當你付出了這麼多，一切卻好像又回到原點……
兩個月的品格課程中，我們練習將對學生的期待說出口、寫下來，在課後時間反覆修正課堂設計，核對藍圖。中間不斷與自己、與學生拉扯著：那些我們要求的行為準則，要抓得多緊？在學生踩線時該嚴守底線還是溫和勸戒？在每個選擇當中，我們反覆掙扎了千萬遍，深怕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又怕無法讓孩子建立正確觀念。「溫柔而堅定」該如何拿捏，我們永遠都在努力學習。
兩個月的歷程，有僵持不下的沮喪、有孩子突如其來的道歉，課程結束後，我們真真實實感受到與孩子們的心更加貼近，也感覺到他們的態度有了轉變。我心想，終於可以放心讓他們迎接國中的旅程了！
但是，改變最多的雄仔，卻在一個禮拜後，突然開始對他一向最喜愛的老師惡言相向，甚至斷絕聯絡。只因為某次聊天時他開了一個不太適當的玩笑，老師聽了不太舒服，用正經的態度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情緒。
這一刻，我好像瞭解了現場資深老師們心裡所承受的重量，和看似自我保護的漠然從何而來了。
入校兩年，第一次看見自己珍視的孩子，在經過我們用盡心力後畢了業、離開學校，卻不過短短的時間，行為就又大幅改變。現在的我還能反省，是自己課程時間安排得不夠長？課程設計不夠完善紮實嗎？但倘若同樣的場景發生10次，我是否依然還會相信自己有能力教導他們？而在教育現場累積了20年的老師們，又是否還有辦法在學生面前坦率表達自己的感受？他們是否也經歷過無數次的挫敗，最後傷痕累累呢？
在這麼多這麼多問題之後，我想到了那兩位願意與我同行的資深老師，儘管一樣曾經受傷，曾經冷漠懷疑，但最終他們仍然選擇了「相信」。
不要忘記心裡的那份信念
我們做的一切，真的會有效果嗎？這句話，我不只一次問過自己。這樣自問很痛苦，不會有答案，也無法確定每一步是否正確。然而從故宮回程的火車上，一位老師對當時挫折感很重的我說：「你不要擔心，改變本來就不是短時間內可以發生的。這是他們第一次經歷到看見自己，我相信會在他們心中留下種子的！」
我想，教育現場的每一天都有驚喜，也有驚嚇──你永遠不知道孩子會在什麼時候讓你看見美好，而自己又在什麼時候會被打成砲灰。只是我們心中還有那份相信，相信這一切的心力終將不會白費，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孩子們成長的養分，滋養他們的生命。因為曾親眼見到孩子們長出反思自身的果實，因為曾親耳聽見老師們重新相信自己所做的這一切有價值，所以，即使被打成砲灰又怎樣？為彼此拍掉身上的塵土後，我們依然能夠相視一笑，再次站起。
（圖片引自網路）
【文章出處】
《天下雜誌．獨立評論》
〈當老師，是否需要一顆可以無限承受失落的心？〉
2019-09-21
網址：
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475/article/8514
作者：唐
【作者簡介】
唐，本名不詳，國立台灣藝術大學畢業，在設計產業闖蕩後，轉而投入教育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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