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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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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全景(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本文選自《東征集》,作者藍鼎元,旨在描述水沙連自然人文景觀,是三百年前清代漢人首度對日月潭的描寫。

水沙連,即日月潭,相傳邵族原住民祖先,在追逐一隻白鹿時,無意發現日月潭這塊肥美的土地,認為可供世世代代子孫生存於此,於是舉族遷來居住。根據日人伊能嘉矩《臺灣文化志》記載「水沙連」一名的由來,是平埔族Arikun將南投縣埔里鎮、漁池鄉一帶內山地區稱為Tualihen或Soalian,譯音「沙連」,因有日月潭之湖水,而加添「水」字而稱之。

藍鼎元於康熙六十年(西元1721年),隨其兄長總兵藍廷珍來到臺灣平定朱一貴之亂,作者時年四十一歲,雖然在臺灣短短不到兩年,但留下不少和臺灣相關的作品,他為文擅長政論,文筆條暢,多切事理,在臺灣文學史上,被列為清領初期宦臺的重要作家。

本文為藍鼎元居臺期間遊覽日月潭時所寫,文章除了描寫日月潭的風光外,也多方記錄當地原住民的生活習俗,並讚嘆日月潭為世外桃源,而歸結其旨意,則在呼籲當局重視原住民的教化,朝廷應廣施德化的建議,是一篇有感慨、有理念的紀遊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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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附近雲海(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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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及水社大山(圖片引自網路)


紀水沙連

自斗六門沿山入,過牛相觸,溯濁水溪之源。翼日可至水沙連內山。山有蠻蠻、貓丹等十社。控弦千計、皆鷙悍未甚馴良、王化所敷、羈縻勿絕而已。

水沙連嶼在深潭之中,小山如贅疣,浮游水面。其水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絡,自山口入,匯為潭。潭廣八、九里,環可二、三十里。中間突起一嶼。山青水,綠四顧蒼茫,竹樹參差,雲飛鳥語;古稱蓬瀛,不過是也。


番繞嶼為屋以居,極稠密。獨虛其中為山頭,如人露頂然。頂寬平,甚可愛。詢其虛中之故,老番言自昔禁忌,相傳山頂為屋,則社有火災,是以不敢。嶼無田,岸多蔓草。番取竹木結為桴,架水上,藉草承土以耕,遂種禾稻,謂之浮田。水深魚肥,且繁多。番不用至罾罟,駕蟒,甲挾弓矢射之,須臾盈筐。發家藏美酒,夫妻子女,大嚼高歌,洵不知帝力於何有矣。蟒甲,番舟名,刳獨木為之;劃雙槳以濟。大者可容十餘人,小者三、五人。環嶼皆水,無陸路出入,胥用蟒甲。外人欲詣其社,必舉草火,以煙起為號,則番刺蟒甲以迎;不然,不能至也。

嗟乎!萬山之內,如有此水;大水之中,有此勝地。浮田自食,蟒甲往來,仇池公安足道哉!武陵人誤入桃源,余曩者嘗疑其誕;以水沙連觀之,信彭澤之非欺我也。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時挾軍士以來遊,於情弗暢,且恐山靈笑我。所望當局諸君子,修德以淪浹其肌膚,使人人皆得宴遊焉,則不獨余之幸也已。

水沙連內山,產土茶,色綠如松蘿,味甚清冽,能解暑毒,消腹脹,亦佳品云。

【文章出處】
《東征集》
紀水沙連
原作者:藍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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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及水社大山(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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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彰化二水鼻仔頭山及集集線小火車(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一)通往水沙連的路線、時程、內山原住民


自斗六門(今雲林斗六)沿山入,過牛相觸(彰化二水鼻仔頭山與雲林林內觸口山之間山口,濁水溪於此處由山區進入平原),溯濁水溪之源,翼日(隔日)可至水沙連內山。
譯文:
從斗六門沿著山路進入,經過牛相觸,上溯濁水溪的源頭上行,第二天可以到達水沙連一帶內山。


山有蠻蠻、貓丹等十社,控弦(拉弓射箭,此指士兵)千計、皆鷙(音ㄓˋ,兇猛)悍未甚馴良,王化(君王德化)所敷(傳布)、羈縻(約束控制)勿絕(斷絕隸屬關係)而已。
譯文:
山中有蠻蠻、貓丹等十個原住民部落,擁有武力裝備的丁勇約有上千名,都是兇猛剽悍,尚未十分馴服善良,我皇朝教化散播,只能約束控制,不使他們斷絕隸屬關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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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浮田(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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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目前日月潭之漁具及浮田,遠處為治茆山(圖片引自網路)


(二)水沙連的自然環境、面積、景觀

水沙連嶼在深潭之中,小山如贅疣(小腫瘤),浮游水面。
譯文:
水沙連島(編者註:今拉魯島,舊名珠仔嶼、光華島)在深水潭中,小小一座山有如人身上小腫瘤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其水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絡(包圍環繞),自山口入,匯為潭。
譯文:
潭水四周大山環繞(編者註:岳界所謂日月潭四兄妹(又稱日月潭四秀)指的是水社大山、大尖山、貓囒山、後尖山),山外各溪流包圍環繞,從山的缺口流入,匯集成水潭。

潭廣八、九里,環可二、三十里。中間突起一嶼。
譯文:
潭面寬度約八、九里(華里),環繞一周大約二、三十里(華里)。潭中突出一座小島。

山青水,綠四顧蒼茫,竹樹參差,雲飛鳥語;古稱蓬瀛(蓬萊、瀛洲),不過(超過)(此)也。
譯文:
山巒青翠,水波碧綠,四面環顧,一片蒼茫,竹林樹木參差錯落,雲霧飄飛天際,鳥雀樹上鳴叫,古來稱作蓬萊仙島的美麗景色,大概也不會超過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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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早期日月潭邵族獨木舟(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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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早期日月潭邵族獨木舟(圖片引自網路)


(三)水沙連原住民人文現象(住所、禁忌、耕作、獵捕、交通)


番繞(環繞)嶼為屋以居,極稠密。獨虛(空出)其中為山頭,如人露頂(頭頂)然。頂寬平,甚可愛。
譯文:
原住民(編者註:今原住民之邵族)環繞小島建屋居住,密度很高,唯獨空出中央的山頭部份,像人露出頭頂一般。山頂寬闊平坦,十分可愛。

詢其虛(空出)中之故,老番言自昔禁忌,相傳山頂為屋,則社(部落)有火災,是以不敢。
譯文:
詢問山頂中空的緣故,老原住民說是從前就有的禁忌,相傳如果在山頂蓋屋子,那麼番社就有火災,所以沒有人敢在上頭蓋房子。

嶼無田,岸多蔓草。番取竹木結(編結)為桴(竹筏),架水上,藉(鋪)草承(載)土以耕,遂(就)種禾稻,謂之浮田。
譯文:
島上沒有水田,岸邊多蔓生野草。原住民大多用竹子木板連結成排筏,架在水面上,鋪草載土用來耕作,於是種植水稻,稱作浮田。


水深魚肥,且繁多。番不用至罾罟(音ㄗㄥ ㄍㄨˇ,漁網),駕蟒甲(挖空樹幹的獨木舟),挾弓矢射之,須臾(片刻)盈筐。
譯文:
潭水深,魚很肥美而且數量繁多,原住民不用漁網,只需駕著獨木舟,手拿著弓箭射殺,不久漁獲就滿滿簍筐。

(拿出)家藏美酒,夫妻子女,大嚼高歌,洵(實在)不知帝力(帝王的力量、權勢、作用)於何有矣。
譯文:
拿出家中珍藏的美酒,夫妻及子女們,大口吃喝,高聲唱歌,實在不知道皇帝的存在與我何干。


蟒甲,番舟名,刳(音ㄎㄨ,挖空)獨木為之;划雙槳以濟(渡河)。大者可容十餘人,小者三、五人。
譯文:
蟒甲,是原住民對船隻的稱呼,挖空獨木做成,划著兩隻船槳用來渡水。大船可以容納十多人,小船可容納三、五個人。

環嶼皆水,無陸路出入,胥(皆)用蟒甲。
譯文:
環繞島嶼四周都是湖水,沒有陸地可以進出,全部要用蟒甲。

外人欲詣(到)其社,必舉草火,以煙起為號(信號),則番刺(撐船)蟒甲以迎;不然,不能至也。
譯文:
外面的人想前往該番社,一定要升起火把,以煙霧做為信號,那麼住民就會划著獨木舟來迎接,否則就不能到達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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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早期光華島(今改名拉魯島)(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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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目前日月潭拉魯島空拍,環繞一圈為浮田(圖片引自網路)


(四)指出本文主旨:作者希望執政當局能善加教化原住民,使世人能共同欣賞此地美景


嗟乎!萬山之內,如有此水;大水之中,有此勝地。
譯文:
哎!群山之中,竟有這般廣大水域;廣大水域中,有這樣的美麗勝景。

浮田自食,蟒甲往來,仇池公(楊初)安足道哉!
譯文:
住在這裡的原住民,利用浮田自耕自給,靠著獨木舟往來湖面,生活如此悠閒自得,相較之下,晉朝入山自立的仇池公,又何足稱道啊!

武陵人誤入桃源,余曩者(曩,音ㄋㄤˇ,從前)嘗疑其誕(荒誕不稽)
譯文:
遙想那東晉武陵漁人誤入桃花源一事,我從前曾經懷疑這件事情的荒誕不經;

以水沙連觀之,信彭澤(陶淵明,曾任彭澤令)之非欺我也!
譯文:
如今以水沙連來看,相信彭澤令陶淵明的話是不會欺騙我啊!


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時挾(帶著)軍士以來遊,於情弗(不)(盡興),且恐山靈笑我!
譯文:
但是原住民尚未深入接受朝廷教化,為了安全起見,一定要時時依賴士兵保護,才能前來一遊,心情無法暢快盡興,而且山神有靈,恐怕會譏笑我呢!

所望當局諸君子(執政官員),修德以淪浹(浸潤滲透,比喻感化)其肌膚,使人人皆得宴遊(遊覽)焉,則不獨余之幸(幸運)也已。
譯文:
希望當局掌權者,修明道德教化,使得每個人都能安全到此地遊玩,那麼就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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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及水社大山(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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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及遠處玉山山脈北端的治茆山(圖片引自網路)


(五)補述水沙連出產好茶

水沙連內山,產土茶,色綠如松蘿,味甚清冽(甘醇),能解暑毒,消腹脹,亦佳品云。

水沙連的深山內,出產一種當地茶葉(編者註:今日日月潭種植阿薩姆紅茶,為當地名產),顏色翠綠,有如松蘿,氣味十分清香,能解除暑熱毒素,消除腹脹之苦,也是一種上等的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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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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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日月潭及水社大山(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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